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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又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一路颠簸,四殿下还有没有命到汴京。”
自然是没事的。
叶明熙垂眼,虽然这段时日较之前世有许多变动,但李怀序是绝不可能轻易就这么死了,季飞绍也不会让他死。
见她沉默,叶明芷苦笑:“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也只怕听不明白。”
她摸了摸明熙的头,见她神色疲倦,将她按在自己腿上:“睡吧,明熙,有姐姐在这。”
叶明熙枕着她的双腿,嗅着姐姐身上的清香,闭上了眼睛,安心地陷入了沉沉梦境。
刚回到府中还没多久,果真便收到了陛下三日后便回京的消息。
周氏叹气:“此次不过待了一个多月,这暑气还没过便要走了。”
叶鸿文也纳闷,不过于他而言自然是汴京更好,想不通便不再想,吩咐府中下人尽快收拾行装。
叶明熙老老实实地在家闷了三日,生怕再上街碰着了谁,临出发前日,赵姝意来同她告别。
“还以为你是说着玩的,没想到真的不走了。”
她手上把玩着茶杯,没有看她,语气别扭:“我跟你保证回去之后不欺负你了还不行嘛。”
叶明熙觉得有些好笑,将她手中的杯子夺下给她倒了杯茶,又递到她手中:“我是想多陪我祖母几年,瞧你说的,就算我不回去你也不能欺负旁人啊。”
见赵姝意神情疑惑,叶明熙咳了咳:“我最是仰慕表姐的潇洒身姿了,希望等我回京之后,你能完整练完赵家枪法了。”
赵姝意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却总是懒懒散散的,上辈子没能练出枪法,直到嫁人出阁后便再也没捡起,叶明熙知道没法守护自己的父兄是她一生的痛,叶明熙不希望她仍旧重蹈覆辙。
见她说的诚恳,赵姝意轻哼:“好吧,既然你想看,那我便回家练练。”
临行前一夜,叶明芷跑来与她同榻而眠。
夜间,她抱着明熙,十分担忧地叹了口气:“也不知你留在这究竟是好是坏。”
“渔阳秀丽,远离朝堂,自然能过的舒心些,但我实在是怕,父亲一向不靠谱,若是母亲也因你不在身边而生分了,等你回来只怕会苛责你。”
叶明熙从来没考虑过这些,她依偎在姐姐怀中撒娇:“我有姐姐就够了,姐姐能护着我。”
叶明芷沉默,而后坚定道:“对,姐姐一定会护着你的,等回了侯府,就算争不到中馈之权,也能多为你的将来预备些。”
如今待在最为信任之人的身边,明熙放松地打了个哈欠:“姐姐待我真好。”
叶明芷怜爱地抚弄她的额发,温柔地笑着:“是母亲好。”
当初叶明芷年幼,生母被叶鸿文丢弃后也没过多久便病逝,自小跟着乡下姑母生活,后来听闻她生父乃是京城的侯爷,隔天便拎着她远赴汴京上门喊冤。
其实只是为了敲诈一大笔银子。
梅夫人虽怨恨叶鸿文,却从来都未曾苛待过她,还为她起名明芷,告诉她“芷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要她时时刻刻铭记,身份的低微并不代表什么,不可轻易自厌自弃。
跟着大夫人生活的那几年,是叶明芷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对于明熙她一生有愧,觉得自己也是害死她生母的罪魁祸首之一,对这个妹妹,她便是将心肝都剖出来也不为过。
既然自己有信心能护着她,不让她将来在侯府受委屈,那么此刻无忧无虑些,又有什么要紧。
她想通后便拉着昏昏欲睡的叶明熙,与她再三的约法三章,每十日便要通一次书信,绝对不可以向她隐瞒任何大小事,嘱托再三才抱着她睡去。
第二日一大清早卯时不到叶明熙便起了,一旁穿戴整齐的叶明芷望她:“你别送了,接着睡吧。”
她摇摇头:“已经醒了,我送你们去渡口。”
渔阳的口岸轮船硕大,不仅可以押送货物,走海路也远远要比陆路节约时间。
去的路上,叶明芷不放心,又细细唠叨了几遍,明熙觉得有些好笑:“我是在这修养,又不是躲难,哪有你想的那么危险啊。”
话虽如此,但长姐如母,一下这么久不能相见,又怎能让她不忧心呢。
等到了口岸,叶明熙掀帘下轿,被眼前壮阔的景象震慑到。
巨船一艘连着一艘看不到边,直直延伸到水平线去,在晨雾的朦胧下都看得不太真切,看来陛下当真为了李怀序加速了回京的速度。
天都还没大亮,隐隐有些微光,清晨的露水混着海风,叫叶明熙打了个哆嗦,她朝海边望去,只觉得辽阔,但晨间的冷雾浓重,她仔细瞧着,想看清雾中巨船的模样,一阵强风吹过,吹散些雾气,视野之中冷不丁的出现一个人影。
季飞绍高高地站在船舱边,面无表情地与她遥遥对视。
叶明熙瞬间心下擂鼓,心虚地收回了视线。
另一边,侍卫还在恭敬汇报:“此次在渔阳暗访的数据已经整理完毕,行囊也已经提前送去了汴京。”
见男人迟迟没有回答,侍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是安阳侯府的方向,知晓他前段时日一直在调查着什么,小心问道:“可是叶家那边还有什么问题?需要安排两个人留守汇报吗?”
季飞绍收回了视线,思忖着:“不必了,还是着眼于汴京的安排……”
又交代了两句,见有同僚朝这边走来,他挥手让侍从走远。
见季飞绍久久凝视着一个方向,同僚好笑地靠近问他:“瞧见什么了,这么专注?”
他面上带笑,又回到了那个如沐春风的君子人设,他挥了挥面前的晨雾,只觉手掌一片冰凉:“瞧这雾呢,真是够大的,就连岸上的人都看不清。”
同僚哈哈笑道:“你不是渔阳人应当不了解,渔阳靠海,早晚的雾气就是这般大。”
后续说什么季飞绍也没再关注,只是再次望着方才匆匆瞥见的人影方向,目光沉沉。
临近分别,叶鸿文也象征性地嘱托了两句:“在渔阳多照拂些你祖母,听见没?”
叶明熙敷衍应声,一旁的叶明芷朝她望去,只是无声比了个写信的姿势,她点点头,二人相视一笑。
日头升起,很快驱散了茫茫大雾,巨船载着一行人朝着远处驶去,叶明熙一直站在口岸边,望见那一艘艘巨船从庞然大物逐渐变成一点缩影。
心头压抑许久的负担就像也跟着那些巨船离开了一般。
走了,终于走了。
季飞绍这段时日为李阕办事,此番带他回京也早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但直到如今亲眼见他离开,才算是真正的与他,与前世的种种恩怨苦楚,一刀两断。
叶明熙长呼一口气,呵出的冷雾氤氲在她眉眼之间,带着她这段时日所有的烦心忧思飘扬散去。
她终于开怀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轻巧地从台阶上蹦下,动作轻盈活泼。
短时间内她都不会离开渔阳,季飞绍也不可能相隔甚远地再来调查,怀疑她,久而久之,自己这么号人迟早淡出他的人生轨迹当中,再无瓜葛。
不用算计,不用防备,再不用费脑子去应对那些弯弯绕绕。
“走!”叶明熙抱着祖母撒娇,她终于可以从这一刻起,重新做一个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十一岁稚童,“祖母,我们回府睡觉!”
周氏也和蔼地笑,拉着她的手:“祖母给你炖碗鸽子汤。”
“好!要吃辣的!”
第二日一早,叶明熙刚醒便吩咐闻冬准备马车。
清晨露重,没什么人,烧了普觉寺的头香后便熟稔地往那个偏僻的角落去。
然而今日怀生不在,她推门,却只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衍悟大师?”明熙四下张望,“慕箴今日不在吗?”
先前见过一面的衍悟站在柜前,收拾着柜中杂物,闻言懒洋洋道:“他往后不来了。”
叶明熙错愕:“什么?为什么?”
衍悟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本就是凡尘中人,怎好一味待在寺中呢,先前监院是看他心神不宁,才分了这块院子给他琢玉。”
他将柜中的刀具玉石尽数打包起来:“如今他心事已定,昨日便自行告知监院离去了。”
心事已定?叶明熙心中疑惑,那不成他入普觉寺也是另有目的?
她想不通,但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她着急同衍悟告别,匆匆离开。
衍悟见小姑娘慌慌张张的身影,不免感到好笑:“有什么可着急的,反正迟早再见……”
叶明熙不知道慕府在渔阳的祖宅位置,只能跑到他家产业,风茗药堂去。
掌柜的听过慕箴的安排,自然眼熟叶明熙,但他听闻来意,只是摇头:“公子这几日都很忙,许久没来我这了。姑娘您若是着急,不妨去慕府问问吧。”
慕家在渔阳发家,后来迁居汴京后,祖宅也没有荒废,慕箴来到渔阳后也是住在那里。
要了地址后,她又马不停蹄赶到慕宅。
高门大院,门匾高阔,一看瞧上去比叶家还要排场阔气,闻冬上前叩门询问,没过多久又蔫吧地回来:“门口的小厮说他家公子这几日总是天不亮就走了,深夜才回。他们也不知去了哪,姑娘若是有急事,可以进屋去等。”
哪有什么急事呢,不过就是一身轻松后,迫切地想来见一见他。
既然哪都见不着人,又不急于这一时,叶明熙沮丧地摇摇头:“回吧。”
见她神情有些低落,闻冬哄她:“二公子想必这几日有事要忙,反正知道了慕府的位置,咱过段时日再来寻他便是。”
叶明熙嘴硬道:“他要忙便忙好了,我干嘛要一而再再而三巴巴地来找他!”
知她这是恼羞成怒,闻冬只笑,也不拆穿她。
品秋反而赞同地点点头:“正好明日就该去老夫人说的那个学堂了,姑娘也该收些心。”
品秋是姐姐从赵家那边的女侍从中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如今跟着闻冬一样是她的贴身女使,虽然做事有些笨拙,但至少身手不俗,能很好地保护她。
赵家侍卫如海,她先前并不受重视,如今跟在叶明熙身边,小主子对自己好,她记在心里,也自当想多为她考虑。
姑娘家家的,当然都像大姑娘那般聪慧贤淑的好,她不像闻冬,总是一味地宠着,在品秋心里,还是觉得姑娘这个年纪该多读些书,又是季大人又是闻公子的,别总是跟在这些人身后打转。
品秋说的学堂,叶明熙也是知道的,前几日确定她要留下来后,祖母便联系了渔阳这边的青鹿书院,本来这段时日暑热,书院放假,但为了习惯这边的进程,便拜托书院的先生先教她一阵时日,给她开个小灶,补补课。
她是没想到来到这边还要继续念书的,记忆里在汴京的时候,她就不怎么喜欢,应天书院的夫子们都心高气傲,不喜姑娘家读书,总是被呵斥责罚。
她虽爱看书,但也并不代表愿意被夫子们一天到晚地针对,于是就总是跟着赵姝意玩闹。
叶明熙想到重回一世,竟还要再经历一遍念书之苦,有些烦闷地瘪瘪嘴。
回了叶府,老夫人派人来请,见她又跑了一身汗,笑着将她的手攥在手里:“乖乖儿怎么一早就跑出门,瞧你满脸的汗。”
天还是有些热气,祖母吩咐了人又抱了冰盆进来,一边看她吃冰乳酪一边帮她摇着大蒲扇。
叶明熙哼哧哼哧吃了一大碗乳酪,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觉得这几日被祖母喂胖了不少。
一旁跟在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孔嬷嬷调笑说:“朱先生过两日便要回渔阳了,就这么几天的日子里了,姑娘要玩便让她玩吧。”
祖宅这边常年清冷,好不容易来个娃娃,不说老夫人,便是下人都紧着宠。
见明熙一听先生两字就苦了脸,祖母笑着戳了她额头:“你还不乐意呢。”
她实事求是:“先前汴京的时候先生们就不喜欢我们女子。”
祖母哈哈一笑:“应天书院里那一群老酸儒,跟这边怎么能比呢。”
见乖孙女一脸疑惑,她解释道:“渔阳的商户早年间资助贫寒学士,那些学士反哺恩情,自发组织的青鹿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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