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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公公躬着身子,弯着腰去倒水。
永泰帝喘着粗气,恨恨地瞪一眼倒水的古公公。
古公公就像没有看到似的,如往常一样侍候他,他一挥手,茶水就倒在塌上,太监立马跪在地上,慢悠悠地道,“太上皇息怒,奴才该死。”
太上皇?
古往今来,哪有如此年轻的太上皇。
永泰帝听到这三个字差点晕死过去,他还不到四十,正值壮年,为何要让位,为何要当这太上皇。
是啊,为何?
他突然颓丧起来,不为何,就凭华儿手中的影龙卫和暗龙卫,那快如闪电的身形,神出鬼没的仿若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避过外面的御林军和暗处的护龙卫,出现在他的龙极殿中,个个寒面铁臂,精壮威武。
这样的兵卫,他从未见过。
先帝当年并没有交给他,他甚至不知道还有这样两支人马,谁知,这两股势力居然在华儿的手中。
相较华儿,他身边只有御林军和护龙卫,远不及影龙卫和暗龙卫那样力量吓人,神出鬼没。
他想不通,他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为何这些东西会越过自己落到华儿的手上。
华儿拿出先帝的秘旨,说他资质平庸,不是帝王人选,然先帝只有一子,别无他法,寄期望于皇孙,皇孙中能者居之,这两只龙卫交付给心腹之人掌管,再观皇孙们的表现,择良能者得之。
于是,就落到华儿的手上。
那秘旨,他看了,确实是父皇的笔迹,父皇在旨中还言明,若皇孙有帝王之才,则让他退位让贤。
父皇,竟是从来都没有看好过他。
怪不得,父皇从前从来没有夸赞过他。
永泰帝望着屋顶,双眼发滞,想到幼年时,他一次一次地渴望父皇能多看他一眼,可是父皇留给他的永远都是冷冰冰的背影。
华儿,无论性格还是处事的方式,倒是像他的皇祖父。
怪不得守令之人,将影龙卫与暗龙卫交给他。
朝中大臣立在殿外,议论纷纷,陛下今日没有早朝,宫里说是陛下身体微恙,昨日见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倒。
这一病倒,究竟是什么情况,宫里居然半点消息也传不出来,大皇子和四皇子都进了宫,却听不到半点风声。
姜首辅站在首位,屹立不动,眼观鼻,鼻观口,对于想来探话的人置之不理,冷眼看着有些慌乱的世家和仓皇的文官,半眯着眼,透过大开的殿门,望着殿中空无一人的龙椅,龙椅上的金龙张牙舞爪,凌空腾飞,扶手处的龙头昂头吐珠,俯视众生。
潜龙出海,这天要变了。
第57章初定
后宫的妃子们赶到时,就见大皇子和四皇子站在龙极殿台阶两边,两人面沉如水,互不相看,虽然进不去,也不敢离去,只好守在外面,干瞪眼。
南瑾走得急,连斗篷都忘记披,陛下昨日看起来还精神抖擞,怎么一天之隔,就会病倒,她心中惊疑不定,涌起不好的猜测,自古皇权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连弑父杀兄之事都不稀奇。
匆忙赶到,看大皇子和四皇子的模样,分明又不像是逼宫。
可为何,守门的侍卫不是御林军,反而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他们身着黑金护甲,站得如雕像一般,目不斜视,宫中几时有这样的侍卫,她怎么从未见过,这些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陛下被人挟持,她来不及细想,怒喝道,“你们还不快快开门,陛下要是有个闪失,谁负得起责任。”
贤妃与栾贵妃比她早到一会,却不能入内,正六神无主时,被南瑾这一喝,似找到主心骨,也齐齐朝守卫们发难,守卫们充耳不闻,依旧纹丝不动,也没有人回话。
南瑾心中焦急,频频用眼神询问四皇子,四皇子却看着她发痴,她的脸色略白,身子显是还没有恢复,因着刚才走得急,两颊有一丝薄晕,素色的宫裙,纤细的腰肢,楚楚动人。
贤妃冷笑一声,都什么时候,这两人还敢明目张胆地眉来眼去,真当此地无人,大家都是死人不成。
四皇子反应过来,开口道,“众位庶母妃,儿臣也是听说父皇病倒,具体缘由不知。”
众人大惊失色,栾贵妃掐一下小皇子的嫩肉,小皇子“哇哇”大哭起来,栾贵妃就势喊道,“陛下,显儿挂念父皇,求陛下见臣妾等一面。”
里面没人应声,好大一会儿,殿内的古公公出来,众人全部围上去。
古公公低着头,“两位殿下,各位娘娘,请回吧,陛下无碍,不想见任何人。”
“你胡说,”大皇子喊起来,“死奴才,你是受何人指使,居然敢对陛下不敬,陛下身子不适,
怎么会不想见我们,我们是皇子,陛下的亲子。”
“奴才惶恐,大殿下恕罪,这都是陛下亲自吩咐的,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
“哼,怎么可能,父皇龙体欠安,身为皇子理应侍疾,你这奴才快快让开,让本皇子等进去。”
大皇子想往里冲,侍卫们用手中的兵器将他拦住,古公公跪在地上,“大殿下,奴才不敢违抗圣命。”
他气急,转身一脚朝古公公的胸口踢过去,古公公微晃下身子,避开要害,被大皇子踹倒在地。
“都给朕滚。”里面传来永泰帝的怒吼声。
外面的人听到皇帝的声音,瞬间跪了一地,贤妃与栾贵妃开始嘤嘤哭出声,栾贵妃声音带着哭意,高喊,“陛下,臣妾等忧心陛下,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陛下,您龙体欠安,臣妾心急如焚,求陛下让臣妾进去侍疾。”贤妃也跟着后面喊。
里面又传出永泰帝愤怒的声音,“都给朕滚,全部滚,哭得人心烦,朕还没死呢。”
听到皇帝的声音,中气十足,不像是有大病的人,怕是被什么气病了,众人心稍稍放下,同时又有些淡淡的失望,南瑾看一下大皇子,又看一下四皇子,皱眉细思,总觉古怪,不得其解。
陛下有令,众人不敢不从,一步三回头,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殿外,却没有一人离去,齐齐守着。
酉时,永泰帝起身,樊太医来请过脉,古公公恭敬地侍候他净面梳洗,穿上龙袍,戴上冕冠,昂着头走出殿外。
守在外面的众人齐齐围上来,跪了一片,永泰帝冷眼看着女人儿子,心中悲凉,不知究竟这些人担忧的目光有几分真情,他的目光从大皇子脸上扫视到小皇子脸上,又从贤妃的头上珠翠越过栾贵妃的髻上的凤钗,眼露恨光。
最后目光定在南瑾的身上,见她弱不禁风地样子,“爱妃身子未好,怎能见风,还不快快回去歇
着。”
又朝一旁的宫人怒道,“怎么没见人给皇贵妃加件厚衣服?”
康乐宫的一位宫女赶紧上前,将手上的斗篷披在南瑾的身上,南瑾低头谢恩,感动哽咽,“臣妾贱体,哪能比得上陛下龙体金贵,只要陛下无事,臣妾愿以身替之,万死不辞。”
“好,爱妃有心。”永泰帝亲手将南瑾扶起来,“爱妃就陪朕走走吧。”
说完双手拢在袖子中,越过跪着的人,南瑾恭顺地起身跟在后面,古公公也紧紧地跟上去。
妃嫔皇子们也想跟上去,永泰帝冰冷地丢下一句话,“都回去吧,莫要跟着朕。”
陛下已经现身,看起来身子无大碍,目送他走远,众人心思各异,渐渐散去。
永泰帝走得很快,南瑾默默地跟着,见他越走越偏,竟是从未来过的地方,心中疑惑,待穿过一座荒废的宫殿,眼前阔然开朗。
被藤蔓缠绕的巍峨宫墙,宫门紧闭,上面的铜花龙头大锁被锁链紧紧地连在一起,宫墙内,隐见精巧的宫殿,还有一座高塔。
永泰帝目光沉迷地看着这座宫殿,神色痛苦又眷恋。
父皇…
南瑾入宫时间不长,此地从未来过,不知宫中竟还有这样一处地方,看起来久无人住,为何陛下要来此地。
“陛下,此处是哪里?”
永泰帝回过神来,神色落寞,“这是正阳宫,先皇生前所住的宫殿。”
竟是先帝住的地方,南瑾有些诧异,皇帝不都是住在龙极殿吗?怎么先帝住在后宫之中。
“父皇生前只宠爱母后一人,正阳宫是母后的寝宫,母后去世后,父皇独居在此。”
原来如此。
她心道,居然还有如此痴情的帝王,真是少见,“先帝真是痴情之人。”
“痴情?”永泰帝低下头,喃喃道,“父皇…”
风渐起,寒气入骨,宫墙上的干藤被吹得“沙沙”响,南瑾有些受不住,裹紧衣裳,纵然多套一件斗篷,可才小产过,冷风一吹,透骨寒意,风入骨缝,隐隐作痛。
永泰帝朝前走去,立在门前,门上的大锁似乎久未开过,略有锈迹,他仰头朝上看,只看见满目的干藤和高塔的顶尖。
古公公不远不近地站着,双手叠在腹部,低着头,无比恭敬。
站得久了,南瑾有些受不住,腰肢酸软,直冒虚汗,永泰帝转过头,注意到她的样子,收回目光,叹口气,“走吧。”
两人沿原路而回,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话,永泰帝走在前面,南瑾紧随其后,远远跟着的是古公公。
南瑾回到自己的宫中,对于陛下今日的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听说先帝只陛下一子,后宫中又无其它妃嫔,按理来说,陛下应是先帝独子,深受疼爱。
可今日见陛下的表情,似是怀念先帝,却又流露一丝怨气,她裹在被衾中闭目养神,一面派人出去细细打探。
永泰帝回到龙极殿中,宽大的袖子挥一下,殿内的宫人们无声地退出去,他慢慢地走上殿台,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手支头,闭目沉思。
良久,方才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环视着殿内四周,天顶上盘雕的龙穿梭在云层之中,金银铜铁四角上分别是高昂的龙头,长须怒目,极具威严。
他拿出明黄的卷轴,将它放在桌案上,明黄的绫锦铺开,绫锦两边包着玉轴,注视半晌,再从笔架上拿起笔,蘸饱墨汁,举着,迟迟下不去笔。
金碧辉煌的宫殿,空荡寂静。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大皇子和贤妃母子自是不必说,两人打探不出什么消息,相对锁眉深思,栾贵妃抱着小皇子在宫内不安地走来走去,四皇子则派人注意着大皇子的一举一动,宫内宫外彻夜灯火通明。
早朝时,众大臣又没有见到皇帝,不由得更加不安,虽然昨日陛下已经露面,可究竟发生何事,没有一个人知道。
大皇子,四皇子眼底乌青,站得远,势同水火,相互不看对方,大臣们小声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辰时过,古公公出来,“大殿下,四殿下,各位大人们,陛下有令,今日免朝,请回吧。”
大臣们交头接耳,陛下口谕已下,无奈退出大殿,大皇子和四皇子不动。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的大门紧闭,冰冷的虎头环将外面的纷扰隔绝,里面依然平静如常,下人们各司其职,轻易不近主子的院子。
主院里,南珊只着月牙色的锦罗暗花纹常服儒裙,将自己裹在狐毛包锦斗篷中,坐在铺着貂毛毯子的软椅中,懒洋洋地看着大虎在地上的布单上抓耳挠腮。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布团子,朝前面一丢,“虎儿,去捡过来。”
大虎眯着眼,看着她身后的男主子,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意思是你媳妇这么弱智,你怎么不管一下,这样的游戏哪是它玩的,它可是百兽之王。
凌重华背着手,站在软椅的后面,给它一记刀眼,凌厉如风,它立马无奈地跳起来,伸出前爪去捡那布团子,衔到南珊的面前,仰着头,讨好地摇下尾巴。
黄黑相交的长尾摆得欢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只驯养的野猫。
南珊摸下它的头,笑得凤眼弯成月牙,接过布团子,“虎儿真乖。”
随手从旁边的桌上取一块金丝肉饼,递到大虎的嘴里,大虎闻到肉香味,张嘴咽下,乖巧地趴在她的脚边,脑袋往她腿边蹭一蹭,满脸都是求抚摸的表情。
她哑口失笑,从暖筒里伸出手,嫩葱般的手轻轻地摸着它滑顺的毛发,它舒服地半眯着眼,往她身边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