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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候也弄不明白让你到将军府来,是因为王生变心了,所以我希望小唯是妖,还是说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小唯是妖。”
夏安浅默了默,其实事情的关键并不是小唯是不是妖,而是王生迷恋小唯,到底是他情难自持还是被妖法蛊惑。佩蓉心里,对王生还有一丝期盼。
如果是情难自持,即使小唯是妖又怎样?
这个小唯走了,还会有下一个小唯。
深夜的将军府,被笼罩在一片白雾当中,静谧得似乎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忽然一声怒喝,打破了夜的宁静。
“生哥!”
正在睡梦中的佩蓉被枕边人的动静惊醒,连忙坐起来将那个陷在噩梦中的男人摇醒。
王生喘息着睁开眼睛,他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佩蓉,有些迷茫又几分狂乱,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按在他的胸膛上。
“佩蓉?”男人的声音低哑,眼睫都蒙了一层细汗的感觉。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佩蓉身上穿着白色的中衣,长发披在身后,眉目带着担忧看向他。
王生闭上眼,缓缓地深呼吸,他刚才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小唯在一个温泉池当中,浑身赤|裸,而他一直在池边走着,并且十分小心地不想让泉水弄湿了他的鞋。可在池中的小唯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缓缓朝他游了过来,她伸出那只雪白的手,扯住了他的长袍下摆。
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腹中就一阵剧痛。他捂着腹部,殷红的血怎么也止不住地从他的腹部流出来,染红了他的手。他错愕抬头,是佩蓉站在他前方,她的一只手握在捅进他体内的那柄匕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将军,您的鞋湿了呢。”
小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接着他就不受控制地掉进了池中。
梦中的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佩蓉那看似平静却带着谴责和恨意的目光如影随形,让王生几乎无法面对她。
佩蓉望着王生的神情,目光落在了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腕。王生是习武之人,他那样用力握着她的手,让她的手阵阵生疼,但她却并没有挣脱。
“我听到你在梦中喊小唯。”佩蓉的声音十分平静。
王生蓦地张开了眼。
“你在胡说什么?”
佩蓉牵了牵嘴角,另一只手探过去,将他握在手腕上的五指一根根掰开。
王生坐了起来,“佩蓉。”
佩蓉揉着自己被他抓疼了的手腕,并没有抬头。
王生英俊的脸上是十分认真的神色,刚睡醒的声音还沙哑着:“与你成亲后,我只有你一个。”
佩蓉的动作一顿,随即缓缓抬眼,跟他对视了半晌。
“心里只有我一个?”
王生闻言,脸色一沉,掀了被子起来,“佩蓉,你一向是个识大体的人,不要无理取闹。”
佩蓉听到王生的话,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些。
王生看向她的目光冷了下去,随即披了外衫,走出房门。
佩蓉看着门开了又关上,静坐了半晌,然后缓缓躺下去,她伸手触及刚才王生躺下的位置,早已没有了他的体温,十分冰冷。
佩蓉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她的眼睫毛就变得湿润,在微弱的灯光下反射出些许光泽。
当女人心中爱着一个男人的时候,好似整个世界都是他。一举手一投足,都在脑海挥之不去,就连今天的拥抱与昨天的有什么不一样,都能察觉。从王生带着小唯回来的那天开始,她觉得两人之间的拥抱都不一样了。
夏安浅没想到她半夜三更带着安风跑出来在屋顶上吹风,也能遇见王生披着外袍在院子里。
幸好她早有先见之明,屋顶上设了屏障。
白天的时候小唯就跟个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夏安浅只好晚上的时候跟安风暗中去留意小唯院子那边是否有异动。可她和安风到了将军府之后,几乎每天晚上都跑出来,也没见小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这个年轻貌美的少女,每天的日常就是在将军府中,白天的时候陪着将军王生,晨昏都去给佩蓉请安,晚上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小唯似乎睡眠质量都好得不行,夏安浅甚至没见她夜里使唤过丫鬟。
正在屋顶上闲得打筋斗的安风看到了王生,眼前一亮,就要冲下去,却被夏安浅揪住了后领。
他扭头,眨巴着大眼睛瞅着夏安浅。
夏安浅另一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跟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她自己反而不见了。
安风扁了扁嘴,看着夏安浅翩然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廊道上,十分失望的模样。可没一会儿,他好似是察觉了什么气息一般,眼睛一亮,几个起落,小家伙就已经不见了。
夏安浅落在了廊道上,想了想,摆出了一个深夜满怀心事睡不着觉的少女架势。将军府的廊道十分贴心,在路过什么池塘的时候,廊道两旁都设有椅子,夏安浅斜倚在美人靠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王生在房中和佩蓉不欢而散,想要出来吹吹风。他是习武之人,这样静谧的夜里,夏安浅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好像是蕴含着无数的无奈和伤感一般,落在了他的耳中。
他眉头微蹙,沉声喝道:“是谁?”
夏安浅像是被吓了一跳的模样,连忙站了起来。
两人皆是一愣。
“安浅?”
“姐夫?”
王生打量着前方的夏安浅,微皱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半夜三更的,你怎会在这儿?”
夏安浅低头,“我、我睡不着,想出来走走。”
王生望着她的模样,显然并不是那么相信她的说辞。
“我想念父母,佩蓉姐近日又生病了,我在房中想着想着,觉得心中十分难过便想出来吹吹风,兴许会好些。”
王生听到她的话,语气放缓了些,“半夜出来吹风除了会让你不留神受了风寒之外,并不会让你感觉好些。”
夏安浅听到他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声,“那姐夫又怎会半夜三更跑出来?”
王生一愣,随即说道:“我怎么一样,我是男子,男子体魄本就比女子要强。”
夏安浅低头,没有吭声。
王生揉了揉眉头,觉得这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晚上,他先是莫名其妙地做了一个佩蓉要将他杀了的噩梦,接着就看到了说是想念亲人睡不着的夏安浅。王生没有由来地想起白天的时候,小唯忽然跟他说:“夫人的表妹长得十分好看,她好端端被夫人接到府里,将军难道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他那时笑着轻斥说小唯多心,可如今三更半夜……他又偶遇夏安浅。可随即,王生就觉得小唯的想法太过荒谬。
佩蓉连小唯都容不下,又怎会打着让自己表妹进将军府那样的念头?
王生看了看夏安浅,这样的冬夜,她竟然只穿着外衫,连披风都没有。他也不想大半夜的将将军府的仆人都吵醒,而且夏安浅三更半夜不睡觉出来游荡,对她闺名也有损。他略作沉吟,跟夏安浅说道:“走吧,我送你回院子。”
夏安浅有些愕然地抬眸看向他。
王生有些头疼地说道:“半夜三更的,这离你的院子还有一截距离。你日后若是睡不着,也不能这般跑出来。知道吗?”
夏安浅默了默,然后乖巧地“哦”了一声,接着,她又好似是最近话憋着闷得慌,如今难得见到个可以倾诉的,就憋不住话似地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才离开江城的时候,我时常想念江城的一切。如今回到了江城,我又忍不住想念江南。我听佩蓉姐说,小唯姑娘家乡在边疆,姐夫怜悯她孤苦无依,所以将她带到了江城。她心中,一定也常常想念家乡吧?”
王生:“小唯跟你不一样。”
夏安浅:“哪里不一样?她跟我一样都离乡背井。”
“我是在边疆打强盗的时候,遇见了小唯。她说她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有一次在路上遇见了强盗,家人为了自保就将她送给了强盗。我带着一队轻骑去扫荡强盗窝的时候,那些强盗正在狂欢,小唯身上仅穿着——”他语气一顿,似乎是想到了有的话不宜跟夏安浅这样年轻的姑娘说得太明白,于是换了个比较含蓄的说法:“小唯正被他们围在其中。她与我说,今生今世,再也不愿回去,我救了她,她愿在我身边为奴为婢。”
王生记得自己带着部下进入强盗的帐篷时,一群男人手里拿着酒,一个个好似饿狼一般看着中间大床上的小唯。而那时的小唯,长发散落,身上仅披着一条毛毯躺在其中,香肩微露,修长白皙的腿从毛毯中伸出来,她整个人趴在床上,一双眼睛望着那些虎视眈眈的众人,好似早已习以为常。
当他进入其中时,她好似是不敢置信地仰头,双目十分惊讶地看着他,模样楚楚可怜。
他当时心中一震,没想到在这强盗的帐篷中,竟还藏着这样动人的少女。她看到了官兵,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等到王生将毛毯一卷,将她抱起的时候,她才眨了眨眼,十分温顺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闭上双眼,轻喃着说道:“我以为,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就是小唯那时候错愕的模样,到最后靠在他肩膀仿若自语般的话,让他一直无法对小唯狠下心。
楚楚动人的少女,柔情万千。
王生想:我不过是一时情迷意乱,无论如何,我总是不会做出对不住佩蓉的事情。
夏安浅听到王生的话,十分同情地说道:“没想到小唯姑娘竟是这样的经历。”
王生点头,“我长年累月在边疆,佩蓉一个人在将军府也孤独寂寞,我本想带小唯回来好让她们有个伴,谁知——”他自嘲似的笑了笑,说道:“总之许多事情人算不如天算,安浅,你多去陪陪佩蓉,开解一下她。”
夏安浅默不作声地走在雪地上,鞋底踩在积雪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即使是王生这样的将军,居然那样轻易地相信了小唯的说辞。
第72章画皮(六)
深夜,月光悬挂在天。
两道人影一高一矮地走在雪地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夏安浅看着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侧头看向王生。
她侧头的时候,恰好对上王生的目光。
夏安浅眨了眨眼,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王生看着她那有些不太自在的模样,不由觉得莞尔。可细细看着身边的少女,她跟小唯和佩蓉都不一样。
佩蓉一直都是端庄大方的,即使是少女时期,也是十分的雅丽。小唯则像是海中的水妖一样,美得动人心弦又带着神秘的蛊惑,让人不由自主心生迷恋。但眼前的夏安浅,她无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肤若凝脂,眼似一汪秋水,她既不像佩蓉也不想小唯,王生觉得夏安浅美得十分清灵。
带着蛊惑的美感容易让人心生欲|望,而清灵之美,则让人想珍之藏之。
王生轻咳了一声,嗓音低柔地问道:“安浅,我听佩蓉说,你尚未说亲。”
夏安浅低着头,“嗯”了一声。
“你喜欢怎样的?姐夫身边有不少的青年才俊,前连天佩蓉还与我说,让我留意一下身边可有合适的人选。”
少女听到姐夫的话,俏脸飞红,头更加的低了下去,好似月光的雪地上有什么宝藏似的,半天也不抬头,也不吱声。
王生好耐心,一路陪她到住处的门口,才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望着眼前一直低着头的少女,“夫妻本为一体,佩蓉为你操心,也就是我为你操心。你跟姐夫还要见外吗?你喜欢怎样的,嗯?”
夏安浅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原本白皙的脸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少女的眼眸清澈动人,她带着几分羞意微微一笑,带出了两个深不见底的梨涡。
“自从父母去世,我便不敢再想这些事情。安风到底还年幼,虽然说出去十分不自量力,或许还会惹人嘲笑,我从前一直想着,只要安风能安然长大,日后有出息,我便心满意足。至于我的婚配之事,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王生闻言,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怜惜之情。
这个是他妻子的表妹,相貌谈吐都不俗,又十分懂事,可偏偏,身世凄惨。
他几乎是诱哄般跟夏安浅说道:“从前不敢想,如今有姐姐和姐夫在,你可以想了。”
“我觉得,像是姐夫这般的,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