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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这次,云善渊见到了真的东方不败。
王怜花曾经易容成东方不败,已是九分神似,而眼前的东方不败却更多了一种疯狂与悲凉之意。
东方不败说要为神教总管报仇,不是仅仅以教主对属下的身份,他的眼中有情,情逝而悲痛至极。
云善渊以剑劈断了第一根急射而来的绣花针,她脑中此刻掠过了很多想法,最想知道是谁借了她的名义杀了杨莲亭,这招借刀杀人太漂亮了,因为东方不败是一位很可怕的敌人。
东方不败的武功在王云梦之上,而比王云梦更为可怕的是,王云梦杀人没有理由,东方不败杀人却是为了报仇。疯子尚有让她逃脱的可能,可是复仇之人只有等大仇得报才会罢休。
即便东方不败此刻知道她并非真凶,可是他依旧不会停手,因为真凶借她的面容下手,必然与她有所关联。那么在东方不败的眼中,她与杨莲亭的死就是有所关联。
这一刻,就连刚才那些日月神教中人,也都退到了一条街之外。
东方不败以绣花针为武器,绣花针的速度快到了极致,而且仿佛如同从四边八方而来,宛如可以将一个人包围的密不透风,一着不慎便是千疮百孔。
云善渊以剑光将自身护得密不透风,若非东方不败是为了报仇而来,若非她是被人陷害才要在此一战,她甚至都觉得此战是那样可遇而不可求。
水母阴姬说过,越是往高处走越是难以遇到对手,所以每一次的生死之战都是一种幸运,只有在生死关头,人才能突破自我的极限。
毫无疑问,东方不败是绝世高手,与东方不败对战,会让绝大多数人感到可怕,但是云善渊却有些不合时宜地体会到水母阴姬曾说的幸运,当时她不能理解,而今她慢慢懂了。
东方不败的针如同无数把快到极致的剑气,置身在此中,让她终是能突破到了物我两忘之境。应对如此飞速的杀意,便是没有了应对与否,剑存在却又不存在,虚虚实实难以分清,更是不必分清。
东方不败本是满腔愤恨,他对于杨莲亭的感情,起于他扭曲的心,他明知是错,明知是苦,却还是一脚踏入其中。
旁人不知,更是不懂这种感情。
世人称道东方不败在东面称王,那又为何愿意雌伏于一个真小人的身下?
东方不败愿意放纵杨莲亭,他怎会不知杨莲亭在神教中做了什么。可是他不愿意回头,在这无边苦海的人间,他早就回头无路。
杨莲亭不是好人,不是良人,对他许是有情,但更看中权欲,他怎么会不明白。他是东方不败,必然明白事实,但他明白还是沉沦,明白还是不悟。
悟了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为什么杨莲亭会死!
东方不败恨极了杀了杨莲亭的人,他甘愿为杨莲亭而死,偏偏杨莲亭是死在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外。只是听说杨莲亭调戏了一个极为貌美的女子,便被对方一剑杀了。
这一个多月来,东方不败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脑中是空的,心也是空的,真是浑浑噩噩。
他试图想起从前,可偏偏他与杨莲亭之间美好的记忆并不多,他们走到一起并非因为美好的感情,他们的结局本该是一同毁灭。上天何其残忍,就连一同毁灭的机会都不给他。
东方不败只有一个坚持,杀了那个人为杨莲亭报仇。
之后,他也许不必活着,即便他武功盖世又如何,他早就身陷无边黑暗,生与死真的有差别吗?
可是此时此刻,东方不败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世间若有什么尚能动摇东方不败的心,除了已经死了的杨莲亭,怕是只有他自己都已经不再执着的高手之心。
时至今日,东方不败早就不愿意去回首当年的往事,当年他的野心勃勃,当年他要成为当世不败的高手。他得到了《葵花宝典》,确实习得了至高的武学心法,却也让他自己陷入了扭曲的痛苦之中,他挣不出逃不了,越陷越深,他就认了又何妨。
东方不败没有想到云善渊能在他的绣花针下坚持下来,世间能有几个人坚持下来?云善渊的内功不及他,可是她的剑意让他也动摇了。
他看着云善渊,就如对着一面清晰无比的镜子,照出了如今的他,他变了太多,他自认不悔。镜中人却又变成了当年的自己,那个自己在责问他,真的不悔吗?
这种不畏生死的坚持,他曾有过却弄丢了,他还是那个东方不败吗?他付出了那么多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却弄丢了高手之心,他真的不遗憾吗?
即便身处无法回头的苦海,他就真的不能涅槃而生吗?
东方不败手中的针少了仇恨之意,却是在这一刻,忽然有了问道之心。
他这一生没有遇到过旗鼓相当的对手,任我行并不是那种对手,他更是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童百熊也算不得那种朋友,而今他唯一执着之人也死了。
这一瞬,他感到了无边寂寞,这种的寂寞是杨莲亭不懂的,他也不需要别人懂。可是,他终究会有遗憾,会有不甘,也许上天在对他残忍至极之后,总还是给他留了一丝生机。
“你随我去黑木崖。”东方不败收了针,只是说了这样一句,就先一步以轻功而去了。
云善渊看到了东方不败转身之前的神情,她身上已经中了好几针,都已用内力逼了出来。今日之战,若非东方不败收手,一直打下去,她必死无疑。
可是,东方不败却仿佛悟了。
云善渊跟上了东方不败,她并不惊讶东方不败会顿悟。杨莲亭既是死了,那么只要东方不败愿意,就必然可以悟,谁让他是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能在东面称王,他本就有高手之心。高手寂寞,这是常人不会懂的。
这条街上的一间酒楼二层中,有人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白衣女子脸上带着鬼面具,她衣袖中却是攥紧了拳头,这一切与她设想的大不相同。
听闻东方不败放权于杨莲亭,想必杨莲亭定是东方不败的得用之人。原以为借着云善渊的名义杀了杨莲亭,东方不败必然愤怒会离开黑木崖找云善渊算账。
只要东方不败离开了黑木崖,那么就有接近他的机会,只要给她机会接近一个男人,必然可以从那个男人身上得到她想要的。
这一次不会像上次接近任我行那样,任我行借着向问天的死,跑得无影无踪,可此次她与东方不败会是无意中相遇,不会让他先起防备之心。
有的事布置了开头,可是完全想不到结尾。
东方不败竟是对杨莲亭有情,这个神教教主居然喜欢男子。
更加荒唐的是,东方不败竟然在最后关头收手了,他为什么会收手?明明是愤怒到了极点,为什么突然没有了恨意!
她不懂,也不明白,人怎么能在某一刻突然就不恨了。
“宫主,我们还要接近黑木崖吗?”一个鬼面人看向白衣女子,她也是没想到此番计划竟是会有这个结局。
白衣女子站了起来,语气冰冷地说,“不必了,东方不败这步棋走不通。神教之内定还有人知道青龙会的存在,既然说龙头老大与医术高超脱不开关系,我们就找平一指,一定要从他嘴里问什么出来。”
等她得到了青龙会的权柄,还怕不能向快活王报仇吗!
黑木崖之上,东方不败直接带着云善渊去了他住的院落,安排她暂且住在隔壁,让她先修养几天。
这几天之中,东方不败没有去见云善渊,他忽然发现有不少事要去做。不管他是否已经看淡了教主之位,可是在位一天,他就还要做好这个教主,而他有很多年都不曾过问教中之事了。另一方面,任我行逃出了梅庄地牢,想来不久之后,他们就会有一战。
如今,东方不败已经不在意任我行了。
曾经任我行的提携之情,还有他给予《葵花宝典》的狠毒之心,这些都该散了。他当年没有杀了任我行,甚至没有杀了任盈盈,说他念着旧情也不尽然,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东方不败忙了一阵,终于是有空去见一见云善渊,他先让云善渊进了房间,指着那绣花问,“你觉得它美吗?”
云善渊看着红衣上的莲花,这朵莲花是黑色的,红是妖异的红,黑是彻骨的黑,这是东方不败用绣花针绣出的图样。有些难以想象,一代武林高手竟是会喜欢上了绣花。
“它很美。”云善渊看向东方不败,她有些明白了,东方不败确实能当得起这个称呼,起码他诚于自己的心,敢为天下不敢为。
东方不败已然不再继续涂抹那些胭脂水粉,如今他素颜穿着一身红衣。
他看到了云善渊眼中的赞叹与敬佩之意,他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张狂,笑声中终是带上了一份洒脱,却也还有一份寂寥。
“我知道不是你杀了杨莲亭,因为你不屑杀了他。有的人千万般不好,却还是我的心中人;有些事世人不容,但我还是做了。我不需要他们喜欢,也不需要他们理解,因为他们不配。”
东方不败请云善渊到外间凉亭中落座,他亲自泡了一壶茶,为两人各自倒上了一杯。
两人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水,缓缓喝下。就这样喝了三杯,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到了黑木崖之上的鸟鸣声,还有远处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东方不败坐在云善渊的对面,他感到心宁静祥和了下来。
他曾痛恨过任我行给了他《葵花宝典》,但他还是因为渴求绝世武学练了功。他曾羡慕过女人,即便他可以扮作红装,可终究不能是一个真的女人。只是坐在云善渊面前,他的这些痛苦都消散而去了。
东方不败不再是从前的东方不败,却是真的东方不败了。
“你为什么要来黑木崖?”东方不败这样问了,他又猜得精准,“是不是为了《葵花宝典》?”
东方不败并不认为黑木崖有什么能吸引云善渊的地方,除非是绝世武功,那么也就是《葵花宝典》了。
云善渊点头,她从不怀疑东方不败的才智,可能只有他不愿去想的,没有他不能猜到的。“我受人之托,想要找到《葵花宝典》的全本。偶然得知东方教主可能与其有关,才前来一试。”
“全本?”东方不败起了兴致,“你对这套武学了解多少?”
云善渊没有与东方不败交手之前并不知道《葵花宝典》与《辟邪剑谱》有关,可是他们都生死相搏了,她怎么会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关。
“我知道《辟邪剑谱》来自于南少林的渡元,这与华山派也有些关联,虽然不太清楚他是怎么创出了此套剑法,但以内功心法来看,这套武功显然是有缺陷的。神教曾与华山派发生大战,那只怕教主所练的《葵花宝典》也会有所缺陷。”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这句话似乎把《葵花宝典》限于男人所练的武功,女子不得修行,可是一本至高的武学,不该如此。”
东方不败说出前八字后,他的心更加轻松了,原来说出来是那样简单,“我想世间没有人比我更懂《葵花宝典》,可直到如今我也不知如何规避这个缺陷。我这本秘籍是从任我行手中得来的,我曾怀疑过是他做的手脚,现在我知道他做不到。”
云善渊想到了任我行那古怪的吸人内力的武功,“我见过任我行一面,他所用的武功能吸取旁人的内力,想来也没有心思去改动别的武功秘籍。”
东方不败并不喜欢吸星大法这种武功,他曾经也许还会想要练一练,可如今已经完全不需要了。
“任我行没那个本事,可我也只打听到《葵花宝典》与前朝太监有关。前朝是哪一朝,是上一个朝代,还是更早之前,这都无法考证了。你想要找到全本,只能靠天意。”
东方不败说到这里笑了笑,“我可以放你走,因为我有感觉你能找到。到了那时,务必要给我一观。”
云善渊对自己的运气还没那么自信,“教主能这样相信我,让我有些惶恐。我的运气实在算不得幸运。”
“你能在我手下活下来,还不幸运?”
东方不败却不认同云善渊的话,他说云善渊可以,她就必然可以。“你带着我的意志一同去寻找,我信你可以找到。”
云善渊此刻是全然感到了东方不败的狂傲,她点了点头,“那就借教主吉言,我能找到全本秘籍。”
东方不败转而说起了杀死杨莲亭之人,“对于是谁杀了杨莲亭,你可有头绪?”
云善渊觉得不会是司徒变,色使为了快活王做事,比起让她死,司徒变会抓紧时间去寻找其他美女。若说是王怜花的母亲,王云梦并没有见过她的容颜,她们交手那一晚,她是蒙面去的林家老宅。与日月神教有关,那只有最后的可能,就是在西湖梅庄里遇到的鬼面白衣女子。
“江湖上知道我的人其实不多。我也没有与谁结过死仇,着实无法认定谁会借刀杀人。若说与神教相关,我只插手过一次,就是在梅庄地牢中。最有可能是梅庄一事中出现的白衣女子,她有一众带着恶鬼面具的手下。”
东方不败微微蹙眉,然后冷哼了一声,“幽灵群鬼!她们倒是敢进关,还把主意打到了神教的头上。”
云善渊不解地问,“幽灵群鬼?”
“那是西域的一股小势力。基本多为女子,总是戴着恶鬼面具出没,领头之人被称作幽灵宫主。没人知道她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们也甚少在江湖上走动。神教在西边的势力并不强,只是听闻过这群人。而今,她们先是接近任我行,再杀了杨莲亭,怕是对神教有所企图。”
东方不败却也有些奇怪,日月神教会有什么吸引了幽灵群鬼,他有感觉那群人不见得是为了秘籍而来。
云善渊却是想起了死去的曲洋,还有孙先生说的复仇之人,这些鬼面人该是为了青龙会而来,而她们认为在神教中还有人知道青龙会之事。
可是看东方不败的样子就是不知道的,而她也不认为任我行知道。没有接触过青龙会的人不能明白它究竟有多庞大,如果这两人都知道青龙会,那么当年绝不会甘心只做日月神教的教主。
只怕,幽灵群鬼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有个问题,什么人要借助青龙会的力量去复仇?除了东边的黑木崖,那就还有一个可能的答案,仇人是西边的快活王。
云善渊这样想着,她与白衣女子终会相见,因为她必须会一会快活王,为了能够安全地踏入西域的地盘寻找独孤求败的密室。
“既是知道了有关《葵花宝典》的一些线索,我不知能不能问另一件事?”
东方不败示意云善渊直说,“但说无妨,你想知道的,我估计也好奇过。”
“高山青,我受人之托要毁了他的墓葬。”云善渊没有遮掩,她向不少人打听过高山青,可是除了在孙先生处听到过一句高家人,并无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