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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风寒侵体,不宜再晚睡早起了。”老军医替桓夙诊脉,皱了皱眉。大王这身子骨熬过了风雪,却在开春时病倒了,想来是王后不在身边,夜里不得安寝。
老军医发现自己有些多管闲事,老脸往里红了一下,才跪下磕头,“微臣斗胆,恳请大王让臣施针。”
桓夙皱眉,“这么严重么?”
他记得,他的母后便是身染痛风之疾,即便医术精湛如卫夷者,尚且无法根除。桓夙潜意识里以为,到了用针的地步,便真的是药石无医了。
老军医摇头,“大王年轻力健,只是风寒而已,只是大王体质有异,难以拔除病根。”
桓夙自幼的体质特殊,他很少生病,除非是自己心中郁结,否则很难有需要卧榻休息的时候,但这样的人往往是一病如山倒,这个节骨眼上,桓夙不希望自己的病成为拖累,他沉凝地放下手,“要多久?”
老军医估算了时日,道:“此番施针,至少需十日之功。”
十日,太久了。
桓夙等不了十日,“大军北上收复失地,孤没有空闲。”
“大王身子为重啊……”
桓夙厌烦这群老不中用的人直在他耳边聒噪,险些将他踹倒在地,对方是个年过六旬,桓夙忍住没动怒,“孤的身体自己清楚,军医勿再多言,收复失陷的城池,重新筑起城防之后,孤自然让你施针,那时也不迟。”
“这……”
桓夙横了他一眼,老军医压力如山之重,不敢妄言。
如今楚君北上势如破竹,桓夙不许吹灰之力便拿下了公子民稷与郑国合力攻下的城池,六日之后,桓夙巡视城防时,忽然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夙儿的病轻易好不了了~
不过也没大事,回去就风风光光娶新娘子啦,真正意义上的洞房花烛还没有呢!
一切都会雨过天晴的,翻了下,大概还有几章的样子,就要完结了。
☆、第86章赢面
秦王被晋侯的五万大军缠得骑虎难下,既然起先已经与之杠上了,后头自然不能说撤军便撤了军,死磕着硬扛着,硬是没说一句丧气话。
但底下的军士渐渐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晋侯的五万大军,决计不是为了吞并秦国疆域,而是有心与秦王一较长短,若是秦王服个软认个输,这事很快便过去了,若是一直咬牙硬撑,只怕结局不会乐观。
何况晋侯的人马之中,隐约有一股暗流涌动,这股不知名的势力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一时摸不清底细,但这路人指东打西,往往让秦军摸不着北,更难提御敌,损兵折将颇为惨重。
秦人莫名所以,秦王遂命令跟在晋公子渭身边的亲信多留心些。
公子渭在黄河边大宴众臣时,黄河滔滔,公子渭豪气冲天,几盏烈酒入肚,一句道破天机:“楚侯果然重情重义,还记得当年我父与他父王结盟之情!”
秦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桓夙暗中支使了楚军!
当日蔺华分明答应过,此时他的齐郑两军挥师南下,扰乱楚国计划的,可是他被晋公子逼得进退维谷,如今拔剑四顾,竟有些茫然。
隔日,心腹宦者告诉他,“大王,那楚地陷落的几座城池如今已尽数被桓夙夺走了,公子民稷也不知所踪了。”
桓夙抓走公子民稷是秘密行事,未免引临淄那群人误会,他刻意隐瞒了玺华夫人这一节,只说公子民稷的夫人如今已香消玉殒,即便来日公子民稷坐上王位遣使之楚,迎回去的也是一个楚国美人,而不是当日的临淄第一美人玺华夫人。
秦王按剑而跽,“呵,果然是大名鼎鼎的楚侯。”
当日三王宴后,他桓夙怒意凛然冲入秦国大殿,指责秦王纵容齐国公子于宴上逞凶,羞辱于他,那个义正言辞,逼得秦王连退几步,最终无奈签订了盟约,他自己自是不认的,没想到那个“秦国不犯楚境”的对楚侯全然有力的盟约,桓夙他自己都不认的。
心不在小,计不在短。
本以为是个人尽可欺的短陋少年,没想到,错看了。
秦王色厉内荏,心中竟有些发憷,如今楚国的疆土完好,晋人势如破竹,他夹在其中两头为难,昔日约定与他结盟的蔺华此时却不见踪影。
秦王拍案而起,“蔺华承诺寡人,三日之内必到,如今三日已过,人在何处?”
蔺华此时自然是不可能来的。
他已经陷入了一圈埋伏之中,死士将自己的主公护在包围圈之中,蔺华微微喘息,手里提着一柄秋水般的光泽清亮的长剑,对方逼了他们三日,这一带穷山尽水,已经无路可去了。
“郑伯,别来无恙。”
一带溪水,清流激湍,摇着鹅毛扇的紫衣男子优雅噙笑而来,与眼下虽是一袭如云白衣也已经血迹斑斑的蔺华比起来,更是风姿灼然。
他这一来,身侧的士兵便退了一步。
蔺华微愣,“魏炎光?”
这人是他一手提拔的惊才绝艳的郑国炎光工子,是他王叔国师的关门弟子,也是他第一眼看中,便一路擢拔到如今的人才。
以他多年飘摇的性子,最是多疑,能放下戒备相信魏炎光,是因着他王叔的力荐。
幼年时,除了兄长蔺霁,若还有谁对他曾用真心,那便是王叔了,他心里记着,王叔举荐的人,即使对他不服不忿,但至少是真正的爱国之栋梁,所以才将预备后路的事宜全权交给了他。
没想到,没想到。
魏炎光携了抹可惜之意,“郑伯,真是可惜了,恩师想必没有告诉你,我是楚国人,甚至还有一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家人并未死于流乱,我的父亲,与楚国先王乃是莫逆之交,我自幼赴郑,等的也不过是一个机会而已。”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蔺华撑着一口气,悠然风雅的姿仪全无,“你骗了王叔,也骗了我?”
“骗郑伯你是实情,至于恩师,”魏炎光淡淡微笑,“你提着你的剑,灭了郑国宗室二十余人,心狠手辣,恩师乃是先王嫡出,对如今嗜杀成性的郑伯不得不忌惮一二分。我虽奉了楚王的命令,但这灞下城外,另有国师的私兵在等着郑伯,少顷便来。”
“你们!”
王兄那么恨他,也没有想过对他赶尽杀绝,而王叔——
魏炎光缓慢地后退了一步,“绝杀。”
“诺!”
这是蔺华才看清,原来跟了自己这么久的士卒,臂弯里绑着的是楚国的缂带。
此时肩甲被撩开,看得清楚分明。
……
病倒的桓夙让孟宓牵挂不已,但城主将孟宓画在小院里,不让她擅自离开,他区区一个城主,何敢软禁王后,必定是桓夙的意思。
即使是这个时候,他也不让她去见么?
孟宓微微心酸,记挂着他的病情,连发了几封书信,但都没有回音,转眼四月花期已至,繁花如锦,阡陌横幽。
没有回音地等了一个月,直至消息传来,楚侯已经班师回来。
她喜出望外,抱着黎日日在榆树阴底下等着。
“王后娘娘。”曹参等人带着一路轻骑先行赶到谷城,来小院问她和小公子安好。
孟宓问:“郑国退兵了?”
曹参眼睛里都是喜色,“是,不但退兵了,而且这一战,打得郑国至少十年不敢轻易南面言武了。”
“那么,秦国呢,蔺华人何在?”孟宓记得,当年被蔺华掳到秦国,秦王对楚国动了心思,绝大部分是蔺华的策动,他将这块原本便富庶的土地,极言其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秦王素有野心,定然神往已久,孟宓以为不会这么轻易。
曹参大笑,“秦王哪里顾得上楚国。晋侯发兵,直接驻扎在两界之交,又有狄将军暗中周旋,杀敌一万,秦王被吓到了,原本说与晋侯不共戴天,前几日也已不甘不愿地退了兵。”说道蔺华,他的笑容顿了一下,“魏公子率人在灞下城外劫道,但蔺华手底下的死士个个以一顶百,还是让他逃了。”
逃了不打紧,左右郑国他是回不去了,那个王座他也无缘了。
他的手底下除了那些暗营之中训练出来的死士,功业几乎溃于一旦。
殷殷和蔺霁坐在宽敞轩丽的马车之中,摇摇晃晃一段颠簸的旅程,殷殷幸福地微笑,靠在了他的肩头,“公子,我们要回我们的家国了是么?”
蔺霁点头,“嗯。”。
“郑国啊。”殷殷闭上了眼睛,仿佛眼前是一片壮丽的山河,峰岳冷峭,威严肃穆,还有以她卑微的身份从未涉足过的辉煌的宫殿。
“太久没回去了。”殷殷身世坎坷,多年来流落在外,竟想不起来,家乡的米粥,是怎样的一番清甜,蔺霁本想抚她的头发慰问几句,殷殷抱着他的胳膊笑,“我是衣锦归故里,还有这么好的夫君,我阿娘想必会很开心。”
她娘已在九泉之下了,蔺霁微微叹息,将怀抱她的手她紧了紧。
郑国如今一片狼藉,短短数月便历经了两个王,桓夙虽有意将他送上那个位置,但,蔺霁心里惦记父亲,暂时无法顾及这些。
总算蔺华没有泯灭人性。
但蔺霁将老父从牢狱之中解救出来时,老父已经苍老了许多,几个儿子相继被害,老郑伯见到仅存的这个,便忍不住老眼含泪,连殷殷都看得不忍,悄然地退出去了,将这儿交给他们父子叙旧。
儿子比自己要高半个头,老郑伯抹了一把脸,泪花滚动,“霁儿,你总算,回来了!”
他不该因为那个逆子迁怒于他,不该将自己这么疼爱的儿子罚到尧城去戍边,不该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让霁儿在边关受尽苦楚,是他错了!
蔺霁摇头,“儿子不敢怪罪父王。”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此时老郑伯才想起蔺华,“对了,那逆子呢?”
蔺霁眉梢微凝,“父王,若是当年,您不信大巫之言,将四弟当做儿子疼爱,今日郑国之祸,也许不会发生。”
“你说什么?”听儿子口中对那逆子颇有偏袒之意,老郑伯忍不住吹胡子瞪眼,“若不是他,你老父何至于此?他坏了郑国,还杀了你那么多手足,你怎可——”
“儿子失言。”蔺霁只是一时感慨,却不否认,蔺华一步错步步错,如今满盘皆输,而他造下的杀业,也是无可磨灭的。
这段时日对于郑国的百姓而言,犹如乌云当顶,噩梦当头,好容易蔺华走了,转眼老郑伯被二公子从牢狱中迎出来,百姓感叹道,这噩梦当真完不了了!
老郑伯昏聩,蔺华残忍,这些都让民生不堪重负。
但幸得历经一切,老郑伯的身子骨到底是熬不住了,从牢里出来没几日,便瘫痪在榻,临行前,将蔺霁和国师叫到榻边,握着兄弟的手,对他切切叮嘱:“我的子嗣,如今只剩下这一个了,霁儿仁慈,必定是贤明的国君,但我怕他有时优柔寡断,你要跟在他身侧,对他多加看管。”
国师眼中含泪,“臣弟会。”
老郑伯撒手人寰之后,蔺霁众望所归地被推上了王座。
百姓臣服,欢呼数日。
蔺霁在祭天大礼下下台归来,殷殷在恢弘的金屋子里,看着两丛花草,一盆牡丹,一盆春兰,犹豫了半天,还是抱起了春兰,蔺霁峨冠博带,下了台便几乎匆忙地赶来,直至看到她窈窕的倩影,才松了一口气,上前从身后将殷殷的腰揽住。
“在这儿看什么?”
殷殷拨了一下兰草的花叶,“没什么,大王回来了?”
她心不在焉,又有些惆怅,加上这声“大王”,蔺霁便彻底懂了,他握住她的柔荑,“你在担忧什么?告诉我。”
“我——”殷殷回眸,放下兰草,清浅地碰了碰他的薄唇,“我还能,继续陪你吗?”太不确定了,太不真实了,殷殷到现在,都觉得像是一个梦境。
“不然,你想带着我的孩子到哪里去?”他故意板着脸色。
殷殷愕然,“什么孩子?”
他又气又笑,最终还是温柔地俯下身,指尖碰了碰她的肚子,“你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怪不得他近来说什么也不愿意碰她,殷殷爱多想,还以为……她喜上眉梢,又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