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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吸渐渐沉重。
原本无人跟进来,此时镂空的紫金帘后,飞奔出两个衣不能蔽体的女子,显然是承欢过度,窈窕玲珑的娇躯满是红痕淤青,双眸楚楚,娇喘微微地俯低了身子,刻意露出那隐约汹涌的胸上沟壑,那引人采撷的柔软红润。
一眼便知她们作何打算,蔺华冷眼撇过,一脚踹翻了一名宫人,那人吃痛“嘤咛”一声仰面而倒,另一人也花容失色,急忙缩了缩身子后退了几分。
她们还以为子肖父,公子华必定如那个老不中用的郑伯一样眷恋美色,熟知……
蔺华负手而去,“腰斩。”
“诺。”外头有人应了一声,随即步入殿内,两名宫人脸色惨白如雪。
被拖出宫门的最后一刹那,她们看到上阳君俯低了身体,那修长如闪光的手指,轻轻地碰到了漆金的龙椅,那一瞬间,沉凝的背影,永世万载独矗一般孤岑,郎绝独艳,世无其二的好容姿,便隐没在迷蒙浩漫的金光之中了。
郑国王室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东宫的大火足足烧了两天两夜。
消息不胫而走,转眼间各国都得到了消息。
没想到这位隐忍不发的上阳君竟一直韬光养晦、厉兵秣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打得郑国连求救的时机都不剩,绝杀了个干净利落!
一时之间,天下的国主和公子都想结交这个新任的郑国之主,一时之间,天下已无人不知蔺华大名!
“好机会来了。”咸阳宫里高座之上的秦王,连着一个多月,备受东北边强晋扰边之困,斗了这么久没讨到一点便宜,就提心吊胆,担忧楚国趁机取他旬阳,如今郑国有了这么一个强有力的主宰,便等于在秦国南境的城墙上多铸了十丈。
如今有了更强的郑伯与他东西而对峙,共御南面强楚,秦王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他眼下就等着那桓夙和蔺华二人虎斗,或者略施小计,待他解决北边晋人之患,郑楚忙乱之下便能趁势轻取郑国三城。
当然秦王还记着与桓夙的盟约,那时候为了抵御晋国,他们歃血为盟。桓夙理应出兵助他抗晋,如今楚侯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寡人也不必顾忌失信了。”
秦王肃容冷峻,暗中如是道。
这如意算盘打得响,以至于齐卫都起了与秦国的结盟之意。
此时,楚王宫的婆娑园,经一夜的如晦风雨,满院墙娇媚盛放的秋牡丹凋零了大半,残艳萎靡,恹恹地被风打去枝蔓。
桓夙早已扣押了小泉子几日,这个以下犯上的宦官,敢在他所用之物之中投毒,暗害他未出世的孩子,其心可诛,桓夙也不对小泉子用极刑,他是个自幼入宫,断了子孙根的软骨头,上了刑棍便匆忙唯恐不能详尽地招认了。
“原来他真是上阳君,不,郑伯的人。”孟宓想到那个白衣出尘的蔺华,如今已是铁腕冷血的一方君侯,便有些感慨。
她眼中的落寞在桓夙这里被放大了数倍,很快,楚侯便没了审人的心思,将自己的王后横了抱回寝殿,此时孟宓已有了三个月身孕,除了渐渐显怀之外,有些禁忌也放得开了些,楚侯毕竟年轻力盛,孟宓和他两情相悦,夜里耳鬓厮磨,难免不会发生令人兵荒马乱的意外。
昨晚一时收放不及,孟宓竟被折腾得晕过去了,连一贯冰冷不近人的楚侯都慌了手脚,大半夜披衣下榻,正要去将那群不顶用的老御医召入宫中,但由于这群人素来没在楚侯面前留个好印象,孟宓的事对他而言都是大过天的不得马虎的大事,便转而羞愧地将师父请入了寝殿。
微生兰隔了帘子诊脉,始终沉凝如水的面容起了一缕波澜,看得楚侯更是大不自在,好容易看完了,微生兰长身站起,对桓夙叹了口气,“大王。”
桓夙后退了一步,耳梢薄红如云,转眼举步便出去了。
一时莫名的微生兰大人,便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说,过了不久,楚侯又面色如常地走了回来。
微生兰才又叹道:“大王要节制一些。”
好容易平复的楚侯,脸色又是一红。
不过毕竟是少年人,微生兰活了几十载,看得通透明白,便写了一副方子拿给桓夙身边的小包子,暗中嘱咐他,“你们大王面薄,我未敢直言,只要将这方子拿下去,给王后两日一用,你们大王便可稍稍施展拳脚了。”
说罢,微生兰忍俊不禁,拂袖而出。
桓夙见小包子一脸复杂,存了分疑惑,问了出来,小包子自个儿都低头不敢看了,忙将微生兰的话重复了一遍。
最后,楚侯一脸深思地接下了师父留下的药方子,暗暗道一声为老不尊。
但抱着他的王后回到寝殿那方容得下好几人的床榻,却又觉得他师父这个方子开得甚好,孟宓的脸色红润了不少,甚至两颊还圆润了一些,肌肤如珠玉脂膏似的,令人爱不释手。
“夙儿。”孟宓在他怀里扭了扭,有些不安,撑住了他的两肩,忸怩地问,“郑国换了主人,楚与郑当年的盟约,是不是也成了空文?”
桓夙将薄唇一扬,继而缱绻地吻了下来,“明日,孤再告诉你。”
跟着,那海棠花般层叠繁复的裙摆被掀如帘幕,纷飞而下,那牙床开始轻轻地晃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甜蜜了一小段,要拉剧情了,夙儿怎么成为霸主的,就在下一次一战成名了!
那么问题来了——
郑国到底是被灭,还是……
公子霁何去何从,殷殷是否红颜薄命,以及,孟宓生的头胎到底是男是女,哎,这么一看,竟然还有一点悬念23333
☆、第71章争端
只晃了不到半个时辰,孟宓便疲倦不已,最后窝在楚侯的怀里汗透地睡过去了。
天微明时,她睁开双眼,身侧无人,已经习惯了他的早起,现在已经不怎么失落了,但触手一碰,身下的床褥已经换了新的,并蒂双莲开得粉红正浓,还有些缠绕的花枝,殿中有白芷蕙兰的馨香,沁幽如缕,孟宓素手打起帘,只见寝殿内多了一张红案,她的男人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竹简奏折。
没有什么时刻比此时更让她确信,他的眼睛真的好了,眉目沉静,蕴着独属于王者的稳固和睥睨之气,但在曦光里反显得淡然无锋。
如琢如磨。
孟宓在心里小声地念了一句。
“你在偷看孤。”男人并不放下竹简,甚至没有分出目光来瞧她,但却十分笃定。
孟宓低头,不但床褥换了,连自己身上的衣裙也换了新的,杏黄色的,连抹胸都勒不住那波澜壮阔的香艳,孟宓瞬间脸颊沁红。
不一会儿,将自己收拾妥当的孟宓走了过来,“你怎么在这儿看?”
心里隐约想到一个可能,自打上回出了小泉子的事故之后,桓夙对待她的衣食起居便更加谨慎,谨慎到,连他和她素日里用的衣袍,也由心腹亲自来洗,点燃香草熏上祛毒,好几次甚至是在他眼睛底下完成的。
这个男人对她的珍惜和重视,早就是不言而喻的了。
尧城的千里相随,行云山的无微不至,点点滴滴,横亘山河岁月,让他在心底成了如今的汪洋恣肆。
孟宓忍不住翘起了粉嫩娇花般的唇,靠了过来,“上阳君在郑国为君,迟早会对你不利。他最恨的人恐怕便是你了,夙儿。”
“这一仗,在所难免。”桓夙分出左手,在她柔软如鸦的长发上抚了抚,将薄唇一扬,清浅地点在她的额头,少有的脉脉温情,让孟宓的内心忽然坚定起来。
不论如何,她是站在桓夙这边的。郑与楚早有龃龉,战火一触即发,可她是楚国人,楚国的国君是她的丈夫,不论怎么对那个人存了一丝不忍心,她都不能动摇。
早在蔺华给她喂毒之时,南阁楼近两年的送书陪伴之情,便已尽了。
她只有桓夙一个人了,这是她最亲的人。
桓夙低下眼眸看她,“怎么?”
“怕生灵涂炭,怕国祚有损,怕你受伤。”孟宓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呼气如兰,“夙儿,我害怕起战火。”
“你以为他会赢么?”桓夙眼底自信而内敛的锋芒让她安定不少。
他的手掌轻抚了下她的背脊,掌心温软的肌肤被掂量出曼妙的轮廓,好像又丰盈了不少,他暗暗地想。
很快便又传来了消息。
今日上朝,左尹张庸呈了一封传书。
桓夙没忘记,他这位肱骨之臣张卿,老家在卫国,在与郑国毗邻钟灵毓秀之处,是村落里出身的栋梁骄子,可惜卫王无道,重徭役,横征暴敛,家中亲眷多死于徭役途中,令他寒心,遂携家带口,远来楚国鄢郢。
“大王明鉴。”张庸在卫国老家尚有势力部署,这些被有心人捉住了不放,一口咬定张庸身在楚国,却惦念卫国,是两面三刀、居心叵测之徒。这封佚名的上书,正按了朱砂指印,可惜尚未署名,暂且看不出是谁。
没想到一贯老实正直的张大人也学会了这些手段。
桓夙暗暗压了压唇,“孤有些好奇,张大人的亲信竟会出现在卫国。”
张庸跪得笔直,刚正不阿陈词:“老臣身正,无不可说。老臣搬徙之时,家中有祖传信物遗漏,因老母年岁已高,事多健忘,是以蹉跎至今才想起,老臣不日前命人取回信物,但下属暗中发现了一事,故蹉跎了些时日,今日才敢报与大王。”
“张卿直言。”
“老臣的家奴在郑卫边境,发现了失踪已久的郑公子霁。”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早起了私语,徐子楣早前便知道微生兰归楚,两人私交甚好,暗中便多交谈了几句,微生兰这人料事如神,那日偶然提及,言道公子霁可能未死一说,徐子楣还不相信,毕竟郑国那两位公子早已被上阳君的军队乱刀砍死,屈辱地悬挂菜市口示众三日,死相凄惨,令人目不忍直视。
徐子楣心道如上阳君蔺华这般心狠手辣之人,公子霁难有活路,是以言辞之间履含疑虑。
但今日在朝堂上听张庸说来,公子霁竟尚存人间,他惊骇不止。时至如今,才暗暗嗟叹,他这右尹之位,做得当真不如人。
“公子霁?”桓夙也早认定人已死在尧城叛乱之下,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人竟藏在卫国。
张庸道:“然。这公子霁非但没死,反而被上阳君藏在卫国,已被软禁。”
桓夙颔首,“依张卿之见,如今的公子霁,孤该如何?”
那张庸虽然耿直,却也并非愚鲁之辈,早已猜到了桓夙的心意,便刻意讲话头还给了桓夙:“大王心中有数,老臣附议。”
这一君一臣公然在朝堂之上打哑谜,众臣困惑不解,原本不是有人揣测张大人暗中伙同卫国谋逆么?
没想到事态的演变到了最后竟变成了——
左相张庸任令尹之位。
自从卜诤之祸后,楚国令尹之位一度空悬,各位大臣本有心争取,奈何张庸徐子楣珠玉在前,又本是楚国重臣,理应得到提拔,他们便生了退心,可惜大王似乎无心此事。
可如此关头下,忽然钦封点人为令尹,大王果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这一举动成功扇了那奏报之人的耳光。竟无人敢质疑,无人再敢多言一句。
“王上已下令往卫国迎公子霁了?”杏花林里,摆了一局棋,黑白子在纵横之间捭阖成列。对弈之人,正是微生兰和桓夙。
微生兰在楚王宫住了一个月,大王也没有放人的意思,他自个儿也觉得不大自在,本以为桓夙是借此软禁自己,并将来予以重用,但今日朝堂之上,桓夙公然钦点张庸为相,那便是自己想错了,可想错了,到底又是什么用意?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给王后安胎?
微生兰第一次发觉,这个徒儿行事莫测不遵常理,竟一时难以揣摩。
桓夙从容落子,淡然道:“师父当年教导夙儿,可用之人,那便是友非敌,孤要的是楚国的太平安邦,是我楚国的五十年鼎盛,万邦不敢来犯,而不是一个天下。公子霁,留之有益无害,孤将来要借他之手,安抚郑国民心。”
“该如何做,看来夙儿已经想好了。”
桓夙又落下了一子,“师父呢。”
师父,你该如何做?
五年教导陪伴之义,如何取舍?当年一叶扁舟远去万里,六国为相,天下谁人不有心拉拢,谁人不知微生兰大名,这楚国,可还是你梦魂所往、心中所向之处?
桓夙暗暗抿住了唇。
微生兰沉吟了一番,“待见过摇光,我便该离开郢都了。”
“师父。”桓夙抬起眼睑,“孤要的东西,师父很清楚,将来师父不论留在哪一国,都是孤的心腹大患。”
“所以王上不能放在下走?”微生兰略有失望,他没想到桓夙到如今竟还悭吝到这个地步,今日楚侯在朝中,朗朗出言任用张庸为相,原本他还是惊喜的。
“师父,你别为难夙儿。”桓夙放下了白子,确实不必在下了,他已经惨败无归。桓夙这些年对弈棋之道没有半分钻研,甚至还不如当年微生兰离开时的棋道水平,下不过日渐精益的微生兰是在情理之中。
“并非为难,夙儿,师父要的道,和你的不同,这天下谁人成为霸主,都不是师父愿意看到的,但师父知道,你能做到。”微生兰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自今以后,师父绝不会与你为敌。”
那是自今以后,桓夙很清楚,在这之前,这些年微生兰曾经走遍六国,劝说六国国君缔交合纵。
将来的天下,是桓夙独霸南方的天下,所以那联合的六国,必定是他最大的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