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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道:“既是季将军为你求情,便暂时不处罚你。驸马前不久才刚做了些衣服,还未曾上身,你带季将军去换上。”
季琛心中有些奇怪,却也未曾多想。
待踏入更衣之处后,违和的感觉更强了。
屋中不知熏了什么香,闻着闻着,让人有些躁动。
那名婢女低垂着头,声音柔和得似能掐出水来:“奴婢替将军更衣吧。”说着,一双柔荑便缓缓搭上了季琛的肩,想要将季琛的衣物除下。
季琛眸光一凛,攥住她的手一把挥开:“我自己来!衣服留下,你退下吧!”
那婢女咬着下唇,巴掌大的小脸十分苍白,看着很是可怜:“奴婢只是想有个机会好好向将军赔罪,将军何必如此?求将军可怜可怜奴婢吧,若是长公主知道奴婢没有伺候好将军,定会责罚奴婢的。”
说话间,柔柔的女声和着那愈发浓烈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季琛只觉得身体中似有一团火在烧着。
若是到了这个地步,他还看不明白眼前这婢女,或者说叶长公主想要干什么,他就是真傻了。只是,他不明白,叶长公主特意把他叫来,就是为了让他做这种事?他在长公主府上了府里的侍女,对于叶长公主来说有什么好处?
季琛一咬舌尖,尝到了一股血腥味儿,疼痛感将他逐渐被剥离的清明带回来不少。
“滚出去。将你们烧的香熄了,一并带走!”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他没有说更多的话,甚至没有实际的动作,但他的眼神,已经足以将婢女钉在原地。
那眼神,犹如十二月的霜雪,要将她从血液到肌肤,由内而外,一寸寸冻僵。
一个久经沙场、从尸山血海中回来的将军是怎样的,婢女不知道。但她知道,如果她再敢上前一步,她真的会被杀死。
长公主府的侍婢又怎么样?长公主又岂会为了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得罪了位高权重、简在帝心的季将军?
当季琛收回目光的时候,婢女终于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她已经无心去计较,为何季琛会对迷情香毫无反应了,她甚至顾不得长公主的吩咐,现在,她只想离季琛这尊煞神远远的,越远越好!
待季琛更衣完毕,出去后,琥珀早已在门外等着了。她垂眉敛目,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对季琛道:“请将军随我来。”
“这次,不会又碰上哪个不慎摔倒的婢女吧?”季琛是好脾气,但这不代表他在被人算计后还能够风度翩翩的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他不欠叶长公主什么:“若是再遇上这种事,就只能证明我与长公主府八字犯冲,往后长公主的邀约,少不得要忍痛回绝了。”
若不是想从叶长公主那儿得到一个答案,他只怕早就摔门走人了。别的事,他勉强可以忍,唯独这种事,触及了他的底线。如果叶长公主再来一次,他不保证自己是不是能够按捺住怒火,掀了这公主府。
琥珀显然也明白季琛心中的恼火,道:“将军请放心,咱们长公主府中,那样粗笨的丫头,想来是不多的。”
虽没有明说,却也向季琛暗示了叶长公主没有后续安排。
“但愿如此。”
原先季琛对叶长公主只是感观平平,如今,平添了几分不喜。琥珀看在眼中,暗自为自家主子着急,主子别是弄巧成拙了吧?
她虽对叶长公主忠心不二,但主子的决定,不是她能够质疑的,因此,也只能干着急。
偏厅中,叶长公主正在择花样子,驸马生辰将至,她与驸马感情甚笃,想要命人赶制一条发带出来,作为给驸马的生辰礼。女红之事,她是不擅长的,但在绣娘即将完工时,她也会绣上几针,聊表心意。
听到门外的动静,叶长公主侧首,露出半张白玉一般的面容:“将军来了?”
琥珀早已自觉地守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
“将军来得这么快,可是我府中的婢子笨手笨脚的,没有伺候好将军?”
听到自家主子就这么将方才的一番算计说出口,琥珀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季琛看向叶长公主的眼神微冷:“季某孤陋寡闻,还真不知长公主府竟是这般待客的。回去后,季某就告诉同僚,长公主热情好客,长公主府侍婢服侍周到,想必会有不少大臣乐意来长公主府做客。”他已受封王爵,与叶长公主品级相同,无需向叶长公主行礼,说这些话也多了分底气。
琥珀听得微微色变,季琛话语中的意思,竟是隐隐将长公主府与秦楼楚馆相提并论了。
叶长公主听闻此言,面上仍笑吟吟的,看不出有丝毫不悦来:“若不是此番一试,我也不知道,将军与我那皇弟,竟好到这种地步。”
琥珀听得心中震惊,季琛却并不十分惊讶,叶家人没有一个是傻子。若是他和叶云泽恋爱这么久,还没有人发现端倪,那才是不正常。
“长公主是何时得知的?”
“许是皇弟拒绝娶妻,拒绝充实后宫的时候吧。有人为你说亲的时候,他也是心浮气躁的样子,看谁都不顺眼……他又那样宠你,便是本宫想不多想都难。本宫可不信什么君臣情深的鬼话,本宫这弟弟,连自家人都防备着,平白无故的,怎会掏心掏肺的对一个人好?”
叶长公主看着季琛,忽的幽幽叹了口气:“将军还记得,母后曾想把本宫许配给你的事吗?那一阵儿,皇弟也是心情烦躁,坐立不安,待你拒婚后,他心情反倒好了起来,还在母后恼火的时候为你求情……那时候,本宫就知道你与皇弟关系不一般,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长公主把季某叫来,就是为了探讨季某与皇上的关系么?”
“那是自然。皇上是本宫的弟弟,是天下之主,如今为了一个男人而守身如玉,不娶妻不纳妾,这怎么得了?季将军,本宫听说你是个忠臣,既然是忠臣,就该为了自己侍奉的主君着想,而不该因一己之私毁了他,是不是?”
“所以,长公主才给季某设套,就是为了让季某与那名婢女成事,好让皇上对季某死心?”季琛看着眼前言之凿凿的叶长公主,眉眼间闪过一丝厌恶。
总有些自以为是的人,妄图摆布别人的人生,还要说是为别人好。
“没有子嗣,谁来继承大统?季将军,你是我大齐的开国功臣,你不希望你有一天,成为我大齐的罪人吧?再者,本宫的弟弟开创大齐王朝,日后定会名载史册,你也不希望他因为好男风而被人诟病吧?”
“季某相信这些,皇上都考虑过。”季琛不为所动:“皇上当年为保全太后与长公主,不得不揭竿而起,早早支撑起叶家,如今,长公主与太后得享尊荣,凭的都是皇上的功劳与血汗。还请长公主不要为了自己的某些想法,而一味的逼迫皇上,让皇上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自出生以来,季琛怀疑过很多事,比如自己为什么要被生下来,比如为何他生母一家凄惨,他生父那个混蛋却能够一直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再比如他占山为王,组建起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反抗前朝,究竟是对是错……但有一件事,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那就是他与叶云泽的爱情。
他们的相爱,虽然不合理法,但碍不着旁人什么事儿。继承人的事儿,叶云泽对季琛提及过,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至于史书上的评价……那时候,他们早就不在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他们前半身颠沛流离,是一路苦过来的,若是功成名就的现在,还要为了后世的些许虚名而压抑自己,一辈子不舒坦,还不如趁早抹脖子得了。
季琛相信叶云泽,就如叶云泽相信季琛。在别的方面,他们或许有妥协的可能,唯独在这件事上,无论是季琛,还是叶云泽,都不会退让分毫。
叶长公主看向季琛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看来,将军是要一意孤行了?”
第8章
季琛不甘示弱地回视:“长公主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么?”
“就凭本宫是皇上的嫡亲姐姐!”
“只是因为姐弟情深?这话说出来,长公主自己信么?”
在共患难的时候,也许母子情深、姐弟情深这种说法是成立的。但,自从叶家军一路凯旋高歌,攻进京都后,所谓的亲情,也就慢慢变了味儿。
不是不看重亲情,只是,利益在他们的心中,无疑更为重要。今日这事若是没有好处,只会平白得罪叶云泽,叶长公主是定然不会做的。
在季琛了然的目光中,叶长公主明白他看清了这一切,索性也就敞开了话题:“季将军刚才有一句话说得不对,本宫能有今日,靠的不仅是皇上,更是母后,是徐家!早年,在叶家最困难的时候,若是没有徐家相助,叶家只怕早就灰飞烟灭了,又何来今日尊荣?而若是没有母后居中斡旋,徐家又怎肯倾尽全家之力,助叶家成事?”
“将军明白么?我那弟弟,虽是开国皇帝,却不是唯一拥有话语权的那个。若是母后发话,即使是他,也不得不听!”
“本宫都能够知道你与皇弟之间的事,你以为,能够瞒得过母后么?母后现在不发话,只是想等你和皇弟自己迷途知返。若真等到母后出手,可就不是像本宫这样,轻飘飘警告几句了。母后她,素来最是讨厌狐媚惑主之人。”
季琛微微抿唇。
他当然知道,对于这一点,他甚至比叶长公主更清楚。太后已经出手了,而他损失了两个兄弟,当然,不是因为狐惑魅主,而是因为他的势力让太后感觉到了威胁。
叶长公主和太后真不愧是母女,就连警告他,也是一前一后来的。
只是,太后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信任叶长公主啊,竟然没把这件事告诉她。
“长公主若是想劝我离开皇上,就别白费功夫了。”叶云泽是他的命根子,他怎么可能离开他!
“将军可莫要不把本宫的话不当回事儿。若是母后想做些什么,将军自是不怕的,可将军手底下的那些人,未必也不怕吧?”
被人戳中痛处,季琛望向叶长公主的眼神冷厉不少。
叶长公主却自以为摸到了季琛的脉门,勾了勾唇角,续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母后对将军不再构成威胁,难道将军就能够确保我那皇帝对将军的心始终如初么?要知道,这世间,最薄情负心的,就是帝王了。任他现在如何宠你爱你,待你年华老去,有了更鲜嫩的孩子,他难道还会再看你么?到了那时,你还有什么退路?”
“按照长公主的说法,若季某继续这么下去,日后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错。不过,本宫到底与将军相识良久,不忍将军落得如此下场。本宫有好主意,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听听。”叶长公主就像一个精心布局的猎人,一步一步,循循善诱的将季琛诱入她所编织的网中。
但凡季琛有一点不坚定,就会被叶长公主蛊惑。
“长公主说了这么许久,可算是绕到正题上了。”
叶长公主微眯着眼,看着自己的丹蔻。哪怕是季琛的冷言冷语,也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如今,我那皇弟不愿意将军再出征,便匆匆将远征大将军的职权交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依本宫看来,此事甚为不妥。驸马身经百战,于国有功,又有一腔报国之志。若是将军能够在皇上面前推荐驸马,作为将军的继任者,本宫和驸马,会永远记得将军这个情。日后,长公主府就是将军的后盾,母后那儿,我也会去为将军说和的。”
季琛沉默片刻,在叶长公主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长公主不相信您自己的弟弟,季某却是信的,皇上不是那般只重颜色的肤浅人。在季某看来,皇上比长公主可信得多。这桩交易,季某实在没有必要与长公主做。”
“季某已经不是远征大将军,无论继任者是谁,季某都不会强行干涉。若是长公主果真想让驸马成为下一任远征大将军,应该去找皇上或者太后,而不该来找季某。”
叶长公主面色铁青,若是可以找这两个人,她又何尝不想去找?
但是,正如她想让军权掌握在夫家手中一样,徐太后与叶云泽,明显也有别的想头。哪怕这两人再宠她,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也不会妥协。所以,她才想到要利用季琛来影响叶云泽。
没想到,季琛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季将军,是打定了主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让她母后接受这俩人或许没那么容易,想要让徐太后对季琛更为不喜,却是简单得很!
季琛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敢爱敢恨的爽朗女子,会变成如今这个功于心计的女人。
看着眼前这张脸,他竟觉得有些陌生了。
“长公主,你威胁不了我。”季琛摇了摇头:“如果你没有别的想要说,我就先走了。日后,将军府和长公主府,还是不要有什么往来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叶长公主精心描摹的脸颊瞬间变得狰狞,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口琥珀慌慌张张的声音:“皇、皇上!您怎么来了?这是长公主府,您不能硬闯啊皇上!”
叶云泽充耳不闻,身边的侍卫将阻拦他的人全部隔开,手法之粗暴,是长公主府的人从未见过的。
叶云泽往日很少驾临长公主府,但一旦来了,都是给足了叶长公主面子,从不曾硬闯。
这样的架势,若是传出去,是很伤叶长公主颜面的,外头人也会觉得叶长公主失了圣心。
叶云泽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是,他却顾不得了。若是他顾了他皇姐的脸面,谁来顾他心上人的安危!皇姐若真是把他当做弟弟,就不该轻易对季琛出手!
他站在外面,恰好听到了叶长公主最后的威胁之语,顿时心头火气:“皇姐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朝廷官员如何,几时轮得到皇姐说话了?私自将季将军请来长公主府,皇姐这是想做什么?”
“若是皇姐不记得规矩了,朕不介意再提醒皇姐一句,公主不得干政。日后,若是再让朕看到皇姐私自扣留朝廷命官,就别怪朕不顾念姐弟情分!”
一番话说完,完全没有给叶长公主说话的机会,直接拉了季琛的手就往外走。
才刚入手,便感觉到了不对,季琛的体温,实在高得不像话。
叶云泽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对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长公主想成人之好,派了名婢女来侍奉微臣罢了。”季琛被那药弄得着实难受,也没了替叶长公主遮掩的性质。
叶长公主既然敢干这事儿,就要做好被叶云泽发现的心理准备。
那一瞬间,叶云泽的眼神像两把尖利的刀子一般,狠狠地剜向了叶长公主:“好,好,好得很!这才是朕的好姐姐啊!”
“传旨,镇国长公主行为不检,妄图干预朝政,私下侮-辱-重臣,去镇国长公主封号,降为二品公主,禁足三月,罚俸半年,禁足期间不得面见任何人,以儆效尤!”
还没来得及跟叶云泽说上一句话就被降了等级的叶长公主,啊不,叶公主,实在是憋屈得很。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弟弟平时不声不响的,一来就给她放了个大招。就算对她私自见季琛不满,至于如此么?一个男人,难道比亲姐姐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