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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璃说话算话,当日下午就进了宫,直接把那血书交给皇上。天还未黑,皇上的圣旨就下来了,说什么感念大夫人仁义宽厚,乃为大昭臣妇榜样,朕亦欣慰,遂允其请求,夺其封号,另外赏赐黄金百两,赤金首饰两套,锦衣华缎十匹…
秋明月想着当时大夫人面无表情的接了圣旨,然后看着丫鬟将那套二品诰命夫人的服装交给传旨的太监。大夫人当时的心情肯定不好受吧。虽然赏赐的黄金等物比那套宫服值钱多了,但是其中所代表的荣耀,却远远不是那几箱黄金首饰可以估价的。
这一次,大夫人算是吃了一个大教训了。
秋明月躺在软榻上,想着,自己以往那些手段比起凤倾璃这样漫不经心又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给剥夺了大夫人骄傲资本的荣耀,还是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些。
那个男人,还真不愧自己之前对他的评价,典型的扮猪吃老虎。
处置了大夫人,她心情大好。然而不过一会儿,她面色又开始沉重起来。
秋明修的毒,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今日下午老太君已经彻查了一遍,果然如她猜想的那般,奶娘已经死了,所有蛛丝马迹也已经荡然无存。背后下毒的人,显然是个厉害的人物。
她闭了闭眼。
“香凡。”
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正是香凡。
“小姐。”
秋明月睁开眼睛看着她。香凡的伤早就好了,在秋明珠出嫁之前,凤倾璃就将她暗中送了过来。只不过只要她没有危险,香凡是不会出现的。
“这几天府中可有异动?”
香凡自然知道她是指秋明修中毒事件。
“没有。”
香凡摇摇头,“属下虽然暗中保护小姐,但是这两天听小姐的吩咐,暗中观察着沁园,并没有发现有高手出现。”
秋明月眯了眯眼睛,突然道:“香凡,你的武功如何?我是说,这个世界上,能在你的监视下还能布下一场天衣无缝的局而不被你发现的人,武功高到何种程度?”
香凡一震,“小姐是说?”
秋明月抿了抿唇,目光在摇曳的灯光下有些暗沉。
“我怀疑,那个给明修下毒的人,是一个绝世高手。跳脱了你的视线范围,并且让你察觉不到丝毫气息。而且我敢肯定,那个人就是之前帮助秋明玉的那个人。”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出来,那个人,很可能是那天伤了容烨的黑衣人。
香凡眸色震动,而后脸色凝重。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小姐你?”
秋明月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只是周围蔓延着冷气,比之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渗人。
香凡在这样的冷气里都不免有些打颤,“小姐?”
秋明月一瞬间收回了冷气,室内流转的低气压转瞬消失。
她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好好盯着我娘那边。记住,一旦发现异样,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是。”
香凡走了以后,秋明月再次睁开了眼睛,望向窗外。雪花飘飘洒洒,却已经小了很多。雪景掩盖下,葱绿的树枝覆上厚厚的一层白,似远山之上云层翻涌的白雾,荡漾着春日的温柔。
温柔里,跳出白日凤倾璃对她微笑的维护,云淡风轻却又对大夫人致命的打击。想着,这个人在以他独有的,张狂霸道的方式在做她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想着,他以那些看似庸俗的铜臭之物,却高调的宣扬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忽然便笑了笑。
她抬起手,妃色的锦云袖下滑,露出白瓷一样的肌肤,肌肤上,银白色的镯子温润细腻,恍若雪地里那一抹寒峭抖稍,与玉色的肌肤融为一体,却有清晰的分离开来,形容独特的光芒。
她眯了眯眼,似一瞬间将这镯子看的透明,又似乎什么也没瞧见。
半晌,她放下手臂,衣袖遮敛,垂眸静静而睡。
三日后,凤倾璃又亲自带来五十四箱彩礼,曰:问名。
秋明月其实很想问他,到底明不明白六礼是什么意思?这纳彩带着这么多类似聘礼的巷子也就罢了。这问名,着实…
咳咳咳,着实奇葩。
不过凤倾璃这个奇葩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六礼,他意向也没有落下,没一项,都带着厚礼。
纳吉,七十二抬。
纳征,九十抬。
请期,一百零八抬。
到最后,二月十四日那天终于到了。
大雪早就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停了,虽然气候仍旧冷,但是却也不复之前大雪纷飞的森寒冷冽。
一大早,秋府内便锣鼓喧嚣响彻不绝,那些红绸啊,彩带啊,还有大红的喜字啊,早就在几天前就已经贴好挂好了。她这个秋府的五小姐出嫁,却是比府中任何一个姐妹出嫁都要热闹而奢华。大抵,是因为对方的家世吧。
大婚那日,沈氏亲自来给她梳头描妆,看着镜子中她如水浸润的肌肤,由眉梢眼底勾画至下颚精致柔和的线条。每一分每一寸,都仿佛造物者精心打造的玉雕。尤其那双碧波荡漾的凤目,微一斜转,便是万种风情流泻而出。
慢慢勾勒而下,划过鹞鼻,其下一点嫣红,如雪的肌肤上,唯那一抹嫣红,像雪地里铮然绽放的寒梅。
泣血、绚丽。
沈氏看着她倒映在镜子中恍若仙子的容颜,耳边不停得响着丫鬟们此起彼伏的惊呼赞叹声。她眼神微微有些恍惚,恍惚间,又晕出细腻的泪花来。
“明月长大了,终于要出嫁了。”
秋明月没有看镜子,而是将头往后靠了靠,靠在她身上,品味着幼时那细腻的温暖。
“娘,我只是出嫁而已,我以后还会回来看你的。”
沈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能常常会娘家?娘只望你和姑爷幸福美满,日后百子千孙,和和美美就好。娘很好,你不要记挂。”
她说着说着,终究是不舍,低着头,以袖掩面,将泪花尽数抛洒于袖中。
红叶上前轻声劝道:“夫人莫哭,今日是小姐大喜之日,应该笑才是。”
沈氏擦干泪痕,又笑了笑。
“对啊,今日明月出嫁,我该高兴才是。”
她稳了稳情绪,又对秋明月轻声嘱咐。
“明月,嫁了人不比在家里,以后要以夫为天,不可使小性子。该忍时自当忍得,莫要强出头。”
秋明月点头应了,“知道了娘,我有分寸的。”
她鼻头也有些酸。来这里两年了,沈氏真心疼她,补缺了她在二十一世纪未曾体验过的母爱。如今她就要出嫁了,心中也升起了不舍的情绪。
“娘,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大夫人如果再找你麻烦,你不用理会她。如今她也只是挂了个正室的名头,你可是皇上圣旨册封的二品诰命。她有个强势却不怎么靠得住的娘家,你也有外公给你撑腰,你不要怕了她。别忘了,女儿这嫁过去,还是世子妃呢。甭管她说什么,无外乎就是嫉妒你。还有,以后别让她靠近明修和明瑞。她头脑简单,可是她那个女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祖母关了她紧闭,可是时不时也得放她出来一趟。虽然过不了多久她也要出嫁了,但是如今明修还那么小,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总归…”
“好了,娘知道了。”
沈氏无奈的笑笑,“你这才几岁?怎么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太婆似的?”
身边丫鬟捂唇而笑,“夫人,小姐这也是为您好。”
“就是,我可是为你好。”
秋明月眼睛一瞪,颇有几分俏皮的味道。她平时虽然温和,但是却给人疏离严谨的冷漠,如今这样一瞪,倒是显得十分可爱。身边丫鬟又笑出了声来。
沈氏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头,道:“都嫁人了还撒娇,看吧,人家都在笑你了呢。”
秋明月才不管那么多,继续叮嘱道:“明瑞已经大了,你可轻松点。明修嘛,你要是忙不过来,可以找祖母。有祖母镇压着,大夫人不敢乱来。哦对了,还有七妹和八妹。哎,我出嫁了以后,你要掌管着中馈,我就怕你太操劳了。可是交给其他人我又不放心。”
沈氏拍拍她的肩膀,柔声细语道:“我晓得的。如今府中人渐渐少了,许多事也可省去了。再说了,你掌管中馈那么久,那些管事都是你的人,我还怕她们闹出事情来吗?不过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正如你所说,大夫人现在是拔了羽翼的雄鹰,飞不起来了。”
秋明月点点头。想着如今秋府已经大不如从前,以前大夫人的爪牙几乎都被自己给除去了,换上了自己的人。而且照这几次沈氏在大夫人面前的表现来看,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委曲求全的小女人了。如今她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还有正在成长的儿子,以及一个出嫁王府,情景堪忧的儿女。她不得不强。相较于没了锋利牙齿的大夫人,对沈氏构不成威胁。
沈氏又叹道:“以前听说未来姑爷是那样一个…担心你不幸福。但是照这两个月荣亲王府接二连三送来的彩礼以及那日在老太君屋里,姑爷对你的维护,想来也是将你放在心上的。”
她低头浅笑,看着怀中的女儿,柔声道:“你说的对啊,嫁给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贵子弟,还不如嫁给一个看似被人鄙薄不屑,却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来得强。明月,娘别的不求,只求你这辈子安安稳稳就好。”
秋明月眨眨眼,思绪顺着沈氏的话,想到了荣亲王府下的聘礼上。照之前凤倾璃给她送六礼的逻辑顺序,秋明月本来以为迎亲的时候,凤倾璃给她的聘礼是一百二十六抬,这已经高于秋明玉两抬,已经算是对她的格外恩厚了。然而,真当礼单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看着那满满二百四十抬几个数字,凤目不由得微微睁大。
六礼从最开始的三十六抬加到现在的二百四十抬,足足六百抬。
我的天啊。
秋明月扶额望天,在心中悲呼。这男人真是败家啊。六百抬啊,皇帝娶妻也没这么奢华的。他就不怕遭到上位者猜忌?不过想到当时大夫人阴沉的脸色和秋明兰嫉妒得冒火的眼神,她心里又平衡了。这个男人既然愿意给,她就大大方方的收着,怕什么?那男人不是说了吗?她想如何就如何,由他担着。
就这么一思索,花轿已经临门了。
沈氏匆匆给她盖上红盖头,她甚至还没清楚的瞧见镜子里自己的妆容,手上又被塞了红苹果,脖子上套了长命锁。她恍惚间记得,貌似之前秋明珠出嫁的时候,这玩意儿,还是自己给她戴上的。
她低着头,看着胸前的长命锁,思索着,这可是纯金打造的啊,得值多少钱?
刚一站起来,她就脚步一软,险些跌倒。红萼立即扶住了她。
“小姐小心。”
醉文在旁边笑道:“小姐别紧张,一会儿由二少爷背您上了花轿就好了。”
盖头下,秋明月翻了个白眼。
“我哪里是紧张?这做新娘子也太苦了些?头上戴着这么一大堆,身上还穿这么厚重的喜服,这哪里是出嫁啊,这分明就是受罪嘛。”
她开始嘟着唇抱怨了。想着二十一世纪的婚纱,想着神圣的教堂,想着牧师见证下,新郎新娘宣读结婚宣言,然后互相交换结婚戒指…
打住!
这里是古代,是万恶的守旧的封建社会。那样开明而浪漫唯美的婚礼,在这个时代,只会被惊世骇俗的人们骂一句,无耻荡妇,然后浸猪笼…
身边几个丫鬟捂唇吃吃而笑,“小姐就莫叫苦了,这可是大喜。做新娘子的,都这样。”
秋明月伸出一只手去,“绿鸢…”
刚唤出口就一顿,周围的空气似乎一僵,红萼脸上笑容僵住,笑意褪去的双眸有着几分暗淡。
秋明月恍然记起,一个月前,自己禀明了大老爷,将绿鸢嫁给严亦了。后来又将醉文提到了身边代替了绿鸢的位置。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竟然悄然而逝,一年韶华,如水流逝。
她伸出的手没有收回,静默了一会儿,又唤道:“醉文。”
“在。”
醉文立即走上前,扶住她那只洁白纤细的手,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恭敬。
“小姐,奴婢扶你出去。”
秋明月心底一叹,到底不是从小跟在身边的人啊。绿鸢有时候虽然咋呼,但是却率真倔强,忠诚却也不古板木偶。醉文机灵,虽然不乏心细衷心,但是比起绿鸢,总归是多了几分拘束。
不过这几个丫鬟总归是要嫁人的,不能放在自己身边平白的给耽搁了。
“走吧。”
虽然没有下雪了,但是门外寒风嗖嗖,吹来皮肤一阵冰凉。
那冷风未散尽,左右便又涌来一大堆丫鬟,个个脸色喜悦,说着,“恭喜五小姐大喜。”
这次轮到沈氏笑盈盈的说,“赏。”
丫鬟们大喜,“谢夫人。”
大老爷仍旧有两个夫人,但是秋府里所有丫鬟下人心里都清楚,大夫人早已名存实亡,在秋府也有徒有一个大夫人的称呼而已。真正掌权的,还是沈氏。所以秋府的风,一下子就转换了方向。那些没有来得及成为大夫人的爪牙正有些由于不定的人,一下子全都投靠了沈氏。
原本从最开始孤立无援的沈氏母子几人,经过这一年的磨砺惊险,终于牢牢的在秋府里站稳了脚跟。
时移世易,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丫鬟叩谢以后,秋明琦字人群中走出来。
“五妹,祝贺你新婚大喜。”
盖头下,秋明月温暖而笑,叫了一声二哥。
秋明轩的身份拆穿以后,秋府里已经没有了大少爷。按理说,秋明琦就应该是大少爷。可是下人都称呼惯了,一时之间也改不了了,索性也就不改了。二少爷,还是二少爷,只不过府中少了二老爷二夫人和大少爷而已。
旁边有一双精致的绣花鞋走过,而后一个温暖的声音响起。
“去年而妹妹三妹妹出嫁,接着四妹妹也出嫁了,如今又轮到你了。哎,这秋府的人,越来越少了。”
是周若兰。
秋明月忙握着她的手,“二嫂,如今天寒地冻的,你可是有着身子的人,怎么出来了?还有一个月你就要生了,雪地里划滑,万一摔倒了怎么办?二哥,你也是,怎么不好好照看着嫂子呢?”
她说完又责备起秋明琦来。
秋明琦握着周若兰的手,含笑道:“我让她在屋里歇着,她非要来送你出嫁,我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秋明月无语。
周若兰却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五妹,你不用担心,这还有一个月才生呢。再说了,我身边这么多丫鬟,不会有事的。你今日出嫁,我怎能不来送嫁?”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秋明月,“这是嫂子的一点心意,你莫嫌弃。”
古代女子出嫁,姐妹妯娌都有添妆的风俗。之前秋明珍等人出嫁的时候,也是收到了不少的。前几天,宇文溪、凤倾瑶等人也都给她送来了添妆礼。
秋明月接过来,放在袖中,眸光微暖。
“嫂子这是说哪里话,可别折煞明月了。”
沈氏在一旁看着,又要哭泣,但是转而想到今天是自己女儿大喜的日子,她又止住了眼泪,道:“明月,时间不早了,别误了吉时,快去扣别你祖父祖母吧。”
“嗯。”
秋明月被丫鬟扶着慢慢走向寿安院。
和前两次一样,老太爷老太君以及大老爷都在,当然了,大夫人也在,还有三老爷三夫人。三夫人早就被关在屋子里念佛经了,西苑里所有事务都是周若兰在打理。或许是从前做的坏事太多,三夫人念了几个月的佛经,心境倒是变得淡然了些。三老爷没什么变化,只不过不再整日贪欢美色了,往日因沉迷酒色匮乏的身体好了很多,眼底下的青色也淡去了。
整个秋府上下,较之她来的时候,可以说是天翻地覆了吧。所有人都变了,又似乎没变。然而今日,她终于也要踏出这个家门了。
今日所有人都穿得崭新而喜庆,哪怕是大夫人,再不喜欢秋明月,也知道如今的自己得罪不起她,便也乖乖的坐着等着她敬茶拜别。
依次按照顺序,秋明月先给老太爷和老太君敬茶。
“明月拜别祖父祖母,请祖父祖母喝茶。”
她跪在蒲团上,断过丫鬟递过来托盘上的茶杯,恭恭敬敬的递向老太爷和老太君。
老太爷先接过来,抿了口茶,又放在一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将一个巴掌打小的小盒子交给了秋明月。
秋明月有些惊讶,这个盒子看似平常,但是那木材以及上面的花纹,却极其的熟悉。她盖头下的眼神明灭变幻,想起玉姨娘之前给她的那个盒子。与这个盒子,几乎一摸一样。
刹那间秋明月心思百转,又刹那间风平浪静。
她一直就怀疑,老太爷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前几天无意中得知,当初玉姨娘指给三姥也做妾,实际上是老太爷的主意。因为原本老太君是想将玉姨娘配给二老爷的。
玉姨娘的死,藏宝图的秘密,以及隐藏在秋府十几年未有所得如今回到轩辕的皇后姬敏慧和皇子轩辕逸。这一切的一切,看似没有什么关联,但又似乎紧紧联系在一起。
秋明月紧抿着唇,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挨着给各位长辈敬了茶,在沈氏不舍即将落泪的目光下,缓缓转身。身后,跟着几个花容月貌,韶华妙龄的丫鬟。是大夫人送给她的。
这是规矩。贵族嫁女儿,作为长辈,都会赐几个陪嫁丫鬟,也就是日后的通房。说好听点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帮着自家人争宠。说不好听点,嫡母给平妻生的女儿赐陪嫁丫鬟,就是故意添堵的。
秋明月自然理解。光是想着大老爷和老太君给自己的嫁妆,可比当初秋明霞的还要多了两倍有余。这还不算,大老爷还额外给她添了几个庄子,老太君也给了她不少。而且老太君还说了,荣亲王府送来的聘礼,全都添作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不过呢,大夫人要给自己添堵,沈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初秋明玉出嫁的时候,沈氏作为二娘,也给秋明玉送了几个貌美可人的丫鬟。
长者赐不干辞!
听说,那几个丫鬟现在已经开了脸给薛雨杰做妾了。
今日自己大婚,秋明玉没来,秋明月也没想过她会来。两人向来势同水火,秋明玉知道她风光出嫁,只怕早就在心里将她咒骂了个遍,又岂会舔着脸来恭喜她?
至于秋明珠嘛,也没来,她怀孕的时间和周若兰查不了多少,如今顶着七八个月的肚子,冰天雪地的,也确实不方便。秋明珠倒是来了。
人群中,秋明月头上盖着红盖头,没有看见她,但是却听见她在耳边说着恭喜的话。她微微低头,看见她小腹突起,身边一只手搀扶着她,是叶尚宏。
秋明珠嫁给叶尚宏以后,夫妻二人感情和睦,相敬如宾。秋明珠倒是回来过几次,眉眼间都是柔软幸福。叶尚宏才貌双全,品行良好,对她也甚为体贴。两人长久相处,秋明珠如何不对他生情?
虽然看不见两人面容,但是也可想象两人甜蜜依靠,相视幸福的一眼。
她心中感叹,秋明珠,算是秋家的出嫁的女儿中,最为幸福的一个吧。
鞭炮声此起彼伏响起,耳边丫鬟小厮欢声祝福声不觉入耳,秋明月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紧张。
走出寿安院,秋明琦便蹲在她面前,道:“五妹,我背你出去。”
“恩。”
秋明月趴在她肩上,回头对身边的周若兰说道:“二嫂,你回去吧,外面冷,你便是不顾及自身,也得顾及腹中的孩子啊。”
沈氏出了门,也道:“若兰,明月说得对,你回去吧。这冰天雪地的,对孩子不好。”
周若兰这次倒是没有反对,微笑着点头。
“我只送五妹到这儿,马上就回去,五妹不用急着赶我。”
秋明月嗔道:“二嫂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可是为了我那小侄子好。可别还没出生就因为我被她娘给冷落了,到时候我可良心不安。”
周若兰脸色微红,“什么侄子?这还没出生,你怎么知道是男是女?万一是侄女呢?”
秋明月似乎轻笑了一声,不答,催促着秋明琦。
“二哥,走吧。”
“恩。”
他背着秋明月,缓缓向大门走去。
沈氏站在门边,终于忍不住捂着唇哭泣起来。
大老爷走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大夫人走出来,看着埋头在大老爷怀里哭泣的沈氏,冷哼了一声,不说话,径自走向自己的芙蓉园。
秋明月由秋明琦背着一路朝前走,明明距离很短,但是秋明月觉得那条路仿佛要走到了天的尽头。尽头处,有身穿大红喜袍的美丽男子正骑在高头大马上,望眼欲穿,等着她出现。
凤倾璃双腿残疾,不能骑马。秋明月以为今日迎亲的人或许是他的兄长或者弟弟,古代有兄长代替弟弟迎亲的说法。无论如何,堂堂荣亲王世子,是绝无可能坐在轮椅上迎接新娘子的。
然而,凤倾璃却亲自来了。而且还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等着她。身后,一溜的迎亲队伍,中间大红色花轿华贵非常。却唯独不见轮椅。
秋明琦明显身子有些僵硬,似乎看见了什么意外的事情。
秋明月被盖头遮住了眼睛,看不到外面的场景,却明显感觉四周空气寂静一片,没有欢呼祝福声,连鞭炮索拉都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了。
时间,静止不动了。
却有一道目光,似穿山越岭,遥遥看向她。
秋明月抬头,听见有人翻马落地的声音,周遭立即一片倒抽气声。
寒风袭袭,有衣袍声猎猎作响。那人脚步轻缓,一步一步,却似乎走进了她的心扉。
不知道什么时候,秋明琦已经放她落了地。她站在原地,身边的丫鬟扶着她,然而却可以感觉到她们身子僵硬的木讷,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秋明月心跳在加速的跳动,她努力克制着掀盖头的冲动,感受着那人越来越靠近的脚步,他身上的气息也如云化雾缠绕在空气里,再一点点飘入她的鼻端,入了她的心底。
那是熟悉的草药味,伴随着好闻的异香,丝丝缕缕将她围绕,她不觉有些晕眩。盖头下的目光,也有些迷离和不确定。
“凤倾璃?”
她有些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周遭静谧,她突然出声,很是突兀,但是却没有人觉得她这个新娘子在这个时候叫新郎的名字无礼。人人都屏息看着新郎,目光一眨也不眨,仿佛一个呼吸重了,那美如幻境的人儿就消失不见了。
凤倾璃却不看周围众人奇异惊叹惊艳痴迷的目光,不看周遭繁华如锦锻的嫣红夺目,不看站在秋府门口目瞪口呆的守卫,不看秋明月身边几个花痴般的少女…只看向秋明月。
千里洪荒,海角尽头,那少女一身大红嫁衣,隔着盖头看着他,似等待了千年。
明明她就站在他面前,他只要跨一小步,就可以将她揽入怀里。然而此刻,那一小步,却好似千山万水,望不到尽头。
近在咫尺的人儿,似乎如水中月镜中花。
凤倾璃目光似有光影急速闪过,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了秋明月的手。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揽入自己温暖的胸怀。
“是我。我来接你了…”
秋明琦猛然惊醒,四周人群发出惊呼声。
然而不过片刻,如潮水般的掌声雷霆般响起,淹没了山川海地,历史苍穹。
声声惊叹嘈杂的欢呼声里,秋明月耳边却只听得见男子胸膛沉稳激越的心跳声。她紧张的心,突然便安稳了下来。
静默里,她浅浅一笑。突然察觉了什么,连忙伸手去推他。
“你干什么,先放开我。这里…”
她可没忘记,这里还是秋府的大门前,那么多人看着,搂搂抱抱的,她是不介意,但是在这个封建保守的古代,只怕不出明日,就的传出伤风败俗不知羞耻的狗男女这样的言论辱骂吧。
凤倾璃却不松手,坦然而理所当然道:“我今日来迎亲,谁人敢说什么?”
秋明琦三两步走过来,目光里还有凤倾璃突然站起来的惊奇和疑惑。然而他声音却依旧显得沉稳,“世子,这于理不合。明月还没和你拜堂,不…”
凤倾璃抬头看着他,目光里难得几分尊重。他娘子的哥哥,自然也就是他的哥哥。
“我这不就是来接她去王府拜堂么?”
秋明琦失声。
凤倾璃看了看怀中的秋明月,看也不看周围人的目光,有些别扭的小声低嘀咕。
“本来应该随娘子叫你一声兄长的,不过没有拜堂,这声‘二哥’就等着三日后随娘子回门后再叫吧。”
秋明琦目光愕然。
凤倾璃却已经将秋明月打横抱起,换来秋明月的惊呼和四周人群更激烈的掌声欢呼。
“多谢二少爷送我娘子出来,剩下的路程,就交给我来吧。”
他抱着秋明月,眉眼都是笑意,大步走向花轿。
秋明月埋首在他胸膛上,小声道:“你的腿,怎么…”
明明前几天他来下聘的时候,还是坐在轮椅上的,怎么突然就能站起来了?
凤倾璃低头,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晚上再告诉你。现在,先上花轿。”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只觉得身子突然下沉,接着已经坐了下来。她抬头,只觉得四周空间刹那被封闭。而后就听得凤倾璃大喊了一声。
“走。”
于是方才消失静止的鞭炮索拉声再次响彻而起,花轿被人抬了起来。她犹自还未回身,身子随着轿身晃了晃。脑海里却会想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语气,似乎…
晚上…
大婚之日,晚上…洞房花烛!
秋明月淹没在盖头下的脸忽然红了,既是羞怯又是微怒。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当真是…
她拽紧了手中的锦帕,贝齿咬着鲜艳的红唇,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人的厚脸皮,只得泄了气,向后靠了靠。
有八人抬的轿子,比马车舒服多了。秋明月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好歹没有觉得恶心想吐了。
她凑在窗户边缘,轻声唤道:“红萼。”
红萼凑上前来,语气里有压抑不了的兴奋。
“小姐,什么事?”
秋明月打开一点窗子,透过一丝缝隙,看见地上一片大红。花轿沿着整条街走过,俱是一片大红。
她怔了怔,突然想起那日他说要十里锦红娶她为妻。当时以为只是玩笑,却没想到…
终是忍不住,她轻声问道:“这满街都铺满了红绸么?”
“是啊。”
红萼很是兴奋的点头,“小姐,你没有注意到么?这红绸可是铺到咱们秋府门口呢。刚才经过前面的分叉路口的时候,奴婢瞧见另一条街也铺满了红绸。奴婢想啊,大概这京都满街都是红绸吧。”
她说着,脸上有着向往之色。
“还有啊,小姐,这京都两旁的府邸门前,全都贴上了喜字,一排排的穿着同色的丫鬟站在街道两边,手上都执着红绸,只有一根,是连接在一起的。从这儿远远看过去,都看不到尽头呢。随着咱们走过,后面的丫鬟都跟了上来。现在咱们的队伍可庞大了呢。”
秋明月心中有些震动。
满街的丫鬟手执红绸?
难怪,方才凤倾璃抱着她入轿的时候。寒风吹来,她盖头一角掀起,一霎那,只觉得满目的鲜红。只是一眼,她没有看的十分清楚,便被那沉重的轿帘和重新覆盖下来的盖头遮住了眼睛。
今日的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先是他骑马迎亲,数千万道目光下,抱她入轿。如今,又是十里红绸铺满京都。她突然就想起那丰厚的嫁妆。
这可真是高调迎娶,高调出嫁了。
秋明月收回手,盖头下的红唇微微上扬一抹好看的弧度。
而长街尽头,阁楼雅间,有人临窗而立。一双淡然美目透过万千人群,直直看着缓缓而去的花轿。
身后有女子淡雅的嗓音响起。
“真的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大红嫁衣嫁给其他男人?你不后悔?”
男子不说话,眼神静寂,似望穿山河秋水。
“堂堂镇南王世子,竟然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去抢夺过来么?”
女子的声音似乎含着几分讥诮,还有一丝莫名的情绪。
凤倾玥面色不曾有丝毫变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目光淡然的看着逐渐消失在街头的花轿。
身后女子的声音暗淡了下去,“你甘心么?明明,她对你动过心的。如果…”
凤倾玥眼神忽然一冷,浑身冷气散开。
“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女子一惊,不再说话了。
凤倾玥也不再说话,只微微闭上了眼睛,空气中冷香漫溢,缭绕不绝。然而最是空洞的地方,却是心。
他伸出手指,按住心脏的位置,不动。
“那边可有异动?”
“没有。”
女子隐在昏暗的房间里,看不见面容,声音刹那冷淡沉静。
“嗯,你回去吧,不要让人发现了。”
黑暗中,女子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浮光掠影,男子微侧身的动作,露出玉雪般的容颜,清冷如月,孤韩似星。那样似云雾缭绕着的浓浓疲惫和寂寞,让她心口狠狠抽搐,欲出口的话就这样吞回了腹中。
“是。”
她默默转身,再默默的离去。不曾期待他转身,哪怕仅仅看她一眼。
冷风阵阵,窗边帷幔忽起忽落,遮住了凤倾玥的容颜。然而便是由厚重帷幔遮掩,他面色却是如雪的苍白。透明的白中,一丝鲜艳的血,自唇边浸出,滴滴落入雪缎一样的白袍,染出朵朵桃花。
他睁开眼睛,看着胸膛上慢慢汇聚的血色,再看向窗下,街上满地的红绸,与之相得益彰。
他忽然抬头,一笑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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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大婚了,呼呼,下一章洞房,期待不?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