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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等她从厕所出来,门铃又响了,詹蓉拉开门,发现外头站着个快递小哥,提着俩个仿木质的纸盒,一个方一个长,问她是不是詹蓉女士,詹蓉满头雾水地签收了,不记得自己有买过什么。
她将东西放在桌上,没敢立刻就拆,刘小舟从卫生间出来,见她对着快递发呆就催促道:“怎么不拆?”
詹蓉斜着眼看她:“你买的啊?”
刘小舟“嗯”了一声,詹蓉就不客气了,她们有时会给对方带点合适的东西,你来我往地早就算不清了,可这次不是化妆品、香水、丝巾,而是一块方形的丝绒蛋糕,和一束有25朵的红玫瑰,花里还有一张卡片,上写的是“祝我亲爱的女朋友,早日找到幸福。”
詹蓉开心且疑惑,问她这是哪一出,刘小舟趴在椅背上坐下来,含笑的目光里藏着深沉的不舍:“今年8月份我要去欧洲,不在这里,提前给你过个生日。”
詹蓉以为她是要去旅游,很久之后才知道,这是一次后会无期的道别。
吃过晚饭刘小舟就走了,詹蓉被常远拉近了聚会群,刷屏的就是凌云的众人和郭子君,以及个别家属。家属之一是老袁,另外还有两个姑娘,是邵博闻怕詹蓉尴尬,强行让员工带的女朋友。
邵乐成节前跟着何义城去外地出差,节日懒得回来,直接在那边旅游。
众口难调、唯有火锅,年青人好吃不要脸,直接在群里点起了菜。
元旦佳节的第二天晚上,四面八方的人汇聚到邵博闻家里,老曹这次不肯当苦力了,将袁何苦按在厨房里切菜。
家里开了空调,老袁忙得直冒汗,c市有暖气,他又是个光棍,光膀子光成习惯了,加上他关在厨房里,邵博闻全家都是男的,客人也不会进来,于是他就把衬衫脱了,然后里面就没了,老袁身强体壮不怕冷,冬天都是两件套。
6点半左右,詹蓉拧着她的小博美,提着个果篮过来了。
大款喜欢博美人,蹭在别狗身边用鼻子触,可是富婆估计是个弯的,将大款的心肝追得满屋子乱窜,斯文的博美慌不择路,跨过客厅和饭厅,从虚掩的厨房门里钻了进去。
詹蓉赶过去,听见里面爆出一声受了惊的“操”,她推开门,就看见了一个左手拿着菜刀、右手托着她的狗的……裸男。
邵博闻本来蹲在角落里择菜,门一开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常远放了果篮,转头就见詹蓉直奔厨房,他暗戳戳地跟过来,想看看有没有爱情的火花出现,谁知道画面更像是一个暴露狂想吃狗,他不忍直视地转过头,感觉有一排蜡烛在心里手拉手。
这时詹蓉忽然笑出了声,她伸手去接博美,说:“是你啊。”
聚会群里有好几个妹子,老袁当时不知道这是他的相亲对象,只觉得这小狗有点傻,差点冲到他的菜刀上,无知让他裸得无所畏惧,将狗一还蹲回去,接着杀财鱼。
常远的视线穿过闲杂人等,在邵博闻的眼里会师,他眨了眨眼,笑得有一点点贼:有戏。
这顿饭吃的皆大欢喜,有谢承在就不会冷场,常远没有刻意安排老袁和詹蓉坐在一起,可老袁看另两个姑娘名花有主了,也就明白了过来。他早就过了靠炫技、吹牛逼来吸引异性目光的年纪,因为出口就爱带脏话,在饭局上表现得就很沉默,再看詹蓉本来话就不多,别人说她就笑,两人便一句话也没说。
散场以后,邵博闻组织开大会,问老袁感受他说挺好的,可介绍完詹蓉的情况,老袁又不同意了,他说别人学历太高,现实的问题一大堆。
常远的媒也就随便做做,老袁不从他就算了,只是聚会群他没删,背地里给詹蓉和老袁之外的人们发了消息,请别人退群随意。
老袁回了c市以后,新一年的阳历就开始了,常远翻着他的笔记本回首2017年,感觉有些恍如隔世,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包括林帆。
林帆进来的小动作多了起来,手指时常去抠床单,嘴唇也不时无声地嗡合,像是在叫谁。
春节在望,谢承当真请了两个护工,倒着班24小时照顾林帆,这个钱他非要自己出,邵博闻也就随他去了。
常钟山带着池枚回了家,那天常远去接他们,特意在那个女孩的病房门口看了看,却没见着人。常钟山回到自己的家,舒坦得哼起了甜蜜蜜,他问问常远过年有什么打算,大过年的常远不想跟他母亲当面置气,就说他准备跟邵博闻回趟老家。
去见他公……啊呸!岳父老泰山嘛,常钟山没有阻拦的理由。
这一年的最后一件意外,大概就是邵博闻带着大部队去医院看林帆,却发现林帆的隔壁病床换了人,新的病人他们都认识,就是何义城的秘书刘小舟。
何义城办公室的监控时断时续,设备专业过来检修,牵得到处都是线,刘小舟穿着高跟鞋,一跤下去脚腕就脱臼了。
那时她代表何义城针对他们和林帆,咄咄逼人的样子谢承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可别的病人都争相回家过年,她却在这个时候住进来,床头冷冷清清,连个水杯都没有,谢承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削了个苹果问刘小舟吃不吃,刘小舟摇头,他就自己啃,边吃边跟林帆絮叨,他每次来都要跟林帆絮叨半天。
谢承说他要回家过年,又说他们那儿有个很灵的寺庙,等他回去拜拜,保佑林帆早点醒来云云,最后走的时候,每个人都跟林帆说了一句“狗年大吉”。
刘小舟没事干,就侧着身体看他们,林帆被人包围着,仿佛很受重视,十几年前她生病的时候也能享受这个待遇,现在都成妄想了,刘小舟痛苦地蜷起身体,也随大溜地说了一句“狗年大吉”。
有这么多人祝福你,你就醒吧。
第130章
小年那天大清早,天色漆黑,空气中有点薄雾,常远跟邵博闻轮流开车,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邵乐成还得一星期才放假,他这人虽然嘴欠但十分孝顺,生怕这俩基佬在家里亲亲我我吓到他爹妈,直到两人走的前天晚上还在发视频“炫富”。
“我们家独栋别墅知道么?房间海了去,常远你过去了就睡我房里,注意别动手动脚的啊,我爸高血压,气到了你俩完蛋了我跟你讲,笑笑笑,笑你妈个屁!”
常远还是笑,感觉自己的爱屋及乌有点过分,自从天敌变成了小叔子,邵乐成的人设就仿佛加了个滤镜,滤掉了冷嘲热讽,变得关怀备至了起来,不过越是这样他就越喜欢调戏对方,因为邵乐成炸毛的样子让他有种君子报仇的快感。
常远感激涕零地恶心他:“谢谢乐乐,我现在才发现你人真好。”
邵博闻在旁边给他对象打辅助,闲闲地附和道:“我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发现他嘴硬心软,才痛下决心,忍了他这么多年。”
说忍其实是玩笑话,邵家对邵博闻不止有恩情,也有感情,常远觉得能他遇到这一家人,其实是他的幸运。
邵乐成才是忍了又忍,比了个中指又化作一指禅,留下一句话,将视频戳挂了:“两个贱人,滚!”
“贱人”们如他所愿,第二天就从善如流地滚了回去。
一路景物飞纵,这时节草木枯槁,可是常远第一次注意到他们途经的一些地方,竟然有着诗意盎然的名字,泱泱华夏、山川河海,他活了28年,知道和看见的还是太少。
在高速上的时间还很长,常远就坐在旁边浪费流量,看到一个中意的地名就百度一番,看它的历史、景点和美食,然后科普给邵博闻听。邵博闻逮着一个听过或是去过的地方,就也卖弄一下见多识广,俗称装逼。
虎子一个人在后面拼奇奇蛋里的恐龙碎片,拼半天一条腿朝天一条腿朝地,一生气砸成还原,扒拉散了继续干。
在离跨省界的告诉收费站不远的地方,他们遇到了一场已经发生的车祸,一辆卡车从后方追尾了正前方的半挂牵引车,导致牵引车货位上捆绑的型材散满了三条车道,为了保护现场的原始状态,车流暂时不能往前走了。
邵博闻三人抵达的时候,事故刚发生不久,他们停得比较靠前,反正走不了,虎子又要撒尿,两人干脆锁了车,下来透透气。
然而气没透到就先发现司机受了外伤,又回车里翻出急救箱,将纱布、医用酒精、胶布等用来消毒的东西一股脑地送了人。
说来也巧,这半挂拉的全都是高精尖进口的型材,品牌“analysis”就是昂贵的代名词,国内的市场无力采购,只有富豪老板的私人别墅,或者型材厂买来翻模研究山寨版才会选用,属于稀罕东西。
此刻这少见的东西到处横得像垃圾,常远闲着没事就当涨姿势,蹲在一旁边看边拍。
邵博闻对材料不如监理了解,他只管大的品牌和资金,采购和下料都是底下人在操劳,就抱着虎子在常远后面当保镖。走了几米远,他忽然听常远“咦”了一声,然后从一堆钢铁里挑出了一件300mm长的型材封样。
所谓封样,既是施工单位提前将材料样品报送至甲方,经业主和设计师确认色板和材质,以保证实际施工不至于偏离业主的需求,另一方面,要是施工方或材料商挂羊头卖狗肉,封样也是维权的证据。
型材的封样随处可见,让常远惊讶的是a家型材的天衣无缝的构造,明明两块铝材拼接,可要不是车祸使得它开裂变了形,从外表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体。
常远跟邵博闻说:“这个工艺太厉害了,你看这缝,完全隐形了。”
邵博闻单手抱着虎子,也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表示赞同。
跟车而来的有个工程师,怕被人捡漏就一直在盯梢,听见他俩的对话感觉是识货的朋友,就过来搭腔说:“厉害的不是是隐形缝,还有这涂层处理,是我们的新工艺,你拿带尖角的金属比如钥匙小刀什么的刮刮看,不会留痕的。”
常远用车钥匙试了下,果然名不虚传。他跟人又聊了一会儿,路就通了。
下午5点多,邵博闻朝右拐了个弯,小镇欢迎你的横幅就跃入了眼帘,虎子将自己糊在车窗上看外面的大片的麦田,是高楼林立的城市里不会有的风景,平坦宽广、天地无垠。
他们就住在老街尽头马路商铺的后面,挂着青苔的老宅大都拆了建新,唯独除了常远的家,还是二十多年前的老平房,嵌在一堆楼房中间,平白就比别家矮一截。
这里打发时间的东西单一,白天打牌、傍晚侃大山,邵博闻的车压过颠簸的小路往里开,就在他们这一排房屋差不多中间的位置上看见了一群坐着的人。
大家远远看着车开进来,近些发现是辆“别摸我”,就开始热切的猜测是谁家的亲戚,等邵博闻将车窗降下来打招呼,就开始咋咋呼呼地问候他。
“哟,邵家老大回来啦。”
“博闻哪,今年挣了大钱吧,瞧这车,真带劲儿。”
“回来啦,回来好啊,你爸妈享福哦。”
……
“博闻,今年带人回来没有啊?”
他几乎每年都会被大同小异的问题洗涮一遍,都靠打哈哈应付,今年却一改敷衍,笑容满面地说:“带了。”
后座上的常远听得虎躯一震。
中老年们不明真相,开始起哄,问他:“姑娘呢,给我们大家看看啊。”
常远响应号召,不得不放下车玻璃跟长辈们打招呼,高三那年发病之前的记忆都很模糊了,记得的人不多,但两三个还是叫得出来。
出来个男的本来就够让人发懵了,不过这种小地方就是同性恋也不会敢跟人说,所以人们的思维里还没有基佬脑洞储备,大家第一反应是奇怪这男人是谁。
去年8月份常远是偷偷回来的,那时节又正农忙,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个路人甲,可这次被邵博闻领回来,存在感就不一样了。
被叫的那几个人满头雾水,又跟左右交换眼神,过了好几秒才有人试探地问道:“这……是常远不?”
这话一出,大伙登时越看越像,常家的小儿子离开这里的时候都16了,五官基本定了型,如今成熟稳重了,可眉眼脱不了那个样。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么些年过去了,有时忽然提起常家,都会引起一片同情和唏嘘,在人们的讨论里常远的下场往往都随他妈,可他猛不丁地冒出来,模样斯文、言笑晏晏,看起来不只清醒,似乎过得还不错。
常远没料到自己这么块就被认出来了,他的目光里在这些老去的面孔里逡巡,岁月的浮光在他心头匆匆掠过,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言表的怀念里,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乡愁。
十年漂泊、落叶归根,常远不自觉地看向他家的老房子,像是隔着岁月在对迷失的自己说:“诶,是我,我回来了。”
小镇里的人就是嘴碎一些,可心都不坏,大伙见他一表人才都为他感到开心,作为新选手,邵博闻身上的八卦炮火立刻就转嫁到了他身上,这个问常远在哪发财、那个问他有对象没。
常远说有,再被追问就拒绝回答,指着邵博闻一语双关地笑:“不想让他太尴尬。”
阿姨们纷纷被带到了歪路上,以为他是不想欺负邵博闻这个光棍。
邵家二老就没这么美好的联想了,俩老的杵在大门口,面对面地发愁,邵博闻翅膀太硬了,爱飞不飞他们都管不了,再说十几年没管过他了,都不知道“教训”这两个怎么写了。
邵博闻将车停在自家门口,下车喊人,他妈没理他,只是直愣愣地去盯常远。
常远对上她的目光,站在原地大方地叫了声“大妈”。
邵博闻的妈眼圈红红的,表情也十分僵硬,可对他的待遇比儿子要好,好歹应了一声。
池枚的儿子没长歪,模样还是俊,眉清目秀的,打小像个姑娘,现在看不出那种柔弱的秀气了,可跟她的养子混在一起,邵妈本来该觉得恶心,可想起噩运不断的邻居一家,又难以控制内心的同情,脑中过去和现在窜屏,觉得这孩子可怜的比重一时竟然比抵触要大。
常远被她客气弄得有些忐忑,他是带着心虚来的,而且路上邵博闻说他提前交代干净了,池枚让常远对天下的父母都产生了阴影,感觉基佬的事绝不能善罢甘休,可邵博闻的妈竟然对她儿子的男朋友挺客气。
在常远的印象里,她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偏心得紧,生气的时候也没少对邵博闻嘶喊“我凭什么要养你啊,你这个捡来的讨债鬼”,可十多年过去了,她老了,气势似乎也弱了。
邵博闻的爸为人厚道,这辈子没跟外人吵过几回,捡来的孩子他都能含辛茹苦地养这么大,性向问题在心里磨了半年,逐渐也就放任了,他虽然没读多少书,可心里有种近乎本能的自知之明,他一个看天吃饭的庄稼人,能知道什么是对是错呢?
“别杵着了,外边儿冷,进去吧。”
常远有些无法置信,老邵家的防线竟然会不攻自破,放东西的时候他还百思不得其解,问邵博闻道:“你怎么跟你爸妈说的?他们的态度怎么会这么的……的……开明。”
邵博闻坐在床上,正在将路总的睡衣、奶瓶、玩具等往外掏,闻言抬起头看他,将手掌横在脖子上比做大刀,正义凛然地说:“我威胁他们说,不同意我跟你搞对象的话,我就去死。”
说完他将手掌一拉,上身后仰着砸在了床上。
常远没用力地踹了他小腿一脚,无视了他的胡说八道:“说实话,饶你不死。”
邵博闻躺着看他,还是嘻嘻哈哈的:“我忽悠他们说,我拟了一份合同,我在凌云的法人产权收益的50%属于你,你要是走了,我的公司就要倒闭了。”
常远心口忽然蹦了一下,他莫名其妙就有种直觉,这并不是忽悠,如果是真的那就非常不合适,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因为邵博闻肯定会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