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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晚照胳膊被她捏的生疼,呲着牙应下,这时候孙思淼的声音传了过来:“晚照,这回真是恭喜你了。”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动听,好似方才那个恨得咬牙切齿,瞪眼皱眉的人不是她一样。
沈晚照礼数是从来不缺的,笑着回了一句:“只是去探望首辅伤情而已,没什么可恭喜的。”
孙思淼也笑道:“能直面首辅,得他几句提点,这难道不是喜事?”
她说话绵里藏针,沈晚照悠哉应答:“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是去探望伤情,又不是去行礼问案,用恭喜似乎不大妥当,这可并非什么喜事啊。”
她抠字眼抠的厉害,孙思淼眼皮子一跳,仍旧笑道:“你说得对,是我失言了。”
她眨了眨眼,故作俏皮:“我只是觉得,晚照如今已经成了咱们书院的顶梁柱,好像不管是好事儿坏事儿,大事小事,谢师都喜欢找你从旁协助。”
这话把仇恨值拉的妥妥的,沈晚照正色道:“这话便是荒唐了,且不说书院里的院长就是首辅次辅,就算是诸位老师,也俱都是德隆望尊之辈,他们才是书院的顶梁柱,能撑起书院脸面的人,我算什么呢?”
孙思淼再找不出话来说,掩嘴而笑:“是啊。”
两人亲亲热热地互相怼了几句,又亲亲热热地笑着,然后亲亲热热地分道走了,身后的众学渣感叹,学霸的世界,他们真的不懂啊!
第二天书院为了让他们好生探望首辅,特地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不用上课。
不过就算不上课也得早起,从书院回京至少得一个多时辰,当然得早点出发,不然到下午赶路就太辛苦了。
沈晚照在门口的马车停放处见着了殷怀俭,笑着打招呼:“表哥。”
殷怀俭心情瞧着也是颇好,他本来是不打算应下的,但听沈晚照也去了,便当即答应下来。
他应道:“表妹。”
解明这时候也走了出来,负手站在石阶上,神情复杂,顿了会儿才道:“咱们走吧。”
书院里准备的马车甚是宽敞,只是多日没下雨地面干燥,走一步就能扬起一串灰尘,三人都不敢撩开车帘,只得在车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沈晚照受不了,先开口商量道:“解师……咱们就这么空手去不大好吧?要不要路上买点什么?”
解明皱眉道:“咱们又不是大夫,难道还能买药给他不成?”
沈晚照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学生觉得……买个果篮或者补品什么的,虽然首辅未必会用,但也是咱们的一番心意。”
解明疑道:“探病还要送这些?”
沈晚照:“……”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解明这些年一直被打压了,他就类似于上辈子遇到的那些超级天才,虽然智商高学习好,但情商过低,所有人情往来基本一窍不通。
沈晚照干笑一声:“那是自然。”
解明也有些尴尬,从袖口掏出几两散碎银子:“这些够吗?”
沈晚照也不好意思让他掏钱:“这事儿就交给学生吧。”
等进了城里,沈晚照在一处坊市叫了停,见解明和殷怀俭都不是能操心这种小事儿的人,只得自己下去买礼品,没想到殷怀俭跟她一道走了下来。
“我来陪你一起。”
沈晚照点头应了,跟他一起在小店里开始挑选东西,反正送礼这回事儿吧……一般都是实用不实用无所谓,关键是面上一定要好看,她自己也不太会挑水果,只捡那表面光鲜的拿了。
殷怀俭心头一暖,他理想中的夫妻相处场景大抵就是这样,伸手帮她把红毛丹接过来:“这个有刺,我来拿着吧,仔细伤了手。”
沈晚照倒也没在意,道了声谢就低头继续挑水果了。
挑完之后店家拿了个竹篮帮两人装水果,上面还十分恶趣味地扎了朵大红花,沈晚照囧囧地接过来,拎着果篮上车了。
温重光府上离城郊北门并不远,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了,书院那边有人通报过,刚一递上名帖就立即有人过来迎客。
殷怀俭见沈晚照下马车,本来想伸手搀扶,但她轻轻一跃就跳了下来,略带好奇地打量着首辅府,外面看就是普通低调的三进小院,倒是跟他平日的为人十分契合。
进去之后才发现金玉其中,每一步都有不同的景致,漫不经心中透着规正,规正中又透着随性,一株随意种在角落的茶花,可能是当世难得的珍品,而被种在最引人注目的地方的,又是随处可见的花种,哪里都是逸趣横生。
解明也被吸引,面上的由不得露出几分赞叹:“首辅真是巧心思,宅院雅致中不失狂放。”
管事笑道:“解先生客气了,这边请。”
沈晚照被一树金银花吸引了目光,上面有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她驻足看了会儿才发现解明和殷怀俭已经走远了,她忙抬步想要上前去追,没想到就‘刺啦’一声,后背的衣裳被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花枝勾了一道六寸长的口子。
她低骂一句,伸手摸了摸后背,正在想怎么办,有个常随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对着她呵腰道:“劳烦沈姑娘随我走一趟,我们家首辅想要见您。”
殷怀俭其实视线一直追随着沈晚照,但被出来迎人的管事搅乱了视线,等到再想看的时候,人却已经没了。
他秀美一皱,冷冷地看着那管事:“我表妹人呢?”
他这么一说,解明也发现人没了,同样皱眉看着管事。
管事面不改色:“小的记得刚才见沈姑娘的时候她在赏景,小的这就帮两位问问。”
他说着招了个小厮来问,然后笑道:“沈姑娘刚才不慎弄污了衣裳,现在正被人带着去清洗呢,估计得等一会儿了。”
要是别人殷怀俭肯定不信,但沈晚照确实是个没收拾好就不会出来见人的,略略放下心里的疑惑,点头道:“有劳了。”
那边沈晚照面色平淡:“我是来探望首辅伤情的,本就要见他,弄得这么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常随道:“首辅私下有几句话想问您,再说您这样……”他顿了下道:“也不大方便见人啊。”
沈晚照脸色不大好看,那常随见机极快:“小的等会给您找个绣娘,保管缝的天衣无缝。”
沈晚照没好气地道:“带路吧!”
常随笑呵呵地应了声,引着她往正院走,又让她在偏间等着,说他们主子马上就到。
沈晚照等了会儿还不见人,打起帘子往里看了看,整个人就石化在当场了。
温重光身上仅仅盖着一床薄被,如今薄被滑下,露出赤裸光洁的上半身,身上的线条精美流畅,又不像一般壮汉夸张粗笨的块头,适中得宜,本以为他是个弱质书生,怎么也想不到衣裳下竟是这么一副漂亮的身体。
他的薄被只把下半身勉强遮掩了,上半身让人一览无余,再加上星眸朦胧惺忪,似是春睡未醒,更添了几分慵懒的媚态。
沈晚照心中一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温重光这时候也瞧见他了,眼里掠过一丝错愕尴尬,随即就是笑意隐约。
“还不出去?是想继续看吗?”
沈晚照感觉自己真是日了狗了,不对,是日了哮天犬了,日了哥斯拉了!慌忙放下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本来想直接跑路的,但又怕一会儿温重光追出来在人前抖搂了这事儿,那她真是不嫁也得嫁了,于是抖着腿坐在帽椅里,用生命诠释坐立难安这四个字。
温重光换衣裳倒还是挺快,不过片刻就收拾停当,只是乌发挽的随意,有几缕搭在青衫上,像是意境悠远的水墨画。
沈晚照先发制人:“你不是命人传话要见我吗?为什么还在屋里睡觉?谁给你的梁静茹?勇气吗!”
温重光:“???”
沈晚照啐了自己一下:“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温重光笑道:“我不知道谁是梁静茹,也不知道谁给我的勇气,只知道我正准备起来的时候,有个人突然闯进来了。”
沈晚照继续先发制人:“既然是你想法子叫我过来,干嘛要躺着不起?你要是起的早些,刚才何至于……咳咳咳。”
她说完又鄙夷道:“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没拿个竹竿丢在我头上?”
温重光失笑,这些日子被疼痛折磨的心绪总算是好了些:“你不是西门大官人,我也不是潘金莲,不过……”
他微顿了下,冲她眨眼道:“我们都是想兜搭人而已,你看了我的身子,难道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沈晚照:“……”
她用毅力抵住媚眼冲击,淡淡道:“我可以拿我哥抵债,你要是想看,随时可以找他看回来。”
温重光摸了摸鼻子,含笑道:“不必了,我对令兄无意。”
他声音渐低:“昨晚上伤口发作,我晚上都没怎么睡,早上天还没大亮的时候用了碗安神药才睡下的,让你久等了。”
沈晚照啊了声,想到方才看他的时候左边是缠着白布,皱眉道:“怎么会裂开?”
他道:“傍晚的时候有急事要见皇上,路上不小心颠开的。”
沈晚照想想就疼,不自在地动了下肩膀:“有什么急事不能养好伤再去啊。”
他只含笑不答,沈晚照想了想,学了玉瑶郡主的语气叮嘱道:“你为什么不好好休息,这样伤怎么能好?
他抬眼看她:“你要过来。”
沈晚照干笑:“我的荣幸。”
她想了想,起身道:“您还是好好休息吧,老是起身也不好,我跟解师他们说改日等您好些了再来看你。”
天地良心,沈晚照说这话的时候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让他好好休息,绝对没有为了原来的事儿迁怒他的意味。
她刚走出几步就被温重光拉住了,他闷哼一声:“你等会……”
沈晚照呀了一声,转头见他一手扶住肩膀,忙上前扶住他坐到帽椅里,摇头道:“你说你也是,咱们魏朝官员的月俸禄二十多年都没涨过了,你这么拼皇上是发你工钱还是给你加班费啊?”
她一边说一边脑补,温重光搁在现代就是一工作狂,老板最爱的员工,不对,他估摸着应该能自己当老板的。
他衣裳已经有血迹渗了出来,沈晚照头大:“你知道诸葛亮怎么死的吗?累死的啊。对了你这伤吃什么药?”
他低声道:“内服的我已经吃过了,外敷的现在也该换了。”
他说完抬眼瞧着沈晚照,她故作不知,低头道:“那就叫丫鬟来给你上药。”
他低叹了一声:“前些日子回京,有人买通了换药的婆子来给我下毒,幸亏当初我闻出不对,这才把那人拿下了,只是她一见事情败露立刻服毒自尽,到现在也没查出来是谁,这些日子的药都是我自己换的,不敢让他人经手。”
沈晚照听明白了他的隐藏意思,摆手道:“算了吧,我倒是想帮你,可我不会换药。”
他眨了眨眼:“无须你动手,只要在旁边帮我递东西过来便可。”
话都说到这里,沈晚照也只得点头应了,两人虽然有龃龉,但到底是二人的私事,他的身体康健与否却关系到朝堂,她叮嘱他不要出去乱说,眼看着他宽衣解带。
美人解开腰带又褪下半边衣裳,画面美不胜收,让人神往,沈晚照闭上眼睛念了几遍四书五经,再睁开的时候他已经脱好了,半边肩膀露着,上面缠了厚厚纱布,隐约有血迹渗了出来。
他一层层把纱布解开,一股浓郁的药味和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干咳了声,他侧头看了过来,轻声道:“让你瞧见这些腌臜是我的不是,你不会嫌我吧?”
沈晚照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探头去看他的伤势,就见五个小血洞在他肩上整齐排列,她眉毛紧紧皱起:“这下手的人未免也太恶毒了吧。”
一般如果是刀伤或者剑伤,只要没有刺中砍中要害或者失血过多,痊愈起来还是比较方便的,但铁钩就不一样了,一钩下去便是一片皮肉,钩的深了还有可能伤筋动骨,极难痊愈,而且他伤在肩膀处,琵琶骨的位置,想想就疼得可怕。
他从容地给自己上药,沈晚照帮他递了药瓶过去,凑近了仔细观察,叹气道:“你到底是结了什么仇怨,这铁钩就是不要你的命,治伤的疼痛也会要了你半条命啊。”
沈家虽然世代习武,但这铁钩却从来没人练过的,因为实在太过阴毒了。
他用一只完好的手托腮:“你这样问,教我怎么回答呢,想要我的命的人太多了。”
他悠然道:“听说锦衣卫有种法子,钩子交叉挂住琵琶骨,再把人吊起来细细审问,等审问完了骨头也断了,两条胳膊算是废了,不知道对我动手之人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沈晚照听的身上起了一层一层毛栗子:“你赶紧打住吧,听了还不够渗人的呢,你是当朝首辅,只要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谁敢这么对你?”
他笑着住了嘴,果真不再说了。
沈晚照帮他一圈一圈地缠着纱布,忍不住道:“要我说您也是个奇人,旁人要是受了这种伤,早就怕的哭天抹泪的了,你怎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