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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谷雨,天气愈发憋闷起来,夕瑶宫中有几棵桃树开得正浓郁,风一吹过便扑簌声声花雨淋淋,间隙带来一股清雅的淡香。
月瑶总要问春芽银铃她们可曾闻得,她们总是摇头,只有月瑶能闻到,那是属于家乡的味道。
看着宫人将花瓣扫走心中就生出愁绪来,想起家乡一片片的桃花林,每逢桃花盛开便是漫山遍野的粉,被风吹雨打落的花瓣儿就化作春泥。
月瑶不阻那宫人洒扫,只靠在窗边看着院中一点点变得整洁又空旷。
半晌终是叫来春芽随她出门去。
春芽看到月瑶竟是来了宫女们住的杂院露出一丝嫌弃,不免疑惑:“公主,您怎么来这儿了?”
月瑶没答,只是进门找院中女官,那女官见了月瑶即时行礼。
月瑶不慌不忙受完她的礼,转头在院中看了一圈才问道:“昨日圣上诞辰,宴上有个侍奉的宫女过世了,她叫什么名字,现下尸首可还在吗?”
“回公主,那宫女叫翠兰,尸首已经打发了人送去小门叫她家人接回去了,已经不在宫中了。”
“如此快么?”
“天气热了,也不好长存在宫中。”
月瑶皱了下眉头,敛了神色问道:“昨日她可去过什么地方,进了什么吃食?”
那女官立在月瑶面前神色不改,恭敬道:“昨日翠兰一直在西苑做些洒扫工作,到了傍晚便被调去宴席上侍奉各位主子,吃食也是同奴婢们都吃的一样,白粥加一些清淡菜式。”
月瑶来此本想看看那宫女尸体,哪成想这么快便被送出宫中,看这女官也问不出什么便又离去。
春芽不解,紧随着月瑶步子:“公主怎么关心起那宫女来了?”
“那宫女死的蹊跷,似是中毒,按理说昨夜才去,不应这么快尸身便被送出宫去,而且——而且我问那女官之事,她并未如实相告,想来是有人提前嘱托过了。”
“公主怎知那女官所说不实。”
“那侍女既是做些洒扫事宜,怎么会被叫去侍宴,且我一问她那宫女昨日之事,她想也不想就答,她那院中宫人少说也几十,怎么会对一个宫女的行踪吃食如此了解,就算知晓,也应当回想一番的。总之,此事可疑。”
春芽这才恍然大悟:“可是,谁会去害一个宫女呢?那宫女昨日侍奉的丽妃娘娘,会不会是有人想毒害丽妃娘娘,丽妃盛宠,倒是可能遭人记恨,那宫女只是做了替死鬼?”
月瑶心中悲悯,语气带了惆怅:“可能吧,看那宫女不过豆蔻,也怪可怜。”
春芽听了也不免神伤:“公主菩萨心肠,这宫中之人,也只有公主才会关心一个小小宫女了,公主可要回夕瑶宫吗?”
“不,去西苑。”
到了西苑又找了名女官来问,均是一字不差的回答,月瑶已知问不出什么,与那女官东拉西扯从节气问到女官家中人口之类,那女官都一一作答。
月瑶佯装要走,站在门槛处猛地回身语速极快的问那女官:“昨日那翠兰在丽妃宫内洒扫是吧?”
女官呆愣了一瞬:“不,公主您记错了,是在西苑。”
月瑶扶额笑了笑:“瞧我这脑子,刚刚说的西苑,怎地记错了。”
她明明看到那女官开口回答前先微微做了个颔首的动作。看来这侍女之死和丽妃脱不了关系,只是不知个中缘由,若是能看到那侍女尸首便好了。
还未进得夕瑶宫内,就看到银铃碎步快走过来:“公主,皇后娘娘那边来人,请您去一趟。”
“可说何事?”
银铃摇摇头:“奴婢不知,只知宁清公主今日回宫探望,想来是请公主与宁清公主团聚?”
宁清公主大月瑶几岁,几年前便已出降,以往在宫中与月瑶并无太多来往,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月瑶,因着宁清虽是怀玉的胞妹,可怀玉却处处偏颇月瑶,叫她团聚未免太过牵强。
月瑶给皇后行过礼之后,与宁清问好,宁清坐在皇后身侧,着芒果色落针杂宝织金绫裙,到底是正经的长公主,坐在那处便盛气凌人。
宁清一脸高傲,半敛着眼上下打量了月瑶方才开口:“月瑶妹妹今日怎么不同太子一起前来?”
月瑶知她性子,垂着头回她:“太子繁忙,月瑶岂敢僭越要太子哥哥陪同。”
“左一个太子哥哥右一个太子哥哥,谁是你哥哥,好生没脸。”
见月瑶变了脸色,皇后才止住了宁清话头,冲宁清摇了摇头,嘴角却勾着笑,转头问月瑶:“月瑶可识得陆将军之女陆景音?”
“曾见过几次。”
“你觉得这陆景音配太子如何?”
月瑶愈发恭敬,似是十分赞成:“陆家名门,陆老将军又是朝中栋梁,陆小姐和太子自是良配。”
皇后观她如此,面色放松了几分:“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宁清同这陆家小姐说过几次话,这陆小姐似乎对太子颇有情义,只是问问你的看法。”
说什么问她的看法,其实是宁清和皇后都怕她对太子图谋不轨,用陆家小姐来告诫她罢了,她从未想过与太子有什么感情瓜葛,因此也不甚在意此事,笑着称赞太子与陆家小姐般配。
母女二人又亲亲热热的讨论了一番请皇上赐婚太子和陆景音之事,言辞中多是陆家家世优越之类故意讽刺月瑶,月瑶旁听也插不进去话,干脆不语。
宁清心中得意,故意瞥月瑶,想看月瑶失落,哪只月瑶端坐不为所动,仿佛这事与她毫无关系,反而让宁清更感恼火。
月瑶也不愿再待下去自讨没趣,告了辞便走,想着刚才宁清神色,不免得意,主仆二人嬉笑着回了寝殿。
春芽见四下无人,方才默默凑上前去:“公主,太子殿下若真和那陆家小姐结亲了,那您——”
“同我又有何关系,那陆将军旗下有十万精兵驻在边关,京中武将又多是他的门人,若太子真能与这陆小姐结亲,那是好事。”
只要太子能登上皇位,对她只有利而无害,也不枉她这几年对太子的讨好。日后太子登基,若是瑜平处处拘束她,她还能同太子告状,付家也要看在新帝面上对她恭敬几分。
春芽欲言又止,终是没再说什么。
月瑶顾不上操心太子的婚事,还在思索那宫女之事,只觉心中一团乱麻。
在宫中三年无事,怎么这才几日,就觉这宫中处处皆是奇诡之事,让她情绪矛盾,一半是害怕,一半是兴奋,既怕这事背后牵扯太多将自己也牵连进去,又兴奋这宫中平日实在太过烦闷,总算让她找到了些许乐趣。
春芽见月瑶躺在塌上呼吸平稳,似是睡熟,便退了出去。
月瑶听到春芽脚步声走远,复起身。春芽不知那日假山之事,月瑶不愿将她拉进这危险中来,春芽一个小小宫女,若是因此事被杀也是无处申冤。
翻身下床换了身轻巧的便装去往院中。
——
皇帝让沈怀慎在京中多留些时日倒也趁他的意,白日里上各臣府上做客,夜里便流连花丛,如此朝中官员有女儿的人家都胆战心惊这怀慎来访。
这日夜晚,怀慎又宿在花楼,躺在塌上,怀中躺一女子,千娇百媚肤如凝脂,轻薄的外衫已滑至腰间,露出嫩滑的肩膀和纤细的玉臂。
那女子手中端着一酒尊,仰面看着怀慎柔媚的勾着笑,将酒杯送到怀慎嘴边,好不诱人。
吱——,房门被人推开,来人正是那日与怀慎共饮茶的男子——徐羡之。
徐羡之看着眼前春意,不由发笑:“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那女子仍是贴在怀慎胸口,不惧旁人目光,怀慎却收敛了笑,语气冰冷叫那女子出去,那女子也见惯了怀慎的喜怒无常,识趣的整理好衣服出去了,还不忘将门关上。
徐羡之调侃道:“你也未免太过不解风情,日日宿在这花楼之中却又不许姑娘陪同,方才那姑娘出去以后没准要跟人说我与你有断袖之癖了。”
沈怀慎依旧懒懒躺在塌上:“那不是正好,合了我的心意。”
徐羡之落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一盏茶:“听说你今日去了崔家,吓得那崔大人谎称病症,还将几个女儿都送去了国寺中祈福。”
“不过是找点乐子罢了,不过那崔大人家的女儿可没有全去国寺。”
“怎么,他家有女儿看上你了?你这一副好皮囊可真能骗得那些小姑娘飞蛾扑火。”
沈怀慎不答,徐羡之却正色道:“听说皇上已经起了为陆景音和太子赐婚的心思,陆老将军手握重兵,若是真让他们两家联姻,我们的行动怕是不好行进了。”
沈怀慎仰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缓缓道:“皇后打的好算盘,可惜太子却是个只知儿女情长的,此事不会成的。”
“你怎知太子不会答应赐婚?”
“只要那裴月瑶在他身边一日,他就不会想别的女人。”
“你是说——”
二人对视一眼,不再说话。半晌还是徐羡之先开了口:“那赵其光你打算如何,这该死蠢货的竟敢私自放贷给那赵家小儿。”
“一介小吏罢了,你随意处置吧,只是那钱一定要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