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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如今内宅的事都交给琴姨娘管,韩老爷让人捉了翠蓉,就让谢放去跟琴姨娘知会一声这件事。
琴姨娘自从从韩夫人手里夺了大权后,生怕有朝一日又被韩夫人收了回去,所以在大宅里遍布眼线,这会谢放还没过来,她就已经将事情了解了个清楚。等谢放过来禀报时,她不动声色,当做是刚刚听他说。
等他说完,琴姨娘才道:“既然疯了,就送去疯人塔吧,若只是将她赶走,我都有后怕。”
“那翠蓉的家人那边如何交代?”
“给多些钱,打发了。舍得将女儿卖给别人做二十年奴婢的,也多半是为了钱的。”
“是。”
琴姨娘见他要走,又问道:“对了,听说阿卯受伤了,正巧我这手上有盒不错的药膏,你替我拿给她吧。”
谢放没有拒绝,琴姨娘不是对阿卯上心,而是想留住他这个得力的幕僚。在笼络人心这件事上,琴姨娘比韩夫人做得更周全。他代阿卯道了声谢,就去处置翠蓉了。
他前脚刚走,韩光就也要出门,见姨娘在院子小筑坐着,过去问安。
琴姨娘笑道:“又要外出?”
“最近爹身体不适,所以凡事都由我来做。”
韩光说着眉头就拧了起来,琴姨娘一见,问道:“可是有难处?”
“小问题罢了。”韩光说了一声,又看看天色,此时正飘着雪,又没日光,似乎已经阴沉得快到傍晚,可明明还是早晨,“我出门了,姨娘。”
琴姨娘目光温和,声音更是轻缓:“去吧,别太累着自己。”
儿子懂事,比丈夫突然对她专情更让她欣慰。儿子才是她的全部,韩有功算什么。如果不是韩大少爷傻了,他也不会对自己的庶子这样好。
好在韩岳傻了。
琴姨娘抿了一口热茶,茶香溢满嘴,沁人心脾。
雪越下越大,韩光头上的伞也堆起了雪山,落雪的声音簌簌飞滚,掸到地面,铺出一条银白长道。
清早的天气很是寒冷,除了走动的下人,府里也没人愿意出来。下人埋头做事,没有多少人声,显得韩府大院特别安静。忽然传来欢闹声,像是有人在雪地上追逐玩闹。
韩光往那边投目,只见是个七八岁的男童正往他这边跑。那男童眉清目秀,双眼明亮有神,俊秀的面庞冻得两颊红扑扑,甚至可爱。
韩光瞧着他的模样,也觉得他像自己。韩成长得像他这兄长的话,他已经在父亲姨娘那听过许多回了,许是这样,连老太太都爱屋及乌,喜欢上了这小孙儿,只是依旧嫌弃他的母亲。
韩成往那边跑时也看见了韩光,跑到他跟前时就拽了他的衣裳,说道:“二哥二哥,你不要告诉大哥我往这来了,我们在躲猫猫,输了午饭要少吃一根鸡腿的。”
他郑重拜托完,就跑开了。此时远处传来韩岳喊人的声音,韩成一个着急,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摔得鼻子都要扁了,痛得他直捂脸,可就是没哭。
韩光见他摔得这么重竟然不哭,微微一愣,这倔强的性子,像极了柳莺。
下人赶紧将他扶起,问他安好。韩光微顿,俯身把这不想正眼相看的弟弟抱了起来,说道:“二哥送你回房。”他又对下人说道,“去叫宋大夫过来。”
韩成捂着鼻子还在轻轻发抖,可仍不吭声。韩光都觉得他倔得太过了……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怎么就这么能忍。
难道他父亲将他们母子安排在外头的时候,受过不少委屈么?
女子做了八年外室,哪怕扶了做妾,地位也比不上家里的妾。
韩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近来接触的事越多,他就越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一直没有想好,以后要如何。
这种爱慕,是危险的,也是令人不齿的。
所以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就连对柳莺,他都不敢说什么暧昧的话。
每夜都痛苦着,想着那个人的一颦一笑,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整夜无眠。
“二哥,爹爹最近是不是不舒服,他都不来院子里找我玩了。”
韩光回神,看了看他,说道:“嗯,爹最近很少来?”
“是啊,一来也是喊累,要姨娘给他揉肩捶腿,可姨娘也累呀,所以我虽然喜欢爹爹,但爹爹最近还是不要常来得好。”
累?韩光想到上次姨娘说柳莺可能有身孕,而今又听见韩成说她觉得累,几乎肯定柳莺的确是又怀孕了,毕竟他父亲常去她的院子,她又年轻,能再怀一个孩子,并不奇怪。
韩光的心思复杂,一个韩成就让他觉得障碍重重,更何况又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无论怎么想以后,都是死路。想得多了,他突然就不愿去想,罢了,何必想那么多。
柳莺怕冷,正坐在房里烤火,先行的下人来禀报说小少爷摔了一跤,满脸的血,她便连厚实的外裳披风都没拿,就直接去外头接他。
等跑到半道上,就瞧见韩光正抱着她的儿子回来。韩光见她衣着单薄,走到近处就说道:“姨娘穿这么少,小心冷着。”
柳莺微顿,她抬眉瞧了瞧他,淡声:“多谢二少爷提醒。”
她伸手要接过自己的儿子,韩光又道:“成成这么重,你抱不起的,安子,把成少爷抱回房里去。”
下人立刻接了韩成,送进屋里等宋大夫过来。
柳莺见下人全都殷勤地拥着小少爷进房,只剩自己和韩成,也欠身要走,韩光喊住她,说道:“等宋大夫来了,你也让他把脉看看吧。”
他料定柳莺都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否则她定会告诉他爹,他爹又会叫宋大夫开药,这事整个韩府就都知道了。但到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那柳莺一定不知道。
一个怀有身孕却不知道自己有孕的女人在这冰天雪地里走动,就怕出什么意外。
柳莺蹙眉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叫宋大夫诊脉?”
韩光真不想亲口提醒她,可他如果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以她的脾气,是不会照办的,他默然一会,才道:“你大概是有身孕了,不要自己不知道,没照顾好自己。”
柳莺一愣,她看着眼神十分挣扎的韩光,忽然觉得这少爷是真的在关心她。
他喜欢她她知道,但是她以为他的喜欢只是因为她这张脸。可如今她能分辨得出,韩光是打心底喜欢她,否则不会在觉得她有身孕后,想到的是先让宋大夫看看。
她忽然笑了笑,美艳如冰山盛开的一朵红莲:“二少爷误会了,我没有怀孕。”
韩光愣神:“可是……可是你……”他往她肚子上看,欸,怎么平了?平日用饭的时候见她,身形都比往日圆润了的。
柳莺抬手以宽袖轻掩肚子,挡了他的视线,说道:“是觉得入冬后,见我比平时胖了么?我怕冷,所以穿得比别人要多一些。”
“可是……四弟说你近来总觉得累。”
“那是……”柳莺微顿,还是坦然说道,“以前落下的病根,一到寒冬,骨子就酸痛,没有力气。”
韩光想找到病因,替她跟宋大夫说说,或者找其他大夫,兴许能剔除病根,便小声说道:“是如何落下病根的,我替你找大夫。”
柳莺的笑已经全都收回了美艳的皮囊下,一瞬有些失神,缓声:“没有用的……也是好几年前了,寒冬腊月,接连半个月都被恩客扔进水池里……”她抬了抬眼,看着这养尊处优的韩府少爷,继续说道,“他们听说,在冰水中冻过的女子,周身都会紧致,云雨时,更得快丨感。”
韩光一怔,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怔怔看着柳莺,忽然伸手要去抚她的脸,想让她忘了那种痛苦。
那手还未触及,就被反应过来的柳莺躲开,声调一冷,偏头说道:“所以二少爷该明白,我如今锦衣玉食,不再受苦,已然满足。我不想再有任何变故,过那种凄苦日子。能怀上成成,大夫也说是老天赐给我的孩子,但是我身子太差,若生下他,可能会死。但我还是生下了成成,而今我们母子平安,便是我最好的结局。”
她只差没说“望他成全”,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她不想有变故,她只想安心让儿子在韩家长大成人。其余的人和东西,她都不要,她只要她的儿子平平安安。
韩光仍是怔然,他知道柳莺是在跟他拒绝他于她的好感,话说得委婉,可听者却觉得直接得似利剑,剑剑刺心。
可他……明白。
他们两人,本就不会有什么结果。
哪怕是有,也是最坏的结果。
他无法为柳莺舍弃他的生母,柳莺也无法为他舍弃她的儿子。
所以他们能有什么结果?
柳莺比他看得更透彻,而今她的决绝,他也一瞬看透。
他们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人,都不是对方,所以必然不会有任何结果。韩光怔神许久,终于点点头:“我明白。”
一句明白,就将两人所有的念想都断开了,断得彻底。
再没有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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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放去了一趟账房,领了一笔钱,让下人将钱送去给翠蓉家人,随后便让人将疯了的翠蓉送去疯人塔。
翠蓉被推上马车时,看见了那站在韩家大门口的冷漠男子。她嬉笑看他,觉得这男子好看极了。她拨着自己的头发,对那一直推她进车厢的人说道:“那人是谁?长得真好看。”
那人见她疯了还在记挂谢放,冷笑:“别想了,那是阿卯的未婚夫。”
翠蓉一听,猛地瞪圆双目,神情狰狞,就要往车下跑,大喊大叫着“不可能,阿卯怎么比得过我,怎么比得过我”。下人一见,立刻用力将她推回车厢,迅速锁上门,急忙送去疯人塔。
谢放听着那渐行渐远的怒骂声,心中平静,趋于冷漠。他朝远山看去,天色渐明,似乎有晨曦将起。只是他的身后,却永远都是阴云笼罩的地方。
远处不知道是哪家孩童放了一根炮仗,震得墙上脆弱的积雪都落了些。
谢放收回远投的目光,心想,快过年了,又是团年的日子。
而今年的他,不再是一个人过。
想着,心头乌云,刹那消散。
☆、第六十三章
将要过年,韩二老爷也十分缺钱,自从上回他讨钱惹怒了兄长后,他就稍稍收敛了些。将人逼得太紧,到头来害的还是自己。韩有焕整日被兄长骂没用,被妻子骂窝囊废,但他自觉自己是聪明人,忍字在头,便有钱花。
不用做事,就有人养一辈子,丰衣足食的,所以不过是一个忍字,有什么做不到的。
只是接连去了几次赌场,买了两只金贵的鸟,手头又没钱了。他这日回家,就直接去了兄长房中。
韩有功这几日足不出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连早饭也不出去吃,老太太都好几日没见到这儿子了。这会听见他那贪得无厌的弟弟来了,他也不见。
说了不见,门外就有人轻笑:“大哥,我是来看看您的,仅此而已,您怕什么?”
韩有功心里顿时腾起一股怒火,拍桌气道:“你是要将我气死!”
“大哥说什么胡话,弟弟哪里气您了。”说着,韩有焕自己推门进去,不让下人拦他,见了兄长倒是微顿,只因他这哥哥的气色,实在不算好,甚至是有些惨白,他刚瞧见,就将拿钱的话压了下去,坐在小榻上隔着小桌打量他。
韩有功没好气道:“没钱!”
“瞧大哥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我每次来就只是来提钱的事?”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像的确如此,便笑笑掩饰了尴尬,“哥,你前阵子气色还不错,怎么现在瞧着像半只脚都进了阎王殿似的。”
“晦气!”韩有功接连怒喝,气已经有些喘不上,“宋大夫瞧了都没事。”
“呵。”韩有焕冷笑,“再好的大夫,也有看不出来的病啊……哥,你怎么忘了这点。”
他一说,韩有功就惊出了一身冷汗:“你想说什么?”
韩有焕是贪钱,但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他瞧瞧窗外,这才低声:“看似久病缠身,却无病,那或许是……中毒了,就好像那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