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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笔记帮了姜黎玫大忙。
暑假过后,姜黎玫升了高二,头等大事就是文理分班。姚梦跟着姜黎玫一起学了文,两个人又很有缘分地分在了同一个班。
文科班阴盛阳衰是自然规律,姜黎玫的新班级一共三十九个人,只有五个男生,数学老师倒是个络腮胡大汉,是隔壁市学校新调来的,讲课节奏飞快,且有自己的一套体系。
这对于学渣姜黎玫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本来数学就是难题,这次彻底跟不上了。
分班后第一次摸底考试,她在班里排第十四名,一个月后,干脆掉到倒数次列里了。
数学单科55,历史新低。
虽说家里没人要求她的学习成绩,可这分数也太丢人了,姜黎玫痛定思痛,每天抱着数学笔记不撒手,做梦都在画辅助线。
九月芳菲尽,秋风起,半袖夏季校服换成了长袖外套。凉亭的长椅是木头的,坐着会有丝丝凉意刺骨,姜黎玫不敢久坐,抱着笔记倚着立柱。
偶有银杏叶子擦过额头,掉在摊开的笔记上,被她伸手胡乱拨走。
食堂一楼新开了奶茶店,五颜六色的粉粉调的,加上半生不熟的珍珠,味道一般,但不缺生意,姚梦嘬一口自己的,再嘬一口姜黎玫的,百无聊赖四处张望,然后悄悄戳姜黎玫后背:
“姜黎玫,你往楼上看。”
姜黎玫闻言抬头,正对上二楼连廊投射过来的一束目光。
任遇站在第二扇窗户后面,望着她的方向,只是对视的那一刻,快步走开了。
“怎么走了?”姜黎玫刚把笔记举过头顶,想朝他摆摆手,可一眨眼的功夫,人没了,窗户那只剩玉兰树光秃秃的枝干,点缀几片浓绿肥硕的叶片。
“他总站那,也不知道看什么。”姚梦嚼着珍珠豆:“你说,任遇帮你这么大一忙,不会是暗恋你吧?”
姜黎玫睃了姚梦一眼:“游戏而已,况且我追他弟,全校都知道,然后他暗恋我?”
“也是......不可能。”
多尴尬的事啊,任遇那样聪明的人,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高三开始竞赛保送了,你知道吗?”
姜黎玫继续看笔记,低着头嗯了一声。
竞赛生,人中龙凤,反正和她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按照安城九中的鄙视链,最顶端是任遇这样的全科学霸,他们每一科都很厉害,不需要依仗任何竞赛,加分,或是自主招生,光靠高考成绩就能登上六月末的安城晚报。
其次就是竞赛生和自主招生,他们不用挤高考这条独木桥,只要有一项极其突出,也能进名校。
再往后是普通学生,至于姜黎玫这种艺术生和体育生,萎靡在鄙视链的最底端。
姜黎玫因为数学成绩着急上火,曹琼帮不上忙,只能给姜黎玫买许多补脑的保健品还有食补方子,堆满了半个厨房,告诉家里阿姨,每餐每顿都要给姜黎玫按照方子做菜吃。
姜黎玫不想喝那些苦巴巴的汤,本来就食欲不振,这下更是吃不进东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曹琼耐心地把饭菜端到姜黎玫房间,却撞见姜黎玫一边抹眼泪,一边埋头写题,一张草稿纸已经被墨水和眼泪洇湿得不成样子。
曹琼把纸和笔都收走,掰着姜黎玫肩膀朝向自己,掌心底下的骨骼都硌人。
“你不爱吃这些,那就不吃了,你告诉妈妈,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姜黎玫鼻子都被鼻涕糊住了,嗡着声音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
“左竞妈妈说你们学校附近那条储街上新开了牛排,左竞很喜欢,妈妈带你去吃好不好?”
“左竞保送南大了,妈妈。”
曹琼皱起眉:“那又怎么样?那家店是只有成绩好的才能去吃吗?”
姜黎玫红肿着一双眼望着曹琼,然后听见一声叹息:“小雨,太要强了不是好事,妈妈宁愿你少点骨气,以后烦恼会少很多。”
那时的姜黎玫不懂这句话。
事实上她一生都未必懂。
人的性格究竟是先天形成还是后天培养的,科学都无法给出定论。
“妈,我好怕,我怕我艺考考不好,也怕我文化成绩不够线,我怕我考不上美院。”
曹琼摘掉姜黎玫睫毛上粘着的纸屑,轻轻拍她的背,心里想着的却是,这孩子的性格怎么就跟名字不一样呢?
姜黎玫的名字是曹琼怀孕的时候取的,黎明的玫瑰,就该娇气温柔才对。
这样看来,人如其名四个字也不尽然。
姜黎玫后来还是跟曹琼去吃了储街那家牛排,洋洋洒洒点了一大桌子,作为期中考试前的激励。
十一月,初冬来临,安城的冬日永远似笼昏朦的灰蓝色,灰暗萧索,霜风不歇。高一高二期中考试结束,姜黎玫分班后的第一次大考,总算有了些进步。
左竞坐在操场看台最高一层,戴着耳机听歌。那里晒太阳最惬意,是整个校园唯一一处明媚光景,顺便可以欣赏午休时间来往忙碌的人。
他保送南大,至此可以把自己从喘不过气的高考中抽离出来。
任遇坐在他旁边,手里抱着一本他没见过的真题集。
所有人都以为学霸靠天赋,只有左竞为任遇抱不平,任遇是他见过的最努力的人,因此获得什么样的成绩他都不羡慕,甚至还会因为自己不用和任遇一同参加高考而庆幸。
“任遇,那些艺术生真轻松啊,四百分也能上名校。”
任遇语气淡淡的:“他们也很辛苦,不能横向比较。”
不远处的篮球场又是人满为患,高三还有闲心趁午休打球的,也就只有艺术班那些人。左竞眯起眼睛仔细瞧,一眼就看见了任寻。
这么冷的天气,高挑挺拔的小伙子永远穿一件单薄卫衣,累得一头汗水,不断呼喊着,大笑着,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左竞看了一会儿任寻,又看了看身边的任遇,一动不动盯着书页,盯够了,似乎是解明白了,轻轻翻下一页。
真的是截然不同的双胞胎。
他吹起口哨,脑海里想的是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可怎么也吹不成调,断断续续的音调被风声切割,散落在空中。
“任遇,我觉得我和徐萦是彻底没戏了。”
任遇难得从真题集里抽身,抬头看了左竞一眼。
左竞双臂向后,撑着身子望天,语气里尽是少年惆怅:“我去南城比赛的时候,给徐萦买了好吃的点心,南城特产,跨越大半个中国带回来了,但她不要。”
风声呜呜的。
“徐萦跟我再次重申,她只把我当朋友,我再怎么努力都没用,她以后想去凌市读大学,我们一南一北,更没戏了。任遇,这世界上靠努力就能做到的事,还真的不多。”
任遇没说话,当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左竞也觉得自己矫情,可是又难掩失落,年少时的喜欢轻轻薄薄的,可笼在心上会绕一辈子。
“怎么办任遇,我是不是魔怔了,她拒绝我我其实不生气,反倒心疼她,她满心都是任寻,可是任寻看都不看她一眼。”左竞挠挠头:“你弟弟和姜黎玫......”
话没说完,因为任遇把书阖上了。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任遇阖书的力气不小,砰的一声。
左竞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还以为任遇是听腻了他的碎碎念,赶忙住了嘴。
“你去哪?”
任遇从看台高处快步往下走,没有回头:“跑步。”
“......你有病啊?大中午你跑什么步,今天风好大。”
“你不跑就回教室去。”
左竞啐一声:“跑跑跑,你等等我。”
正午日头正盛,却怎么也穿不透浓密的云层,冬日的安城,连空气都是冰冻的,凝滞的。穿着校服的少年一圈圈绕着操场奔跑,把不可言说的心事藏在风里,藏在鼓起的校服衣摆里。
这世上靠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真的不多,但即便结果摆在那,也有人心甘情愿前赴后继。
十几岁的年纪,任遇学了人生沉重的一课,叫妥协。
然而好学生永远会延伸题意,举一反三,他还自学了另外一个词,叫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