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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了门。
等徐京墨上来后,沈禾就倚在门边,板着一张臭脸。
徐京墨仿若未见,晃了晃手里的保温盒,问:“吃晚饭了吗?我让家政阿姨做的粤菜,味道清淡,我问过林医生,你都能吃。”
沈禾说:“徐京墨,你不要得寸进尺了。”
“好,是我错了。”
沈禾:“你敷衍我。”
徐京墨一顿,认真地问:“我哪里敷衍?”
沈禾忽然间意识到两个人的对话不太对劲,太像是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她抿住唇,问:“你来做什么?”
徐京墨看了眼室内,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沈禾说:“有话直接说。”
徐京墨:“沈小姐,你知道请七爷唱一出戏有难吗?对于别人而言,是难事,不过对于你而言,是我死皮赖脸求你让我唱。”
他摆了个身段,赫然是柳梦梅附体。
“不才柳梦梅,不知能否陪小姐一同游春?”
沈禾知道他的来意了,这会倒是没有理由拒绝。她想了一整晚都没想出来要怎么演出杜丽娘最初游园的感觉,能有资深昆曲家的相助,说不定能突破这个瓶颈。
沈禾侧过身,没说话。
徐京墨勾唇一笑,直接进屋。大抵是一回生两回熟,这一次都不用沈禾说明,他自然而然地就取下玄关的拖鞋,跟男主人似的进了屋,还去厨房拿了碗筷,顺手把沈禾拌好的蔬菜沙拉装盘。
沈禾说:“柳公子真是不客气,当成自家后花园了啊。”
徐京墨不紧不慢地回:“小姐严重了,何来不客气一说,不才柳某本就是小姐的囊中之物。”
呸!不要脸!
“徐京墨!好好吃饭!好好说话!”
沈禾一凶,徐京墨心里就高兴。
她凶巴巴的样子可爱到了极点,他也知道沈禾一凶,证明心里就卸下铠甲,只有对亲近之人才会露出这样不客气的一面。
他颔首。
“好,听你的。”
沈禾见他这个模样,心里有几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高兴,只觉得两个人这么相处,很舒服,也很适合。吃过晚饭后,徐京墨去洗碗。
沈禾抱着平板在沙发上继续研究别人的杜丽娘。
她脑子里回荡着曾团长的话。
游园时的杜丽娘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她是一个闺阁千金,恰逢早春,与丫环春香出来游园,看着万物复苏的春景,内心应该是无比高兴的吧?
沈禾学着视频里的杜丽娘唱了一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尖细又不失温婉的嗓音低低浅浅地萦绕在客厅里。
很快的,沈禾又打住了。
她微微拧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似乎喜悦有点多了,赏个春而已,那么高兴有点过了……”就在她自言自语的时候,耳畔忽然擦过一道冰凉,等她反应过来时,平板上的视频已经被按了暂停。
她浑身一僵。
徐京墨的手没有离开平板,他以一种亲昵的姿势贴着沙发,手臂搭在她在的肩上,像是在环着她。
“你知道杜丽娘为什么面对如斯美景仍然高兴不起来吗?她觉得孤独,正因为景色太美,而她却常年留在闺阁中,她看到了春天,可是却找不到自己的春天。”
沈禾细细琢磨徐京墨的话,说:“可她也是有高兴的呀。”
“是,她有高兴,可也有惆怅,女孩子的心思向来变化得快,能够轻易地触景伤情,《游园》里的杜丽娘她是多愁善感的,她的情绪千变万化,你的每一句唱词与念白,都要表现出她情绪中微妙的变化。”
沈禾问:“比如?”
徐京墨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这里的杜丽娘是开心的,到了‘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这里的杜丽娘情绪里就多了一丝……”
沈禾领悟得快,随即接上:“遗憾。”
徐京墨微笑颔首:“对,再到后来的‘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得先’时,她唱的已经不是牡丹,而是在感慨自己,开始有女儿家的小情绪。”
沈禾茅塞顿开。
“所以杜丽娘在《惊梦》里见到书生柳梦梅时才会这么容易一见钟情对吗?”
她扭过头,眼里像是有星星闪烁。
徐京墨看着她,直勾勾地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眼神里像是浩瀚无边的宇宙。
那么大,那么深,可那又如何?都不及眼前的女孩闪耀。
他忽然哑了声音,倾前身子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嗯,一见钟情。”
第38章
沈禾不太记得那一晚徐京墨是怎么离开的。
只记得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温柔到了极致……
很浅很浅的一个吻,时间也很短很短,可是却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沈禾的心湖,荡起巨大的水花,以及经久不息的涟漪。
徐京墨之后跟个没事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和她讨论杜丽娘的心境,甚至陪她排练了后面和柳梦梅的戏份。
他的专业以及他所传授的技巧,让沈禾受益良多,以至于她没有心思去计较那一个吻。直到他离开后,她才猛然回神。
……被徐京墨那个不要脸的占便宜了!
沈禾发信息给闺蜜阮甄。
她家闺蜜自从被徐京墨收买后,态度三百六十度转变,彻彻底底倒戈。
在她说被徐京墨吻了后,居然不是痛彻徐京墨堪比小人的偷亲行为,而是大呼七爷好牛。沈禾放弃和闺蜜交流,独自一人在衣帽间里对着满墙奢侈品包发呆。
可渐渐的,她意识到尽管对着满墙奢侈品包,可她脑子里满是徐京墨的吻。
过去花在对徐京墨的放弃念想的金钱通通不管用了!
沈禾生气极了。
不是生徐京墨的气,而是在生自己的气。
她做了一个决定,准备明天见到徐京墨的时候,要骂他一通。
然而第二天一早,沈禾就收到徐京墨的微信。
——大都会歌剧院那边有个商演活动,我需要过去一趟,现在我在去机场的路上。
沈禾想了一整晚骂人的话顿时如数消散。
她有点惊愕。
一转眼,徐京墨居然跑到美国去了。
沈禾又心想,他去哪里关她什么事!
仿佛能知道沈禾此刻心里想什么,没一会,徐京墨又发来一条微信。
——我只是向你汇报下行程,排练加油。
沈禾撇嘴,谁要他赶回来啊,还有汇报行程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徐京墨又发微信。
——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礼物。
沈禾想到那对丑得惨不忍睹的耳环。
徐京墨又说:我会让专柜小姐挑一个最贵的。
沈禾终于没有忍住,回了徐京墨——
不,别给我带礼物,我不需要。
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是徐京墨三个字。
沈禾犹豫了下,还是接了。几乎是一接通,电话那头就隐约传来机场广播的声音,还有徐京墨低沉的嗓音:“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上次给你送的耳环?”
沈禾沉默了下,说:“徐京墨,别给我带礼物。”
徐京墨说:“马里兰州艺术委员会官员有点固执,商谈会持续一段时间,我会在你公演前一天回来。”
沈禾“哦”了声。
中午在昆剧团的公共食堂吃饭的时候,唐彬拎了一个保温盒过来。
“沈禾总算找到你了。”
沈禾微微一怔。
唐彬说:“七爷特地把我留下来了,给我列了个菜单,担心你排练辛苦呢。好了,饭菜送到了,我先走啦,还有事情要忙。吃完后,保温盒放在桌上就好了,我晚上来收。”
不等沈禾说话,唐彬就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沈禾打开有三层的保温盒,里面都是清淡的饭菜,每一样都是她喜欢过的口味。
唐慈看得咽了好几口唾沫,见沈禾迟迟没有起筷,忍不住问:“禾禾女神,你吃吗?”
半晌,沈禾才动了动眉眼,似是有什么在她眉眼间闪烁了下。
她说:“一起吃吧。”
红昆的《牡丹亭》公演定在了十一月的第一天。
公演前的一个月,曾团长几乎是把沈禾当作畜生一样训练,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恨不得能变成四十八个小时,而且对沈禾的要求严格得差点儿连霍副团都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