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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给钱就不许走。”
如此熟悉的场景,渐渐与许酒脑中某个片段重叠,许酒突然想起来了,她确然是见过这个人,就在八年前的冬天,他偷了她的钱袋,被苏迎和沈容逮住了。
想起那日的场景,她眼眶微热,敛下眸子,按了按手腕剑环上的机关,软剑“咻”地一声便伸展开来。
剑锋寒光闪过,许酒再抬头时,眼中已无湿意,她唇角微扬,道:“哦?我倒要看你怎么不让我走了!”
她原本手腕上的那把软剑不知在什么时候丢了,现在手腕上带的这把是遇到沈容后,沈容请能工巧匠照着她以前的软剑重新打造的一把,同从前的竟是别无二致。
许酒这幅模样,让胡三下意识就想起八年前,他不过拉了她一下,便被她手里的软剑划伤了手臂,那时候她看看起来才十岁。
胡三悔恨万分,那小娘子不是说许酒见着人就怕了吗?可眼前这许酒的神情和唇角的弧度分明和八年前一样。
他吞了吞口水,手下这群围着许酒的人其实都是一些看起来凶狠,却又没有什么真本事,是他花钱雇来给自己壮胆子的,待会儿要有什么问题,他们肯定不会管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赶紧松了手,红着眼便又要扑过去抱许酒的大腿。
许酒虽疯,却也是只看到同苏迎相像的男子才疯,她痴傻胆小,也只是面对不认识的人时才痴傻胆小,眼前这胡三,她虽也记得的不多,却还是知道自己从前就不怕他的,看出他的意图,她笑着往前走了一步,道:“你刚刚,是要我陪你喝一杯茶?”
胡三忙摇头,道:“没没没!我说错了!”
许酒又逼近他一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道:“我陪你喝茶,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胡三觉得许酒笑得实在太渗人,哆了哆嗦,小声问:“我有什么能帮上您的?”
许酒指了指天香楼三楼的一号房,道:“我看上三楼天字房的客人了,想去把他抢回去,可又有点怕他,你……和你的兄弟帮我壮壮胆子,好不好?”
胡三扑腾一下跪在地上,果然还是那个小霸王许酒,哪里疯了?可小霸王居然也有怕的人?不对,那小娘子不是说是三楼天字房的公子看上许酒才让他来扮演这恶霸的吗?他有些理不清现在的情况了,见得许酒眉心皱了皱,忙又爬起来道:“这还不简单,您放心,只要您看上的人,不用您亲自动手,我胡三帮您把他绑了送到您房里去!”
管他呢,在胡三看来除了当初那两个拦住他的公子以外,没什么人比许酒还可怕了。
三楼天字房。
苏轻言原本和顾恒正在商议近来工部的一些问题,早在许酒进来被围住时他也有听到动静,只当是哪个恶霸又在欺凌女子,他向来不喜多管闲事,便是自家这茶楼被闹得毁了,也自然有人出来料理后续事宜,无需他来操心,且他们并没有上来三楼,他便没去理会。
可在听到许酒声音的那一刹那,他手中的杯子险些落地,还未待顾恒将接下来的话说完便起身去开门。
刚开一道门缝,又见着许酒握着手中的软剑,笑看着胡三。
他素来清冷的眉眼霎时柔和了不少,唇角微微上扬。
她还是同以前一样。
看这模样,胡三怕是伤不了她,苏轻言放下心来,只站在门后,静静看着许酒。
顾恒虽诧异于苏轻言的举动,却也没说什么,只停下未说完的话,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却在听得胡三的话之后,险些将茶水喷了出来,忙从怀中掏出帕子捂着嘴一阵儿猛咳,咳过之后,又看着站在门边手搭着门栓凝神听着门下动静的苏轻言揶揄道:“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要把你打包送给别人,在你家地盘上打你的主意,你是打算毒疯他呢?还是打算毒死他?”
见许酒带着胡三一帮人上来,苏轻言清冷的眸子染上笑意,关上门,又将门边的烛灯转了一圈,尔后回道:“束手就擒。”
顾恒:“啥?”
第15章屏风
天香楼一共三层,每层的格局都不一样。
一楼是个空旷的大厅,厅中就摆了一张约莫一岁幼儿高的说书台子和五十来张桌子,以往几乎是座无虚席,大厅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旋转木质楼梯,楼梯的扶手上刻着上古十大神兽。上了二楼便能见着一条半月形的走廊,走廊边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小包间,一共二十间,环着走廊,在包间里打开窗户便能看见外面繁华热闹的大街,出得包间门站在走廊上既能看到说书的台子,又能将楼下五十多张茶桌一眼收入眼底。
一般若是来听书便会选一楼,若是来喝茶又喜安静便会选二楼。
而三楼,则是客房,只有两间,一间天字房,一间地字房,因靠着卖茶与说书来招揽生意,三楼的客房也就成了摆设,自天香楼开业至今,住过的人屈指可数,多半是空着的。
带着胡三等十多个人浩浩荡荡上了三楼,许酒摆了个手势,示意胡三他们暂时先在楼梯口等着,待她确认了房间里的人再行动手,以免绑错人,而她则缓步行至天字房外面。
房间里面似有人在低语,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许酒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房间里有多少人。
熟料只刚刚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束手就擒”后便没了声音。
她又将身子贴得再近了一些,却不想,门突然开了。
许酒一个猝不及防,整个身子往门内倒了去,幸得有人拉住她的手背,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姑娘有事?”淡淡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许酒趁机环顾房间,这是一间一居一室的套房,最为显眼的便是厅中那一副绘着山川落日图的屏风,屏风后面许是卧房,视线右移则能看到一张小塌,榻上摆着一张小檀木茶几,檀木茶几上的金猊香炉轻烟萦绕,里面不知烧得什么熏香,闻着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榻上还有个穿着灰白色长衫的男子,男子坐姿随意,正捧着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许酒。
只一眼,许酒便确定他不是苏迎,可那屏风,分明是出自苏迎的手笔。
苏迎喜丹青,尤喜画景,她曾经便是为了能光明正大接近苏迎而让自己父亲替自己开口,让苏迎教她学书画,她向来顽劣,此次突然说要学书画,许追自是喜不自胜,当日便带了厚礼去拜访右相苏禹之,之后,她便成了苏家的常客。她的丹青是苏迎手把手交出来的,苏迎的每一幅画,落笔收笔的习惯她都一清二楚。她虽忘了许多事,忘了苏迎的样貌,但一些东西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便是失了过去的记忆,那些东西也不会忘记,譬如她对苏迎的执念,又譬如苏迎的一些习惯。
或许那奇怪的少年没有骗她,苏迎是真的在这儿。
既然榻上坐着的男子不是苏迎,那拉着自己衣袖的这个呢?
许酒抬头,见拉着自己的是一个眉目清俊的黑衣男子,此时他挑眉正看着自己,没有清冷的眉目,没有红色裘衣,也没有眼角的泪痣。
他的模样同许酒想像中的苏迎并不大相同,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中,苏迎向来是眉目清冷,对着她时除了冷淡,似乎再没了别的表情。
她多少抱了一丝希望,但没有敢抱全部的希望,所以没见到苏迎,虽失望,却也不至于绝望,或许在她心底,也是明白苏迎是真的死了,那簪子可能真的只是巧合,失望之后,她转头痴痴看着那画,问:“我能多看一眼那幅画吗?”
能再见到苏迎的画,对她来说也是好的。
苏轻言愣了一愣。
她还是在找他……
她认出了他的画……
可她却没认出他。
也是……
便是他自己到如今也不大敢相信在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活下来,每每醒来,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就连跟他最为亲近的顾恒也不知道他便是苏迎,他一向刻意疏远她,她认不出他来也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