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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京城,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说不出的憋闷。
许鹤宁巡城归来,软甲里的衣裳早不知道被汗湿几回,他回屋先换了衣裳,就那么赤着胳膊用井水浇身。
等冲了个痛快,暑气尽去,他才慢条斯理抓了布巾擦身。
陈鱼这个时候,带着被云卿卿送回来的伤药,禀报道:“大当家,云姑娘说家里有伤药”
说着,把怀里退回的东西还兜着给他看。
许鹤宁望着那些东西原封不动,动作一顿,沾着水气的眉眼慑人,明显是不高兴。
她把东西送回来了?
“有留下什么话?”他把手里的布巾一丢,扯过中衣批上,往外间去。
陈鱼亦步亦趋跟上,回忆着道:“并没有,就这么一句。”
许鹤宁已经坐下,一手搭在太师椅扶手上,手指弯曲,轻轻在上头点了点,心里头分析着云卿卿的举动。
多半是在生气,所以不领这份情。
她真是娇气又任性,身体伤了是谁的,这个时候赌这口气。
可他向来也不是哄人的主,礼也赔了,受不受是她的事。而且他明白,如果不是赐婚,云卿卿现在应该如愿嫁给她喜欢的林濉了,上回她以进为退地提醒自己林濉动不得。
这里头究竟多少是为他考虑,又有多少是她的私心?
“她不要就收好,有时候,这就是救命药。”许鹤宁指尖敲击的动作停下,淡淡吩咐一声。
云卿卿的心思如何,他懒得过多去猜测,左右依了皇帝的意思娶回来就是,也不指望她这样高高在上的贵女会跟自己你侬我侬。
陈鱼见他不过片刻严肃的神色就有缓解,嗳的应声后就笑嘻嘻说道:“今天嘉兴送了信来,有两艘私出海的商船被拦截了,两艘船都是满满的货,说那商队的人求到二当家跟前,不想这些货都打了水漂。”
“这个节骨眼还出海,不劫他劫谁。”太师椅里的青年眯了眼,橘红的霞光笼罩着他,那双桃花眼就像是染了血色“以后海上的事情都不要再理,也没有什么大当家二当家,这个时候还找来,未必是好事。”
他自打归顺朝廷,这样找上门来的事情不是一样两样。
以前他能帮着处理,但是他的处理方法多数是和官府背道而驰,也不知道多少官员记恨他。如今有的是人想要抓他小辫子。
陈鱼自然也明白,只是该禀报的还是要说一声:“我马上就传信回去。对了,那船商姓谢,以前也出海过,但许久都不见,突然就又冒出来了。”
姓谢许鹤宁记下,在陈鱼离开后单独坐了会,这才起身去陪母亲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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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卿伤着不好说的地方,在房里躺了两天见好,期间她看了不少美食菜谱,这才好就跑到小厨房里捣鼓。
许大夫人中午的时候过来一趟,见到她脸上都沾了面粉,笑着拿帕子给她擦干净说:“你倒是老窝在院子里。我下午到闵家去探望你大姐姐,你去不去。”
提起堂姐,云卿卿想起前几天晚上祖父话里有话,当即点头如捣蒜:“去啊,正好我做了千层酥带去。”
许大夫人笑着走了,云卿卿和面团继续较劲,不想她刚把点心上锅,云婉婉倒是先回来了。
她洗净手,换了身衣裳,高高兴兴去祖母的院子。
等到了地方,发现屋里的丫鬟都守在游廊上,连齐妈妈都站在柱子前逗笼子的画眉鸟。
她心里总感觉不好,穿过投下斑驳树荫的庭院,齐妈妈先是朝她福了一礼,小声道:“姑娘过来了,老夫人正和大姑奶奶说话呢。”
这是说什么,要把人都给清了出来。
她心事重重看向竹帘,齐妈妈已经走上前,在门边通报。
“二丫头来了,快让进来,这会外头下火似的热,别中暑了。”
老人慈祥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云卿卿听着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她这才扬着笑打起帘子入内。
屋里放了冰盆,上面还镇着甜瓜。
老夫人见二孙女来了,让她吃甜瓜。云卿卿顺手端着瓜走到堂姐身边坐下,堂姐面上带着笑,还关切她热不热,用团扇给她打风,一切都十分正常。
兴许是她多想了。
云卿卿把甜瓜放到嘴边,咔嚓咬了一口。
到了傍晚,她以为堂姐该启程回闵家,可许久也没见有这打算。她侧头去看窗外的天色,漫天的红霞,倦鸟归巢,闵家虽然和云家只隔了几条胡同,可大姐姐怀着身孕,天黑了也叫人不放心。(??)?最(??)?帅(??)?最高(??)?的(??)?侯(??)?哥(??)?整(??)?理(??)?
这个时候,在宫里当差的父子俩回来,见到云婉婉在,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还问起晚上有没有吩咐厨房给做些清淡爽口的。
她这才知道,堂姐可能是要住下。
先前心里头那些不好的预感再度涌起。
她敏感地看向依旧笑着陪在祖母身边的堂姐,犹豫着是不是要开口问问。
京城里各处飘起炊烟,闵家少爷踏着满地的霞光进了家门。
他习惯性先往自己的院子去,迫不及待想见妻子,半路却被母亲身边的丫鬟给截住,说是有要事寻他。
“娘,你怎么那么糊涂!”
在闵向晨到了母亲那处半刻钟后,他急得额头都冒了汗。
闵夫人被儿子这么一吼,委屈得眼眶都红了:“我怎么糊涂了,我不是为你好么?而且谁家这个时候不一样做法,先前已经问过,她也没说什么。而且你不知道,你表弟门牙都没有了,我这不也是在给他们云家修补跟霍家的关系。”
闵向晨听得头皮发麻,他娘怎么会以为这个时候塞个霍家的庶出姑娘过来伺候,就是给云家面子,也是在拉近霍家和云家的关系。
这分明是添堵!
明明是霍家欺辱云家在先,如今他母亲还闹给他添人这一出,不是火上添油是什么!
然而子不语父母之过,他吼过一声后也只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原地打转。
突然,他停下脚步,一言不发转身就跑。
云家那头,在云卿卿问明白堂姐发生什么事情后,她心里是愧疚的。
闵夫人难道不是帮着她的好外甥霍二,来恶心她们云家吗?!
云婉婉见她抿唇不语,闪烁的目光出卖了情绪,拉着她手笑道:“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此事和你跟霍二的事没有关系,没有霍二,也会有今天的事。早前我婆母就提过,我没有吭声,你姐夫也不应,哪里知道今儿会直接留人霍家姑娘在家里,我这才索性出来的。”
在云婉婉怀了身孕后,闵夫人就过问她房中事,就怕她委屈了儿子。云婉婉当然能理解婆母的心情,她公公屋里也好几房的姨娘。可她也不是那么大度的人,夫妻感情正好,凭什么非得要别人插足?
云卿卿在堂姐反过来的安抚中思索片刻,神色依旧凝重:“不管如何,他们家这太欺负人了。大姐姐这次不能让步,总归家里有祖父祖母做主,闵家不来赔礼,你就安心在家里养胎。”
“可不就是这个理,祖母之前就和我说过,所以我才回来的。”
云婉婉应正了先前云老太爷未言明的话中话,云卿卿心情沉重。
嫁人之后,果然事事不已,以前堂姐在家里如珠如宝,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正当她替堂姐抱不平的时候,闵向晨匆忙来到云家。
云卿卿听着祖父冷冷让请人进来,手也被堂姐一下攥紧。
闵向晨被请过来,众人看到他连官服都没有换下,一进到厅堂见到云家长辈,竟然是笔直跪下,扬声就说道:“祖父祖母收留我几日吧,家里住不下去了。”
这样的举动,让云家人都愣了,唯独云婉婉用袖子掩嘴偷偷地笑。
云卿卿时常见这个姐夫,记忆里温文儒雅的男子,此时满眼乞求,看着都可怜。而且脸皮有点厚,谁家当婿的,会跑来说让媳妇娘家收留的。
可也因为这样,压在她心头的那份沉重慢慢散去,再回头一看眼里都是笑意的堂姐,心里哪里还不明白姐夫就是为了哄堂姐高兴和表态来的。
她居然有点羡慕?
闵向晨就那么留了下来,闵夫人派人来过问,是闵向晨亲自见的人,说要陪妻子在娘家养胎几日。
闵夫人得知,被儿子气得直接瘫倒在椅子里,一声接一声地哭,说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闵老爷听得烦心,摇着折扇直接去了小妾屋里,留下闵芷夕一个人陪着伤心的娘亲,当夜又让丫鬟去找兄嫂。
然而得到的还是一样的消息,她也被哥哥这样的做法气得想跺脚。
云家的人难道会下蛊不成?
在云婉婉夫妻留在云府的日子里,很快就到来观世音得到日,云家一家人和往年一样,都提前一日到寺庙住下。
许鹤宁那里也按着母亲的要求,早早定下了在云家旁边的客院,准备到时候陪着母亲去见云家人。
六月十八日这天下午,云卿卿跟着长辈顺利到达觉明寺。赶路一个多时辰,她一点也没见疲惫,在简单梳洗后,就带着翠芽往觉明寺的后院去。
翠芽拎来了一个大篮子,跟在她身后打着哈欠说:“姑娘,你又准备收买明清师傅啊,他还是不答应可怎么办?”
明清师傅是觉明寺厨房里的一把手,整个圆圆胖胖的,跟弥罗佛一般。然而性子一点也不好,她家姑娘求了几回想学一道斋菜,明清却说他的手艺只传有缘人。
翠芽觉得这分明就是敷衍推脱,但她家傻姑娘每回来,都要去撞这堵南墙。
云卿卿闻言依旧是十分平和的心态,弯着眼笑道:“万一他今儿就觉得我是这个有缘人了呢?”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主仆俩熟悉地走在觉明寺的小道上,殊不知许鹤宁就在前头佛楼二层,正好瞧见她们的行踪。
陈鱼跟在他身边,眼尖也看到主仆二人,打趣地说:“大当家,你看着,这就是你跟云姑娘的缘分了。”
他们来看个风景都能遇到人。
许鹤宁视线在云卿卿那张带笑的面容一扫而过,落在她发间的芙蓉簪上,她眼眸明亮面容精致,可不是正如那芙蓉一般灼目娇艳。
他捻了捻指尖,想到她几回对自己的冷淡,那张明媚的脸庞在他眼里也成了索然无味。
“回吧。”他转身,神色如同夜风一样微凉和寡淡。
带着期盼去见明清的云卿卿果然是落空而回,不过她也没有灰心,想着明儿还有一天,她再跑一趟就是。
次日一早,云老夫人一应女眷都起了个大早,云卿卿倒是起晚了。
翠芽慌张地给她梳头,在妆匣里挑挑拣拣,云卿卿催了她一声:“不在意多精致,又不是来赴宴的。”
翠芽是想找昨儿那只芙蓉簪,只是翻来翻去好像没见到,她记得是放进妆匣里的。被一催,她只好随手换了珍珠攒花的簪子给别上。
云卿卿慌乱出门去长辈那里,一抬眼,却见到一身青衣的许鹤宁就站在客院那株桃花树下。
青年沐浴在晨光下,眉目似远山,有股出尘的俊逸。
她一愣,为什么他会出现祖母这边。
云卿卿正疑惑,前头的屋子里传出笑声,她清清楚楚听见了许夫人三字。
作者有话要说:云卿卿:美、美媳妇见婆婆?!
成亲前,许鹤宁:哦,在我眼里都是一堆白骨。
成亲后,许鹤宁:我媳妇又娇又美。
云卿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