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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繁躺在病床上,合着眼,盖着被子也能看出整个人瘦得过分。一只手搭在被子上,白皙的手背有一小片浅浅的乌青,都是针管留下的痕迹。
当初漂亮得耀眼的容貌已经在长久的沉睡中褪色许多,双颊凹陷,皮肤是没什么生气的苍白,连发色都比从前暗淡。
这时候睡得安安静静的,就像是……还没有苏醒一样。
其实何繁早在半个月以前就醒过来了,受了那么重的伤,却奇迹般地没留什么后遗症。只是比常人要虚弱很多,这半个月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睡,少有清醒的时候。
陆惜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手落在自己膝盖上缓缓摩挲,秀美的脸上满是阴郁。
何以衡拎着粥推开病房的门。他进门的时候,陆惜已经在病床前坐了一会儿了。
何母请来的女护工也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像个隐形人一样不说话。今天是她最后一天上班,其实她照顾何繁并不累,何母宠爱女儿,哪怕女儿成了植物人也还是事事插手,怕她即使是睡着也觉得不舒服。
女护工坐姿很拘谨,她觉得这个美丽的陆小姐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整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
陆惜坐在椅子上,穿着长至脚踝的白色连衣裙,纤细的背挺得笔直。
何以衡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她闻声回望。
“以衡哥……”陆惜咬了下嘴唇,声音小小的。
何以衡眼里有浅浅的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唯恐吵到正在睡觉的何繁。
两年前陆惜因车祸右腿膝盖以下截肢,而在同一场车祸里,何繁变成了植物人。
醒来后的陆惜说何繁是想和她同归于尽,失去理智才导致了这场惨烈的车祸。这种说法何以衡并不相信,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陆惜的话是假的,而且车祸发生前何繁确实是处处针对陆惜,身边的人都清楚何繁和陆惜的多年恩怨。
但是陆惜做足了大度原谅的姿态,一方面安抚自己的父母不来何家闹事,一方面几次来探望已经成了植物人的何繁。
不过自从何繁醒过来以后,今天她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医院里。
陆惜和何以衡是有婚约在身的,车祸以前两个人才举办了订婚宴。陆惜明确表示了不怪何繁,她又在车祸了残了腿,何家无论如何也不能主动提出解除婚约。
虽然何家父母当初对陆惜这个准儿媳其实并不满意,但如今这种情况也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
而且陆惜是明星,当年车祸截肢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给何家带来了极大的舆论压力。反倒是何以衡顶住压力拖了两年,迟迟不肯娶陆惜进门。
不过如果何家让陆惜不痛快了,逼急了她,也许她就会把何家二小姐害她截肢的这番说辞说给公众听。
尤其现在何繁已经醒来,所以何家父母不准备继续拖下去。他们再不喜欢陆惜,这原本也是个漂亮健康的姑娘,在女儿的车上出了车祸,也是要负责的。最近几天还想着,是不是要劝说儿子开始筹备婚礼了。
陆惜扶着床沿站起身,人还没站稳,先踉跄了一下。她身上的假肢十分高级,平时行走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不过她坐轮椅的时候比较多,偶尔狗仔跟拍的图片里,她都是以轮椅代步。
听出何以衡语气里的不耐烦,陆惜委屈得红了眼眶,“听说繁繁醒了,早就想来看看她,但我最近腿一直不舒服……”
“我妈呢?”何以衡打断她,语气和缓了一些,但表情还是很僵硬。
女护工小声插话,“何夫人去办出院手续了,何小姐早上一直说要回家住。”
何以衡点点头,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把粥放在桌子上。他看向床上的何繁,见她紧闭着眼睛,突然皱了下眉。
他连呼吸都立刻轻了下来。
陆惜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身侧的手指用力攥紧,眼底都是不甘和难过。
车祸还没发生的前一天,何以衡和她说过分手,她那时候反应很激烈,两个人最后不欢而散。
她耳边又响起了车祸前,在车内她和何繁的争吵声。其实算不上争吵,因为只有她自己在歇斯底里。
何繁反而十分平静,“陆惜,你从我这儿抢走陆良然,我已经不在乎了。但你不能骗我哥,我们兄妹关系再差,我也不可能放任你伤他害他。”
她那时候以为何繁是要带她去警局。她偷了何以衡公司的机密文件,还没来得及送给陆良然就被她截住了。
她一直不肯认错。心想就算何以衡公司垮了又如何?他们何氏企业手段通天,何以衡这个刚起步没多久的小公司自然还能在何氏的帮助下东山再起。
但是陆良然却不能等。虽然他已经自暴自弃了,她却想帮他一把,雪中送炭弥足珍贵,最好能让他就此对自己念念不忘,占据何繁在他心里的地位。
哪怕她可能不会嫁他,也希望他心里只有自己。
何以衡把粥放下,转过身捏着她的手腕把她扯出病房。他力气很大,并不迁就她。
他一直没什么风度,当年如此,现在更甚。
陆惜不敢出声,也不敢用力挣扎。现在除了用何繁的名声要挟他,她再没有其他办法能逼他娶自己。
走到门口正好撞上何母。何母原本一个极为雍容华贵,注重保养的夫人,这两年也有些憔悴。女儿醒来的这半个月心情大好,但也没化妆,穿着也不讲究。
看见儿子拉着陆惜,咦了一声,低着嗓音责备他:“你又在做什么!在妹妹病房拉扯,成什么样子!”
陆惜眼眶又红了,但还是很得体地笑着:“阿姨,我来看看繁繁。”
何母还想说什么,但视线越过陆惜肩头,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人动了动,慢慢支着手臂坐起身。动作很吃力,她看到后急得脸色都变了。
也就忘了理会面前的两个人,急急忙忙往病房里走。
何以衡转身,看到他妈已经快步走到何繁的病床前。何繁被挡住,只能看到她扒拉了一下脑后的长发,声音发虚,还透着久病的无力,“怎么了?”
何母给女儿擦掉额头上的虚汗,细声解释:“你哥。”余光看到桌子上的粥,补充说,“给你送粥来了。”
何繁吃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这具身子太弱了,连下床走两步都困难。而且最让她觉得不安的是在医院呆了半个月,她还只弄明白了自己的家庭组成,也不知道系统又把她送到了哪一个世界。
脑袋里记忆模糊,系统也再没有出过声。
她看着何母温柔地托着她后背,把病床摇起来,让她能舒服地靠着。在高档病房一住两年多,能看出这具身子的家世不错。除此之外,有一对过分疼爱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父母,还有个奇奇怪怪总是躲避她目光的哥哥。
虽然没有顺利接收剧情,她却是第一次对任务世界有这么强烈的熟悉感。父母的疼爱让她动容又觉得心酸,想撒娇,满心都是依赖。何母见女儿的目光一直追着她,不如从前漂亮,却更让她心疼不已。
摸摸女儿瘦下来的脸,“等会儿你爸就来了,然后咱们回家。”
何以衡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却没有上前。一手毫不留情地把陆惜拉出来,另一只手动作很轻地拉上了门。
陆惜最受不了他这样的区别对待。当初何家兄妹水火不容的事在圈子里早不是什么秘密了,何繁被宠得无法无天,何以衡纨绔又自我,有一次飚车险些撞了人把何父气得进了医院。从那次以后何繁心疼爸爸,对这个亲哥哥再没好脸色。
但何以衡公司出了问题,何父不肯帮忙,居然是何繁这个妹妹帮着忙前忙后。
陆惜耍手段导致陆良然和何繁分了手,虽然陆良然最后也没选择她,等这件事过去很久,偶然间从别人嘴里得知前因后果的何以衡却要和她分手。
这对兄妹表面上还是针锋相对,但陆惜却很清楚,不过是何以衡拉不下脸,闷骚犯贱,只敢在背地里关心何繁,替她出头。
她又气又恨,真希望何繁就这么沉睡一辈子,没想到她命大,还能再醒过来。反倒苦果都是她自己吃了,失去了半条腿,无法跳舞,也无法演戏。
如果不是她花钱请狗仔来拍照,连娱乐小报都要把她忘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有事没能按照约定更新。食言而肥,所以今天上称胖了五斤==
抱歉~这算是结局篇了,有一点点剧情,不长。
希望我有哥哥的小天使们,能和哥哥关系更好!
第92章现实世界2
何繁出院以后在家里吃的第一顿饭,何母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晚饭时候已经做好满满一桌子的菜,食材都很清淡滋补。
吃饭时何母还有些担心,不时注意着女儿的表情,见她仍是苍白的,但能看得出心情很好。
嘬粥的声音细微,吃东西的动作表情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何母也顾不上自己,不停给女儿夹菜。
何繁感受得到这种几乎算得上小心翼翼的呵护,抬眼看着何母,眼睛亮亮的。这半个月里她被养回了了一些肉,看起来终于不像刚苏醒时那样瘦得吓人,但身上的家居服还是空荡荡的。不过何繁对现在的状态已经很满意了,好歹她拿勺子的手不再抖,抓握时也有了些力气。
何以衡迈着大长腿从楼上走下来,他身上穿着黑色笔挺的西装,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何母听见声音抬头看,看到他这一身,脸色就有些不好。
“爸,妈。”何以衡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移向埋头喝粥的何繁,继续说:“我今晚有应酬,可能会晚些回来。”儿子终于有正事可做,何父点点头,一向威严的神色也稍缓。夹一筷子小菜放进何繁碗里,提醒她吃慢些。
何繁点点头,小小的脸都快埋进粥碗了。她这个哥哥真的是很奇怪,似乎格外抵触和她独处。
她刚醒的那段时间也会常来病房看她,带着粥或是煲好的汤,但就像完成任务一样,东西送过来就坐在病床旁的沙发上沉默着不说话。
她没抬头。因为但凡她和他视线交互,他十有八/九又要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她光是看着都替他难受。
不过她也能感觉到,何以衡对她没有丝毫的恶意。可能就是不太会表达,也或许是从前兄妹之间太过冷淡,找不出什么话题来。
何以衡拉了一下领带,关心何繁的话堵在喉咙里。他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挣扎,泄了气一样低垂着眼往门口走。何母却把碗筷都撂下,跟在他后面走到门口,很生气地和他嘟囔说:“你妹妹才出院,你怎么回事!什么应酬比妹妹还重要!”
何母也不是想拦着儿子忙事业,但兄妹二人关系一直紧张,她是气儿子从不服软。女儿才醒,正是十分脆弱的时候,因为哥哥的冷漠伤心难过了怎么办!
他哪怕装装样子,一家人一起吃顿饭,都比现在这样只知道整天跑出去应酬好得多。
何以衡鞋还没穿好,何母就气不过地轻轻推了儿子一把,见他垂着眼,还是一脸的油盐不进。心里叹气,只好说:“繁繁喜欢兰吉的蛋糕,你回来的时候记得买。”
何以衡点点头,没再说话。
应酬的时候他被拉着喝了很多酒。生意谈完了,身边人又开始谈最近圈子里的八卦。
合伙人和他私下里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早知道他妹妹醒了的事,一挑眉说:“裴家的小少爷昨天也醒了,还真是巧。”
何以衡捏着酒杯,脑袋里有点蒙,扯了扯领带随口搭了句话,“谁?”
“裴长青啊,裴家老三。”
他这才有些印象。裴家的这个小少爷和他两个在生意场上手段狠辣的哥哥都不同的,一直在国外搞科研,还得过许多国际大奖,简直是世代行商的裴家里的一个异类。裴家和何家算是世交,但这个裴长青他却没见过几次。
听说是在深夜飚车时出了事,也在医院昏迷不醒很久。
何以衡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旁合伙人还在不停地说着:“也怪他那车太嚣张,听说本来是因为车子被人做了手脚,费老大力气才揪出凶手,在网上却以讹传讹成了富二代深夜飚车……”他猛地收住话音,想起关于何以衡妹妹的传闻。
当初网上说什么的都有,很多人都怪何繁害了陆惜。他是觉得事情有内情,毕竟他和何繁从小就认识,自认比较了解她的个性。
何以衡觉得胸口有些闷,手指屈起,用力按了一下眉心。眼前晃悠悠的都有了重影,他把酒杯放下,哑声说:“抱歉,我先走一步。”
等回到何家宅子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父母妹妹都早早入睡。
何以衡又开始胃疼,这是老毛病,他一向能忍就忍,不能忍才知道吃药。脱下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客厅的沙发上,用力提醒自己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
他以前喝醉都很能折腾,全家都能被他吵醒。
但近两年他变了许多,更加内敛沉默,像是从一个极端变成了另一个极端。
一手压在胃上,另一只手上提着印着兰吉logo的蛋糕盒,慢慢往厨房走。他在心里默念着:蛋糕要放进冰箱。生怕明天何繁吃的时候影响了口感。
等把蛋糕放好,他又拿出两个鸡蛋准备做碗面来吃。在酒桌上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胃里空空的,吃些热乎的东西也能缓解一下胃疼。刚关上冰箱门就听见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何繁披着外衣,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
手肘重重撞在了冰箱上,他长眉一皱,可能酒精麻痹了感官,一时居然不觉得疼。
反倒是把何繁吓得肩膀微微一挺。
他立刻有些懊恼,清清嗓子问:“怎么还没睡?”
何繁看了他一眼,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有点儿渴了。”他就哦了一声,“要我帮你倒水吗?”
何繁摇摇头,自己给自己倒好水,嘴巴碰了碰杯壁,偷偷往他那里看。见他往流理台边走,想了想还是出声询问:“你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