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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徭役
八月过半,村子里的稻谷全都收割晾晒完毕,大家伙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时,前来收税的官府书吏却带来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官府今年又要开始征发男丁去服徭役了,这回不是去修桥修路,而是给皇帝建行宫。因为时间要持续个大半年,所以除去第一个月以外,接下来的每天都会发放工钱,直到修完为止。
虽说给皇帝修建行宫是件值得光荣的事,且时间长了有工钱可以拿,可村民们只要一听到徭役二字便愁了眉苦了脸,皆因实在太苦了。没日没夜地劳作不说,吃的住的和穿的也不好,每回家里男人去服役回来,就没有不去掉半条命的,身子亏损得厉害。要说如果服役的地方近一点,家里人还能去给送点吃的和穿的,可听说这回建行宫的地方离得特别远,村民们于是唉声叹气。
可惜,他们就算有怨言也只敢往肚子里吞,却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除非是家里有功名在身的人,如张荀,或是像城里的大户人家一样出得起钱,请人来顶工,否则谁都逃不过去。
当冬至将这消息带回家里时,不管徐婆子还是绿竹都是担忧且心慌的。
往年冬至也不是没去服过徭役,可那都是时间短离得近的,徐婆子托人帮忙递点东西还是可以办到的,可这回去不一样,离得远且一去就是个大半年,谁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
徐婆子可顾不得那么多,她说,“要不,咱也使点银子不去了吧,这活实在累得要命,且你一去就是个大半年,到时候绿竹生了,你也回不来看不着。”
这话虽然是和冬至说的,可她眼睛却是看着绿竹,意思很明显,让她拿主意,皆因家里的银钱由绿竹在管着,而她私房的银子不少,花钱请人代工应该是够的。
绿竹怀着孕,心思比较敏感且情绪容易激动,像此时她便正眼泪汪汪地看着冬至,听得徐婆子的话,也牵着他的手央他,“冬至,咱能不能不去?家里的银子够请人的,咱不去好不好?”
冬至有些为难,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一去,家里没有个男人,阿奶和绿竹会如何难过?绿竹替他生娃的时候,他甚至赶不回来看她和孩子。要是可能,他也不想去。可一想到这银子要从绿竹的私房里出,他就憋屈,要知道,持续大半年时间的徭役,请人代工所需要的银子可不少。他媳妇怀着他的孩子,他不仅不能为她分担,挣钱养家,还要她把私房钱掏出来,任是哪个有点志气的男人心里都不会舒坦。
他迟疑了一下,道,“其实,这回替皇上建行宫,虽然时间长了点,搬砖也辛苦,可说到底不会死人,还能有工钱拿,条件算是不错了。可如果不去的话,这笔开支太大了。”
徐婆子知道他要强,不想用绿竹的私房钱,心里有气,忍不住拿拐杖打他,“你这头倔驴怎么就这么倔呢,就不知道变通一下?银子没了,以后再挣就是,绿竹是你媳妇,你还能欠了她的?”
绿竹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你这一去,就是大半年,我和孩子可如何是好?”
冬至拿手去拭她的眼泪,“别哭了,媳妇,我也不是不回来,我这也是为了家里,为了你和孩子好才打算去的。我不是一直想要找个养家的营生嘛,这回去替皇上修行宫,运气好的话,说不得可以学一门手艺回来,不拘是木工还是泥瓦匠,都是好的,以后咱的儿子孙子就不用再进山里讨食了,即便读不成书,也能有一门手艺传下去,不求吃不上饭。我答应你,你生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争取机会赶回来看你一眼可好?”
绿竹听着他这话却是哭得越发的凶了,即便知道他这是为了家里,为了孩子和她的以后打算,可她就是舍不得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了的关系,她这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掉。
不仅是冬至了,就连徐婆子看着心里也觉得难受,一拐杖又打下去了,“还不快去哄哄你媳妇,怀着身子可是哭不得的,没得动了胎气,对孩子不好!”
冬至于是手忙脚乱地抱了绿竹,转身进了房间,甫一坐在床上,就搂着她哄她,“媳妇,别哭了,想想孩子,啊?”一边用干燥的唇去熨帖她的眼角,把眼泪都吸吮干净。
好不容易绿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却也累了,倚在她怀里睡着了,冬至于是把她放趟在床上,搂着她入睡。
半夜里,绿竹醒了过来,躺在冬至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暖,鼻子又是一酸,忍不住在他的衣襟上蹭了蹭。
冬至身子僵了僵,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媳妇,起来了?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去?”
被他这么一问,绿竹也真觉得饿了,于是点了点头。
冬至于是起身,出去端了盆温水进来帮她擦了把脸,而后才出去厨房倒腾吃的,绿竹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会,觉得安静极了,她有些害怕,就像上辈子无数次自己独眠一样。这世上有些东西如果一直不曾得到,她怕是还不会如此诚惶诚恐,患得患失,可一旦得到过,见识过它的好,却更加害怕它的失去。
这样的空虚寂静对于绿竹来说实在太难过了,她很难想象,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要如何打发这时间。
正想着,冬至就端了一碗卧蛋面进来,见她仍旧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自个,眼珠子不错地盯着自己,那像是害怕失去主人一样的小狗眼睛,让冬至心都软了。
于是走过去,把绿竹抱到桌子前坐下,“先吃东西,吃好了咱再说别的。”
“嗯。”绿竹低低地应了,慢腾腾地吃完了一碗面,这期间冬至就这么眼睛不错地看着她,看她吃得下去,倒是放宽了心。
“够不够,要不要再添点?”完了他又问,声音和缓,关怀备至。
绿竹摇了摇头,把碗往他跟前一推,“你一直抱着我睡,应该也没吃吧?你也去吃。”
冬至听了心里堵得慌,叹了一口气,有些妥协了,“你如果实在不愿意的话,我不去就是了,在家陪你。”
绿竹的身子一颤,抬起眸子看进他眼睛里,有些不敢相信。
冬至于是走过去又把她抱进怀里揉了揉,“我想过了,我去也是为了你和孩子,还有阿奶和家里以后能好,可白天的时候看你这样伤心,就怕你和孩子在我走了之后不好,那我去这一趟也就没有意义了。所以,如果你不希望我去的话,我就不去了,没什么比你和孩子更重要的。”
绿竹的眼眶于是又红了,要哭不哭的,冬至赶紧拿唇去熨了熨,“不能再哭了啊,对孩子可不好,三更半夜的,你也不想王大夫跑大半个村子过来不是?”
绿竹于是一言不发地靠在他肩头,看着那点柔和的油灯出神。
过了很长时间,长到冬至以为她又睡着了的时候,绿竹才又蹙着眉头叹气,“你去吧,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冬至身子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媳妇你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绿竹于是叹气又说了一遍,“我说,你去吧,我和孩子在家等你回来。”
说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过有一样,你得听我的。”
“媳妇你说。”冬至忙问,如此来看,他其实也并非真的不想去,只不过为了绿竹打消了念头罢了。
就在方才,那一阵子空虚寂静以后,在他的陪伴下吃着热乎的东西,又听他说为了她不去了的话,绿竹的思绪便百转千回了许久。
若是可以,她自然希望冬至能够一直在家里陪她,哪里也不去。这样的心情和想法,即便上辈子,张荀以用功读书为由一直不回家,她也没有动过,因为她一直知道,和书本和他的前途相比,她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可因为冬至对她的好,绿竹于是变得贪心,想要成为他最重要的。
虽然他也说了,去这一趟是为了家里,为了她和孩子着想,可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不甘心和要强的自尊心在作祟。绿竹不希望她的男人窝囊,可也希望他能为自己退让。可当他真的为了她退让,连一直以来坚持的自尊心也不要了的时候,她却不想让他为难了,那样的他可不是她喜欢并依赖着的冬至。
“我也知道你要强,不想用我的银子,可夫妻俩的,哪能真分得那么清?咱现在有了一个共同的家,一个一起孝顺的阿奶,肚子里也有了一个咱们的孩子,以后,咱共同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如果样样都分得那么清,是不是以后得把咱儿子劈一半?”绿竹于是徐徐开口,把她的想法娓娓道来。
冬至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默了默,道,“这我也知道,我刚才说了不去了,就是同意用你银子的意思。”说完,长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决定有多难。”
绿竹抿着嘴,一时间没有说话,一会以后才又开口道,“我也知道让你同意用我银子的决定很难,你有些要强过头了,可如果你不要强,那又不是你了。”就是因为这份要强,她一直相信着他,并且放心地将自己的全部交给了他。
冬至一时无言,绿竹懂他,他很高兴,可又因着她的妥协而有些闷闷不乐,“委屈你了。”
委屈吗?有一点。可这委屈和当初刘家退亲,将她的好弃之如履不一样,那是不被珍惜的委屈。冬至……他是知道并且愿意为她的委屈妥协的,他怜惜她,只要知道这点,绿竹便不觉得如何委屈了,也愿意为他的要强和理想而放弃一些东西。
不过,她也没有摇头说自己不觉得委屈,让他晓得并且记得她委屈也好,这样,两人才能长长久久下去。上辈子,她什么都不说,将自己的委屈吞到肚子里,现在想想那都是吞的瓦片渣子,割得她心里胃里难受。
“我刚才说了,你去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她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你说,我都听着。”
绿竹定了定神,抬头目不转睛看着他道,“你这是去学东西,谋个前程的,可你也说了,这是运气好的情况。这去服役的人成千上万的,你能说得准你就是走运的那个?”
冬至一听,身子一顿,不可否认,绿竹的话是对的,他刚开始有些太过想当然了,许多事却很实际,不是他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他喉咙吞了吞,有些干涩地开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拿我的银子去开路打点吧,就当是我为这个家出一份力。”绿竹很认真地看着他,方才所有关于要强的话,都是为了让他接受这个罢了。
因为先前的话的铺垫,冬至只用力搂紧了绿竹,便道了一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冬至的前程啊,委屈咱女主了
☆、临别
绿竹之所以有让冬至拿银子打点的想法,也不是没有一点根据和想法的。
她可是记得,上辈子的冬至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村子里有太多能够让人说道的东西,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上辈子的冬至并没有在这次徭役当中学到所谓的一技之长?她相信,上辈子即便没有她,要强的冬至肯定也有过在这建行宫期间学一门手艺的想法,只是最终事与愿违,没有实现罢了。
如此一来,这辈子打点一番是很有必要的。而且,既然要学,自然是学个有前程的手艺,跟个好点的师傅去学。
她可是记得,上辈子,张靖就是因为跟了一个从宫里造办处出来的老师傅,得了他的真传,回来以后才渐渐打响名头,在镇上和县城里发家的。张荀上辈子能考上状元,和许多因素有关,可不完全是她绿竹付出的原因,这其中小叔张靖的给力也帮了不少忙。
至于为什么张家有张荀在,张靖还去了服役,原因也简单,他是替他岳父李木匠去的。这辈子他入赘了李家,想来也是会去这一趟。和他这个认真系统学过木工活的相比,半吊子的冬至可不占优势,于是只能使些手段。
是的,绿竹的想法是让冬至去学木工活,这自然也有她的一番考量在。
“你也别嫌我的话不中听,依你的身形,那些分配任务的官爷不让你搬砖或是做泥瓦工都说不过去。可你也说了,房子可不是一个人造得起来的,你便是去了建行宫,学了顶呱呱的手艺回来,一个人还是造不了一座房子。可是木工活不一样,你学了一个人也可以做,那山里头你也熟悉,以后要木材也方便,而且,我也有私心,你要是个做木工的,以后也能在家多呆点时间,而不是经常出远门。所以,我的意思是,让你去打点着分去做木工那一块,跟个师傅学点东西,你看这主意可还行得通?”
冬至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而后亲了她的额头一口,道,“媳妇,你真聪明。”
绿竹摇了摇头,“我这也是知道得比较多,所以才想得周全一点罢了。你看,那给皇帝建行宫的老师傅,可都是从宫里造办处出来的,不打点着,哪能近到他们跟前去?我也不是说,非得跟他们学,或者学个十成十,可靠得近了,听得多看得多,才能学得多不是?”
至于具体是哪个老师傅,她是知道的,可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毕竟她这都是上辈子知道的,这辈子这个时候她也没出过门,哪里打听来的消息?于是只能提醒着他一句,关于宫里造办处的老师傅。
想起张靖说过的他是如何入了他那师傅的眼的话,绿竹又提醒了一句,“去了那里,你可别嫌累,少说多干,在那里看到老人家也多帮衬着点,那么大岁数了还要出来服徭役,家里不是没有子孙就是子孙不孝顺,怪可怜的。”
上辈子张靖就是在那里帮了一个事事亲力亲为的老师傅,这才得了他真传的,那老师傅也奇怪,明明是那样的身份了,仍旧粗布葛衣的,和普通老人家一样,叫许多人忽略了去。张靖和张荀不同,他虽然有些私心,可对人还是存着善意的,如此才入了那位老师傅的眼。
她这回提醒了冬至,自然是有自己的私心的,毕竟冬至是他男人,张靖上辈子对她虽然还过得去,可哪比得过冬至?而且,告诉了冬至这些,也只是让他有个敲门砖罢了,具体能不能学到真本事,还是得看运道和各人的本事。
绿竹的话,冬至一字不落地听着也记着了,他收回原来说过的关于绿竹“胆小、脆弱又笨笨的”的话,他媳妇看来其实还是很有主见的,聪明得很。
不过,他还是愿意将她当做当初那个“胆小、脆弱又笨笨”的小姑娘来对待。
“嗯,我都记着了。媳妇,谢谢你。”
“说什么谢不谢的,和你说的一样,你是我男人,我还能不想着你好?就是你不对我好,我也得为肚子里的这个多考虑不是?”绿竹抓着他的手,将自个的手放在他手心里,他下意识地握紧,于是她轻轻地笑了。
“媳妇,你有没有觉得……”冬至喉咙动了动,迟疑着问了出来,“觉得我特没本事?”
绿竹看他绷着脸,忍不住笑着拿拳头锤他,“你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不爱听!别人怎么说我管不着,可在我心里,冬至你是最好的,我很幸运能够嫁给你,为你生宝宝。”
“可我觉得我还不够好,我想变得更好。”冬至抓着她乱动的粉拳握住,叹了口气。
因为绿竹太好了,冬至不想她因为自个而变得不好,也不想因为他,他们的孩子以后过得不好,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的想法。他以前不是那么婆妈的,可或许是心里的牵挂越来越多,肩上挑着的担子越来越重,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想要大家伙知道,他值得上她的好,也能让她过得更好。
绿竹有些理解他的想法,要不然也不会选择妥协。“所以,我才答应让你去啊。”
“怎么办,还没去呢,我就开始想你了。”冬至亲了亲她的额头道。
绿竹于是双手环着他的腰,抱紧,“我也会想你的。”
第二天,看冬至仍旧没有改变主意,徐婆子也只能长叹一口气,对着老爷子的牌位念叨去了。不过,知道冬至肯拿绿竹的银子去打点,她心里的担心倒是少了点,对绿竹也更满意了点,起码,这银子她是愿意出的,只是她孙子“一意孤行”。
绿竹之所以让徐婆子知道这些,也是不希望她因为她劝不住冬至而有怨言,有时候老人家上了年纪,成日里无所事事的,想得多了,想法容易偏掉。她想让家里和和睦睦的,冬至去服役也安心。至于说冬至曾经为她改变过主意的事,则没有必要提,提了伤感情。
赵家那边知道冬至也要去服役,均是叹了一口气,本来有些怨言的,毕竟女儿正怀着身子呢,他也不是没有那个条件,却还是丢下女儿去了,哪个当岳母岳丈的能没有意见?
可耐不住女儿偏着女婿,听她说,冬至这次去服役也不是没有想成算和想法的,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赵铁柱只能叮嘱宋氏多去看看女儿,让向北每日去徐家帮着挑水劈柴,向南从钱家铺子下工回来也多去看看。
赵家这边,大房那也不求向东去学手艺,毕竟他家的豆腐也是可以传家,因而最后还是决定大伯赵铁栓去。二房这,向北还小,而向南在镇上上工,且之前手脱过臼,赵铁柱于是咬咬牙,也自个去了。
因为九月初三就得出发,剩下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所以近些日子冬至都在家里陪着徐婆子和绿竹。
上了几回山,猎了好些活着的野物放到后院里养着,给绿竹补身子。院里的柴,从山上捡了许多,又劈了许多,堆了整整半间东厢的屋子才算完。水缸也多置了两口,都添得满满的。那两亩地也翻好下了菜籽,趁着来年开春前再种些蔬菜。至于开春以后的水稻,便只能拜托赵家那边帮衬着呢,如果人手不够就花点银子去请人,反正,绿竹是不允许下地的。
怕绿竹和徐婆子在家不安全,冬至甚至还去寻了一条大黑狗来在院子里拴着,喂过几回熟了以后,也能看家护院了。为此,虽然看不起钟大郎,他还特地上钟家一趟,拜托钟叔他们帮忙照看着。至于刘家村舅家那边,他却没去,免得他不在的时候,他们来打绿竹的主意。
想了想,冬至还特地去了一趟县里,和绿竹的师傅巧娘说了这事,他也不晓得她们师徒的情分到底深不深,可就是想要拜托她帮忙照看着。得了她的应承,好歹能安心一点。
这些日子,绿竹也在为他出行做着准备,缝了好几身衣裳和鞋子,还特地在衣服里头缝了兜子放银两。吃的,即便做了,这天气也是存不住的,可她和徐婆子都想着,尽可能在他去之前给他多补补,补得更壮实一些。
半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离别的日子便要到了。
绿竹和冬至躺在床上说了许多话,譬如孩子生下来,男的□□生,女的话叫暖暖,因为他们大概会在二三月里春暖花开的时候出生。两人都没有刻意去说他在她生产时能不能赶回来的事,毕竟这事谁也说不准,冬至就算给了保证,如果实现不了,还不是要让绿竹失望和担心?还不如不说。当时候如果能赶回来自然最好,赶不回来她也理解。
相濡以沫相互偎依着的两人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冬至便轻手轻脚地起身了,没有打搅绿竹,出发前却找了徐婆子说话。
他把一个纸包拿出来塞到徐婆子的手里,叮嘱道,“奶,这是上回那根参的参须,我留下来了,女人生孩子就像过个生死关,我到时候不定赶得回来,绿竹她就拜托阿奶了,必要的时候不要吝啬东西,东西没了以后再挣就是,人没了,就真的没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生产的时候有个不好,宁可不要孩子也一定要保下绿竹,阿奶你说呢?”
徐婆子点头答应,“你放心,你在外头学本事做苦工,阿奶会照顾好绿竹的,不会让你媳妇有事的,何况还有你岳母他们呢,不论是你媳妇,还是我曾孙,都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