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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报警?”他转头询问尤佳妍的意思。
“不是要转二十万吗?”她将毫无反应的手机颠来倒去地把玩,“这种量刑与金额大小相关吧?他会问爸妈拿钱的。”
“你不是说他之前问你要十八万八?”
“你真以为我爸妈手里没钱?”她笑了一下,“只是想从我这儿挖一点而已。”
宋词忽然换了一个话题:“你哥哥姐姐都姓蔡,你……是跟你妈妈姓的么?”
“不。”尤佳妍的语气淡得好像一缕烟,“我跟我外婆姓,高考完一成年我就自己去改了。”
“为什么改了?”
他的语气其实很温柔,丝毫没有那种打探隐私的过界感,可尤佳妍的神色还是冷了下去。
宋词凝视着低头摆弄手机的她,头上的兔子耳朵又垂下来了,几次拨开又挡住眼睛,最后被她不耐烦地一把扯下发箍。
东西质量不太好,看出来是随手买的,发箍勾住了她的发尾,她还要往下扯。
他倾身过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那句“别动”像是从喉咙口滚出来的,被压得又低又沉。
尤佳妍低着头,感知到不属于自己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间缓缓梳理,他动作很轻又很有耐心,一点一点打理,没有弄痛一根头发。
两人凑得很近,尤佳妍一直低着脑袋盯着他的腿,身前清冽的乌木天竺葵气息缠上来,有一种隐秘的破坏感。
鬼迷心窍的,她一手撑在他大腿上,感知到手心里的触感忽然绷紧,她得寸进尺地往前膝行两步,抬腿就想用膝盖去碾他腹部。
小腿忽地被擒住,他掌心宽厚有力,手指修长,轻而易举地桎梏住她,尤佳妍挣脱两下,纹丝不动。
长耳发箍出现在眼前,宋词已经解下来了,尤佳妍现在没什么心思收纳这个发箍,随手取过丢在一旁,抬了下腰还要往他那里爬。
他按住她的肩膀,触手处网纱略显粗糙,更衬得底下肌肤细腻绵滑,他似被火灼烧了一下,顿然抬起手掌让掌心空置,只留下手指紧紧抓着她的肩膀。
标准的绅士手,看起来几乎没怎么碰到她,可还是足够让她徒留在原地不得动弹。
毯子全在他腿上,她早就丢给了他,没有了兔耳朵好像就没有视线可以落脚的地方,他根本不敢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又不想。”他说这话时音色喑哑。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
怎么知道?因为她看起来现在心情就很不好,从后台转账记录一笔接着一笔的时候开始。
她人往前倾,方才被她胡乱扯松的长发悠悠荡荡贴到身前,在锁骨那儿打了个旋滑下去,蜘蛛丝扯着人往无尽深渊掉落,愿者上钩。
宋词撇开眼,凸起明显的喉结上下耸动,手上力气加重。
她不耐烦,扭头就去咬肩膀上的手,他动也不动,由着她发泄。
松口时他的虎口处有一个明晃晃的牙印,倒是没出血,只是他皮肤偏白,红印子带着水光格外禁忌靡丽。
尤佳妍听到他略微粗重的呼吸,直勾勾地往毯子上扫了一眼,扯了下嘴角:“你看起来比我更想。”
他松开了卡住她小腿的手,抬手摸了摸她的眉骨,指尖有热度,他身上的体温好像比她要高,手指顺着往下轻柔地按压揉弄,一直移到耳朵。
尤佳妍好像被定住了身。
“你去泡个热水澡,回来我帮你按一下太阳穴。”他把她耳前的发捋到耳后别住,不急不缓道,“睡一觉,明天我陪你去报警。”
她盯着他,盯了好一会。
才卸了力气坐回去。
“我本来也没想跟你做,家里没有多余的套,那些都是顾客订单,有钱赚当然是钱更重要。”
“嗯。”
“上次隔着视频那样就可以,只是我想亲自动手,看看你露出那时候的表情我就高兴了。”
作弄玩味的话语,他还是温驯地答“嗯”。
“下次去医院做个体检报。”她起身离开,在背后又听到一声应答后回过头,看到他坐在原地,黑漆漆的瞳孔安静地注视着她。
也许是因为室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不足的缘故,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一口幽深的井,无端拉着人往下沉沦。
恍惚间好像某种野生动物。
再一眨眼,又好像只是在心无旁骛地听她说这些撒气的话。
顿了顿,她扭回头,好像在解释:“没针对你,每一任都这样,基本礼仪,我也会做一个把报告给你。”
这一回他没有应答。
尤佳妍没理会,转身去了浴室。
房间里静默无声,半晌,一床毯子忽地落在地上。
宋词缓慢地舒展了下长腿,毯子从他腿上滑落到地上,他一手撑在身后,肩膀下压,仰着头看向天花板。
这个姿势让喉结越发明显,在脖颈上顶出一个锋利的角,来回滑动,他就这样抬着下巴漫无目的地往天上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浴室里水声响起,他偏了一下头,摘掉习惯性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随手扔在一旁。
视线从房门口眺望出去,浴室门紧闭,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可他微微眯着眼目不转睛地定眼瞧在门板上凹凸的花纹上,从最底下开始解衬衫扣子,一颗,两颗,散散慢慢的。
电脑屏幕一直亮着,冷白的光打过来,隐约映照出腹部薄韧的一层肌肉,因为人懒散地撑在床上,显得腹肌更加块状分明。
他脸上看起来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分心用一只耳朵听着浴室里哗哗水声,那扣子解了三颗就不动了,转而松了下休闲裤的腰带让它松松垮垮地挂在胯骨上,他又瞥去一眼,眼皮上泛起淡淡的红。
兔子耳朵没有拿走。
发箍上还勾缠着几根她暴力扯下来的发丝。
他伸手揉了下发箍上的兔耳朵,又将边上截断的发丝一圈圈绕在食指上,绕紧了,勒进去,指尖发白,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缓缓用力,带来窒息的极限体验,他闭了下眼睛,眼尾红意加深,不知道在回忆什么。
到后来空不出手去把玩那只发箍了,屏幕上又跳出几条交易记录,蔡鸿波一直在陆陆续续打钱。
尤佳妍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宋词说得对,泡个澡果然能舒缓神经,起码她现在没那么烦躁了。
她重新进了他的房间,见里头空调被关掉了,窗帘拉开,窗户大敞着,夜风钻进来,吹动桌子上工整摆放好的发箍耳朵上的短毛。
那床毯子被收起来了,整整齐齐叠在一旁,宋词靠在椅背上,见她进来转了下屏幕给她看,上面显示已经成功交易了十一万。
才过了一个多小时而已。
尤佳妍看了一眼,又看回宋词身上,见他脖颈处还有一层薄汗,问了句:“热?那怎么关空调?”
“通个风,睡觉再开。”他的嗓音尤其低哑,像是含了一层沙砾。
他起身把位置让给她,随便拿了两件衣服打算去洗澡。
尤佳妍靠在桌子旁:“等下来我房间。”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温顺地“嗯”了一声,似乎一切都很平静。
如果忽略错身而过时,他身上快成实质的腾腾热意的话。
第19章噩梦
尤佳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随手抽了本书看,本来想着宋词前几次洗澡都挺快,结果这次翻过了几十页还没出来。
热水澡泡完后的后遗症上来,她昏昏沉沉地靠着靠垫,手上的书都握不住了。
也许是因为睡姿太别扭,又或者是因为这几日接了太多来自家里的电话,尤佳妍在梦里都难以逃脱梦魇。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自己的原生家庭了。
她不是十一二岁、刚刚懂事又敏感的年纪了,也不是跟人吵架时自己先忍不住掉眼泪的时候了。
她自有记忆以来身边只有外婆,小时候她本来以为那是因为自己也是广大“留守儿童”的一员,也许父母离开她是因为生活所迫,他们只是在外地风里来雨里去地打工,只要听话、好好读书,总有一年的除夕,父母一定会来见她的。
尤佳妍在梦中以一个第三视角看年幼的自己,看到外婆绞尽脑汁地为她编织了一个饱含着美好期待的童年。
第一次见到两个姐姐时她紧张又忐忑,带着不自觉的一点讨好,好在蔡梦秋和蔡芫华都对她很好。
于是尤佳妍自然而然地,对第一次见面的哥哥蔡鸿波也怀抱了同样的欢喜。
蔡鸿波却用力扯了一把她的辫子,撒开手时指缝里夹着硬生生扯断的头发,他看见吃痛得眼圈发红的尤佳妍,笑得不怀好意。
他趾高气扬道:“你就是爸妈原本打算卖掉的妹妹?”
尤佳妍连小熊发圈都忘记捡了,她呆呆地反问:“爸爸妈妈不是去外地打工了吗?”
蔡鸿波哈哈大笑:“打工?我们家可不缺钱,我们住大房子的,你知道高层大平层吗?客厅的落地窗看出去能看到宜城的青晖山,地段可好了。”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小脸煞白的妹妹,一针见血地挑破这张可怜的窗户纸。
“爸妈说以后等外公的房子拆迁了,就去买别墅,反正大姐二姐都住校,以后也是要嫁出去的,所以别墅会给我一层,一整层!”
“你就更没份了,你生出来就被丢掉了,不算我们家的人。”
尤佳妍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蹲下去,想要捡起地上的小熊发圈。
这还是早上外婆给她梳头的时候绑上去的,是新买的,塑料棕色小熊做工粗糙,边缘也不光滑,有点割手。
可是第一次见家人,怎么能不穿新衣服,不戴新发圈呢?她甚至还用黑色小发卡把额头边的碎发都整整齐齐地别好了,因为老师说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精神,更招长辈喜欢。
如果爸爸妈妈也来了,看到她把头发梳成成绩优秀的好孩子模样,是不是就会有耐心去瞧一瞧她仔细收好的一沓奖状了呢?
蔡鸿波见她一句话都不说,有一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聊感。
他踩住小熊发圈不让她捡起来,然后又伸出脚踢了踢她:“你怎么不说话?听到自己是弃婴傻了?还是要哭了?”
他的春季新款运动鞋的鞋尖沾了点泥,也蹭到了她的衣服上。
尤佳妍不信:“你撒谎。”
“我骗你干嘛?骗一个没人要的孤儿有啥意思?”他一脚跺在发圈上,塑料装饰小熊立刻裂开了。
尤佳妍站起身,她眼眶里已经泛着泪了,可是表情很固执,她瞪了蔡鸿波一会儿,扭头叫了一句:“轰轰!”
在蔡鸿波没反应过来之前,邻居家看门的大黑狗猛地窜过来一口咬上了蔡鸿波,一人一狗翻滚着掉进小水渠,这下他身上的泥比尤佳妍身上多多了。
尤佳妍第一次见到蔡冲和阮欣,就是这个场景。
与她所有的美好设想都不同,精心打算的如何留下一个乖巧的第一印象仿佛是一触就破的泡沫。
蔡冲站在门口大声骂她“没教养的东西”,阮欣则匆匆带着蔡鸿波去打疫苗了。
尤佳妍看见小时候的自己紧紧抱住轰轰的脖子,不让它被暴怒的蔡冲带走,因为他说要弄死这只畜生,也弄死她这个小畜生。
她有点遗憾那时候的自己只敢默默听着责骂声掉眼泪,连哭腔都不敢溢出一声,如果再长大一些,她应该就能冷笑着反驳说:“是啊,我就是有爹妈生,没爹妈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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