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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琛儿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夫人看一眼,这是一家铺子的房契。
“母亲,你把许府的铺子还给许夫人吧。”周琛开口。
周夫人明白过来他是知道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心中是又闷又气:“好,真是好得很!你以为娘真的是看重那几间铺子吗?”
“母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我们与许家没有什么关系,在财物上多有纠葛,恐怕不妥当。”周琛解释道。
周夫人一听,没有察觉出周琛话中的深意,反驳说:“怎么没关系,以后你和明雅不是一家人吗?”
“母亲,我与许家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周琛说的很慢,一边说着他一边把茶递给周夫人。
“你什么意思?”周夫人有些发蒙,后知后觉的察觉出周琛话中的不对劲。
“我今日去了许府,已经和许府小姐解除了婚约。”周琛站着没动,他等待着周夫人怒火,说来说去,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的不对,他答应的轻易,就应该承受这样的后果。
“你疯了不成?”周夫人的声音有些发抖,她养的儿子,竟然来退婚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她!周夫人抓着手里刚接过的茶杯就想周琛砸去。
怪不得,刘如兰的态度立马就变了,原来是这个孽障去把婚退了!
洁白的瓷杯带着滚烫的茶水,直直的撞向周琛的额角。发出沉闷的声响后,跌落在地水花四溅。
周琛跪在周夫人面前,周身狼狈,却一直背脊挺立。
“许家小姐是哪里不好,你要去退婚?”周夫人看着周琛,眼里全是失望,头一次觉得她完全不了解周琛在想什么,“就因为她想要把你身边人弄走?”
周琛回想起许晋给他寄来的信,信中许晋让他多包涵许明雅,称她只是孩子心性,就算做了什么也请她多担待。原本小翠这件事情就很好查,不论是他母亲还是许夫人,从来不屑于掩藏对一个丫鬟的处置。只不过是有了许晋的一份信后,他才确定原来事情的源头在许明雅身上。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现在行为对许明雅不公平。那天小翠对他说的话,他不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原本就是他想得太自私太残忍,他不期待他的妻子,却不能剥夺了许家小姐的念想。
许明雅还可以找一个只恋她一个的如意郎君。
“许小姐没做错,身为女子想要独占自己的夫君是常情,”变凉的茶水从周琛的脸上划落,滴落在他衣袍上,染出深一团浅一团的暗影。他气息平稳,仿佛没有受到一丝影响的回答,“既然我做不到,就不能耽误她。”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前几天的那个丫鬟,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为了一个卑贱的下人,连婚事都退了!”周夫人见周琛的额上青肿,心里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她舍不得拿周琛出气,要折腾一个丫鬟那还不简单吗?
周琛慢慢抿紧了唇:“这件事与小翠无关。”
话听起来像是推脱,可这确实是事实。他跪在这里,不惜违抗他的母亲,实际上可悲的与小翠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周夫人哪能听得进去这些话,她气急着说:“半夏,你去把管家叫来,我今天就要把那个只知道狐媚主子的丫头给发卖了!”
半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琛,被周琛的眼神所摄,为难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
周夫人看着不动半夏,又看了看屋里其他不敢出声的其他人,半晌她终于冷静下来,她这个儿子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护着小翠了!
不知想到什么,周夫人收了怒容,一脸漠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周琛。他不是要护着吗?她让小翠来亲自让周琛死心。
“去把小翠叫来吧。”周夫人见周琛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冷哼,“我暂时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小翠由嬷嬷带来东院时,她的唇抿得很紧,唇瓣都有些发白。当脚步跨进熟悉的房间时,小翠情不自禁的瑟缩一下,这件屋子里面,有她最没有尊严的一段记忆。
身后的嬷嬷见小翠不动,连忙催促她:“快点进去,夫人还在等你。”说完,嬷嬷狠狠瞪了小翠一眼,把之前交代的话,又语气森森的提了一次,“听说你和甘草一家走的很近?有些话不能胡乱张口,否则,有些后果不是你一个能承受的,你懂了吗?”
小翠的手握得更紧,她缓缓的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嬷嬷终于满意,让她一个人进去。
熟悉的房间摆设,高坐在上依然是看着端庄貌美的周夫人,唯一的不同是——有一道疏朗的身影已经跪在地上。
小翠的目光只是在上面一略,就低垂下眉眼,对着周夫人行礼。
周琛跪着这儿又与她何干?小翠心里漠然的想,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周琛目光未移,只是眼睫颤了颤,他知道自己现在狼狈不堪,身体本想一动,余光却察觉到小翠的眼神一丝一毫都没有落在他身上。他嘴唇自嘲般弯了弯,衣袍脏了又如何,反正她从来也不在乎。
这样想着,周琛又跪得坦然了。
“小翠,起来吧。”周夫人的一双明眸带着浅浅笑意望向小翠,语气和善,“你不用怕,今天我叫你来不是要罚你,而是要好好赏你。”
赏?
小翠和周琛都有些诧异。
不过对于小翠来说,这些诧异很浅,她完全没有去琢磨,猜中了周夫人的意图又怎样,难不成就能让她改变主意?反正就这样了,小翠有些无所谓的想着。
“我身边伺候的丫头放出去时,我一般都赏银十两。你是今天开年来,府里成了的第一对喜事,我就再赏你一对银镯。你觉得如何?”
喜事两个字落在周琛耳中时,他眼神一暗,视线落在跪着的地面上,落在身侧两只手慢慢收紧。
☆、嫁衣
此时此刻,小翠出奇的冷静和漠然,她看着周琛身前摔碎的茶杯,又看了一眼,仿佛她敢说不答应,就会立即把她发卖的周夫人。
她渐渐理清楚周夫人让她来的原因——或许是周琛不想让她嫁人。
小翠心里迅速把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串在一起,前几天周夫人对她又是灌药,又是配人的,无非就是把她从周琛身边调开。
那现在周琛跪在这里,周夫人的脸上又全是隐忍的怒气,那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周琛不同意把她调走。
一瞬间,小翠想了很多。有周琛在书房给她许诺的样子,有前几天在这间屋子里她苦苦挣扎的场面。
如果,她控制不住的假想了一下,要是她拒绝了周夫人,对周琛说她愿意跟着他,周琛会怎么做?会像他说的那样护着她不惜与周夫人反抗吗?周琛是周夫人的唯一的儿子,若是两人失和,对周夫人肯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周夫人不是一直高高在上自诩良善吗?她也可以让她尝尝被命运玩弄的滋味!
小翠心里所有阴暗晦涩的念头,疯狂的蔓延生长。只是当她想到刘妈妈和甘草她们带着关切脸,想起阿强憨厚的面容,小翠渐渐冷静下来。她的人生还有美好,她没有必要赔上自己的一生。
再说,她是疯了才会把自己的命运全部系在周琛一个人身上。
小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谢夫人赏赐,奴婢和阿强会一直感念夫人的恩德。”
周琛闭眼双手缓缓放开,明知她会是这个答案,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失落。
周夫人把周琛的反应看在眼里,见周琛没有多余的动作,还以为他是想通了。周夫人满意一笑,让丫头把赏的东西呈上来,交给小翠。
周夫人怕再生波折,直接吩咐道:“小翠过几日就要出嫁,再住在松院不太合适。回来小翠你就搬回杂役房,到时候从周府抬出去,也算是给你的一份体面了。”
面对周夫人高高在上恩赐般的语气,小翠纵使心里再不愿意,既然已经选了乖乖忍到出府,小翠还是只能答应。
周琛听后,只是轻轻一颤,没有出言,也没有动。
周夫人终于满意:“好了,领了赏赐就下去吧。”
小翠行礼退下,转身是目光避无可避把周琛的样子收入眼中,额头青紫,发丝滴着水,明明是十分困窘的境地,他却很坦然。
一眼之后,小翠收回视线,平静的走了出去,周琛如何跟她完全没有关系。
周夫人见小翠离开,按着太阳穴问周琛:“你现在死心了吗?小翠不可能跟着你的,她就要嫁人了。”
“儿子知道。”周琛淡淡开口。
“既然你看清楚就好。”周夫人松了口气,“现在你要不就去许府道歉,要不等过一两月,娘再为你寻一门亲事。”
周琛抬头看着周夫人说:“母亲,儿子已经说了,退婚这件事与小翠无关。所以两样我都不会选。”。
——
小翠回去时,有一个嬷嬷跟在她身后,守着她把东西从松院带走,好像生怕她会赖在松院不走一般。小翠把周夫人给她的东西装进包袱里,又搬回了她熟悉的杂役院。
回去时,小翠遇见了刘妈妈,她吧周夫人那番说辞拿出来,刘妈妈不仅没有怀疑,还赞周夫人想的周到。
小翠原本的住的床位,早已经被新来的丫头占了。跟着她一起来的嬷嬷,见小翠配合也没惹事,想想也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刁难她,于是和杂役院的管事打了声招呼。在杂役院的一角,给她找了件空屋。房间不大,但勉强住一个人也是能住下的。
嬷嬷回去复命后,刘妈妈帮着小翠把房间里堆着的杂物清理干净。弄完一切,天已接近暮色。
刘妈妈让小翠先歇着,她去住的屋子拿了个包裹,又匆匆赶了回来。
回来时刘妈妈手中抱着一匹红色的布,颜色很正看起来光泽柔亮,小翠虽然不清楚布的价格,但也知道这匹布肯定不便宜。
“刘妈妈,这么好的料子我不能要。”刘妈妈递给小翠时,小翠连忙推辞。原本甘草姐姐为她说话后,在东院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现在刘妈妈又对她这么好,她心里难安。
“这种颜色的料子,除了成亲用,哪里还能用在别处。刘妈妈给你就收着。”刘妈妈把布塞在小翠手里,不让她推辞,“没那家闺女出嫁时,是去成衣店买喜服的,不是雇绣娘绣,就是自己动手。没几天就到你和阿强的成亲的日子。你可得抓紧点。”
听到这点,小翠犯难了,她生活的时代,已经少有女性会做针线了,她很有可能也不会,所以来了大禹朝之后,她就没动过针线。
小翠把这点给刘妈妈一说,刘妈妈立马着急了。连忙帮她想办法,小翠看着刘妈妈又是训她,又是替她着急的模样,眼睛顿时有些热热的。再过几天她就要离开周府,同时也是离开刘妈妈、甘草、桃红这些她来了大禹朝之后认识的人。
“你等着,我去找给老姐妹来教你!”刘妈妈自己针线也不行,成亲是大事马虎不得,所以她专门去找了针线的李妈妈过来教小翠。
李妈妈吗与刘妈妈年纪相仿,两人脾气也是相同的爽朗,一听刘妈妈拜托,立马就答应了下来,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所幸三个人就在小翠的屋子,一边聊天,一边教做针线。
好在一般人家里成亲,喜服也不追求花团锦簇,只要把一匹布制成长裙样式,再填上一只并蒂莲,就已经足够了。
李妈妈不仅针线好,教人也很有一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本本来就会针线,小翠学的很快。等完全上手之后,李妈妈就转开注意力,和刘妈妈聊上了。
“这几天你们可得小心点。”李妈妈突然低声嘱咐她们道。
刘妈妈好奇的问:“这是怎么了?”
李妈妈压低声音说:“不知道少爷做了什么错事,惹得老爷大怒。说是已经请了家法,现在少爷还在祠堂里跪着呢!”
“怎么可能,老爷不是一向最器重少爷的吗再说夫人没拦着吗?”
“怎么没拦,可是没拦着,我听旁的丫鬟说,好像是少爷一直不肯认错……”
小翠听着针一斜,扎进了手里,好在布匹是正红色的,一滴血珠融进去也看不出痕迹。
她面上没有表情,手上的针线不停,只是心里奇怪,周琛他是傻了不成,她从未给他什么承诺或要求,他犯得着因为她一个丫鬟和周夫人周老爷顶撞呢?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她今日在东院见到的那张脸,脸庞微湿,唇色浅淡,只有一双黑如陈墨的眼睛亮的逼人,像是冰里燃烧起来的火焰,坚定热切却没有咄咄逼人。
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李妈妈看见了连忙催促一声,小翠应了一声,才回过神来继续专心的做着手里的针线。
小翠想,自己才是傻了,她连今天周琛跪在那里的原因都是猜测,竟然还以此推断出,周琛是为她才被周夫人和周老爷惩罚。
周琛那日书房中轻佻随意的一句话,不过是富家子哄骗女子惯用的招数,难不成她还真信了不成?
小翠摇摇头,手指在鲜红的布料上轻轻摩挲一下,就把周府周琛统统抛在脑后。
或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小翠睡得很好,第二天早晨早早起了床。
她回杂役房时,也没有给她派活,她现在是彻底闲了下来,可以专心的做着她的嫁衣。
当红色的丝线随着她手中的动作,交织缠绕进红艳艳的衣料时,她也终于有了快要嫁人的真实感。
小翠支开窗,接着外面的天光,一针一线的赶制着自己的嫁衣。杂役房的丫头们,有些年纪偏小,把手里的活做完后,也是无聊又是好奇,三三两两的聚在小翠窗外聊着天,翻着花绳,是不是要拿眼睛好奇的在小翠的嫁衣上瞧上两眼。
小翠一个人也无聊,也乐得听身边热闹些,也没管她们,不想还趁机听了不少八卦。
作为整个周府最引人注目的存在,周琛的事情也包涵在了小丫头们的口中。据说跪了一夜祠堂的周琛,今早上才被人扶着会了松院,老爷很生气,好像把夫人也给埋怨了进去……
当然小丫头知道的消息有限,这次也是府中传遍了,她们才听到些皮毛。没一会儿就把话题转到其他方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