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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些庄丁除了种田之外,还有养殖牲畜的,管理鱼虾的,都道家里交了租子后,还剩下许多,比寻常外面的农户过的都好。
阮母刚到这里,到底不熟悉,眼前这些人回答得又滴水不漏,一时也摸不出什么头绪来。
旁边窦大的神情愈发轻松了,笑得也愈发真诚。
阮母不再开口,只在心里寻思着。
阮宁打量着身前这些人,也觉得很不好办。若是就这样放他们回去,万一窦大真的贪墨不少,留着是个祸害。可万一他没干这些事,又不能当面直接问。
正当祖孙二人都在思索如何应对时,外面忽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阮母皱眉,“外面发生了何事?”
窦大听了那闹得最凶的声音,心中一凛,忙急急解释,“不过是个叫花子,前两日来讨饭,嫌给的少,今日竟又闹了过来,您在这儿问着,我去将他打发了!”
说罢,甩起袖子转身就要出去。
“不必了!”阮母声音一沉,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我在京城呆久了,还不曾见过这等不要脸皮的人物,也让我去见识见识!”
阮宁忙跟上去,窦大又在一旁说了几句无用的话,见阮母神色冷漠,脸上灰败下来。
外面守院的家丁正拦着一个跟窦大长得几分相似的中年人,他正叫嚣着要进来,同家丁缠斗着,嘴角已出了不少血。
阮母见势忙喊停,那人看过来,见阮母几个穿着精致,比扬州的许多富户都要气派,脸上闪过喜悦,蓦地眼里又带了惊疑不定。
“你是何人?怎么在这里闹事?”阮母看了他这张脸,已觉出窦大话中的猫腻,又问:“你是窦大说的乞丐?”
那人一听,先是讶异,随即恼怒起来,“他说我是乞丐?”又见阮母脸上不悦,神色立马变了,压下脸上的怒气恭敬道:“我是窦大的弟弟,您喊我一声窦二也成。您可是京城来的老夫人?”
阮母点点头,“正是,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此时窦大也在一旁,见自己的话被戳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因被阮母警告多次,不敢再开口,只在一边瞪视着那窦二。
窦二张了张嘴,又瞧了一眼窦大,斟酌道:“贵府上许多年没来人,我们竟也不曾知道,听闻大哥是云老太爷的拜把子兄弟?”
窦大脸色一僵,阮母已然冷了脸,扫了他一眼,“老亲家可是个正经将军,哪来的这门子兄弟?不过是个签了卖身契的。”
就见窦二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冷笑着看了窦大一眼。接着又问:“大哥去交租时,报的佃租是几成的?”
“除了牲畜活物等,历年来规定的粮食都是三成,可是有什么问题?尽管同我说了。”
窦二冷哼一声,指着窦大道:“他这个毒心肠的,竟足足收了我们六成的租子!昨晚还叫了这些人过来,买通他们妄图瞒过您,又因我向来跟他不对盘,竟将我锁了起来!幸而他平日得罪人不少,外面有人将我放了出来!”
“你血口喷人!”窦大闻言,急急走上前来,慌乱跪在阮母面前,“我一心向着主子,从来不敢有二心!否则那些庄丁怎么敢欺瞒您?毕竟您才是正正经经的主子啊,哪能为了一点钱财做下这等事!”
“自然是因为你谎称自己是云老爷子的结拜兄弟,和主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就算告了主家也不会奈何你!谁敢冒着这个险去得罪你?”窦二气得眼睛发红,“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今儿我的话就放到这儿了!左右连饭都吃不上,还要这命干什么?!”
阮宁听着,这话**不离十了,又见阮母神色疲累,招过身边的白芍,让她去将刚才窦二同阮母的问答传达给那群庄丁。
片刻之后,那群人群情激奋地一个个过来,纷纷声讨起窦大来。窦大见大势已去,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也无可多说了。
这个倒台了,可毕竟还需要一个打理庄子的人。
阮母将在场之人打量了一遍,把窦二叫过来,“既然你大哥现在不当用了,你就来接管着吧。扬州城的那处宅子卖了,把银钱给村民分了,我阮家也不是黑心的,被骗了这么多年,就当补偿了。”
在场众人闻得此言,一个个感恩戴德,纷纷赞扬阮母人善心慈,活菩萨下凡。窦大在一旁满心苦涩,却也无可奈何,他的卖身契都在人家手里,能有什么办法呢?只是这日子,以后怕是不好过了……
他瞧了眼在场的人,有些已经对他冷眼相对了,不由身子一颤,生出寒意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你可知我为何要点那窦二做庄头?”昏暗灯光前,一老一少泡着脚,阮母转头问身边的阮宁。
阮宁白嫩的小脚丫从水里出来,搭在盆沿上,歪着头道:“其一,他同您说话时,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又能从窦大的重重包围中冲出来见您,可见脑子也是个管用的。其二,他是跟这些庄丁一条线上的,既揪出了窦大欺骗庄丁的事,肯定会被庄丁认可,一方面笼络了人心容易办事,一方面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也不敢跟他哥哥那样为非作歹。其三——”
她眼神亮晶晶的,看得阮母一笑,“其三是什么,你说说。”
“其三,管理这么大的庄子可不是个容易的事,贪墨很正常,不贪才是怪事,就看贪的度在哪了,您这样干脆利落地点了人,没被窦大的事气昏了脑袋,可见您是个英明的领导者……”
“你真是……哎!”阮母被她逗得笑起来,白日里阴霾的情绪也消散了,“你说的很有几分道理,我一直想着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却没想到还是小瞧你了,如此我也放心将庄子铺子交给你了。”
“不过一时用用他倒还可以,时间久了未必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我瞧着你身边这几个丫头心思都是极好的,待过几年配了人,也可将其中一个派到这里来,如此富贵一场,也算是她的造化。”
阮宁点了点头,脚已经被擦干净了,于是拥衣上炕,和祖母一起睡了。
第二日又要处理昨日留下的龌龊,阮母让窦二将村里每户人家都叫了过来,当场说清了每年需要交的租子,又看了一眼窦二,朗声道:“诸位既是为我阮家做事的,也绝对不会亏待你们!若是有人以权谋私,罔顾规矩,诸位尽可倾家荡产去京城告知此事,到时盘缠双倍奉上,管事之人也必定处理!”
这话一出,自然获得一片拥护。又过几日,扬州的宅子已经被窦二卖了,回来将银子条约一一拿给阮母瞧了,便将清水村众庄丁集合在一起分发了。
银钱按人头分发,每人分了足足二两银子,抵得上他们一两年的收入,众人莫不感恩戴德。
阮宁这几日在宅子里也时常收到庄丁送来的小玩意儿,都叫红玉白芍两个收拾了装箱,到时候带回京城。
又时常由窦二领着,和祖母一起视察农田产出,山林鱼虾等情况,对自己的财产又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如此待了月余,将一众事务都交代清楚了,便准备打道回京城。
当初窦大被揭露后,阮母查了他的家产,令随行护卫按家规罚了他二十板子,将他发落成普通庄丁,随便给了一处茅草屋与他住,待众人要走时,却发现他和一众家小都不见了。
原来自他失了势,村中庄丁对他多有排挤,有些性急的甚至还对他拳脚相加,不过几日就混不下去,带着家人逃之夭夭了。
对此,阮宁只能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叫你屁滚尿流。况且他也算逃奴了,若是被官府抓住,下场更是不好。
上船之前,阮母一行人很凑巧地碰见了平王殿下。
平王殿下极其恳切地表达了自己还未准备妥当船只,想搭国公府的船顺道回去的意愿。
阮母对他印象很好,欣然应了,还邀他每日过来说话品茶。陆泽借此机会,每日过来应卯,在她面前侃侃而谈,塑造了一个幽默风趣体健貌端谦恭有礼的有为青年形象。
每逢此时,阮母身后的屏风里都会传来隐约轻笑声,阮母道陆泽说话有趣,自家孙女儿每日在船上也不淹头搭脑了。陆泽却是心下无奈,知道她是在取笑自己,听了她的声音心里痒痒,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继续自己的攻略计划。
来时风平浪静,半个月就到了扬州,回去时却碰上了风浪,中途停歇了好几次,断断续续地行了半个多月,才到了离京城稍近的一个城池。
阮宁心情再好,抵不住体力不支,每日都早早在房里安歇了。
红玉伺候她洗漱完毕,便端了水下去。她正要上床时,却见床上鼓起一团,她心下疑惑,想着是哪个丫头同她恶作剧,便小心站到床边,猛地掀起被子,“好啊你……”
话还没说完,手腕被拽了过去,随即腰上附上另一只手,整个人就被举到了床上,大被一盖,她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声闷笑。
“怎么了姑娘?”红玉往里面一探头,疑惑道。
“没什么,我要睡了,你也去歇着吧。”阮宁很淡定,默默往床外蹭了一点,恍若无人。
船上屋子的结构是一间一间分开的,考虑到坐船耗神,阮宁也没让几个躺在床头守着自己,而是让她们一人睡了一间屋子。
红玉应了,便拐回头睡去了。
那只大手又把她捞过去,捏了捏胳膊,捏了捏脸蛋儿,“果然又瘦了不少……”还想从头到脚捏一遍时,阮宁一把抓住他的手,脸上已经红得滴水,“你怎么在这儿?”
先是一阵寂静,那人把她搂在怀里,“遇上风浪,无法行船,大伙下去补给了,船上人少,我来看看你。”
阮宁使劲儿往外挪着,“你看就看,干嘛还……”
“你二哥同我一般年龄,他已经娶亲了。”他蓦地一开口,阮宁愣住,“然后呢?”
“你却连抱都不让我抱一下,我可是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声音里似乎透着委屈,谴责着阮宁的无良黑心。
阮宁内心的母性莫名被激发出来,探着手摸了一下他的头,陆泽身子一僵,她尴尬地收回来,“那你怎么不去跟祖母开口,就算不提亲,这些日子你竟连我半句都没提到。”
陆泽把她的手拽下来着,“傻丫头,我何曾不想?只是我现在名声不好,早早同你提了亲,只怕遭人非议,京城的那群妇人最是嘴碎。”又顿了顿,冰凉的唇贴上她的脸颊,话里带着些明快的笑意,“你快些长大才好。”
“我又不介意。”阮宁嘟囔着,脸上发烫,“你就不怕别人先来我们府上提亲了?毕竟我貌美如花出身高贵德艺双馨,好多人都盯着呢……”
陆泽憋着笑搂紧了她,胸腔一阵阵抖动,“那我就把你抢过来,毕竟我忍了这么久,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呸,真不要脸!”阮宁一拳砸过去,却被他箍着无法用力,砸在他身上就像挠痒痒一样,“乖,你可别乱动,毕竟我青春正盛体力充沛孤单难耐……”他学着阮宁一连几个词下来不带喘,才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逼急了不要脸给你看。”
黑暗中阮宁瞪大了眼,她看上的那个温润如玉笑如春风的陆泽呢?这个是谁?
阮宁向来口才很好,此时她却无言以对。
“乖,睡吧。”陆泽将她的脑袋捂在胸口,觉着她的脚丫只到自己脚踝,暗道这丫头怎么这么小呢,又搂住她娇娇软软的身子,果然没再多动。
他身上很暖和,水上湿气重,夜里寒气也重,这么睡着倒是很舒服,阮宁睡着时在他身上小猫般蹭了蹭,睡姿又不好,不时弹腾弹腾腿儿,踢踢被子,又把腿搭在他的肚皮上,把陆泽折腾得哭笑不得。
第二天阮宁醒时,陆泽已经不见了,阮宁暗道那厮是趁夜黑风高偷偷离开了。
又仰头盯着床帐发了神儿,嗨呀,怎么这么像偷情呢?
过了几日,船只终于到了码头边,陆泽温文有礼地同阮母告了辞,离开之前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蒙着面纱的阮宁,嘴角眼梢笑意莫名。
阮宁小脸通红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心里竟有些怅然若失,暗地啐了自己一口,脸上愈发红了,幸而面纱挡着看不出端倪。
阮母还在奇怪自己孙女儿怎么上了马车还不摘掉面纱,如此这般跟她说了,阮宁认真道:“回了京城可不比扬州,今个儿风大,万一车帘子被掀开呢?可不就被人看见了?”
阮母想想,又听了外面闹市的嘈杂声音,觉得很有道理,又心下欣慰,想着莫不是出去了一遭,这丫头竟开始懂规矩了?
一直到了阮府,换乘了进府的小轿子,回到了自己的百花苑,脸上的燥意消了,她才摘下脸上的面纱。
四个大丫头进屋里清点了一番,又将诸丫头集合在一起,清点人数。
“柳儿呢?”白芍又点了一遍,发觉少了个人。
柳儿是个二等丫头,容貌生得美,她也有几分印象,一下子就想起她来。
巧儿早在一边候着,听她询问,忙过来对她耳语一番。
白芍听着,脸上先是疑惑,再是羞赧,最后愤怒,脸色转红转白转青,到底拿捏不定,跺了跺脚回屋禀报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蟹蟹爱睡觉爱吃肉的地雷~
第42章
“……柳儿去玉笙居玩,恰巧碰见泽二爷,两人不知怎地……竟对上了眼儿。泽二爷将柳儿的帕子拿了回去,被二少奶奶发现了,上面绣着名字,她把柳儿叫过去一顿板子……打的血肉模糊,据说,据说去了半条命,让人抬家里去了,她家本就是卖女儿的,境况窘迫,不过几天柳儿就一命呜呼去了。姑娘,您看……”白芍小心斟酌了言语,眉头纠在一处,看着脸色不好的阮宁。
“柳儿死了,二嫂可有何动作?”
“不曾,倒是巧儿送了五两银子过去,记在咱们院里的账上。”
“这事儿做的不错,今后月钱给她加两百,从我这儿出。”阮宁放下茶盏,面色不豫,又问:“柳儿可有同二哥哥做下苟且之事?”
“听说还不曾……”
“二嫂子可有给我留过什么话?”
“……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