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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开始大家闹得有些不愉快,但等众人坐上饭桌,纵然心里还有点小疙瘩,但也只能先放下面子坐下把饭吃了再说。柳小六被何愈发配到外地还没回来,何老头前些天又着了凉,这时还只能在屋里躺着,不能出来凑热闹,于是这一大面圆桌子就只坐了柳大娘何愈和赫颖三人。
柳大娘年纪有些大,见不得这人口稀少,孤零零的场面,又适逢清明节气,马上想起那些跟自己一个岁数,但已经去世的故人,不由悲从中来,连连叹气,然后挥挥手,说:“算了算了,我也不将就什么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就这么几张嘴,哪里吃得完?都上来坐上来坐,看在过节的份上,也不将就什么了。”说着招呼柳娇娇将柳如眉抱着,坐在自己边上,又让有愧跟白梁也在坐,刚好何愈身边空得大,两人便一人一边。
白梁故意挑在赫颖边上,以血肉之躯将赫颖跟何愈隔了开来,然后斟了壶酒,举杯敬柳大娘,说:“真是谢谢柳大娘的好意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却来招待我这个混小子,真是,真是沾了颖小姐的光啊。”白梁眼睛一眨,示威似的冲着赫颖露出八颗牙连同后牙槽。
赫颖顿时脸黑,脑袋上都要冒上几缕青烟。她本以为这顿饭能坐在何愈身边,然后给他斟酒加菜,一来二去对上了眼,那不就成了她的好事儿?结果偏偏白梁这个没眼力劲的挤进来从中作梗,让她的一番心血全部付之东流,便在狠狠地翻了个白眼,险些把眼珠子给翻到脑袋后面去了。
柳大娘听白梁在话里提了赫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她本来是计划着将何愈跟赫颖两个人推做一堆,那件事虽然大家心里都很难过,但毕竟已经过去将近五年,今年何愈都快三十了,真不该在一棵死都死了的歪脖子树上面吊死,但现在看来,赫颖虽然家世不错,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半点优点,还是小孩儿脾气,娇纵管了,嫁过来也不服管教,说不定还要给她这个干婆婆下马威。于是早早地把这个念头给掐掉了,笑笑的说:“你这小子倒是有点运气,要知道今天这桌上的酒菜平时可都是吃不上的,我们自己家里人平时吃饭简简单单的,只有贵客来才这般丰盛,你可要好好谢谢颖小姐,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咯。”
白梁跟着笑了一下,这话赫颖什么都没听出来,可他是听明白了。只是在说颖小姐是客人,所以好酒好菜招待,但这排场太大了,日后就没这闲工夫去请她来了,各自走各自的阳光道。白梁虽然也不怎么喜欢赫颖这小丫头片子,刚刚看见她欺负小孩更是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但见柳大娘这般挤兑,心一时也软了,便说:“柳大娘说的是啊,以后还得多请颖小姐过来坐坐,也好让我再混上几顿饭吃咧。”
柳大娘呵地笑了一声说:“我这间小庙,哪里能天天招待颖小姐这样的贵人呀?”
赫颖这孩子听话只听表面,听柳大娘说自己是贵人,便正把自己当贵人了,夹了一筷子面前的干笋烧鸡,抿着嘴唇吃了一口,觉得这鸡头太柴,干巴巴的没什么滋味,便把筷子搁了,吐了吐舌头,蹙着眉头说:“柳大娘,不是我说您,您这鸡肉做得可是太柴了,我这人倒是好养活,肉再柴也吃得下去,但若今天来的是别的什么贵人,像我爹爹那样的,那这事儿就难办了。”
白梁被赫颖这傻子般的话语给气得什么也不想说了,干脆像没听见似的,夹了一筷子干笋,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柳大娘被赫颖气得在心里冷笑,还真把自己当贵人了,城主的女儿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现在还在她面前摆起谱来了,于是搭理都不搭理赫颖,把人干晾在一边,将筷尾往桌子上一磕,筷头对齐,夹了一块干笋烧鸡的鸡腿肉,搁进坐在她边上的有愧碗里,笑眯眯地说:“这位姑娘是叫伍茴吧,性子安静得很,是个姑娘的样子。何愈那小子把你带回来以后就把你当个什么宝贝儿似的藏着,我见都没见上几面,连话都没说上过,今天我俩就好好聊聊,伍茴姑娘是哪里人呀?”
有愧看着碗里的那个鸡腿,突然想到她刚来何愈家的时候,也是柳大娘拉着她的手,问她叫什么名儿,是哪里人,虽然柳大娘也曾有偏薄的地方,但她大多数时候也都是为何愈好,这一刻与那时的懵懂重合成了一幕,宛若隔世。她眨了眨眼,不让自己露了馅,平静地说:“回柳大娘的话,自从跟我的师父黄仙人拜师后,我就断了尘缘不能答大娘的问题了。”
“是吗,”柳大娘点点头,她极其迷信,也结交了很多自称精通黄岐之术的江湖人士,十分相信有愧的理由,又问:“我听何愈说,伍茴姑娘厉害得很,通古知今,很了不得,就连他布兵之前都要问问你的意思,这可是真的?”
有愧脸顿时红了,何愈这家伙真是的,之前的牛皮已经吹得更大了,没想到原来他的实力还没发挥完,现在干脆把她奉为军师,她哪儿有这能耐?但她心里也清楚,何愈说这些话其实也是为了让她有一个名头,能光明正大地留在在这里,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把这牛给继续吹下去,便说:“柳大娘真是说笑了,这其实是何大人抬举我,我那有这能耐”
这话谦虚但又有底气,是有两把刷子的,柳大娘笑呵呵地连连点头,说:“伍茴姑娘可别跟我谦虚,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见外的。既然伍茴姑娘有这个能力,那便替我给何愈这小子算一算吧,看看他这姻缘要到什么时候去了,都这么多年了,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有愧抬眼瞧了瞧何愈,见何愈将酒杯抵在唇边,脖子上的喉结微微蠕动,垂下的睫毛盖住了眼,让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这副模样好像是在无所谓。不过也是,柳大娘那么想要个孙子,柳娇娇这儿落空了,便把希望放在了何愈身上,反正干孙子也算半个孙子,总比都没有要强上一点。所以这些话他应该已经听得耳朵都要生老茧了,
“姻缘姻缘,说到底还是个缘字,”有愧道:“缘分来了就能开花结果,缘分不到再怎么着急也没用,”说道这里有愧顿了顿,觉得这话说的有点太过空洞了,便添油加醋道:“我看何大人红鸾已动,有缘人已经不远了。”
何愈的垂下的睫毛猛地一颤,突然抬起头来,一双凤眼高深莫测地看着她,“是吗?还请伍茴姑娘多说几句,我也想听听看我的这位有缘人现在在何处。”
有愧被他看得脸颊发红。她哪能知道?这些话不过是她胡诌的,他也不是不知道,可明明知道,为什么还非要这时候跳出来下绊子,这不是在为难她么?
正在有愧语塞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柳大娘大手一挥,发话教训起何愈来了,“诶,我说你,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你现在让伍茴姑娘告诉你你的有缘人在哪里,长什么模样,不是逼着她泄漏天机,损了阳寿么?行了行了,知道不远就好了,我这心啊,也算放下来了。”
柳大娘拾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了根芹菜。一根芹菜下肚,想起了什么,便幽幽地说:“也这么多年了,过去的就过去了,你也别跟你爹一样,死心眼地钻这个牛角尖。那件事千错万错,说到底也不是你的错。”
旧事重提,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白梁跟何愈是当时在场的,亲眼看见了当时的惨烈,便神色凝重,而赫颖和柳娇娇是不知道的,只是听来了些只言片语,便都竖起耳朵,想听听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有愧心里则是一个咯噔,终于提到那件事了……
柳大娘继续说:“当年她进门的时候,我还特意去清了算命先生给你们合八字,那算命先生跟我说她是个富贵命,跟你在一起是天作之合。我还以为那算命先生是算准了,结果呢?原来也是个江湖骗子,怪不得后来人就走了,可能是被人拆穿了把戏,逃命去了。要我说,实在要怪,只能怪她命不好,偏偏招惹了那么一个不该招惹的,这部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么……”
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死不就是因为何愈为了抓郭子怡,故意放箭射她,怎么还和别人扯上了关系?她看着何愈越来越阴鸷的侧脸,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能把何夫人给害了?”
“诶诶,伍茴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白梁忙开口说道,他那时在场,他心里至今都有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更何况是何愈了,柳大娘这些话何愈心里肯定像刀子在割,还是别再继续说了,他跟柳大娘碰杯,说:“那么多年前的事儿,现在提起来做什么?现在何大哥的有缘人都快要出现了,过去的就过去罢,柳大娘,来,我再敬你一杯。”
柳大娘却摆摆手,不跟白梁敬酒,她正在兴头上,一定要将肚子里的话说了,于是继续愤愤然地说道:“还能是谁,还不是那个土匪头子。”
☆、第80章新衣
“算了算了,”白梁瞥了何愈一眼,见何愈面色不变,正静静地端详着手里的酒杯,心里顿时难受起来。柳大娘的这些话他也说来劝过何愈,可何愈哪里听得进去?何愈跟他说,虽然箭是狼牙的飞来的匕首弄偏的,但弦是他放的!就这一点,他就不会原谅自己。于是白梁继续说道:“吃得这么好,说这些事儿做什么?”
何愈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两扇睫毛在眼眶下投出的两块阴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扇动了一下,却不言语。
有愧心里像打鼓一样震天得响。那件事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无论现在何愈跟这个身份的她说了多少悔过和愧疚的话,她的心里都迈不过这个坎,她要知道那个时候何愈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又是为什么那么果断而干脆的放出那根箭……
这个时候柳大娘继续说话了,她受不了何愈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样子,跟他爹似的,死心眼。人是死了,可他自己还活着,怎么就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呢?“怎么就错在你了?白梁都跟我说了,说当时情况那般紧急,任谁能猜到狼牙他竟然也想救人呢?”说道这里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何愈苦笑了一下,“所以是我的错啊,是我不该。”
他一连喝了几杯酒,不知道是不是醉了,只见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能看进人的心底去,“我是她的丈夫,她被郭子怡当作人质的时候,我竟然搭上了箭,我怎么对自己这般的自信,真以为自己是神枪手,百发百中。可以前射箭,瞄准的是靶子上的红心,是天上的飞鸟,是敌军,还比不上狼牙,至少他是想救她,不像我,是想杀她……”
白梁不忍心再听下去,开口道:“何大哥千万别这么说,何大哥的箭法我们都是见识过的,的确有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能耐,就算当时何大哥不射那根箭,郭子怡也不会放过大嫂的,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儿,而且凭大哥的箭法,要不是狼牙,怎么可能射偏?”
默默听着的有愧听到这里不由将手里的筷子搁下,将手掌放在膝盖上,她的手心发凉,像冰块一样,在膝盖骨上抹了一把。
白梁继续说道:“那时我们都看到了,何大哥搭了两根箭,第一根是瞄准大嫂,因为何大哥知道,郭子怡看见这一根箭过来,肯定要拿人当挡箭牌去挡,这样就避开了第一根箭,而这个时候第二根箭刚好就射出来,正好取了郭子怡那条狗命。可狼牙那小子眼神不好,躲在个旮旯里什么都没看清,看见何大哥搭箭就跳了出来,坏了大事!”
心脏杂乱无章的在胸腔里跳动着,这一刻有愧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什么。原来他始终不是冷漠无情的。这些年里,她逼着自己恨何愈,认定他是杀害她的人,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这这一番辛苦,全是徒劳,原来他从不曾舍弃过她,他也在心痛,在这以为她不在了的五年里,亲手给自己套上了一个枷锁,背负着一个并不属于他的罪恶前行作为对自己的惩罚。
而这些她都不知道。
“可那又怎么样呢?”何愈叹息似的说,“她……还是死了。”
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攥成一个拳头,让自己乱跳的心稳定下来。“这并不是你的错。”有愧说。
何愈侧过脸来,并不意外地看向低垂着头的有愧,“伍茴姑娘也这么觉得吗?”
伍茴姑娘。
这个四个字像鼓槌一样将她敲醒,这个名字才是她现在的身份,她抬眼看着桌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柳大娘,白梁,柳娇娇,还有肉球似的柳如眉,他们的眼睛全部聚焦在她的身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她不仅骗了何愈,她还骗了所有人,她的眼睛低垂着,盯着瓷碗的底部,她甚至可以从那浅褐色的汤汁里看见自己躲闪的眼睛,“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她微顿,想了想,又接上一句:“我想您的夫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是吗?”何愈低声道。
“是。”有愧点点头。
何愈笑了一下,说:“既然是伍茴姑娘说的,那我就信了。”
就在这时门外来了一个通报的,急着要进来见何愈。何愈搁下筷子,让人进来。那人进来后还没给何愈行礼,眼睛却先瞟向桌上的柳大娘,欲言又止地咽了咽口水。何愈注意到这一细节,心里顿时有一种不详地预感,便将手里的酒杯搁下,问道:“这么急着来,有什么事儿吗?”
那人拱了拱手,吞吞吐吐道:“从京都来了一封信……”何愈脸色一怔,马上从饭桌前起身告退
***
饭桌上的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没有人说话,都静静地低垂头,若有所思。只有柳如眉不懂事,伸着筷子要去夹竹笋烧鸡里的鸡胸肉,她的手又短,筷子用得也不地道,往瓷碗边缘一磕,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柳娇娇吓了一跳,在桌子下面偷偷往小肉球的屁股蛋上掐了一把,贴着她的小耳朵,低喝道:“就知道吃,把筷子放着,待会儿再吃!”
有愧笑笑,动动筷子,将小肉球没夹到的肉添进她的碗里,说:“吃吧,别把孩子给吓着了。”
赫颖拾起筷子,想夹点菜吃,但看看这满桌子菜,要么是烧过了头菜色不好,要么是火候不到不够入味,扫了一圈又把筷子给放下了,开口道:“其实我这次来还给伍茴姑娘带了一份礼物,应该排得上用场。”
“谢颖小姐费心了。”有愧客气道。
她往后找了招手,把候在一旁的小丫鬟小月叫了上来,说:“上次何大哥说要给伍茴姑娘准备一个丫鬟,让我帮忙出出主意。我思前想后,伍茴姑娘这么重要的人,随便弄来一个外头的丫鬟,不知根底的,心里总怕不安全。所以我决定把自己的贴身丫鬟送给伍茴姑娘”
有愧微微皱眉,送丫鬟这出戏份他似乎已经看过一出了,当年就是郭子怡赏了他们一个丫鬟,把家里弄得天翻地覆,这次也是一个别人的心腹,还是不要重蹈覆辙地好,于是开口说:“让颖小姐费心了,但颖小姐身边的人给了我,颖小姐不就没人照顾了?这样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赫颖见有愧推辞,心里不由一慌,这人如果送不出去,那她的计划不就全完了?今天还一定要把人给送出去,于是她笑了笑,继续说:“怎么会呢?我爹可疼我了,我离家后不知道跟我安排了多少下人跟着,每天前呼后拥的,我嫌烦呢。所以就算送出去一个我这儿也不会差,伍茴姑娘只管放心。”
有愧瞧了赫颖身后的小丫鬟一眼,长得黑黑瘦瘦,圆鼻子圆脸,厚嘴唇有些木讷,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害怕,低垂着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嘴唇也直打哆嗦。看样子是今天跟着她,回去就要吃苦头了。这不由让她想到很久以前的一个人,她并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可能死了,可能生不如死。
她回过神来,又看向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赫颖年岁还太小,虽然是从勾心斗角的大宅子里长大的,能耳濡目染不少,但说到底还是嫩了点,这点小把戏她看得清楚得很。无外乎就是想在自己身边安排个她的人,然后好处心积虑找机会给她使绊子。既然这样,那她还不如将计就计,把这个小丫头为己所用。于是有愧开口道:“既然这样,那颖小姐的这番好意我就不再推辞了。”她向那小丫头找了招手,让她过来,然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头感激得眼眶都红了,答道:“我叫小月。”
“是个好名字,”有愧笑着说。
赫颖笑眯眯地说:“太好了,小月,你以后可要好好服侍伍茴姑娘,日后伍茴姑娘如果少了一根汗毛,我可就要拿你试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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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大家又在厅里坐着闲聊了一会儿,一直到日落西山才散场。小月被安排了一个单独的住处,有愧还特意给她送了一床棉被。
这天晚上,小月起夜,但不认识路,天又黑,一脚深一脚浅,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茅房,倒是绕到了没有人的后院。后院没人住,黑灯瞎火,每走一步又能听见呼呼地声音,像是有什么鬼魅跟着似的,小月心里害怕极了,开始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不知走到了哪里,她终于看见有一件屋子里亮着一点烛光。烛光微弱,像一只快要死去的萤火虫,但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给了她方向,于是她奋力地朝那点烛火处走去。最后终于到了一间房门大开的房间前。
鬼魅的烛火从敞开的房门里照射在地上,隐隐绰绰地像蒙着一层雾,小月止住脚步,不敢再靠近。她小时候听长辈们讲过鬼故事,说什么在荒山野林里突然看见一间房屋,进去睡一晚第二天早上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这种房屋是给孤魂野鬼住的。这些传说让她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凉意,于是她转身准备逃走,却突然听见屋里有人的脚步声。
鬼是没有脚的,有脚步声的只有人。小月的胆子不由大了一些,她往前走了几步,凑近门边瞧了一眼,却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衣服的人独自静立在房中。他的手里握着一根明烛,然后将蜡烛上的火苗凑近祭坛上的烛台,轻声道:“第六年了,已经这么久了,为什么我从来都梦不见你,梦见过我娘,梦见过我小时候,甚至还梦见过狼牙,但为什么就是没有你呢?”
一阵微风吹来,掀开轻纱薄帘,露出墙壁上老旧的画像,画像上的女子穿着一身緗色的衣裙,脸庞上五官的细节已经看不太清,只有那双眼睛黑亮,好像带着笑意。小月看着那副画像,不知怎么的,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明明从没见过这画像上的女子,却又好像是是认识的。就在她绞尽脑汁地苦想到底是为什么熟悉,却看见那画上女子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
小月心一颤,裤腿跟着一热,转身就跑。也不知怎么的,回来的路凭着感觉竟然一个弯路都没绕,直接跑回自己屋。她给自己换了一条裤子,然后爬进被子里,牙齿连连打颤,手脚冰凉,第二天便大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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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生病后赫颖来探望,她心里气得要命,人刚去一天就生大病,要着有什么用?但碍于面子,还是在有愧面前跟小月嘘寒问暖,将手背覆在小月的脑门上,试了试温度,说:“真是让伍茴姑娘看笑话了,我这丫头在我哪儿的时候壮得跟个牛似的,结果到这儿却水土不服了,你说你,真不争气。”
小月在被子里缩着,噤若寒蝉地看着赫颖用她那冷冰冰地手盖在她的额头上。她想跟赫颖说自己看见了什么。但有愧也在房里,她如果说了,听起来倒是她在府里乱跑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说不定要把眼睛挖了鼻子舌头削了,于是咬了咬嘴唇,说:“是小月不好,没好好照顾自己,把自己弄着凉了。”
有愧却说:“是我的错,我没替颖小姐把人照顾好。”
赫颖便说:“伍茴姑娘这话说的,人本来是来照顾伍茴姑娘的,哪有反过来的道理?伍茴姑娘可别拦着我,等她病好了我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有愧笑了笑说:“要教训也得等人病好了再说,我现在去看看药煎的怎么样了,你们主仆俩趁我不在好好说说体己话罢。”
有愧出去后,赫颖的脸色马上冷了下来,“你真是有本事,我让你是来干什么的?让你好好把人看着,有什么消息好跟我说,结果你倒好,来的头一天就给大病不起,你是想气死我吗?”
小月委屈地说:“小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天早上还好好的,我……我觉得我是中邪了。”
“呵,”赫颖冷笑,用手指点了点小月的脑门,说:“你这丫头倒是会说,你编个什么理由不好,编这种话来搪塞我。”
小月道:“小月说得都是真话。那天晚上我起夜,然后在院子里迷了路,竟然在后院看见了一个屋子里点着灯,我就过去看了一眼,看见屋里有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可能是何大人,也可能不是,在屋里点蜡烛,嘴里还说着些什么,然后墙上有一张美人图,那张图上的人竟然突然眨起了眼,然后我一回来就生了病……那屋子一定是鬼屋,那天又是清明……小姐,你一定要详细我。”
赫颖起初是听笑话似的听小月的话,但越往后越觉得小月说得话可能是真的。白梁也跟她说过,何愈每年都会祭奠亡妻,但他却又并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这些说法刚好与小月的说法一一吻合。这样说来那天夜里小月误打误撞去的地方应该就是祠堂,至于什么撞邪,鬼屋,会眨眼的画像,这些应该都是人在害怕时产生的错觉。
赫颖:“你再说说墙上的那幅画。”
小月激动地说:“小姐,您相信我的话了?”
赫颖道:“你说了我才能判断我信不信,快说罢。”
于是小月回忆道:“当时我害怕极了,也没看清楚什么,但那面墙上应该不止有一副画,但我看清的那副上面画着一个姑娘,十七八,很清秀,穿着一件緗色的衣服。”
“是吗?”赫颖的嘴角不由绽开一抹笑意。
小月见赫颖看上去很高兴的,松了口气,问道:“小姐您笑什么啊?”
赫颖将脸一板,又恢复到冷冰冰地样子,然后说:“你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现在耽误了我的大事,你知道吗?在心里给我记着。还有,你跟我说的这些事别跟别人说,就当没发生过,听见了吗?”
小月点点头说知道,赫颖这才放下心来,就在这个时候,有愧从门外带人端药来了。她亲自将药送到小月手里,说:“来,先把药喝了。”小月接过药,心里突然有些难受。有愧对她可比和赫颖对她好多了,但现在赫颖想着办法要整她,她却不禁没帮忙,还助纣为虐,愧疚得不敢抬眼看有愧。
赫颖拉着有愧的手在桌边坐下,说:“伍茴姑娘,我知道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有些不愉快,那是我不对,我现在跟你道歉。但我现在看到伍茴姑娘这么照顾我这小丫头,我真的感动极了,所以我想跟伍茴姑娘好好当姐妹,伍茴姑娘可愿意?”
有愧在心里笑了一笑,倒想看看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说:“颖小姐客气了,能跟颖小姐做朋友是我的福气。”
赫颖喜道:“这实在是太好了,我见伍茴姐姐总是穿素色的衣服,虽然素雅,但也太单调了些,我哪儿刚好有好几匹新布,要不明天拿来给伍茴姐姐作身新衣裳罢。”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晚了,这几天deadline堆到一起要亲命,努力更了一章长的赔礼。
为了快点掉马,我已经开启了火箭筒的速度,希望大家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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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梦见的都是死去的人,所以……
☆、第81章掉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