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春风吹又生_分卷阅读_88

姽婳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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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她在金宫大殿打斗的小师兄玄微上前一步道:“奉太师祖之命,在此恭候杨师叔多时,恭送师叔后,弟子会送杨师妹回去休息,还请诸位放心离去。”

    寸心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拉着丈夫,冷声道:“若是今日我们非要一起走呢?”

    玄微一笑:“太师祖有令,若能出碧游宫的大门,即可自便。”

    “这可是你说的!”珠珠手中清霜剑出鞘,如明月升空,她小脸冷漠,起势就要冲将出去,却被杨戬拦住。

    “莫慌,爹爹自有办法。”杨戬秀眉舒展,前来拦路的俱是截教四代弟子,不足为惧,关键是碧游宫圣人所设的结界。通天教主再怎么样也是个圣人,这里又是他的老窝,是以杨戬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能避开他的耳目偷偷溜出去,但是应允了女儿的,必要想尽办法,竭尽全力。幸好,通天教主素来自负,还有些恶趣味。他看着他们一家四口战战兢兢出逃的模样,必定心生喜悦,为了多看一会儿,多玩半晌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不会立刻拦下他们,而是在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摧毁他们的希望。

    可惜,杨戬掂了掂手里的玉佩,朝远处的弥罗宫笑道:“您恐怕不知,师祖也赐了我一块。”

    玉质温如羊脂,灿如明霞,五彩光华缠护其上,一脱手便在碧游宫结界上砸出条口子。

    端坐蒲团的通天教主瞪大眼睛,恨得咬牙切齿:“杨戬小匹夫着实可恨,又是老二瞎送的坏东西!”

    “璟儿跟上!”杨戬拉过珠珠和寸心,三人一同腾空出去,敖璟紧随其后,截教弟子见状追将上来,却被玉佩的金光震了回来。

    寸心惊喜道:“原来这还能分辨是不是自己人。”

    敖璟刚刚稳住身形,笑道:“这是玉清仙法所铸,上清之辈与此不合,当然能震开。”

    此话一出,他先是一怔,而后急急瞧向杨戬右侧,杨戬对着空空如也的右手,也是神色莫名。

    “珠珠呢?!”寸心的声音都有些尖利,与之相反是杨戬沉沉的应答:“她被挡在里面了。她修上清道法,与此不合……”

    所谓晴天霹雳,不过如此,三公主抬脚就要进去,却被杨戬拦住。

    她扭过头,头顶珠璎摇摇,眼中泪光莹莹:“你拦着我做甚,珠珠还在里面,她一个人!不能让她一个人!我、我要进去!你让开!我要进去!”

    她急得前言不搭后语,翻来覆去喊着我要进去,杨戬制住她,透过破开的洞口,看见女儿茫然无措的小脸,她和一众截教弟子被击飞,正瞅着自己的左手,默默不语。

    “还请师祖垂怜。”杨戬拱手为礼朗声道,“还请师祖垂怜!”

    通天教主的声音远远传来,如黄钟大吕,气象威严。

    “你还要贫道如何垂怜?赌约是道德天尊所提,元始天尊与贫道所立,你也是当众同意。贫道让你女儿住着珠宫贝阙,享着锦衣玉食,修着金仙大道,你还有何不满?”

    “可是太师祖,我只想回家!”珠珠立起身朗声道,“这些我都不想要,我就想回家,我想时时刻刻见到我爹娘。”

    “不行。你爹已经答应本座,送你入本座门下,换截教诸神不再追杀黄恂。”

    “那我爹还答应今晚带我出去呢!”珠珠气得小脸通红,她跑到洞口对杨戬道,“爹爹,别听他的,快带我走吧!”

    杨戬只觉喉咙里塞了团棉花一般,又似哽了把黄连,又苦又涩,他俯下身,柔声道:“珠珠,对不起,爹爹不能……带你出来。你修得是上清仙法,不能通过玉佩。”

    “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你不会故意甩出我。”珠珠眉头紧蹙,忽而释然,“那你就和他解除约定啊,你不是说,太师祖心地善良,不会介意的吗?实在不行,我和璟哥哥出去保护表哥就是!爹,你快和他说,和他说嘛~~”

    寸心的指甲已经深深嵌进了肉里,血肉模糊,血和泪无声地落下。

    回应珠珠的是,是难言的沉默,杨戬不忍看向女儿希翼的面容,心头沉重如压着千钧巨石,眼看洞口越缩越小,他终于一字一顿,艰涩道:“爹爹、爹爹……不能说……为了三界众生,爹爹,不能说……”

    短短几句话,就像抽走了杨戬全身的力气一般,他本以为会听见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如他每次离开一般,可出乎意料的是,珠珠出奇的平静,她甚至缓缓笑开,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所以,你又要食言了,又要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对吗?对哦,就算今天成功了,你也只会带我出去一段时间,过些日子就会将送我回来的,对不对,你根本没打算带我永远离开。”

    “珠珠乖。”寸心忙上前就要跨出结界,“娘会陪着你,娘一直陪着你。”

    “不必了,娘,为了他的慈悲,我一个人受累就够了,不要再搭上你。你放心,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别哭啊,你应该和爹学学,他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珠珠!不要!”寸心一声惊呼,已经被一道劲气击了回来,而在此时,玉佩终于承受不住碧游宫结界威压,洞口蓦然合上,晴朗的海面上,纸屑漫天,依旧是粉嫩嫩的颜色,可惜却是支离破碎的,如同被打碎的心。

    女孩空灵的声音蓦然响起:“从今天起,我不叫珠珠,我叫……敖琇莹。我说过,我会让你后悔的,我可不是你,我绝不食言!”

    敖璟立在碧游宫内,担忧地望着面无表情的女孩,剑气,如霜似雪,如电如光的剑气,不住在她周身流窜,每走一步,地面便结上厚厚一层冰凌,美玉铺就的地面,也裂开条条缝隙。他不由庆幸道,辛亏他及时进来,否则真有可能出事。

    他正这般想着,珠珠,不,是琇莹,她突然别过头来,目如寒星,敖璟一惊,心里咯噔一下,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西方……

    峨眉山上,黄恂突然一个寒颤,刚刚一刹那,如被冰雪,透彻肺腑。他正五心朝天打坐,突然心悸,法力不稳,一时连气血都开始翻腾。他忙定了定神,合眼调整。

    “嘿,你这小子,是不是又走神了?”

    他刚刚平静下来头顶就是一暴栗,他无奈抬眼,对上自己的师父威名赫赫的斗战胜佛孙悟空。

    “我没有……”

    “没有?”孙悟空一翻翻到树上,大口嚼着桃子道,“哦,俺老孙知道了,只是不小心又想起你爹你娘了,是也不是?”

    黄恂起身道:“真不是……只是突然,浑身发凉……”

    “瞎说!”孙悟空一双猴眼圆瞪,“你随俺老孙学了这么些天了,难不成还怕冷。你这小子,练功走神不说,还狡言诡辩,今儿个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不是吧,又来?”他还未及感叹完,猴拳带风,虎虎生威,就已经打了过来。

    他凭借舅舅杨戬提供的讯息,一路向西,来到峨眉,五步一拜,十步一叩,上了峨眉金顶,苦苦守在胜佛洞前,终于凭借一片诚心拜在孙悟空门下。这位威震三界的猴王,本事自然没的说,只是这性格嘛,和他想象的前辈高人差太远了,活泼、开朗还好斗,每晚打坐来偷袭,早已成为常态,而他也从一味挨打,到现在能过上几招。

    “来啊,继续,继续!”孙悟空一面打一面教,“动作快一些!没吃饭吗?”

    黄恂咬牙,又迎了上去。

    师徒二人拆招好几个时辰,方以黄恂鼻青脸肿而告终。

    孙悟空笑道:“好小子,好好练,别想那么多,过不了几年,你就能学成一身本事,就能救你爹娘了。”

    “真的学成了本事就能救我爹娘了吗?”黄恂抹着汗,却有些迷茫,“

    作者有话要说:我舅,是杨戬,他明明有了劈山斩日的本事,可为何还是救不了他母亲呢?”

    黄外甥学本事的同时,开始思考舅舅的教训,他会走上一条与众不同的改天条之路,因为是康庄大道,所以会很顺畅,只有他彻底黑化的表妹会做出些不可预料的事情。

    第124章几方人马心思异

    斗战胜佛一愣,黄恂若有所思,接着问道:“师父,您当年也曾大闹天宫,可天庭在您闹过后,却还是这个样子,没有丝毫的改变,这是不是说明……”

    “哈哈哈哈哈,说明什么?”孙悟空一个空翻,揪起黄恂的领子,黄恂对上那一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金眸,突然语塞了,半晌,他磕磕巴巴道:“说明,光靠武力是不行的。我们……应该想想别的办法。”

    “嘿,我们?关俺老孙什么事,那是你的爹妈,又不是俺老孙的爹妈。”孙悟空摆摆手,不屑道。

    这下轮到黄恂愣住了。

    “您不是我师父吗,而且您也是元始天尊门下,和我爹可是师出同门。徒儿不求您动手帮忙,只劳您老人家动动嘴就成了。”

    “说的好听,动动嘴?”

    “对,就是动动嘴。”黄恂抿嘴一乐,“您一定知道怎么去紫霄宫找道祖,对不对?”

    当日在净坛庙,初见敖璟,那个少年便告诉他,他自诩武艺高强,便可去紫霄宫找道祖说理,看似挑衅,实际是在告诉他,要想救出爹娘,与庞大的天庭抗衡,那就必得道祖出面,光靠他一个人,极有可能步上舅舅的后尘。

    孙悟空万万没想到他竟然问出这么一句话,他挠挠头,眼珠滴溜溜乱转:“找道祖?!这个,俺老孙哪里去过什么紫霄宫。呔,就算你去了紫霄宫,你要怎么说,因为你爹娘违背天条相恋产子,所以求他修改天条?小心他老人家一巴掌把你糊出紫霄宫,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黄恂被堵得一窒:“可是不准神仙动情的天条本就是错误的!错了就该改。”

    孙悟空仰天大笑,他抓抓脖颈,绕着黄恂转了一圈,忽而赏了他一个暴栗:“你说是错的就是错的啊,你以为你是谁,空口白话就求道祖为你出头。哎呀,早知道你这般傻头傻脑,俺老孙就不该收你,没得败坏俺老孙的声誉!”

    黄恂被这突然一下打得发晕,他捂着头皱眉道:“并非空口白话,我父母的遭遇,我外祖父外祖母的遭遇,这些都是……”

    “这些都不够,嘿,两家人。”孙悟空摆摆手,嗤笑道,“你觉得你能说服道祖为你两家人改掉影响三界六道的天条?除非他脑子被门压了。”

    哑口无言,不知所措,莫过于如此了。

    黄恂张口结舌道:“可、可,可是,天条一定不止禁锢情感这一点问题,受害的也一定不止我们两家人……”

    胜佛翻了翻金色眼皮,摊手道:“证据呢?你说有就有,你以为你是……”

    “我以为我是斗战胜佛的徒弟!”黄恂面露喜色,握住孙悟空的猴爪道,“您说得对,我必须要拿出证据来!目前没有证据,我就要去找证据,找出天条不公,危害三界的证据。可要做到这点……”

    他沉思片刻对孙悟空希翼道:“师父,您在下界有没有那什么关系之类的,额,咱们送点桃子,保我做个官,判案子的那种行吗?”

    “送桃子?”大圣只觉手痒得难受,终于忍不住一巴掌糊上去,“我送你个头!”

    夜晚就在师徒大闹中飞快流逝,黎明伴随着鸟啭钻进峨眉山岭,此时的天际,已显露浅浅的紫红,云彩和着乳白色的轻雾,飘荡在葱茏的林间。黄恂轻手轻脚地推开洞门,深吸一口气,四处打量一遭,便腾空驾云而去。他去的方向是——挹翠山。

    师父孙悟空昨夜教育半晌,他一时钻了牛角尖,此刻才恍然大悟。说起下界官制,就算是舅舅杨戬,也未必比他父亲知道得更清楚。放着亲爹不找却去歪缠师父,也难怪他生气了。黄恂一时失笑,按下云头,悄悄潜入挹翠山。

    相比于被禁锢在光柱中的三圣母,炳灵公的遭遇显然要苦得多。他同孙大圣一样,只从石缝中钻出小半个身子,顶了一座大山在身上。风吹日晒,雨打霜降数十年,黄天化早已不复当年翩翩少年的模样,他胡子拉碴,棱角分明,少了几分开朗,却多了些沉稳内敛。

    可再沉稳内敛的人,见到亲生骨肉也不由欣喜若狂。

    “阿恂!”一听见儿子熟悉的脚步声,天化脸上即刻绽放笑容。

    黄恂对姑婆地后星深施一礼,便大步朝天化走了过去,应道:“是我,爹,我来瞧瞧您,天庭近日派人来了吗?”

    地后星上前道:“当然来了,近些日子来,他们盯得格外紧。不过还好的是,派来的都是小角色,我拿东岳大帝的名头一压,又送了些礼,软硬兼施,他们都滚得远远的。只要青龙山战事一直吃紧,大的没空过来,你们父子倒还可以多见几面。”

    “可这战事不可能打一辈子。”天化苦笑一声,“至多再拖两三载光阴,若过了这时限,只怕主帅都要被拉下去治罪了。”

    “那我们就抓紧这两三年时间。”黄恂坐在父亲身旁,握住他的手道,“爹,唯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孩儿要想修改天条,救出您和我娘,就必须要深谙天条的弊端,天条在人间所造的罪孽,孩儿都必须一一找出证据来”

    “一一找出证据?”地后星蛾眉紧蹙,“谈何容易?”

    黄恂直视父亲道,坚定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何况,舅舅手里一定有一部分卷宗。现在问题是,爹,这凡间哪个神职最能接触冤假错案,而且,怎样才能获得神位?”

    “你果真要如此?”天化得到儿子肯定答案后,叹道,“苦了你了孩子,那只有找你爷爷了。”

    “找爷爷?”黄恂一愣,“他应该还不知道我活在世上吧……”

    是暴露身份去寻爷爷安排个官职,还是待法术武艺大成后隐瞒身份去考个职位,黄恂果断选择了后一种,一是学艺之路才将将开始,二是东岳大帝不同小神,身边少不了天庭耳目,还是得缓个两三年。营救双亲一事一直沉甸甸压在黄恂心头,日思夜想,可如今看来,战线又要拉长,父母也得多遭几年罪。他心下喟叹,学武练功比平常更勤奋十倍不止,连孙悟空都有些看不下去,这哪里是在修道,这分明在拼命啊。

    同样拼命的,还有一个人。

    琇莹手持朱笔,在绢布上绘制阵图。手中朱笔,白玉为管,她握笔的手,已与玉管一色,白皙晶莹如透明一般。只是这样的纤手,却不住哆嗦着。阵图不大,上面的符号更是小如雀卵,按理说,两笔便可画完一个,可琇莹却颤颤巍巍,每画出一个玄异的符号,便可耗上数个时辰,脸上玫瑰色的红晕褪去,唇上已现齿痕,浑身发抖。

    通天教主拍拍案几道:“别硬撑了,你花不完的。”

    琇莹咬牙道:“……玄、玄微都能画完,我法力明明比他高。”

    通天教主扶额叹道:“他随贫道修行多久,你才修了多久。这些阵符蕴含天地法则,画一个符号,实际就是在调动一种规则,他法力虽不及你,可于阵道上的造诣,咳咳,高出你不知多少。”

    琇莹将朱笔往桌上一拍,有气无力道:“那是……过去的事了,我很快就能赶上他……”

    敖璟坐在一旁,不忍开口道:“珠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位太师祖又没约定比试时间,你慢慢学,夯实基础,来得及的。”

    “别叫我珠珠了。”琇莹凤眼微挑,眼波寒澈,“我叫敖琇莹,我才不是为了比试!”

    瞥见通天教主愕然的眼神后,她清咳两声,改口道:“不光是为了比试,我要赶在改天条之前,修成盖世奇功。”

    敖璟眉心跳了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做甚?”

    “璟哥哥,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吧。”琇莹又对通天教主道,“太师祖,只打败一个人,算不得什么,唯有覆灭阐教改天条大计,方能体现我们截教的威风。”

    “噗……”教主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他斜了琇莹一眼,“你爹折腾了千百年,就是为了推出新天条,你现在说要覆灭它?”

    “我说过,我会让他后悔的。”琇莹抿了口灵茶,一面调息一面道,“太师祖,过去是我不懂事,眼下看来,唯一您和我才是同病相怜,所以我们必须一起努力,出一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