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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姑娘总要告诉我,我弟弟怎么了?他浑身都是伤……”
“前天,秦弗他瞧见了我们族内的事,到祭坛来说巫依不对,和我们的人打了架,巫依把他关了起来……我把他偷了出来,你快带他离开,好好医治。不要让他再来玉带林了,走吧,她们不欢迎外族人。”
李老板背起弟弟,语无伦次道:“玉带林是大家的……官府发了公文允许的,你们怎么能……”
那个姑娘轻声说道:“官府的人一早就被赶走了。他们管不了我们族的事。以前我们族开林,现在可能要闭林了。溪水的方向不会改变,但风却会不断地改变它的方向,这本就是无常的事。你快走吧,不要来了……”
李老板抹了眼泪,背着弟弟回家。
走了两步,衣角忽然被人拽住,一转头,是个眼睛如黑珍珠一样的姑娘,身上五彩斑斓。
“要是秦弗醒了,你替我谢谢他。谢谢他教我官话,帮我抓蛇,还带糖来给我的孩子。以后我族闭林,我可能见不到他了。”
她说完,脚步轻快,彩衣翩跹,翻身上树,消失在深林中。
李老板长久无话,回过神,深深叹息:“阿弗,她是只把你当朋友啊,我的傻弟弟……”
秦弗伤病加身,养了数月不见好转,在冬天来临时,阖上了眼。
李老板在玉带林外的树上挂了白布,想把秦弗去世的消息告诉那个叫贝珠的姑娘。
开春再去看时,树枝上的白布不见了,不知是她知道了收走了,还是白布自己脱落了,被风吹走了。
南柳听完,沉思片刻,猜测道:“药铺老板说的可能是拾京父母的事。”
封明月点头:“此事当时岚城的好几个捕蛇人都看到了,报了官府。可能是处理的不太恰当,官府的人跟苍族人起了冲突。当时的官员怕这事闹大,道了歉便离开了……”
南柳评价道:“窝囊!”
封明月愁道:“这么看来,苍族闭林已有十年。现在玉带林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还真不能往乐观的想。我估计,迁族出林一事,可能会困难重重……”
南柳疑道:“不对,他们不是闭林了吗?可上次在岚城见他们仍可到岚城换物卖东西。”
封明月呵呵笑道:“打听了,苍族单方面闭林。但现任族长很喜欢岚城的糕点和酒,他们隔几个月就会到城中来给族长买些东西回去。所以我想,等傅大人到了之后,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和苍族谈。”
“傅尚书何日到?”
“我这封信还未发出去呢,怎么着也要两个月……”
“不是缺译者吗?”南柳想起了拾京,“拾京行吗?”
封明月反应了一下,想了起来:“……那个小狼崽?”
南柳提议:“真要谈事情的话,他可能不行,因为苍族人不太待见他。但若只是明日进林探情况,稍作了解为将来的谈判做准备,用他就行。”
“他官话说得怎么样?”
南柳热情夸赞:“挺好,反正我和他说话没有什么障碍。”
封明月抚掌:“也好!他能出林吗?找来聊聊。”
南柳笑道:“明天,明晚祈愿节,我约他到碧湖看灯。到时候舅舅一起就是。”
☆、第13章相似
三月十三祈愿节。
这一天,岚城的百姓都会聚集到碧湖边,或将手中灯送入夜空,或将灯放入碧湖流向远方。
千年前,萧成肃宗年间,幽居云州的穆王丧妻,痛失爱人的穆王每到三月十三王妃生辰那晚,就会燃千盏灯,随风顺水,将自己对爱妻的思念寄于灯中,送至天涯水穷处。
这之后,千年世事更迭,物转星移,人虽不在了,但这种寄情于灯的方式却流传了下来。每年三月十三,云州人都带着自己做的祈愿灯,脱了冬衣换春衫,发间戴朵云州才有的蓝色六瓣花,与家人好友走出家门,观烟火,赏千灯,送心愿。
南柳换上了云州当地人过祈愿节时穿的春衫。
和昭阳京下摆短便于行动的春衫不同,云州的春衫下摆曳地,袖如灯笼,袖上绸带挽着双花结,春衫外披轻纱罩,微风一吹,轻纱如春水起皱,波纹缓缓而动,美的温柔。
拾京听到笛声,出林与南柳相见时,见到的便是明亮月色下,美的如一缕轻烟的姑娘。
仿佛那天那个背着火铳跃马鸣枪,笑的恣意,明媚张扬的小将军,在他的记忆里被一层轻纱罩朦胧。
南柳笑眼晶莹,招手让他走近些。
拾京很想说些什么,想夸她美,可他找不到词。
他忽然想起阿爸闲时会慢悠悠说几句诗,绵绵如溪水,他听不懂,却知道那些诗都很美。
南柳笑吟吟塞给他一盏灯:“给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写下来,待会儿亲手将它送出去。”
灯中央有张空白纸,拾京紧紧握着灯柄,盯着那长空白的纸看了很久。
这盏灯的暖光映在南柳的脸庞,汇着月光,尽在她眼中化作了笑。
拾京抬头看她,终于,把那份撒在心间的温柔月光轻语出来。
“南柳,你美的像诗。”
南柳先是一愣,随后笑的比烟花还要绚烂。
“拾京,你再说一遍。”
拾京似是不好意思,却依然认真:“你美的像诗,像溪水……”
南柳畅快地笑了。
她抓着灯柄的另一端,感受到了微微颤抖的祈愿灯。
暖光在颤。
南柳牵着灯另一端的拾京,引他到营帐来。
拾京停在营帐外,不吭不响的看着她,一动不动,南柳拽了拽,没拽动。
南柳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没有别人。”南柳掀开帘子让他看了一眼,营帐里的确一个人都没有。
“也没有别的事。”南柳笑道,“你来看,我给你准备的衣服,去换上衣服,我们一起到碧湖去。”
她瞧见拾京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南柳在他摇头之前,说道:“你现在的衣服,只要到了碧湖,大家都知道你是苍族人。知道的人多了,你偷偷跑出来跟我过祈愿节的事就瞒不住了。去吧,换上吧。”
拾京犹自思索片刻,沉默着把灯递给南柳,进了营帐。
南柳在门口捂着嘴无声偷笑。
“你慢慢换,不着急。”她说道,“还有,你脸上的那些驱邪符能不能洗掉?榻边的水是干净的,你稍微洗一下,等你回去再画一个。不然今晚人多,大家肯定会盯着你的脸看。”
不一会儿,南柳就听到营帐里传来水声。
南柳撩帘朝营帐里看去,见他已经换好了衣服,烟绿色的春衫轻纱罩淡的跟云似的,更显的他发尾的那朵小白花干净可爱。
南柳问道:“一直想问,你发尾的小白花是长在藤蔓上的吗?”
拾京抬起脸,慢吞吞抹了把水,点了点头。
“你们苍族用这个缠发?”
“……只有我。”拾京说道,“他们有彩带和银链。”
南柳半是安慰半是夸地说:“适合你,很别致。”
他洗干净了脸,只留眼底的两抹褪了色的红。
南柳惊奇道:“原来你们脸上画的红色洗不掉?”
拾京点了点头:“时间久了会慢慢褪掉,每年祭典要再涂一次。”
“为什么要涂这个?”
“邪魔会通过眼睛迷惑人心,凤花的染汁能锁住眼睛通往心的门。所以我们在眼底涂上凤花的染汁,就不会被迷惑心智了。”
南柳:“原来如此,有意思。”
南柳带着拾京到碧湖去,走到路上,南柳退后两步,歪头打量着拾京,拾京驻足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身上如春草般温柔的颜色,衬得他眼底的那抹红仿佛烧了起来。
“你穿上正常衣服,感觉……”南柳想起一首诗,脱口就道,“山青花欲燃。”
拾京问她:“什么意思?”
“本是写景的,看到你就想起这诗了……你就像这诗人写的春景,好看。”
拾京未说话,他又看了眼祈愿灯中央空白的纸,暖光映在眼眸深处,照亮了深藏其中的一丝悲伤。
她能说出心中所想,找到合适的诗词,像阿爸一样说出口。
但他不会。
她刚刚很美,可自己却形容不出她刚刚在自己心中有多美。
“走吧。”南柳沿着灯柄触到了他的指尖,手指调皮地在他指尖敲了敲,依然不敢明目张胆握他的手,只敢试探后,捏着他的指尖,牵他前走。
拾京垂着眼,看着她的手,没有躲,也没有动。
碧水映千灯。
拾京第一次见这么多人,还都笑着。
湖边的风又暖又湿润,人们春衫外的轻纱随风缓缓起伏。
湖边的大娘挎着竹篮,南柳牵着拾京的手走过去,大娘笑着从竹篮中挑了两朵蓝色的六瓣花,递给她。
南柳接过花,一转身,踮脚给拾京戴上,又把另一朵塞进他手中,朝他眨了眨眼,一脸期望。
拾京愣了下,微微笑了笑,仔细地将六瓣花戴在她的发间。
他虽一句话也没说,但南柳很满意。
“走吧,带你放灯。”
拾京沉默地跟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人群,来到湖边。
水的味道和今夜的风一样温柔。
半湖灯火,半湖倒影。
南柳向旁边人讨了支炭笔,递给拾京:“有什么愿望吗?写下来。”
拾京接过笔,却迟迟盯着灯中央的白纸,好久无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