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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芫初随口问:“是不是你们全皇宫的人都在怀疑,却只有你们皇上无条件相信?”
那奶娘扎呼呼地点头“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们皇上啊,就是心地善良。真没想到在这北燕皇宫,竟然还真有人能记得她。
“太。上皇,福寿安康。”芫初给他行了个大礼。
慕容拓楠长叹一声,低声道“起来吧。来人,赐座。”
芫初垂首,恭敬地坐到了他身侧的绣墩上。慕容拓楠看着她,又是长叹一声:“我想,你现在一定恨死了峰儿。”他自语。
芫初冷冷一笑,低喃:“你错了,我不恨他。所谓缘起缘灭,一切自有定数,他之所以这样做,自有他的理由。”她不想装作什么善解人意,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追究一些没有意义的事罢了。他喜欢谁,不喜欢谁,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太极玉,找到龙穴宝藏,恢复滇国,之后,再让一切回到正轨。否则,她这三生三世都白活了。
“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你会原谅峰儿吗?”慕容拓楠神色凝重,虽料想了无数种可能,但芫初唯独没想到这一种。
她故作无所谓地一笑,低声问:“是吗?”
“没错。”慕容拓楠一脸阴云,苍老的面孔上布满了忧虑与伤感。
“半年前的极北战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慕容拓楠看着芫初“那场战役,是紫峰与紫峦的殊死搏斗”他艰涩地回忆着,但这回忆却像是一把尖刀,将他的心都戳出了鲜血。他凝视着门外如血残阳,身体微微战栗,因为他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可怕的一天,他征战近四十年,却从未有过像那天那样害怕。而对慕容紫峰来说,那一天则是他人生的分水岭,之前,他是放荡洒脱,从容不羁的皓月公子百里綦,是狂妄不可一世的北燕太子慕容紫峰,有着挚爱的女人阿初;而在那一天之后,他先是经历了四十五天的九死一生,之后便成了北燕的新皇,坐拥八百里山川,有一位叫阿初的皇后,据说那是他的挚爱。他什么都不记得,也看不见,但惟独记得那个名字,那种味道,而这个女人却都有,那么他宁愿相信,这个女人便是他心中那个女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不是什么都忘记的什么都看不见的行尸走肉。如果阿初死了,她定会在这幽冥地府之中,那他即便要和十殿阎罗打一架,也要将阿初救出来。
“阿初,我要找阿初——”慕容紫峰高烧不退,浑身伤口都出现了溃烂的迹象。这让御医们束手无策,慕容拓楠张贴皇榜,便邀天下神医术士,但谁也不敢接这桩生意。于是慕容紫峰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便要找他的阿初,糊涂的时候,就更要找阿初。
“阿初——”有一天傍晚,他好不容易清醒了,竟一个人穿着睡袍便跑了出来“你有没有见到阿初?”他抓住人就问,但那双眼睛却是空洞而迷茫的,有人说,太子殿下已经盲了。慕容紫峰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他看不见了,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记不住东西,以前的人和事,他在一点点的忘记,唯一能让感到安全的便是阿初,他一定要在失忆之前找到阿初,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他都要记得她。
“阿初,你说好了,来找我的——”他疯疯癫癫地在皇宫里胡乱地走着,身上的伤口溃脓岀血,散发着可怖的味道,沾湿了几层的睡袍。
“峰儿,阿初找到了——”慕容拓楠看着儿子这样,早已老泪纵横。一定是他杀戮太多,才会遭此报应,被亲生儿子囚禁半年,又眼见他们互相残杀,最后他见到的紫峦已经变成了一句不会说话的尸体,至于紫峰,竟也变得如此疯疯癫癫,他无助啊,太无助了。身为一国之君,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助。他别无选择了,只能用这欺骗来换回儿子的平静。
听到阿初找到了,慕容紫峰因为太欢喜,竟然当场昏倒。不过等他再醒来,身边已经多了一个柔软的女性身体。她身上有着熟悉的味道,就连她的声音也是这样熟悉
“阿初,你终于回来了。”他疲惫地躺在她怀中,隔断了与之前最后一抹纽带。他什么都忘光了。
听完慕容拓楠的叙述,沈芫初早已泪流满面。原来,他竟如此深情,一切都是造化弄人。的确是她,没遵守诺言在先,说好的去北燕找他,却因为萧烨而置他生死于不顾然而说到底,是他们无缘。
“为了让峰儿相信,那女人便是你,我也煞费苦心,让她模仿你的声音,用跟你一样的胭脂水粉”慕容拓楠长叹一声“峰儿对你,从未有过二心。或许,从始到终,他从未背叛过她,而那个扮演动摇的角色,始终都是她。
看着泪水落入药碗之中,芫初悲伤的不能自已。
“姑娘,你不要再哭了。皇上说,忧思过度会伤身体。”小宫女非常善解人意。
芫初哽咽地问:“皇上他怎么样了?”
小宫女摇摇头,低喃:“从昏厥到现在都还没有醒,御医都去了——姑娘放心,皇上经常这样昏倒的。”
经常这样昏倒,他的病情一直都是这样反复吗?
“扶我起来。”芫初将药碗放在了小桌子上“带我去看看皇上。”
“姑娘——”小宫女有些为难地低下了头“太。上皇说了,这段日子你最好不要去见皇上。”
芫初一怔,随即便神色凄惶地瘫软了下来,是啊,她刚才分明还答应过慕容拓楠,不会再给慕容紫峰造成困扰的,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她就忘了。
她披着拖沓的宫装,摇摇晃晃地来到了门前,不知何时,天竟下起了雨。北国的雨,向来湿寒冷酷,芫初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冷风,竟是忍不住一个激灵。那小宫女赶紧给她披上重裘大氅,芫初下意识地用手拉了拉,想让自己陷入那温暖的包。围之中,可是身体冷了,可以多穿衣服,但心冷了,拿什么去暖它呢?芫初觉得自己胸口,那颗依然跳动的,已经不是心,而是一块冰疙瘩了。
雨水拍打着地面,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这娇弱到转瞬即逝的花朵,让人心生怜悯。zybc。
“你去看看,如果他醒了,就告诉我。”芫初喃喃自语。
“是。”小宫女乖巧地领命而去,芫初便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如这卑微的宫女,可以随意且任性。
她疲惫地重新走回卧房,双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感受着肚子里那小小的生命,心中的宁静让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是秋草之末。躺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并不需要等慕容拓楠的安排,如果趁着慕容紫峰昏迷而离开,也许是最好的时机。想到这里,芫初果断爬起来,随便收拾了一下,便朝宫门走去。
凄风苦雨,她兀自撑着一把纸伞,行走在寒冷的风中。即便是这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似乎也难敌北国的寒风,她怀念江南,她的江南。沈芫初从不知,通向宫门的路竟是那样长,长到似乎没有尽头。她在灰色的天空下,身披黑色重裘大氅,渺小的如同一只鸟雀,身后留下一串串转瞬即逝的脚印。绣花鞋被沾湿,冰冷的水涌进来,冷彻骨髓。
“站住!”
好不容易到了宫门,芫初却被侍卫拦住“出宫腰牌!”
芫初在腰中摸索了半天,才疲惫地说:“腰牌我没有。不过,我不是这皇宫里的人”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说得语无伦次,再想改口,侍卫已经将她拉住了“你不是宫里人,更不能随便乱走。”
冲动真的会让一个人智商变成零,此时的沈芫初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一个耳光。眼见此时已经无法脱身,无奈之下,芫初只能来硬的。
“那我只能硬闯了。”芫初抓住侍卫的肩膀,一个空翻,人已经到了侍卫身后。轻轻抓着他们的颈椎骨,稍微用力一提,两人顷刻倒在了地上。颈椎骨错位,非死即重伤,这是特工训练的重要项目之一,她本不想下这么狠的手,但是宫锦阳复活了,她不是一个犹豫不决,身怀妇人之仁的人!
捡起掉落在雨水中的纸伞,芫初的头发都没湿,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她便解决了这两个大内侍卫。冷漠地看了一眼皇宫大门,她转身就走。可是这时,却猛听身后有人大喊:“站住!”她条件反射地站住,并戒备的转身。
那人一身紫衣,尚未穿好,张着双手,摸摸索索地向她走来。这样的慕容紫峰,沈芫初从未见过,此时的他,是虚弱而无助的盲人,他将他最不愿意示人的一面,毫不保留地展示给了她。
“你不要走!”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气喘吁吁。雨水已经沾湿了他的黑发,顺着这张俊美的脸,一直流到他的薄唇边上。
“朕,好像的确在哪里见过你。虽然现在还记不起,但只要给我一些时间。”他这双失去华彩的眸子里,满是莫名欣喜。芫初心中一酸,冷酷地将他推开:“皇上,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原本就不认识。”
“现在又改口?”慕容紫峰忽然变得非常不耐烦,他焦灼地拉着她的臂弯,迭声问:“之前,你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阿初吗?怎么?现在又想反悔?”
芫初淡漠地说:“谈不上反悔,只是——只是之前,那的确是我的恶作剧。逗弄一个瞎子,总有无限的乐趣。”她选择用最残酷的语言伤害他,让他从此与她划清界限,让他继续生活在自己的幻境之中,起码,那样他是幸福的。
“都说,妖蛇慕容紫峰爱江山不爱美人,我只想试探一下,是不是这样。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她恶毒而刺骨地伤害着他,句句都想置他与死地。
慕容紫峰茫然地看着她的方向,忽然悲伤地哈哈大笑:“你果然只想试试朕?可惜,朕就算是瞎子,也不会放开你这个送上门,却又临场反悔的践人。”他敏捷地伸手,准确无误地扼住了她的脖子“信不信,朕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拧断你的脖子?”
芫初高昂着纤细洁白的脖子,咬牙道:“如果你想,就来吧。”她凛冽而绝望地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
然而慕容紫峰的手,却慢慢防松,最终无声滑落。
“朕不会放开你,朕就算错杀一千,也不会错放一个人。”他比她还要坚定“你认识欢颜,就算为了她,你也要留在这里!”
沈芫初吸了吸鼻子,强忍满眼泪水:“欢颜是你的长公主,应该是你来照顾她。”
她泣不成声。
“你哭了——”慕容紫峰摸索着她脸上的泪水,放到唇边“都说女人的泪,是这个世上最廉价却也是最昂贵的东西。如果那个女人爱你,你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她为你流泪;相反,她宁愿流血也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女人,你告诉我,你这眼泪,是为什么而流?”他用那空洞的眸子逼视她。
芫初沾了沾自己的泪,自嘲地笑道:“这眼泪,是我为自己而流——”
“你说谎——”他忽地伸手揽住了她的纤腰,力气之大,瞬间让沈芫初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你这眼泪,是为朕而流。你深爱着我——”他的霸道丝毫不减,即便是狼狈至此。芫初想推开她,却忽然觉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这卑鄙无耻的家伙,竟然按住了她的麻穴!
“给朕一些时间,朕总会记起来你是谁——”他伏在她的耳畔,神情呢喃“不过,朕已经知晓你的心意,所以不会让你流落在外,即便你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他盯着她的小腹,神情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