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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篾子,就是竹子的薄片,她一发令,忙有人去拿了篾子,那是半点情面也不留,照着云氏的嘴就是狠狠的一下,顿时起了红印。云氏也不敢再哭,谁知对方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噼噼啪啪足足打了二三十下,才被季瑶喊停。她脸颊和嘴已然肿了起来,齿缝间涓涓淌血,连动也不敢动,只能伏在地上无声的哭泣着。
“叫你一声嫂子,你就真的以为自己得意了?寻死觅活的能够要挟谁?”季瑶慢条斯理的问道,“都放开她,让她去死,我季家难道少一个媳妇就过不得了?”
这样的闹剧,她是彻底不想再看了。裴珏人中龙凤,又有太子身份加持,有人想要攀龙附凤也不是想不到的事,但云氏却是彻彻底底的膈应到了季瑶。一个已经成亲的人,这样的不知廉耻去勾引妹夫不说,还要反咬一口说是裴珏强逼于她。但凡季瑶对裴珏少些信任,如今只怕就信了,非要和裴珏闹起来不可。更何况,季烽再有诸多不是,他也是季家的人,勾引自己夫君未果,还要给娘家哥哥戴顶绿帽子,这样一个大嘴巴抽在了季瑶脸上,若不让云氏付出代价来,季瑶未免是白瞎了这么多年混迹在各个时空的经历。
云氏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素来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女人的武器,大多能够得到男人的同情,让他们心软,但是这招对女人根本没用处。见她只是伏在地上哭,季瑶冷笑道:“你说太子殿下对你动手动脚,我认了,来年我自会赔二哥哥一个嫂子,至于你……”她指着云氏,厉声道,“绑了,明日一早拉去沉塘!季家容不得这样失贞的淫/妇!”
云氏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看着季瑶。惨白着脸色,她死活想不出竟然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她要的荣华富贵,为何只换来了一句沉塘?云氏几乎已经魔怔,上前拉着季烽的衣摆,后者一脚将她蹬开:“不知廉耻的东西!我若是有气性,亲手绞死你,也好过让天家看笑话!”
这一脚并不重,但却让云氏伏在地上,好半天没起身,喉中一咕噜,竟然呕出一滩血来,唬得众人色变。长平侯看了一夜的闹剧,额上青筋直跳:“快将人抬下去!”又转头向裴珏行大礼,“老臣死罪,家门不幸……”
“和岳父大人无关。”裴珏方才直接弄死云氏的心都有了,但好歹是忍住了,忙扶起长平侯,“岳父大人不必如此,老太太才没了,还请岳父大人保重身子,节哀顺变。”
季瑶也扶着长平侯:“老爷未免小瞧了我,这太子妃都当了一年多了,这些事儿都处置不好,来日哪里来的精神处置他的三宫六院?”见裴珏横自己一眼,也是笑起来,忽又想起一事,转头吩咐道:“知书,你跟进去,好好瞧瞧,她身上可有什么伤痕,若是不肯给你看,就说是我说的。”
知书忙不迭称是,跟在其后去了。堂中这才算是安生下来,今日原本就忙碌,偏生云氏还闹出这样的事来,众人都是身心俱疲,女眷们难免支持不住,暂且下去打盹。而男人则是陪着裴珏和季瑶,也不肯离去。季烽神色戚戚,全然没有半点活力。
他真的有心改好,也想要这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更想让伯父看看,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学无术的人了,但是这下给云氏闹得可好。有夫之妇引诱起了妹夫,好容易才重归于好的两房,岂不是又要因此而生分?虽说再没有想从长平侯府捞什么东西回去的心思,但季烽也不愿因此将一脉相承的伯父家给越推越远。
季瑶只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心中千回百转之后,还是不去说什么。让二房怀着对长房的愧疚之心,以后也不必担心他们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而这件事的结局如何,也是长平侯定的,自己没有权力去决定。更要紧的是,诚如姑太太所说,皇帝如今卧床,病中的人心思自然很重,有没有在侯府之中安插暗卫都是未知之数,虽说裴珏并非主动去寻衅,但太子闹出这样的事来都是有辱天家名声,不知皇帝那头会不会知道,知道了之后又会不会恼怒。
怀着这样的心思,季瑶也沉默了。不多时,知书折了回来,向季瑶一福,口齿十分清晰,朗声道:“回太子妃的话,我方才去看过了,烽二奶奶胸口有一个脚印,背上也有因撞击而出的印子,现下全都肿了起来,青紫一片。依着那力道,只怕是在浮桥上,是被太子殿下踹了一脚,撞断了浮桥的围栏,这才摔下湖里去的。”
旦夕(上)
知书口齿清晰的一番话,让季烽立时白了脸色。虽说知道是云氏不知廉耻,但亲耳听到,感觉还是不好。他努力想要挽回大伯一家子,没想到一番努力,竟然会败在了一个女人手上!
也不过第二日,季烽就写了休书,亲自将云氏送回了云家,更是当着云家上下的面直言不讳,说云氏犯了七出之“淫”。云家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派了人去打听,得到了似是而非的结果——云氏这淫罪,竟然犯到了太子那里去!
云家是正经的商人,也明白天家不可轻易招惹,唬得云老爷当即老当益壮将云氏给暴打了一顿,又硬着心肠逼她落了发,日日关在了云家的小佛堂之中。云氏何等的自命不凡,怎能受得了这些?自然是生不如死的过着,谁知没有几日,又传来消息,说云氏暴毙。
“如今天气渐渐凉了,可算是不那样焦躁了。”坐在凤仪宫之中,皇后抱着灼华就不肯撒手,对着她的小脸亲了又亲,“原本天气凉了,就该给咱们灼华行册礼了,只是你也知道……只怕连嫣然的婚事都要往后推了。”
季瑶自然是知道的,皇帝在盛夏之中贪凉吃坏了肚子,本就卧床不起,后来又是几天阴雨绵绵,让其害了风寒热证,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这一番病症下来,皇帝竟然摧枯拉朽的颓败下来,仿佛死灰槁木。
这世上也没有爷爷卧病而孙女大行册封礼的事,也没有父亲卧床不起而女儿要嫁人的事,故此季瑶对于这些还是很能理解:“儿臣明白,父皇龙体为重,灼华年龄到底还小,这份福气,来日再受也不迟。”
怀中的裴灼华小朋友也附和一般“咿呀”的叫了一声,皇后这才转悲为喜:“你和你娘一样都是顶顶懂事的人,皇祖母最疼你啦。”又有宫女端了茶进来,“你尝尝,母后新得的蒙顶甘露。”
蒙顶甘露乃是名茶,以汤色黄碧,饮之齿颊留香闻名。季瑶接了茶盏,只是放在了身边的紫檀雕花方几上:“母后恕罪,儿臣身上还有孝呢,不能吃母后的茶了。”
老太太一死,季瑶身为孙女,身上是有一年孝的。皇后笑道:“是我疏忽了,给你换了白水来就是了。”
说了一会子话,皇后也就起身要去看看皇帝。如今裴珏监国,军国大事落在了他身上,季瑶自然也要表示对皇帝的孝心,也就跟随皇后一起往皇帝的寝宫去了。
这是季瑶头一次去到皇帝的寝宫,未免有人栖于树上行刺,皇帝寝宫外面没有一株植物,光秃秃的了无生气。高高的玉阶纤尘未染,一路蜿蜒上了宫门。抱着正吐泡泡的女儿,季瑶跟在皇后身后,方上到玉阶,就见端王妃一手一个牵着双生子。如今双生子也是要三岁了,生得是一模一样,见皇后和季瑶迎面而来,怯生生的唤道:“皇祖母,四婶……”
端王妃忙给皇后施礼,被皇后拦住:“好孩子,刚带着两个小的来向你父皇请安么?”
“是,父皇病中,难免想念孩子了。”端王妃笑得十分温婉,先送了皇后进去,又上前瞧了瞧正在吐泡泡的灼华,“这孩子倒是可爱,妞妞当年也不过这样大一点。”
许是知道三伯娘称赞自己,灼华立即咧开了笑容,笑得咯咯的。端王妃也笑起来:“好生讨喜的孩子,难怪咱们皇祖父皇祖母这样疼爱。”一面说,她一面伸手要碰一碰灼华的小脸,只是伸出手,又立马收了回去,季瑶眼尖,见她白嫩的双手上似乎有因为灼烫而来的水泡,一时也是怔了:“嫂子的手……”
“不妨事,只是给烫了一下。”端王妃微笑,又将自己的手往袖子里拢了拢,“妞妞,宝哥儿,来瞧瞧妹妹。”
双生子踮着脚去看,作为最为年长的皇孙,两个孩子彼此为伴,对于妹妹这样的生物还是很好奇。季瑶放低了身子让两人看,目光又落在了端王妃的双手上。裴璋虽说远在豫州,但皇帝并未夺爵,故此端王妃还是大楚的亲王王妃,不可能被人随意甩脸子,试问娇生惯养的亲王妃,手上怎会出现这样的伤痕?念及此,季瑶低声问妞妞说:“妞妞,母妃的手怎么了?”
孩子也不懂什么弯弯绕绕,不等端王妃阻止,妞妞脆生生的说:“母妃给皇祖父端药,皇祖父生气了,药翻了,母妃疼。”
她说话还不连贯,但什么意思却是显而易见了。季瑶不免心惊,堪堪望向端王妃,后者苦笑:“父皇病久了,难免郁结于心,不妨事的。”
“也没有迁怒媳妇的说法。”因同为天家妇,季瑶自然产生了一股子兔死狐悲的悲凉。因裴璋不在,故此端王妃只能替他尽孝,显然的,方才端王妃侍疾,皇帝不知何故打翻了药,滚烫的药汁淋了端王妃一手,这才让她烫了一手的水泡。
端王妃笑道:“我倒也不妨事,只要别吓到孩子们就好了。”她一行说,一行蹲下身子,抚着两个孩子的小脑袋,“今日皇祖父不开心而已,可不是不喜欢母妃,也不是不疼你们,明白么?”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的点头,看得季瑶心中难受。端王妃为人温婉,也将两个孩子教得很好,但是因为裴璋的缘故,两个孩子不得圣心,如今都快三岁了,还没有名字,反观灼华,可谓是受尽宠爱。
“弟妹还是赶紧带着灼华进去吧,父皇素来是疼她的。”端王妃柔柔一笑,“父皇躺在床上久了,难免心中不豫,还是让孩子去开导一二吧。”
季瑶颔首称是,辞别了端王妃,也就抱着灼华去追皇后了。甫一进门,屋中弥漫着一股子药味,那味道经久不散,闻起来含着腐朽的气味。季瑶强忍不快,怀中灼华也受不了这个味道,小脸皱起来就开哭,季瑶忙不迭的抱着她安抚。屏风后传来低哑的声音:“是老四媳妇带着灼华来了么?”
“是。”顾不得安抚孩子,季瑶忙应了一声,又将灼华紧紧抱着,这才绕过屏风,见皇帝躺在床上,而皇后坐在脚踏上,似乎正在说话,而郁贵嫔立在一旁正熬药的银吊子旁,见季瑶进来,也是施施然一笑:“太子妃。”
季瑶礼貌性笑了笑,又给皇帝请安,皇帝沉沉应了一声:“灼华呢?抱来给朕看看?”他声音呈病态的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着耳朵,季瑶无奈,只得抱着灼华行到床边。因为离得近,她几乎都可以闻见皇帝身上散不去的药味,怀中灼华哭得厉害,可怜巴巴的扑腾着,并不想离开母亲的怀抱。
皇后和皇帝夫妻多年,见皇帝脸色阴了阴,就知道怕要发怒了,忙接了灼华:“陛下且看看吧。”皇帝勉强坐起来,掩唇咳了几声,大掌摩挲着孩子的小脸,因他病久了,那股子味道的确不太好,婴儿的感官敏锐非常,灼华扯开嗓子哭得更厉害了。皇帝神色阴沉:“这孩子怕朕?”
这话问得实在不善,季瑶忙伏在地上:“回父皇,灼华久不见父皇,如今是欢喜呢,偏生年龄还小,也不知如何表达,只能用哭来表示了。”
郁贵嫔立在一旁,盛了药,转头笑得粲然:“太子妃这话才是奇怪,孩子喜欢不应当笑么?怎的反倒是哭起来?莫非和安郡主和旁的孩子不一样?”
季瑶如何不知灼华是讨厌皇帝身上那股子味道,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方才端王妃那双手就能说明一切了——皇帝因为病久了,长时间关在屋中,也不必操劳政事,找不到生活重心的情况下,变得喜怒无常起来,现今若是由得事情发展,别说灼华,就是裴珏都会被皇帝发落。
“灼华自然是和旁的孩子不一样的。”季瑶深吸一口气,笑得妥帖,“灼华深受父皇母后喜爱,和旁的孩子怎能一样?况且哭是婴儿的天性,请父皇怜灼华年龄小,无法口述对父皇的敬爱之心。”
皇帝并不答话,只是直直的看着灼华,后者哭了一会子,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这味道,抽抽噎噎的住了声,脸上泪都没干呢,就冲着皇帝咧开了一个笑容。皇后一颗心都悬了起来,见了灼华的笑,也是松了口气:“陛下瞧,这孩子是个好的。”
“朕看像老四媳妇多一些。”皇帝叹了一声,似乎有所感触,“若是个男孩儿才是最好,没个儿子的太子,未免让人耻笑。”
“这才第一个孩子呢,陛下就说这些。”瞋了他一眼,皇后似有抱怨,“也不曾想想,咱们的小灼华多可爱。”
皇帝面容呈青灰之色,说话间又咳了几声,让人感觉似乎是灯枯油尽了一样。季瑶匆匆看了他一眼,也就低头做恭顺状。郁贵嫔端了药奉在皇帝跟前:“爷吃药吧。”
“你们一个个的,都来了。”皇帝也不再看灼华,慢条斯理的问道,沙哑的声音满是冷酷,“是盼着朕赶紧死还是来看朕究竟什么时候死?老三媳妇来了,老四媳妇又来了。”他说到这里,转头看着季瑶,“是老四等不及了么?”
这话实在是诛心,季瑶心中大骇:“父皇这话,太子和儿臣万死不敢怀着这样的心思。只愿父皇能够延年益寿,万岁万万岁。”
“要说太子不想当皇帝,这话定然是在哄鬼。”皇帝哑着嗓子,声声冷笑,“老四这么些日子,政事上没有半点纰漏,朕心中很是受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