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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面是自己挣的,求别人给,未免不是个长久之计。”季瑶坦然回答,“况且这事,谁有胆子敢瞒着?一旦捅开了,那可就是知情不报的罪名。左不过我和裴珏没了缘分,总好过一家大小全因为季珊这不知廉耻的下狱得好。”
姑太太静默微笑,只看着这个小侄女儿,感叹她的心计实在和年龄不符。不拘如何,能独当一面,来日定然是晋王的贤内助。况且这么些年,皇帝年岁也越来越大了,年长的皇子们之间内斗早就开始。
嗯……看来也该想想是向着哪个皇子才能保住王家的盛况了。
和姑太太分别后,季瑶便去找长平侯了,长平侯真是心累得厉害,回屋憩了一会儿,又不安稳,听说女儿来了,忙起身接了她:“如何?”
季瑶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见长平侯脸色铁青,差点气倒仰,忙扶住他,又端了茶给他:“爹爹别气,为了她不值得。我已然将话撂下了,往后长房和二房就不亲近,这糊涂账咱们犯不着为他们算。”
长平侯拉着女儿的手,都快泪目了。同样都是娇生惯养的,以前女儿也混账,但后来清醒了就变得这样可心,事事比他这当爹的还妥帖。反观季珊,还比季瑶大些呢,闹得跟个孩子似的,全凭自己的念头做事。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长平侯现在亲自老当益壮勒死季珊的心都有了,但她肚里怀着天家血脉,做臣子的哪能动手?
“事不宜迟,我进宫面圣,向陛下陈词。”长平侯搓了搓脸,“陛下要罚,为父也认了,只怕牵连了你的婚事……”
“老爷不必担心,大不了我和晋王殿下无缘。总归这家中这样不安宁,我也没有什么心思嫁人了。”为使父亲安心,季瑶只能这样说,见长平侯泫然欲泣的样子,也是轻声宽慰。又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裴珏那里去,这才吩咐人往宫中递牌子。
外面又有人来通禀:“老爷,二老爷正跪在院子里向老爷赔罪,求老爷再宽恕他一次。”
“宽恕?”长平侯腾地一声站起来,破口大骂道,“贼竖子,害得长平侯府如此被动,还险些连累我的瑶儿。若非那腹中子金贵,本阁现在就拿了弓弦勒死她!他还敢来求宽恕?但凡去问问阎王肯不肯宽恕这样的人!哼!”
季瑶被他最后一声“哼”给萌翻了,感叹着爹果然是个萌货后,心中又盘算起了若是进宫去,应当如何解释。
待到申时时分,也有黄门内侍出宫来,让季瑶进宫去。只是此次却出人意料的并不是到凤仪宫,而是径直去了御书房之中。甫一进去,就闻见其中清冽馥郁的龙涎香气味,因为日薄西山,昏黄的夕阳洒在室内,一室温软。
帝后高坐其上,裴珏和长平侯则立在下面,见季瑶进来,众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陛下万福金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季瑶行了礼,目光又落在了裴珏身上,婉转一笑,“晋王殿下安好。”
裴珏心中暖洋洋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带了一点笑意。皇帝也无暇过问这俩的小儿女情态,长平侯说的事简直是让他虎躯一震,旋即便是暴怒非常,没想到在水月庵那样的佛门清净地都能有这样的事,眉梢突突的跳:“那状纸是你写了再求老四呈上来的?”
长平侯原本都快给皇帝哭着表忠心,听了这话眼睛都直了,他虽然知道女儿给裴珏写了信,但根本不知那是状纸,现在听了这事,简直懵得厉害,看着小女儿就有点语塞了。
季瑶跪下,谦卑说:“是,那状纸的确是臣女写的,状告堂姐季珊不忠不孝不悌。”
皇帝不置可否,看了那状纸一眼:“说来听听。”
“季珊此人,原为父亲之弟所出嫡女,因家母生臣女之后体弱,长平侯府便为二婶掌管,季珊因此被养得骄纵非常。后因二婶姜氏暴毙,两家分家,祖母怜惜季珊,将其接回长平侯府抚养。季珊却认定是臣女害了姜氏,对臣女恨之入骨,在元宵节那日,暗令府上护院唐三劫持,意欲发卖臣女和平南侯府的姑娘,若非晋王殿下相救,只怕我二人已然不知道去了哪里。后祖母携季珊去嵯峨峰上避暑,臣女在府中暗查元宵节之事,顺藤摸瓜使唐三道出实情,原本想要行家法惩处季珊,谁知……”
“谁知季珊却有了身孕?”见季瑶说到这里便不说下去了,皇帝也明白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说这话有失偏颇,便替她说出来,见季瑶点头,也是冷笑起来,“朕也听季卿说了此事,她还在热孝之中吧?竟敢勾引皇子在寺庙做下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来?”
“陛下明鉴。”长平侯上前深深一揖,“三丫头是臣的发妻拿命才生下来的,自小便被宠在手心里,谁知这一同长大的堂姐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彼时她父亲气不过出手罚她,谁知她厥了过去,一诊之下才发觉是有了身孕。”他越说越觉得无地自容,一时老泪纵横,“臣有罪,原本这等家门不幸的事不该有辱天听,只是她腹中之子是端王殿下的血脉,臣实在不敢妄下定论,唯恐伤了天家血脉……”
皇后坐在皇帝身边,见夫婿浑身微微颤抖,忙缓和道:“瑶儿如何能够断定季珊腹中的是老三的血脉?”
“季珊怀孕一月有余,而一月之前,她在嵯峨峰水月庵。那是尼姑庵,寻常香客为了避嫌也不会选择只有姑子的寺庙。除了时常去探望二公主的端王之外,几乎是没有任何男人。而季珊因恨臣女入骨,臣女和晋王殿下定亲,更让她难以咽食,只盼着能够将臣女踩在脚底,自然只有端王才能满足她那近乎疯狂的虚荣心。她也亲口承认,腹中之子,的确是端王的孩子。”季瑶说完,又深深拜下去,“妄议天家,臣女有罪。”
皇帝此刻都已经无暇再管她是不是妄议天家了,闹出这样的事来,说来说去都怪他自己妇人之仁,若是当日狠狠心直接鸩杀了二丫头,哪有今日的事?固然是季珊不知廉耻,但裴璋难道能脱得了干系?堂堂皇子,大楚的亲王,竟然是这样的色中饿鬼,天家的脸真是给这对兄妹败坏尽了!
决裂(四)
皇后和皇帝夫妻多年,见了他这模样就知道已经处在出离愤怒的边缘了,见长平侯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季瑶也低垂着头不说话,也明白这父女俩也是艰难,压根是给季珊并裴璋二人给坑害坏了,忙说:“珏儿,快将季阁老搀扶起来。”
裴珏颔首称是,扶了长平侯起身,转身要牵季瑶,后者却躲开。皇后见她这模样,也是叹道:“好孩子,地上凉,跪病了可不好。”
季瑶委屈的点了点头,裴珏这才牵她,捏了捏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又见她眼圈儿红红,眸底一深,心头旋即涌上无尽的杀意来——早知道他就动手宰掉季珊了,瑶瑶也不会这样的委屈。
见两个小的竟然这样不动了,皇后沉吟片刻,起身来牵着季瑶,见她红了眼眶的样子,轻叹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别怕,陛下和我都会为你做主的。”又对裴珏笑道,“珏儿,你们暂且去寻嫣然吧。”
裴珏从善如流的引了季瑶出去,长平侯和皇帝君臣多年,当然明白这一套,也推说该回去了而走了。御书房内独留帝后二人,皇后亲自捧了一杯茶给皇帝:“陛下又何必动怒至此?”
皇帝喝了茶,狠狠将茶盏磕在了御案上:“老三行事是愈发不着调了!在寺庙之中也敢做出这样的事,不怕神佛降罪?何止那季珊是个不忠不孝不悌的,他也是个不忠不孝不悌的!将天家威严抛之脑后,明知你好佛还敢在寺庙之中做这样的事,更不曾想想,他弟弟和季家的丫头定了亲,他偏偏和别人姐姐干了这样有辱家门的事,现下又如何交代?”
皇后也道:“可不是呢,季家那三丫头委屈得眼睛都红了。也不怪她,季珊想发卖了她未果,又来了这样的一事,岂不是要葬送了她和珏儿的姻缘?我瞧她顶好,珏儿也喜欢,便向陛下求一事,季珊固然该杀,这孩子和珏儿的婚事,便不要……”
“朕知道。”皇帝叹道,“这丫头是个有胆子的,敢一纸诉状告到朕这里来。虽说有些欲盖弥彰之嫌,却也是个能耐的。晋王府上若有这样的人,朕很放心。”
皇后大喜,谢过了皇帝,后者又命御膳房送了吃食给几个小的,说是等消了夜再说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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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季瑶二人刚出去,裴珏便淡定不了了,紧紧拉着季瑶的手腕:“是我的不是,若是当日杀了她,你也不必受今日的委屈。”
“我不委屈。”季瑶实打实的说,“不过是掐了自己一把,疼出了些泪,你以为我真哭了?我犯不着为了季珊损我的眼泪。”
听她这样说,裴珏依旧不依不挠,俊朗的面容上又出现素日冷凝的神色,只是却有说不出的魅力:“掐哪儿了?给我瞧瞧?”他一面说,一面拉着季瑶,卷起衣袖细细打量着,见她如凝脂般雪白的肌肤,一时又看痴了。
季瑶脸上顿红,见裴珏直勾勾的瞧着自己手臂,忙褪下袖子遮住:“你这人怎的这样喜欢动手动脚?即便是掐自己,也不能动作太大,不然给看去了还不是我的错儿?”见裴珏紧紧抿唇,面容上净是担忧,这才挑着眉说,“在大腿上呢,你也要看?”
裴珏直了眼,脸上升腾起诡异的红晕来:“你也是个没正经的。”引了她要去歇息,迎面却见一个女子缓缓而来。此女生得明眸皓齿,见了两人过来,笑盈盈的样子平添温婉:“四弟,季姑娘。”
只在一瞬间,裴珏的神情立时全无,换上了冰冷的面容:“三嫂今日在宫中?”
“入宫瞧瞧母妃。”端王妃微笑道,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裴珏脸上的冷峻神色,“本想同母后请安的,没成想母后伴驾,我也只好不去了。”又细细的看着季瑶,“上回也没能瞧清楚三姑娘,今日一见,难怪连母妃都对三姑娘赞不绝口呢。我同你一比,也是俗人一个了。”
“王妃客气了,这话臣女受不起。”季瑶回答。
“受得起受得起。”端王妃笑道,“来日你二人成亲,你我便是妯娌,我夸你当然是真心夸你,你切莫多想。”又注意到她眼圈红红的样子,像是受了委屈,忙上前拿手巾擦了擦她的眼角:“这宫里人多眼杂,虽说不上跟红顶白,但这眼圈儿红红的样子,给内侍宫人们瞧见了,仔细非议你不尊重。咱们又何苦让奴才们笑话?”裴珏以为她要对季瑶不利,险些动手,端王妃却分毫不觉他凌人的气势,笑道:“哎哟哟,以为我要吃了三姑娘?”
季瑶温顺一笑:“王妃拿我取笑,我不依了。”
“罢罢罢,虽是玩笑之语,只是四弟待你的心却是真真的。”她笑,拍了拍季瑶的手,“今日我忙着出宫回府去,来日若是瞧见了你,再同你好好说说话。”说罢,向两人告别。
看着她去了,季瑶叹了一声。端王妃的这份温婉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这样品格的人物,却和裴璋那人面兽心的叫在一起,实在是鲜花和牛粪的配对。
到凤仪宫里吃了些御膳房送来的吃食,不多时,帝后双双而至,三公主莫名其妙的被请回了房间,只留了裴珏和季瑶与帝后同坐。
“陛下和我商议过了。”未免季瑶不适应,还是由皇后同她说话,“瑶儿怎么想的,毕竟你才是状告季珊的人,你是如何作想?”
帝后竟然过问起她的意见来,季瑶着实没有想到这点,她当然也不会傻缺到跟帝后说直接宰了季珊吧,佯作出一派苦恼的样子:“恕臣女无状,此事臣女不便细说,还请陛下和娘娘裁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