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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这样有恃无恐的样子,季珊脑中嗡嗡作响,母亲的死必然是季瑶的手笔,但为何说到此事之时,她竟然没有半点的害怕?季珊也明白如今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但她就想看到季瑶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那样方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然而季瑶根本不为所动,季珊有些懵了,却也说不出为了什么。季瑶慢条斯理的看着季珊,笑得一双大眼睛都弯了起来:“姐姐去啊,若是高府尹要收礼才肯判,我都给姐姐出这份礼钱。我倒也不怕去,可惜有些人的娘闹出了厌胜之术又杀了人,这回一死倒是了了,也算是偿命,偏偏有个逆女要将这事闹出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又不是我娘闹出了厌胜之术。”
分家(六)
厌胜之术是什么,季珊当然知道,此刻已然吓得脸上汗水涔涔。历代帝王对于巫蛊深恶痛绝,昔年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术害了多少人惨死。今上自然也不例外,一件巫蛊之术闹出来,一旦捅开了,诛九族都不是不可能。
季珊咬了牙:“你有本事便去闹开,我难道能怕了你?你敢吗?若是诛九族,咱们就一起死!”
季瑶朗声笑道:“姐姐想岔了,诛九族,要死也是二房去死,碍不着长房半点事。”她修长白皙的手指伸了出来,缓缓的划了一下,“长平侯府是陛下树立起来的标杆,表示陛下对于忠臣后人并未忘记,留着给世人看,天家是如何待忠臣之后的。故此,陛下是绝对不会动长平侯府的,而闹出厌胜之术的是你娘,受害的是我娘,陛下怎会如此是非不分责怪起受害者来了?”看着季珊渐渐白了脸色,季瑶只觉得心中舒爽,劈头指着季珊,“欲害子侄,草菅人命再加一条厌胜之术,她死了还则罢了,若是没死,什么罪名你自己掂量。若是你想死,我明日就将这事捅出去,保管不出半日,这京中人尽皆知,你季珊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只管看看陛下的反应!”
听着堂妹的话,季珊浑身愈发的冰冷起来,额上汗出如浆。她如何不知道这些罪名的可怕,但是她就是想要季瑶伏在自己跟前痛哭流涕,如此才能释怀。但现在季瑶一番话,却让季珊仿佛落进了冰窟窿里面,冷得骨缝都要冻上了。可是她更清楚,季瑶的话是对的,只是这样的感觉,就像是把浑身的皮都给扯了下来,这样光天化日的暴露在阳光下面,没有半点隐私,别人都可以唾骂自己。
看着季珊浑身开始哆嗦,季瑶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又坐下了,笑盈盈的反问:“你还要去告么?若是你还想去,我马上命人将你送出去。今日这府上人来人往,各色达官显贵、命妇小姐都来了,你就这样一瘸一拐的出去倒也可以,只是你打碎了皇后赐下的玫瑰露,我也不必帮你藏着掖着了。省得有些多嘴饶舌的说是我公报私仇打你。”
想到那瓶玫瑰露,季珊彻底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拉着季瑶求饶道:“你别说出去,别说。我猪油迷了心窍,信口胡说的,绝不是这个意思。是我错了,你担待一些,咱们是姐妹啊。”
见季珊态度瞬间软化,季瑶也是冷笑起来:“我还以为姐姐有多能耐,原来也不过如此。”又拂开她的手,清亮的眸子中满满的狡黠,“如今知道我是你的好妹妹了?可还要同我闹?姐姐闹也可以,总归咱们这府上也不是个干净的,索性将阴私一气全捅出去,又不是我一人没脸。”
季珊彻底被打蔫了,又被季瑶拂开了手,内心怕得厉害。长房不会受太大的牵连,但二房却是必死无疑了!她原本以为能够拿捏住季瑶,但没有想到却反被季瑶拿捏住了。生平第一次,她这样害怕这个看起来温和小巧的堂妹,更第一次觉得,季瑶这人,原本就是个能耐的。
见恫吓住了季珊,季瑶很是满意的拍了拍手:“姐姐好生养着,外面的事料理干净了,姐姐便准备分家之事也就是了。”
季瑶说罢就走,季珊趴在床上,泪流满面,却也只能紧紧咬着下唇,连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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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瑶出去之后,正好季玥和霍文钟来了,姐妹俩说了一会子话,又料理了一些扯不清的事。外面来吊唁的人还没有止歇,各色诰命也都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季瑶实在是分/身乏术,才送走了一个,又有人来说:“安定侯并城阳伯、岐山侯来了。”
这几家除了安定侯府,都是自开国便传下来的世家。而安定侯府褚家虽不如长平侯府一般是从高祖时期便有的世家,但别人是以军功立府,是一等一的将门,只是因为并非开国功臣之后,故此声名上委实短了一截。
季瑶忙迎出去,见三个女子结伴而来,为首的一人十分苍老,必然是安定侯府的老太君,她被一个少年扶着,那少年看来十八九岁的模样,生得十分俊逸,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洒脱,不愧为将门之后。
这几位大抵也没有想到迎出来一个少女,纷纷驻足。季瑶忙迎上去,向众人行了个礼,这才自我介绍说:“小女在家中排行第三,因家母身子孱弱,嫂子又给下面的绊住了,说不得让我来迎接各位。”又做了个“请”的动作。
后面两个女子相视一眼,也都明白这便是长平侯的小女儿,见她能够独当一面,也动了些心思。长平侯府如今是香饽饽,声势愈发的水涨船高,阖京之中想同他们结亲的世家数不胜数,而唯一还没着落的便是小女儿了。此刻这两人见季瑶举止有度,又是个美人胚子,便动了几分心思。
为首的褚老夫人却是微微一笑,转头对身边的少年说:“康儿,你回去找你祖父吧,别臊了季家的姑娘。”
那少年颔首,又看了季瑶一眼,见她小得可怜,但那神态却十分从容,看来就像是司空见惯一般。一时心中也有几分敬佩——这般年岁的姑娘,能够料理清楚府上的账目已然十分不错,遑论待客了。这样想着,他便拱手道:“叨扰了。”
“哪里的话,诸位肯赏脸来,便已然是造化了。”见他要走,季瑶忙吩咐下面:“你们领着褚公子去爷们的地方,切莫怠慢了。”又上前虚扶着褚老夫人,“三位这边请。”
身后那俩夫人见她半点不错,看她更是顺眼了。
褚老夫人笑道:“我那日在平南侯府,也没能细看你,今日一瞧,你比你姐姐也是不差。如今多大了?”
季瑶从容对答:“十二了。”外面又响起一声通传:“烜大奶奶来了。”楚氏一身素衣,披了件披风,见坐了一屋子的人,也是笑起来:“是我来迟了,还请各位夫人宽恕。”季瑶忙起身给她见礼,又转头对几位诰命一笑,“几位夫人暂且和嫂嫂说上一会子话,我暂且去换一件衣物,这才来陪几位。”
楚氏笑道:“你且去换吧,一会子再来就是了。”
季瑶如蒙大赦,赶紧出去了。正堂前满满都是念经声木鱼声,还有人正在哭,各色纸钱在飞,招魂幡等东西也是摆得四处都是。虽说季瑶看尽世事,但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地方,转身欲走。身边知书却道:“姑娘,四殿下。”
循声看去,就见灵堂中出来两人,披着玄色披风的裴珏,身边那人则是李云昶,看来都是来吊唁的。只是姜氏死了,裴珏竟然都纡尊降贵亲自来了,不可谓是难得,更何况他既然能弄来季家族老的签书,又怎会不知道姜氏干的事呢?
念及此,季瑶便上前去了,温顺的行了个礼:“四殿下金安,李世子安好。”
她低着头,自然不曾看见,李云昶若有所思的挤了挤眼,又拍了拍裴珏的肩。后者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冷冷的横了他一眼,后者大笑道:“好好好,我又成了不受待见的了,我走还不成?等你什么时候待见我了,我再回来。”
这话指向性实在明确,知书听在耳中,飞快的看了一眼裴珏,心中愈发的坐实了一个念头——四殿下对自家姑娘只怕真的生了男女之情。
“此处说话不方便,借一步说话。”裴珏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灵堂,也不愿留在这里。季瑶温顺的领他去了花园,如今秋日,稍稍的有些冷,秋风吹拂,带起几丝细碎的长发来,裴珏看着跟前的季瑶,见她低眉顺眼的乖巧样子,竟然说不出的可爱,同宫中那些对父皇曲意逢迎的女子似乎多有些不同。
喉结上下浮动一下,裴珏咳了一声:“姨妈以为那大礼如何?”
那大礼自然是季家族老联名所写的同意分家的卷轴,若无此物,只怕老太太又闹什么幺蛾子。
“自然是很好的,多谢殿下。”季瑶当然顺理成章的表示了自己的感谢,抬眼见裴珏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刹那间仿佛阳光透了进来,敛去了秋日的微冷。
“举手之劳罢了。”裴珏墨玉般的眼睛仿佛深渊般让人忍不住想跌下去,“这几日贵府上,怕是会渐渐的安生下来,姨妈也不必像往日一样操心了,让人放心得多。”
季瑶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与其说“让人放心得多”,不如说“我就放心了”。再次感叹了一番历史的齿轮果然是最可怕的巧合,若是裴珏真的对自己有感觉了,那么嫁给他是在所难免的事。让历史回归它该有的轨迹,是自己的责任,更是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使命。
季瑶沉吟片刻:“殿下可是要离开京城了?”
“哦?”他挑着眉梢,“何出此言?”
季瑶大方一笑:“殿下已然十五了,过年便十六,也该出宫建府封王大婚。依着三殿下的例子,出京去代天巡牧视察民情,回来后陛下便会论功行赏,顺势封赏王爵。”
裴珏愈发的觉得这小东西自己实在看不透,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去接近探索一番。见她笑靥若花,他更是无端起了想去触碰她小脸的冲动,也不知那巴掌似的小脸,捧在掌心是什么样的感觉……
虽说心中念头孟浪得很,但裴珏不愧是禁欲系的,连眉毛都没动下:“过几日便走,去淮南道。”
“祝殿下一路顺风,早些回来。”季瑶虽不知裴珏在想什么,但就这小王八蛋而言,大抵是不会盯着一个姑娘的脸半晌不移开目光的。思忖了片刻,她也就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祝贺的话来。
裴珏蹙了蹙眉,没想到她只说这样一句话,倒像是不愿再和自己多说一样。很是挫败的四殿下吸了口气,压住内心的不满:“今日来吊唁,也是为了向姨妈辞行。”
“多谢殿下挂怀。”季瑶借坡下驴,又故意去扮演了话题终结者。
裴珏语塞,自幼都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过话,更不会有人截断所有的话头,让他根本无法开口。偏偏干这事的是季瑶,裴珏根本不想深究,只是愈发的觉得,这小东西实在是有趣。
天色沉沉,季瑶从怀中摸出龙眼大小的怀表来看了一眼,见已然临近申时,如今是秋日,日照晚,天黑得也早,季瑶也就起身笑道:“臣女暂且告退了,只怕一会子便要烧黄昏纸了。”
裴珏点头,也起身要走。为避嫌两人一前一后,立在后面来看,季瑶仿佛长高了一些,和第一次相见之时有些不一样了。
待和李云昶碰面,后者俨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抱胸而立:“你这怅然若失的样子,若是舍不得,请旨带着这小东西一起去啊?”
裴珏横了他一眼,无端便将这么久以来,自己同季瑶的相处的时光又过了一遍,不自觉的勾起一个笑容来:“这些日子我不在,你替我留心着有没有母狗要生小狗了。”
对于裴珏话题转得太快,李云昶根本没反应过来,还是点了点头:“你要狗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