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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青陷在沉沉的昏睡中,自然不知道,这半个月的时间,翼州大陆上翻了怎样的天。
朝凤山上一役,唐门何止是损失惨重——七个内院肱骨、十三个外院长老、数百名精英弟子,瞬息之间震惊了整个大陆!
那日的血,几乎染红了整座山峰,弥漫了整个天地。哀鸿遍野,咒骂冲天,有唐门的,也有其他宗门倒霉催的被误伤的。可那两尊杀神充耳不闻恍若未见,沉重的杀气弥漫在大雄宝殿的金佛之前,遇佛杀佛,遇神弑神!
不,这还不是重点。
此事关键之处,也是最为古怪之处,还是杀戮的始末。便是哪怕这些侥幸活了下来的其他宗人,亲眼见证了这么一场恐怖杀戮,却完全不明白这两尊大神到底发了哪门子疯?
凤太后也就算了,本身在鸣凤好歹有点渊源,可那邪中天你跟着闹哪般?莫名其妙抄家伙砍人,那一把骨扇一出手,就是一片稀里哗啦的惨叫,洋洋洒洒,无差别伤害。
靠!
太欺负人了!
当下,捡回一条命的以光速回驿馆收拾行李,离这两尊杀神是有多远滚多远,屁滚尿流逃出了这可怕的鸣凤。
随着人的离去,这惊闻也一夜之间铺天盖地传遍了翼州,首当其冲,便是千万里之外位于蜀中的唐门总部。
知道内情的人全都死了个干净,不过唐门也不需要了解原因。管他们是发疯还是有病,对于唐门造成了不可磨灭的莫大耻辱,这个是肯定的。人家都一脚踩上了你的脸,顺便用鞋底狠狠碾了两下,不灭了半夏谷满门,不足以出这股滔天之恨!
“杀!”“杀!杀!杀!”疯狂的叫嚣声让翼州之蜀一片沸腾。
——倾巢出动,发兵半夏谷。
足有四万余人的队伍,只青玄往上就足足占了半成,知玄再往上更是有数百人之多!
想想这个差距吧,当年玄云宗一整个宗门上万人,也不过玄天一个知玄之上。把他提溜到唐门去,根本连个内院都进不了。这才是真正的七大宗门的实力,这才是真正屹立于翼州顶端的实力!这堪称虎狼之师的一支队伍,一路马蹄腾腾势如破竹,走过的土地都要为之颤抖。
而半夏谷呢?
有句话说的好,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所以半夏谷这个由医者汇聚而成的地方,明面上虽尚未跻身七大宗门,实则绝对是翼州的第一流势力。而这个,却不能代表半夏谷的武力值——整个医学圣地中,除了谷主邪中天一人可说战斗力惊人,换了其他人,那是足不出户研究医术的大夫。玄气能有多高?反正跟唐门放在一块儿,绝对不够瞧的。
于是乎,这场在每一个宗门的观望里几乎没有悬念的战斗,便由唐门的马蹄踏破了医学圣地作为开始。
“呃”“怎、怎么搞的?”
“呀呀个呸的,让他们跑了?!”
看看眼前这山谷吧,空空荡荡干干净净,别说人了,连只耗子都没有!
正上方从南到北横行无忌地平铺了一条大红横幅,寒风中猎猎抖动。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大喇喇摆在上面,像是一双双嘲笑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热烈欢迎唐门的朋友到此一游
轰!赤红的布条漫天飞舞,倒映在唐门门主唐枭血红的眸子里,让他的鼻子都要气歪了!良久的沉默之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毁!”
“是”
有气无力的应答声,来自于足有四万人的高手队伍。
横穿数国,行军半月,攒着一腔愤恨正准备杀个痛快灭个满门的四万多人,最后只沦为了砸房子泄愤。这感觉,就仿佛被人兜头泼了盆热乎乎的黑狗屎,整颗心都是滚烫里带着哇凉哇凉的悲催感。
以为这就是结束了么?
不,想想看吧,一个由邪中天当谷主,乔青当少主的势力,半夏谷里那些询医问道的医者们还能活了这么多年,哪一个会是省油的灯?别的不敢说,阴险狡诈不要脸,那绝对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门主!门主!不好了”
惊惶欲死的弟子捏着只传信的鸽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唐枭的跟前儿。
“怎么回事?”瞳孔一缩,来不及弟子等结结巴巴的回复,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信条。这信条明显在慌乱中写出,一角还蹭着点脏污,简洁的只有六个歪歪扭扭的字唐门受袭,速归!唐枭满头的毛刺儿刷一下炸了起来,钢刷一样立在脑袋上,一根根貌似还冒着烟。
他瞪着血红的牛眼,半天仰出了一声滔天的嘶吼
“邪中天,唐门和你势不两立——!”
以上,乃是事实的全部。
不过传到乔青耳朵里的,就是某不着调的添油加醋的升级版本了。
邪中天以照顾病号为名,声称足足大半个月一天没离开宝贝徒弟的屋子,端茶递水端屎端尿,说的那个听者感动闻者流泪。结果乔青一醒来,这货倒是的确在——正在她屋子里面喝酒吃肉顺点心,一盘子本由非杏每天做了送来给她的芙蓉糕,被这货吧唧吧唧吃了个精光,什么粉末渣子全擦到大白的白毛上。
大白昂起头想抗议,被他一巴掌摁住了脑袋一阵蹂躏。
一扭头,看见她半个多月后终于睁开的眼睛,嗷一声扑了上来,变脸比翻书还快“徒儿啊,为师担心死了啊”乔青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睡了有多久,脑子里嗡嗡作响。再听邪中天嚎啕大哭了半天,一滴眼泪没下来,反倒眸子亮晶晶顺带着把唐门的事儿大肆夸张地讲了一遍。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只眼巴巴求表扬的桃花眼。
乔青揉了揉太阳穴,只想把这老妖孽给一脚踹出去!
等等!
“你刚才说什么?”许久未发声,嗓音还带着哑。
“什么什么?”
“就是血脉觉醒?”
邪中天猛的坐直了“你不记得?!”
乔青的确不记得,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凤无绝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再后面没有,完全没有!血脉觉醒是在凤无绝的刺激之下,那个时候,她已经毫无意识,一切只凭着本能。乔青想了想,霍然抬头“凤无绝!”
她一把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邪中天还没来得及摁住她,一道人影刷一下闪进来,速度太快,乔青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她的满头银发明晃晃的耀眼“快躺下,躺下!你要上哪?!”
紧张的声音中带着让乔青毛骨悚然的慈爱,她眨眨眼,看着摁住她上下检查的老太太“那咳,那个我去看看无、无绝”
“看他干嘛。”
老太太大喇喇一摆手,上下左右笑眯眯望着自家孙媳妇,越看越欢喜“那小子好的很,就躺在隔壁,这两天可以下床了。男人受那么点伤有啥大不了!不用管他,你伤的可重多了,要不是赶巧了觉醒了血脉,有那烈火锻体,可就废了!赶紧给奶奶躺下,可不能乱动。”
乔青为隔壁那哥们深深鞠了把同情泪,心说这真是你亲奶奶么
她有心想去看凤无绝,奈何老太太死死摁着她,笑眯眯规劝“放心,这两天他都有来看你,你赶快躺下。”
“唔。”
乔青应一声,斜眼瞄邪中天——怎么回事?
邪中天顿时望向天花板,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梵语,越看眼越晕。老太太就盯着乔青看,越看眼越眯,月牙一样慈眉善目的。还能怎么回事,原本的乔青脾性就对她口味,就该是她们凤家的人!偏生是个公的,这是唯一让她遗憾的。这会儿得知了乔青是母啊呸,是个姑娘,还不乐的翻跟斗。
什么,你说孙子?
老太太撇撇嘴,管他干嘛,孙子哪有孙媳妇重要!
乔青自然不知道这些,她想起另一茬,又说回来“你们刚才说什么血脉觉醒?”
邪中天打着哈哈,扭头朝凤太后打眼色,眼珠子都要飞出来“诶,本公子说过么,你听错了吧。”
乔青微微一笑,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里的精明。她靠上床檐,双臂环住胸口,任发丝垂落下来铺展在前,一个笃定的姿势“是么,估计是我听错了吧,也顺带着听错了奶奶的话,什么烈火锻体,什么血脉觉醒,什么如果不赶上就废了,嗯,全听错了。当时那种情况,啧,我人都快死了,师傅医术高超把我好端端就回来,没掉胳膊没断腿的,厉害,厉害。”
她说一句,邪中天就缩一下。
活了一把年纪的老家伙,总算深刻明白了什么叫“一个谎言要用一千个谎言来圆”尤其眼前这死丫头,还玩命儿逮着不圆的地方狠狠戳!
房内相对无言了半分钟,邪中天叹气,坐到乔青的一边“死丫头,鬼精鬼精。”
乔青顿时抬头看凤太后。
果然,老太太听见这个完全没反应,好么,总算找着原因了。
她试探性问了句“那那人知道不?”
老太太一脸严肃,大义凛然“不知道!绝对不知道!孙媳妇你想什么时候让他知道,他就得什么时候知道,早一刻不行,晚一刻也不对!放心,奶奶嘴巴很严的。”
乔青再一次觉得,那哥们是您捡来的吧?
“什么不知道?”
一声熟悉的问句,从门口传来。
乔青条件反射心里一荡,扭头去看的速度非常快。门口缓缓走来的人,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苍白,微微皱起的眉,在对上她的视线之后一瞬松了开,像是放下了心口大石一般,整个人都在眨眼间轻松了下来。他走的不快,只一双鹰眸盯着她一眨不眨。想来也是,那样的伤势遍布周身,在完全康复之前,哪怕动上一下,都是浑身的疼。
“搞什么,你怎么下床了!”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焦急。
“我听见这边有声音,过来看看。”见乔青的脸色比他要好,凤无绝弯了弯唇角“我没事,已经好多了。”
“放屁!那么重的伤”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沙哑,乔青的心里,不可抑制的像是有锯子钝钝地锯了一下。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凤太后再一次摁住,无奈地老老实实呆在床上,等着凤无绝朝着这边慢慢走,不爽地开口就刺儿“谁说你好多了?哪个兽医给治的?耗子药吃撑了吧?”
凤无绝站定在床前不语。
看乔青一个劲儿拿眼睛剜着他,这语气,和从前的决然不同。凤无绝的心底升起点幸福突来的小期待,心跳开始加快。他站着不说话,乔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地冷笑“身上射的跟筛子似的,好容易喝水不往外漏了啊?有拿盾牌挡人的,有拿后背当盾牌的么?一般人行么,您厉害啊,也跟洛四项七一样,找条亵裤反穿外头得了。”
听到声音飞快赶过来的洛四项七,正走到门口,两腿一转,拐了个弯儿就溜了。
——嗯,这骂起人来中气足的,肯定没事儿!
乔青还在继续,她刚一张嘴,便看见凤无绝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刷一下闭上了。她自然也知道不对劲,这语气,和当初洛四项七在玄云宗的时候一模一样,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已经可以和陪伴着她十年之久的人相提并论了么
啧,这不科学!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凤无绝。
太子爷那颗百折不催的铁血心啊,原本就像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干巴地,本来都做好了长期作战说不得要个三五七年才能让它生长出点儿什么。这会儿,幸福来的貌似太突然,在乔青一句一句小刀子一样的冷言冷语中,就如一场春雨哗啦一下润进了土地里,破土而出某种嫩生生的小芽,从坚硬的地面一点一点冒出嫩嫩的芽尖儿
感觉奇痒,恨不得伸手进去挠两下。偏偏又必须小心翼翼的屏气忍着,怕自己一个喘气大力都会把这种陌生又新鲜的感觉给吹跑了。
凤无绝就在这种感觉里,云里雾里半天没说话。
乔青皱皱眉毛,拿眼睛瞄他。
脑子里飞速的转着——这极端不科学的事儿,貌似已经成了定理。这男人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正随着时日日渐加深。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那日的一护。不,或者是,原本已经到达了某一个高度,只是她忽略了,下意识的不愿往那方面想。待到当日的一护,如导火索一样,点燃了心底刻意压制在角落里的什么。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噼里啪啦,火花四射。
两人的心里都在天人交战着,以至于房间里半天没人说话。邪中天和凤太后暧昧的对视一眼,随即两相不爽地哼一声瞥开。
还是凤无绝先回过神。想问的多,想嘱咐的也多,什么早点休息啦,什么用过膳食没,什么以后不能再如此冒险啊一肚子话语争相往外蹦,蹦到嘴边,却变成了“夜深了,你再睡一会儿,明天我来看你。”
这话一出口,太子爷的心里就泪流满面,简直恨不得把自己一巴掌拍死!
多冠冕堂皇啊,可是老子明明还不想走!
邪中天摇着头心里大叹完了完了,这小子太不会把握时机。凤太后更是嘴角连着抽了三抽,碍于宝贝孙媳妇在,才没把床板儿给掀了拍这虎不拉几的孙子脸上!
凤无绝悲催地说完了这句,又无比悲催地发现乔青没啥反应,于是他没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转了个身,慢腾腾往外挪
忽然,身后一股熟悉的香气靠近,凤无绝还没反应过来,被人逮着一把给翻过了身。他依旧没反应过来,紧抿的双唇已经覆下了另一双唇。这个时候,太子爷更是反应不过来了!
脖子上落下一双纤细的胳膊,环住他。这不能算是亲,乔青狠狠啃了他一口,吧唧一声响,印记一样的盖了个章。鹰眸一瞬瞪的老大,瞳孔缩成一个小点,他眼睁睁看着乔青一口之后松开手臂,后退,距离他一步远,抱着手臂一扬下颔“唔,去吧,明天见。”
早已经懵了的凤无绝僵硬地点了点头,真的转身出去了。眼珠僵直,神色麻木,梦游一样飘了出去——于是,邪中天和凤太后亲眼看见目睹了一向深沉淡定的太子爷义无反顾撞上了门板儿的全过程。
砰——
这声大的,只听着都疼。
邪中天唯恐天下不乱的鼓掌“好!撞的好,再来一个!”
乔青直接笑倒在床上,捶着被子说不出的乐呵,这傻子。看那男人远远的飘走了,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丝不可抑制的笑意,她刚才那小半会儿,已经想了个明白。早在玄云宗的时候,她就知道,这男人是劫数,不能规避,只能应劫!
自诩为纯爷们的她,什么都是干脆利落,想明白了,直接上!
乔青眉眼弯弯,一瞬感受到两道目光落到身上,凤太后乐的合不拢嘴,邪中天一脸的猥琐暧昧。她哼一声,除去耳朵有点小烫,在两人的眼里绝对的淡定自如,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别以为这就没事儿了,刚才的话还没说清楚呢!”
话题再一次回到之前。
凤太后伸个懒腰“哎,人老咯,不能熬夜啊。”
说着,朝乔青眨眨眼,极其自然地溜了。邪中天瞪着那号称“人老不能熬夜”偏生打起架来比谁都暴躁的老太太,咕哝了句不仗义“就是说,你不是乔家人呗。”
“老实点,不许敷衍我!”
“哎,”谁能敷衍了这个精丫头“那天的事儿,你不记得了,听我慢慢说。”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带着愧疚和自责,将那日和这些日子的事儿又从头理了一遍。
乔青听完,先问的是“半夏谷的人呢,现在可安全?”
“安全,本公子是谁,早料到唐门会报仇,一早就转移了他们去别处。趁着唐门倾巢出动,他们又去偷袭了一把,不把唐门给一把火烧个精光,老子都对不起唐枭他八辈儿祖宗!”
唐门自诩为七大宗门,哪怕心里有多想阴险地去半夏谷偷袭,在整个天下的眼皮子底下,也要做足了名门大宗的面子。去灭门之前大张旗鼓搞的沸沸扬扬,自然让邪中天利用了一把。
乔青皱了皱眉毛“然后呢?”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只对半夏谷动手,哪怕唐门打不过鸣凤,也不会龟缩起来任天下笑话。
像是看穿了她的顾虑“侍龙窟。”
唐门里也不是没有留人,那火救的及时,不算全部烧毁。唐枭带着门人回去,看见的便是被烧了一大半的唐门,这屹立了足有万年的宗门灰扑扑废墟一般,气的他当即就冒了烟。连收拾都来不及,原先人马不动,向着鸣凤进发。
那个时候,几乎全天下都以为,唐门要和鸣凤开始一场大战。
结果很古怪的,那四万人马进发到一半,忽然停驻下来。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天之后,原路返回,悄无声息将这口气给咽进了肚子里。
乔青沉吟良久“所以你是说,是因为侍龙窟出现,不知道和唐门说了什么,让他们打落牙齿活血吞?”
“应该是。”
“侍龙窟,就是那神秘组织的名字?”
“对,你之前猜测的基本没错,他们就在剑峰下的地壑里,信奉的是黑翼巨龙,手背上的图腾也是那玩意儿。之前你让宫琳琅把晖城的青楼捣毁,不就是因为猜测有一种力量在维系着七国的平衡么?”
乔青点点头。
的确,当时若换了别人,那神秘组织必然不会罢休。可换了一国,则只有咽下这口气了。翼州大陆数不尽的年月,只看玄云宗和唐门的差距吧,这种差距,已经不是一星半点可以形容。甚至可以说,鸣凤这边除去朝凤寺外,其他一些较大的宗门,都可以和玄云宗相提并论!
可是它依旧跻身在七大宗门中。
大燕也始终没有被别国吞吃掉。
只能说,有什么在维系着七国的平衡,并且足足维系了万年之久!而今天邪中天的话,无疑证明了这点,那个维系平衡的,竟然就是那神秘组织本身——侍龙窟!
乔青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玄天。恐怕这组织帮助他坐上了玄云宗的位置,后来他想摆脱他们,便想着引邪中天和凤太后去那地壑。以他的想法,凤太后那样的人绝不会允许有她所不知的势力存在,威胁到鸣凤的地位。却没想到,只不过是他自作聪明而已,真正屹立于顶端的人,到了那个层次,早已经知晓他们的存在。
而像玄天这样的人,七国七宗中绝不是少数。
庞长老不就是个例子么?
侍龙窟给予他们想得到的,将他们安插在每一个宗门中的要职,宗主,长老,朝廷命官,以此来掌握整个翼州!
邪中天看她明白了过来,接着解释。
“他们的存在,普通人并不知道,哪怕是玄云宗那几个长老都完全没资格知道。只有站在大陆顶端的人,才是心知肚明的。那什么狗屁组织,没人知道怎么生出来的,也没人知道搞这些维系七国平衡的狗屁事儿有什么意义。”
乔青总结“神秘的一腿儿!”
“何止,一条他们设置的明文规定,来自于万年之前——七国间,绝不可生乱。”
乔青冷笑一声,一挑眉,说不尽的狠戾“要是生了呢?”
邪中天斜眼看她,笑着搂住这死丫头的肩膀“老子不就刚刚生了一次么,唐门让他们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给忽悠过去了。不过这事儿已经惹出来,估计那狗屁窟不会算完啊。”
“那就等呗,看看能等来个什么。”她往旁边一倒,倚着这人的肩膀“很强?”
邪中天依旧是嬉皮笑脸,桃花眼中却泛上了几分凝重。
他顿了一顿,模棱两可地道“算是吧丫头,你也知道,他们和你爹娘被杀的那夜有关。之前我不愿意告诉你这些,就是不想你和他们正面对上。最起码,在你的能力还没达标之前,不能!”
乔青靠着他,这个肩膀,他靠了整整十年之久。
可总也不能永远靠着,天塌了有师傅顶,这很好。可是她似乎忘了,也有师傅顶不了的时候。这个时候,该站起来她不会退缩“那就努力啊,革命尚未成功,老子继续努力!早晚有一天,这些‘很强’,老子一个一个去打趴下!”
邪中天哈哈大笑“好!”他比谁都知道,这句话不是敷衍,不是应承,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丫头。”
“唔?干嘛?”
邪中天推推她脑袋,把她推去一边,站起来,很郑重地站在床前“咳咳,本公子是说咳。”
“你一整个晚上都怪了吧唧的,有话速度说。”
邪中天叹气“丫头,你差点死了。”
乔青啧一声,一扭头,忽然怔住。她这辈子就没在邪中天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色。自责,愧疚,痛悔,心疼,恨不得把自己杀了赔给她一样。乔青忽然明白了过来,哪怕他不说,也知道这人还在为那天的事揪心。那天,的确是疼啊,五脏六腑全部碎了碾成一团的疼
七孔流血的样子肯定很狼狈吧,否则这一向不着调的货,也不会摆出这副欠了她几辈子的死德性。
他看乔青半天没说话,有点紧张。悄悄抬眼睛,面前的少年正歪着头朝他笑。邪中天眨眨眼,心说这丫头难道要来个师徒相拥感动一把。那个开怀啊,他瞬间张开双臂,乔青从床上爬起来,不过可没扑他个满怀,这种事儿,她六岁的时候都不屑做的。
乔青一把拧住他耳朵!凶巴巴吼“你在这忏悔个屁!”
太幻灭了,邪中天疼的呲牙“轻点,轻点,欺师灭祖啊你!”
她拧着手里的耳朵翻转个七百二十度“赶紧给老子把那些想法都扔掉,老子八字硬,死不了!”
邪中天疼的要跳脚“那这次也是老子做错了,本公子任你摧残折磨。”
“要死了,谁稀罕折磨你个老咳,十八岁的。”乔青一身的鸡皮疙瘩呼啦一下,齐刷刷满地滚。一把抖开这老家伙。邪中天嘿嘿贱笑“你这死丫头,有没有点儿当徒弟的自觉,知道啥叫尊师重道不!”
“你这种假装来忏悔还顺了老子一盘子点心的,听你唠叨一刻钟已经是上限了。”乔青摆摆手,风情万种打了个哈欠“走走走,困死了,我要睡觉。”
邪中天低低骂了句什么,溜溜达达就走出去了。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了院子里。两人谁也看不见了对方,嘴角同时缓缓一弯。
相处十年,可以插科打诨,可以骂娘掐架,可以把酒言欢,也可以促膝谈心。但这等酸不拉几的玩意儿,说过就算,谁都有点不自在。乔青笑眯眯摸下巴,这年头徒弟不好当啊,连师父的台阶都要给找好乔青倒在床上,忽然眨眨眼,再眨眨眼,一屁股坐了起来。
见鬼,这货唧唧歪歪插科打诨,最后还是把那血脉觉醒的事儿给忽悠过去了!
她的脑子里还有一万个问号存在。比如说,侍龙窟为何要对乔伯渊和叶落雪下手,比如说,玄天当时为何第一个引的是祈风去发现他们,再比如说,她不是乔家人又是什么人?她觉醒的是什么血脉?和这个组织有没有关联
无数的问号盘桓着,最后变成了——
唔,今天晚上她亲了凤无绝一口,那男人竟然没有任何的表示,走了?
妈的,就那么走了!乔青想着,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从前她从来不考虑别人,这会儿就遭到了报应,竟然开始揣摩起凤无绝的想法。乔青不爽的重新倒下去,咬牙切齿明天一定得去找他问个明白!
乔青在纠结,凤无绝就更是在纠结了。
一双鹰眸直勾勾瞪着天花板,天知道,他直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对乔青的惦记,就像一头狼惦记鲜美肥嫩带着浓郁膻香的羊头肉一样的惦记,那叫一个抓心挠肝!尤其是这些时日,他已经能够下床,那小子反倒还一直昏迷着,他每天必去看上一阵子,若是可能他当然更想代替邪中天的位置守在那里。可是今天,她不但醒了,反倒就好像你为止追逐了一生的某个渴望,某一天,吧嗒一声,它落在了你的头上。
第一个反应,绝对是惊大于喜!
难道这两天想的太多,以至于产生幻觉了?
可是嘴巴上传来的那么清晰的火辣辣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沉浸在患得患失中的男人,智商瞬间回归原点。辗转反侧的情绪折磨的他不安,得不到答案,于是失眠。眼看着夜明日出,透过窗子凤无绝直愣愣看着太阳升上天际。
凤无绝起身,洗漱了一番,忽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轻轻缓缓猫一样靠近。
这不是平日来送饭的小沙弥或者陆言等人的声音,凤无绝瞬间精神抖擞!
咻一下,回到床上躺着。
吱呀——
乔青走进来,她站在门口,被凤无绝火辣辣的视线盯到不自在。这视线好像盯着这扇门不知多少的日子,只为等着某个人出现。自然这人是谁,乔青心里有数。她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站在门口朝他勾了勾嘴角“这么早就醒了。”
她说了什么,他没听见。
只觉这一笑,如寒夜里不可思议骤然而出的一抹明媚艳阳,晃的他目眩神迷。
乔青醒了,是不是说明昨天晚上的事儿,不是他胡思乱想出来的?凤无绝能说的出口“老子喜欢的是你”却说不出口“你是不是也对我有意思了啊”这种没有男子气概的话来。他不问,乔青自然也不会巴巴跑上去说“咱俩这算是在一起了啊!”似乎是越珍之重之的感情,越是难以做到平日里的潇洒。
如此一来,一个等着确认,一个等着回答,两人一床上一门口,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直到陆言端着碗白粥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深情对视”
“太子妃,你醒了啊?”
“啊?”
陆言眨眨眼,心说今天的太子妃有点怪。正要走进房将白粥放下,太子爷已经虚弱地开口“不用喂了,我自己吃。”
陆言继续眨眼,心说以前也没喂啊?
凤无绝看那书生呆子一样站在原地,咬了咬牙“真的不用喂了,爷想自己吃!”
陆言的目光在两人中转过一圈,尤其是在乔青身上一顿,这书生瞬间悟了“啊,那怎么行!爷,你下床都困难了,那些伤口正是要长好的时候,可不能乱动!完蛋!刚才陆峰说有事儿找我,这怎么办”
一边喊着“这怎么办”喊了十几遍,眼睛不住往乔青身上瞄。这高强度的暗示乔青终于明白了,还没开口,陆言已经连连道起了歉“要劳烦太子妃属下罪过”手上飞快把托盘塞进了乔青手里,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她,一溜烟摸出了门外。
乔青又叫住他“只有白粥?”
“是,大夫说受伤太重,不宜用过滋补的膳食,要以清淡的一点一点养起来。”
乔青心里的小窟窿又开始透风了,连续半个多月的白粥,有法吃么“拿盘咸菜来。”
“爷不喜欢”陆言条件反射的对她普及凤无绝的爱好,一眼接受到凤无绝的警告视线,立马改口“爷不喜欢不吃咸菜的!属下这就去!”
小片刻,陆言将咸菜取回来,乔青添了一点,碎碎的绊在白粥里“张嘴。”
说起来,乔青真的不了解凤无绝。别看他平日里冷冰冰没什么言语,实则锦衣玉食二十几年,毛病多着呢。就比如说,他嘴挑,条件不允许的时候,吃冷馒头都没问题。可若是有了条件,一丁点不如意都会摆臭脸。比如此时,凤无绝其实是不喜欢吃咸菜的,眼见着乔青一勺白粥送到了嘴边,其上酱紫色的小腌黄瓜切的碎碎,点缀在白粥上,花团锦簇一样浮成一簇。
太子爷张口就美滋滋的吞了,嘎嘣嘎嘣吃的贼乐呵。
陆言抚着额头灰溜溜下去了,这半个月来,每次这白粥端过来,他都要忍受着主子的黑脸,这种东西,谁吃上半个月一天三顿都受不了。这黑脸折磨的他,都快神经了。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搁太子妃这儿,就屁大点儿事儿。
别说是白粥小咸菜,喂毒药爷都吃!
其实陆言绝对误会了。
凤无绝吃的很折磨。
眼前乔青微垂着头,雪白雪白的一截细脖子,优美细长似天鹅。再往下,喂饭时候偶尔袖子滑了上去,露出一截藕段儿样的手腕。凤无绝食不知味,低着头一气儿被喂着,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的红衣少年
想起他要问的问题,凤无绝咳嗽了一声。
乔青抬头“怎么了?”
他对着乔青的目光,不停的告诉自己,表情要自然,可越是这么想,脸上的肌肉越是僵硬,越僵硬越想放松
恶性循环,好好的一张英俊面容硬生生变成了棺材板。
“那个”凤无绝又咳嗽一声,刚要说,见乔青眼珠不错的望着他,眸子清亮清亮,还带着一点小期待。英明神武的太子爷顿时忘词了,组织了一整夜的语言闹哄哄从大脑里奔腾而过,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当初耍流氓的勇气,突然一下子消退了个干净,不是他以为的那意思咋办?又自作多情了咋办?
乔青这次是真迷茫了。
再爷们的人也会在心底有那么丁点女儿情愫,尤其是对于凤无绝,明显是不一样的。她本以为这人要说点什么类似于“从现在开始,咱们俩就是一对了啊,少再去招蜂引蝶招猫逗狗”等等等等。
可是这会儿,她再会察言观色,也看不出凤无绝脸上那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纠结都是个什么意思。
凤无绝垂下眸子,收敛表情,避过乔青的目光和脸和脖子和雪白手腕待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把头扭到了窗子的方向,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问“我是想说,你这次玄气有精进么?”
太子爷以一种垂死的表情自暴自弃地扭回了头,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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