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白发谪仙

未央长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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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公子,什么人?”

    “没听说过啊,好大的胆子倒是真的!”

    “姓沈,沈公子啊,是他,那个一夜间将商会开遍鸣凤的神秘人!”

    这一声唱喏来的突兀,任谁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在新人之后才到场。哪怕是七国七宗,都早早候在了太子府的宴厅里,没看着凤太后都来坐镇了么?这什么沈公子也太过大牌!众人齐齐朝着宴厅门口瞧去,响起一片低低的声音。可随着一道人影出现在视野中,议论声忽然停止下来。

    静。

    极静。

    飘飘兮若轻云之蔽月,仿佛兮若流云之回雪。

    ——这是每一个人在看见迈入大殿的男子时,在脑中浮起的一个诗句。

    月白长衫,翩然如渺。一头白发,无风自扬。温眸含笑,举止悠然,于满堂寂寂中缓步而来,举手投足透着股雍容飘逸之感。贴合在略显苍白的羸弱面庞上,说不出的奇异气质。纯白的发丝如层层烟雪,就那么泼墨一般随意垂下。衬得整个人仿佛云端谪仙,揽风踏月,行烟带雨。

    温如竹之春絮,朗若天雪初晴,雅如空山静雨,逸似沧海狂澜!

    众人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词,一股脑的全套在这男子的头上。就连那极其古怪的白发,都似是为他量身定做,增了色,添了彩。

    下意识的,所有人都朝着台上一对新人看去。这三个男子同在一个殿堂之内,黑白红三种极端的颜色,明明迥异的气质,风采独具。却不得不说,实在是一道压下满堂颜色的奇异风景!

    一个英挺若神祗。

    一个飘逸似谪仙。

    一个风流如妖魅。

    “沈天衣来迟,太子、太子妃赎罪。”

    他微一俯身,谦逊的姿态中透着古雅的卓然贵气。凤无绝清晰地听见,身边的小子眼尾一挑,低低吹了声口哨“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古人诚不欺老子!”

    太子爷霎时黑了脸。

    他霍然扭头,果然见乔青摸着下巴一脸猥琐,笑吟吟盯着堂下的男人看。

    “咳。”

    乔青看直眼。

    “咳咳。”

    乔青看直眼。

    直到凤无绝那阴森森的眼风险些把她给射出个窟窿来,盯着个男人看直了眼的太子妃才回过神来,极其温柔地开了声。自然,这声不是对身边的人,而是堂下长身玉立的沈天衣“无妨,沈公子请落座。”

    无妨个屁!

    凤无绝让她气的脑门疼。

    他甚至怀疑,这要不是他们俩的大婚喜宴,这小子都要跑下去给人拉椅子了!见鬼的,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干嘛!凤无绝不得不说,堂下这沈天衣和乔青是一个德行,往那一站就是招蜂引蝶招苍蝇引臭虫的,俩昆虫杀手啊靠!

    自然了,不管心里有多想鞭尸,面子上的风度依旧是要有的“沈公子,请。”

    堂下立即有侍人走上前来,朝沈天衣一行礼。

    今日的座位,是依照身份依次排列下来,除了主人家之外,下面便是七国七宗,再下面,是鸣凤可登台面的数个宗门和文武百官。沈天衣一介商人,屈居最末。他也不介意,对着乔青遥遥一颔首,由侍人引着去了座位上。

    拂袖,落座,斟酒。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在恢复了推杯换盏的堂内,他独自一人,闹中取静。宛如玉琼雪枝,孑然立于这浊世诡谲的热闹之间。

    被打断了的敬酒,在太子爷明显变臭了的脸色中,重新开始。凤无绝瞪了乔青一眼,换来她满不在乎一耸肩,无力地举起酒盏。说了几句客套寒暄话,领了三杯酒。

    酒过三巡,乔青甩着手入了席,拎着大白你一口我一口,安安稳稳用起了这迟来的晚膳。至于那一桌一桌的敬酒,管它呢,自有心思各异的人凑上来,用不着她主动去讨麻烦。凤无绝就坐在她旁边,和姑苏让宫琳琅说笑着。

    果然,片刻之后——

    “贤伉俪出双入对,真真是羡煞我等啊!”伴随着宋长老和庞长老虚伪的大笑声,万俟宗和唐门率先端着酒盏走了来。两个长老还要再说点什么寒暄话,后方的唐嫣已经率先笑道“本宫敬两位一杯,祝太子爷和太子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话一落,场内忽然就静了。

    凤无绝和乔青再低调,也是今日的主人,自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两人的身上。眼见着那波人走了上去,一个个全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时听唐嫣一句早生贵子,尽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吃菜的放筷,喝酒的落了盏,谈天的闭了嘴,纷纷竖起了耳朵看起了好戏。

    就连沈天衣都顿住了喝酒的动作,饶有兴致看了过去。

    一片寂静中,唐嫣一脸笑容,修养良好,仿佛当日的城门闹剧早就忘到了脑后。而这句话,也不过是唐家小公主随口而出的一句戏言。宋长老和庞长老齐齐脸色一僵,他们本不是来找麻烦的,这乔青要除,早已经定下了计策,却绝不是在这等时候逞口舌之快。偏偏唐嫣年纪轻,城门一事吃了苦头,不甘心硬是要过过嘴瘾。

    乔青夹了一筷子菜,慢条斯理地吃了,才放下筷子,懒洋洋抬头瞥了他一眼“那个那个谁”

    “唐嫣。”

    凤无绝配合良好,看了一眼因为乔青再一次忘了她的名字而明显笑僵了的唐嫣,提醒道。乔青仿佛这才想起来“哦对,唐嫣。你脖子上扛着的是个夜壶么?!”

    噗嗤——

    一声轻笑,来自于坐在末位的沈天衣。

    紧跟着,众人齐齐喷笑出声,看着唐嫣铁青铁青的俏脸,谁也没想到乔青不是虚与委蛇。城门口那一出还好说,他们明显是找麻烦的,以硬抗硬,天经地义。可这会儿,几个宗门改了策略,笑容满面地上来,那太子妃却依旧张狂,直接就照着人家的笑脸儿一巴掌打了上去。

    对一个女子说出这等话。

    狠!

    太狠了!

    唐嫣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了,万俟迦迈出一步“太子妃,唐姑娘年纪尚轻,你”“行了,你们什么货色谁不明白,有种的就直接抄家伙打,少用这些娘们做派唧唧歪歪地逞威风。她年纪轻,貌似比起老子还大了一岁吧?”乔青嗤笑一声,厌烦一挥手“下去吧,本宫累了,再来打扰老子,合着你丫三条腿一块打断!”

    “好大的口气!”

    庞长老一声大喝,眯起了眼睛“凤太子,我等来敬酒,本是诚意拳拳。鸣凤就是如此待客?”

    他话音方落,便猛的一僵。

    一道极强的压力骤然落到了身上。庞长老霍然扭头,果然见首席上一直没离开的凤太后缓缓睁开了眼。老太太一辈子火爆脾气万夫莫敌,护短那是出了名的,哪经得起这么激?喜不喜欢乔青,那都是她名正言顺的孙媳妇。凤太后摩挲着龙首拐杖,中气足,声音响“怎么?小庞,对我鸣凤不满意了?来,给老太婆说说!”

    小庞

    五十多岁的庞长老,被一口一个小庞的叫着,那张脸已经绿了。

    不过他还真的不敢还口,凤太后的年纪和威望,叫一声小庞那都是抬举。他站在原地不动,那压力一丝一毫都没有撤去,反而有愈来愈盛之势。庞长老顶着压力一步都挪不动,有苦不敢言。偏偏老太太一挑眉毛“咋还杵在那?瞧不起我老太婆是吧?”

    庞长老音都颤了“不敢,不敢。”

    乔青这会儿欢腾了,有人撑腰的感觉太他妈爽快“诶,庞长老刚才口口声声质疑鸣凤的待客之道,怎的又不敢了?”

    乔青土匪脾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挖他祖坟。现在有老太太那个黑面煞神撑腰,总该风水轮流转了。她是睚眦必报心机深沉,凤无绝亦是恩怨分明十倍以偿,两个都不是善茬,这会儿有了后台,哪有吃亏不吭声的道理。

    “恐怕庞长老酒后失言罢了。”

    凤无绝喝下一口酒,淡淡笑了笑,在庞长老刚刚松了一口气之后,话锋一转“不过酒后失言,这话也实实在在说出来了,庞长老今日不给我鸣凤一个交代,本宫是无妨,不过奶奶就”

    说完,朝上首的凤太后看了一眼,威胁的意味十足。

    庞长老哑然,简直想在这两人面前一头撞死。

    若要比起来,哪怕是凤太后都好,他最不愿意打交道的还是这两个小辈。凤太后玄气再高,总归顾忌着天下第一人的身份。可这两个难缠的主,一个是真真的不要脸,腹黑,奸诈,得势不饶人。一张嘴比刀子还利,一开口,就够人喝一壶的。另一个却是不声不响不怎么言语,可只要一开声,也是毒箭一支,正中靶心。

    瞧瞧吧,这夫夫两人配合的。

    乔青先照着他脑袋上来就是两棒子,凤无绝给个甜枣让他看到一点希望,休息片刻,还没等一口气倒上来,又是“咣咣”两棒子。

    庞长老暗瞪了一眼唐嫣,一张脸跟橘子皮一样皱在了一起。一边宋长老赶忙出来打圆场“庞长老啊,多喝了两杯可不是坏事么。一句戏言而已,凤太后大人大量,尤其今日可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大喜日子,可莫要伤了和气。”

    乔青很傻很天真地问“和气是什么玩意儿?”

    “哈哈哈,太子妃果真风趣。”

    乔青扯扯嘴角,踩到什么程度,她心里明白的很。堂堂七大宗门,总不能真的让人跪下来赔礼认错。玩玩就算了,机会有的是,可不是现在。她没说话,凤无绝胳膊一伸,揽住她的肩头“小九自是风趣的,庞长老喝多了,就回去坐下歇息片刻,我太子府的厨子最善海鲜,庞长老定要尝尝。”

    一句小九,慎的乔青汗毛倒竖。

    她见鬼地瞪这人一眼,凤无绝扭头朝她温柔一笑,刚才幸免于难的鸡皮疙瘩立马阵亡了一地。

    凤无绝给了台阶,庞长老身上的压力瞬间消散。心底记下了这一笔,面上笑呵呵再和凤太后寒暄了两句,带着讨了个没趣儿的两个宗门退了下去。凤太后见这场子震的差不多了,也拄着拐杖瞪了乔青一眼,回了宫。

    待这尊大神走了,殿内齐齐松了一口气,气氛终于热络了起来。

    凤无绝转头看乔青“唐门有问题?”

    乔青意外一挑眉“你就知道,我不是闲的长蘑菇?”

    这小子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区区一个唐嫣还落不到她的眼里。从那日城门之时,他便感觉乔青有意去招惹唐门,到了今天,这感觉更清晰。能让她出言去讽刺挑事儿,定是这庞长老有问题。见她神秘兮兮笑了笑,他也不再问,只嘱咐了一句“小心为上。”

    “唔。”

    乔青应了一声,拾起筷子正要夹菜,又一波敬酒的人走了过来。万象岛长老笑吟吟道“老夫也来讨一杯喜气,恭祝贤伉俪二位喜结良缘,百年好合。”

    乔青凶狠地抬头瞪人。

    万象岛长老一懵,心说怎么回事,今天张嘴的方式不对么?这修罗鬼医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他赶忙又说了两句吉祥话,一杯酒下肚,溜溜地退了。后面跟着想敬酒的其他宗门,眼见着连续两拨人吃了软钉子,一个个打着哈哈飞快地喝完自己手里的酒,双腿一拐,溜去了旁边去敬乔伯庸这些娘家人去了。

    乔青深吸一口气,总算有时间吃东西。

    她举着筷子,盯着桌案上两道菜犯了难,一道葱香鱼片,一道芙蓉豆腐。到底是先吃鱼片呢,还是先吃豆腐?她托腮片刻,身前落下一道阴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清朗柔润的嗓音含着笑意响起“先吃豆腐吧。”

    这声音来的突兀。

    乔青抬头,看见的便是沈天衣精致如画的眉目。近看时候,更是一点瑕疵都没有,五官如冰雕雪塑,却全然没有一丁点的女气。瘦削的面略显苍白,带着几分孱弱清润之美。

    她在看沈天衣,沈天衣也在看她。

    当日山头之上遥遥一瞥,只觉这修罗鬼医行事有趣,性子妙极。这会儿近在咫尺,明烛微光之下,这张绝美的脸的确邪气妖异的让人心头一荡。凤无绝正等着这位沈公子继续被心情不爽的乔青给刺走。

    哪知道,身边人微微一笑“哦?这是为何?”

    沈天衣执着酒盏,看了一眼芙蓉豆腐。波澜浮动的眸光,像风里流动的云“以植入味,芙蓉花香中带着少许苦意,苦后回甘,香甜清幽。若是先吃鱼,鱼腥会搅了这独特的味道和豆腐的香美。”

    “本宫倒是不赞同。”

    这一声,来自于心里醋意大盛面上古井无波的凤无绝。

    太子爷面瘫似的坐在那,浑身的刺儿全都竖了起来,一瞬间战斗力狂飙,进入了备战状态。尤其此刻的眼神,跟要屠城似的。

    两个风采各异的男子四目一对,一道锋锐,一道飘渺。锐利如鹰的目光,撞上对方波云翻卷的视线,烛火灼灼之下,恍惚似有利光一闪——噼里啪啦,火花乱溅!

    沉默。

    堂内忽然静了下来,众人全没想到,一晚上都吃了呛药一样的太子妃,竟对这一介商人另眼相待。更没想到,明明只是敬个酒,怎么就发展成了这等气氛?椅子挪动出两人交锋地的刮擦地面声,不绝于耳。人人闭嘴,紧如蚌壳,生怕那气氛诡异的两个男人忽然大打出手,殃及池鱼。

    “太子爷有何高见?”

    凤无绝朝后一倚,凌厉如剑的眉峰一扬,生出几分压迫之感“若本宫说,自是先吃鱼。此鱼乃是北塔尔冰湖中盛产的雪鱼,以鱼肉鲜滑软嫩为名。若是先吃豆腐,软腻的口感便会盖住了鱼肉的鲜嫩。”

    沈天衣淡淡一笑“太子爷此话有理,不过雪鱼珍贵,世人皆知。此等珍馐若留待最后,慢慢品味,岂不更美?”

    凤无绝嘴角微勾“沈公子此话甚妙,不过风格问题,不可调和。本宫从来先下手为强,速则乘机,迟则生变。”

    “太子爷手段果决,在下佩服。”

    “沈公子见解独特,人中龙凤。”

    到了这里,满殿内的人终于听了个明白。有没有搞错,凤太子和那沈公子唧唧歪歪半天,只为争到底是先吃豆腐还是先吃鱼?可貌似对话的内容又不仅仅限于一盘菜。有些精明的看出了几分端倪,难不成那姓沈的,看上了太子妃?

    嘶——

    和鸣凤太子爷争男人,有种!

    无数的目光,哗啦啦移向两人话题之中的乔青,只见那红衣少年一人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夹了一筷子金针菇,美滋滋地吃了。至于什么鱼肉豆腐,早空空如也下了一只肥猫的肚子。大白朝着剑拔弩张的凤无绝和沈天衣挥了挥沾满了菜汤的爪“喵呜”

    “咳。”两声齐刷刷的咳嗽。

    凤无绝扭头扶额。

    沈天衣摇头失笑。

    他端起酒盏,朝着乔青和凤无绝一敬“今日沈某来迟,实属罪过。下月初一,万宝楼拍卖会,沈某为两位备下厢房,届时再专程赔罪。”

    “拍卖会?”

    “与其说是拍卖会,也可算做以物易物。万宝楼只是做一个中间人的位置。”

    他这么一说,乔青明白过来。这沈天衣看着不像是商人,身上没有分毫铜臭气,可心思却绝对远胜一般商人了。这一大婚,整个翼州大陆有头有脸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拍卖会开的正是时候,更兼之万宝楼只是个中间人,任何有好东西自己却用不上的,都可以送去拍卖,由万宝楼收下少许银子。

    哪怕只是千分之一,这些大人物拿出来的东西,会有便宜货么?

    这笔买卖,空手套白狼,好赚!

    尤其是他在此时说出来,看看宴会大殿中,一个个兴致盎然的模样,这等于是白白给做了一个广告。乔青和凤无绝对视一眼,笑眯眯回他“沈公子贵人事忙,赔罪便罢了,届时定要去叨扰一二。”

    一杯下肚,沈天衣执起酒壶,斟满第二杯。

    “并非事忙,沈某身有顽症,今日临着出门旧疾发”

    他话没说完,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捏住。沈天衣一愣,便见乔青笑眯眯捏着他的腕子,出手如电,两指切脉“我给你瞧瞧,说不得能治呢咦,不足之症?”

    沈天衣垂下眸子,视线落在被乔青抓住的手上,生生压下被人碰触的惊恼“是,在下七月临盆,天生体弱。”

    乔青笑眯眯点点头,收回手的时候顺势摸了一把,唔,手背真滑

    清朗洒逸如沈天衣,生平第一次露出傻眼的表情。他这是,被一个少年给轻薄了?沈天衣如此,更不用说凤无绝了,脑门上青筋都要跳出来。该死的,这什么见鬼的沈天衣究竟是谁给叫来的!某男已经让乔青给气的,完全忘了这沈公子正是受到了太子爷的请柬,应邀而来。

    一边乔青挑着眼尾,顺势问道“沈公子家境倒是殷实,七月的早产儿,普通人家可救不活。更遑论如阁下,还可修习玄气,境界高深了。”

    “尚可。”

    凤无绝冷笑一声“要不要顺便问问生辰八字,籍贯哪里,可曾婚配,良田多少?”

    乔青顺着杆子就往上爬“沈公子籍贯哪里,生辰八字,可曾婚配,良田多诶,你丫拉我去哪?”凤无绝拽着她就退了席,嘎吱嘎吱的磨牙声恨不能把乔青给咬死。偏生他手里的太子妃还扭过头朝沈天衣眨眨眼“下月初一见啊。”

    见个鬼!

    两人一路歪歪扭扭地出了宴会大殿,沈天衣遥遥望着那两道红黑交缠的身影,弯了弯嘴角,兴味盎然。

    “靠,你家庭暴力啊!”喜房门口,乔青一把挥开凤无绝的手。他咬着牙凑近她,一字一字憋出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太子妃?”

    乔青揉揉手腕,拿眼睛斜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老子是在套他的话。”

    她可不会自恋的以为,沈天衣见她一眼瞬间一见钟情非她不可。那人今晚和凤无绝之间的诡异,更多的还是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之间的较量。如果再有,可能还和他的身份或者来鸣凤的目的有关,这些现在都是未知。

    凤无绝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跟着乔青扮黑脸。

    沈天衣的身份极其可疑,若是今晚之前,他只当是某个大宗门的年轻公子,拿着银子,有着背景,来鸣凤玩玩。可见了沈天衣之后,这一切全数推翻。

    那人的一身气度,绝不是普通人!

    不过知道归知道,该死的,别当他没看见乔青眼里贼兮兮的光,一晚上盯着那沈天衣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了。没见过美男咋的!他凤无绝就不比那沈天衣差唔,难道这小子喜欢那一型?白苍苍的病秧子?某个吃飞醋快把自己给酸死了的男人,想着想着又歪了楼,上上下下瞄着他家媳妇,心说莫不是装个病什么的色诱色诱?

    这目光看的人发毛,乔青皱皱眉毛“那人身份可疑。”

    凤无绝跟着皱眉“所以呢?”

    乔青“咳”一声,负手而立,遥望夜空,一脸严肃“所以我觉得可以这样,嗯,老子负责打入敌人内部,和他搞好关系,探探身份。”

    “”于是,当喜房的门打开的时候,等了一晚上的婆子们,看见的就是在门口大打出手的太子爷和太子妃。一黑一红,从房外打进房内,从地上打到床上,婆子们吓得纷纷后退,忽然一股劲风袭来,喜房的门“轰”一声关闭,只有里面不断传出轰轰隆隆的声音。

    砰——这是桌案碎裂。

    咣当——这是酒盏被碰倒。

    哗啦——这是床上那些枣子桂圆落地。

    嘎吱嘎吱——这是战场转移到了喜床上。

    姑苏让和宫琳琅远远的找来,便听见了这等不和谐的声音。宫琳琅那颗闹洞房的心立刻飞扬了“吓!竟然开始了?”

    姑苏让有些接受不能地站在门口“不会吧,我还以为乔青坚决不会妥协呢,这是不是有点快?”

    嘎吱嘎吱的声音不断传来,其中夹杂着凤无绝偶尔一声闷哼,和乔青嘶嘶吸气的声音。不是已经那啥了,还能是什么?走过来的陆家四个暗卫,更是听的热血沸腾,心说主子牛气啊,白天太子妃还生着气呢,这会儿就搞定了?

    “诶诶,你们猜谁在上,谁在下?谁是攻,谁又受?”

    宫琳琅暧昧地眨着眼睛,众人齐齐切一声“这还用说么,当然是咱们爷在上”

    话音方落。

    轰——

    一声惊天动地,汹涌的劲风将房门猛然吹开,露出了房内乱七八糟犹如地狱一般的场景,枣子桂圆,木头碎屑,油灯酒盏,轰隆隆落了满地。窗帘窗幔挂在房梁上,旖旎的在冬夜的风中飘舞着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够激烈啊!”这还没完,一张偌大的喜床,完全的塌了。黑漆漆的房间里,乔青和凤无绝正纠缠在塌陷里。看不清楚究竟有没有穿衣裳,但是两人的姿势相当令人惊讶——乔青趴在凤无绝的身上,凤无绝被压在下面,两人四目死死瞪在一起。外面众人目瞪口呆,打死他们都想不到竟然是乔青在上

    房内两人齐刷刷一扭头,异口同声,朝着外面就是一声大吼

    “没见过人搞基啊!”“滚出去!”

    宫琳琅立即仰头望天“啊,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一边说,一边关上房门飞快退了出去。房门方方关闭,里面凤无绝又是一声吩咐“陆言,找张床来。”

    “啊是!”陆言连滚带爬的就去了。

    隔壁就是凤无绝的卧房,可里面的床没有吩咐谁敢动。陆言迅速命人从客房里搬出一张大床来。剩下的宫琳琅谁的早一溜烟跑了,这个时候,留在这里等死么?陆言泪流满面的指挥婆子们一通折腾,顶着房间里两道明显欲求不满的视线,好一番收拾之后,喜房才算恢复了原样。

    一切完毕,陆言恨不能把自己躬成只虾米,退了出去。

    房间里,坐在新床上的乔青和凤无绝阴丝丝地对视着。半晌,凤无绝深吸一口气,嘴角霍然传来一股剧痛,该死的,下手真重!就算他喜欢乔青,也不妨碍有时候会琢磨怎么一把捏死这混小子!

    乔青一眼看穿他,摆摆手,微微笑“事实证明,你现在打不过我。”

    话落,打个哈欠,倒上床,睡了。

    凤无绝一噎,听着她渐渐平缓的呼吸声,气的连磨牙都没力气了。他倒是没有失望,本来么,完全就没指望过什么洞房。自己想想就算了,这几乎不可能的任务,还是别做梦的好。

    把乔青朝里面推了推,仰头倒了下去,嗯,武力值很重要,得想个办法先把玄气提升到中级才是。他比较安慰的是,也许前面已经有过数次亲密接触,两人同床共枕不是第一次,哪怕他睡在这张床上,乔青的枕边,这小子也没有任何的警惕性。对于极少对人付出真心的乔青来说,这很难得,算是一大进步。

    她平躺着,睡姿不算好,打了这一晚上,乔青是累了,他却精神的很。福至心灵地摸出了从卫十六那里讹来的春宫图,这么来来回回的翻着,缠绵激烈香艳入骨的图册全部清晰呈现在眼前随着图册上的画面呈现,乔青也正在他的眼前。一切曾经和她的亲密接触浮上脑海

    那又细又软的腰肢,单薄平滑的背脊,柔嫩的手,香艳的唇,一切的一切刺激的他瞳孔剧烈收缩。飙到了顶峰的雄性激素一下子破了表,凤无绝掌心冒了汗,清晰感觉到了一根根血管内奔腾咆哮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热血!

    他俯下身去,在乔青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下,本想着的是一触即离,却演变成了一发不可收拾

    乔青霍然睁开了眼。

    凤无绝一惊,被这把纤长浓密的睫毛扇的眼晕。他现在反倒平静了,用一句话形容便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老子亲都亲了,你想怎么着吧。嗯,大不了你亲回来。

    他一心豁出去的感觉,呈现在脸上依旧是冰山表情,只嘴角紧紧抿成了一道直线,可看出几分小小的紧张。谁知,眼前睁开的眸子睡眼迷蒙,充满了茫然的懵。片刻又重新闭上,翻个身转了过去。

    凤无绝一脸淡定,心里其实早美的翻跟斗了。

    他霍然扭过头,在心里狠狠骂了句禽兽,命令自己立即躺下老实睡觉。

    可是凭什么啊?他媳妇躺在他的床上他凭什么就不能激动了!乔青现在是他的太子妃!名正言顺的,光明正大的!

    想到这里,太子爷沸腾的热血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名正言顺是真的,光明正大就算了,让乔青成为他太子妃的手段实在说不上光彩,这小子心里还有火,若是这会儿再迎难而上,指不定以后就要和性福说再见了。凤无绝不敢再看着乔青,他不敢保证会不会一个冲动做出什么让他都后悔的事。霸王硬上弓这种事,想都不要想的。

    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太子爷还是明白的。

    他想翻个身。

    原本的床自然是上好的木质,可惜两人动手给哗啦了,从客房新送进来的床却是截然不同。本来么,罗刹太子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好客?开什么玩笑。所谓客房基本上几年住不进一个人。那床自然也没那么讲究。

    床板有些老旧,动一动就会嘎吱作响。

    凤无绝默无声息躺了良久。可这床,只要稍微一动,便要不给面子的响上一下,嘎吱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尴尬。他可不想再把乔青给弄醒,然后听这小子说出任何刀子一样的话,嗖嗖往他心窝子上戳。

    凤无绝纠结了,翻是不翻,是个问题。

    于是他决定翻的小心一点,手臂撑起身体,十分缓慢的翻过了身子——要不说,刚刚看过春宫图的男人心里有鬼,智商什么的全部消失殆尽,退回了婴儿时期。他要是快刀斩乱麻,那床也就是“嘎吱”一下。结果小心翼翼轻手轻脚,那“嘎吱”便成了十分婉约绕梁不绝一唱三叹的“嘎——嘎——吱——吱——”

    凤无绝迅速看向乔青。

    很好,没醒。

    他松下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这洞房花烛夜无比的悲催。以后,绝对要变本加厉把这个讨回来!发了狠的太子爷一咬牙,闭上眼睛,沉下心神准备入睡。窗外一声缠缠绵绵的“喵呜”传了进来。紧跟着,野猫叫春的声音一声一声,不绝于耳。

    什么叫喝凉水都塞牙缝?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大冬天的,地处极北方的鸣凤什么时候也有野猫了?凤无绝被只猫叫的心烦气乱,方方压下的火气又升了上来。远远地,趴在自己的临鸟窝超豪华大猫屋里的大白,正躺在猫屋里得得瑟瑟地打着滚,早被透进了来的鸟蛋一排排放在眼前,爪子一拨弄,仰头就是得瑟一声“喵呜——”

    快要被一腔野火烧疯了的男人,蒙上被子,咬牙切齿。

    再一次在心里发狠默念,等着,别让爷开了荤,变本加厉一定全讨回来!

    “阿嚏。”

    睡梦中的乔青,无端端打了个喷嚏。

    此洞房花烛夜,可称史上最悲催夜。

    猫叫了一整夜,凤无绝就咬牙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一张脸跟鱼肚似的白中带着青,练武场上可怜的木桩子被硬生生打碎了十几根。

    整个太子府内,无论肥猫,傻狗,凤凰,人,甚至窗台上一只盆栽里种着的类似西红柿的并蒂果,但凡有点智商的生物,都知道见着太子爷绕路走,以免被那股欲求不满的恐怖气场吓的短命三年。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乔青的一夜好眠。

    无紫非杏笑眯眯进来,侍候她换了衣裳洗漱过后,乔青伸着懒腰神清气爽走出了院子,正正见到从练武场回来的凤无绝。像是耷拉下了耳朵的大狗,眼下有着淡淡的疲惫之色,乔青眨眨眼,一努嘴“没睡好?”

    太子爷虎躯一震,立刻抵赖“没有!”

    没有!睡的很好!绝对没有翻过来复过去一整夜!也绝对没有做梦做到肾亏!更没有半夜起床换床单!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硬邦邦甩出这两个字便闭口不言,抬头挺胸一瞬变的警惕性十足,还跟着黑了一张脸。乔青不知内情,只觉莫名其妙。本来便是随口问了那么一句,这会儿见他神色,反倒狐疑地瞅了他一眼,没什么兴趣再追问地出了院子。

    凤无绝悄悄松了一口气。

    便见乔青站在门口顿住了,回头朝着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凤无绝穿过回廊,跟出去,方一走到门口,便看见了远远走来的一排“美景”太子府的管家哭丧着脸亲自带来,一行十二个美女,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这些女子风格不同,应该是来自于不同的几个国家,或者说是几方势力。自古大婚之后送上侍候的女子,本是寻常之事,只是昨夜晚宴上,乔青一直没给那群人好脸色,便也没有当面送出来。到了清早,才一个个被塞进了太子府中。

    乔青吹一声口哨,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来回扫了好几遍“有福气啊。”

    话音方落,女子们已经走到了近前,垂首朝着凤无绝盈盈款款一行礼,声音柔软暖糯风骚到了骨子里“参见太子,参见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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