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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房间,乔青在宫无绝和墙面之间悲催的当着肉夹馍。
眼前一双鹰眸里蕴着点儿火气蕴着点儿笑意,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这目光怎么说呢?
像是一只大型猫科动物,好不容易逮了只耗子准备当点心,结果这点心趁它打个盹儿狗胆包天的溜了。而再一次这耗子落在它手里的时候,它不急着吃,反倒放在爪子底下拨弄着,又气,又闷,又促狭,又爽快。
乔青自认,就是这么只狗胆包天又悲催的耗子。
她眨眨眼,有点儿心虚也有点儿懵。
两人一路同行数日,在玄山脚下的镇子里用过午膳,正巧她撞见了出来采买的周平和高个子师兄,打了个上茅房的幌子,一闷棍敲晕了茅房里提裤子的周平,就这么大摇大摆混进了玄云宗。而客栈里等着她从茅房里归来的宫无绝,就这么让她忘到了脑后。
哦不,也不能说忘,潜意识里她是想溜的。从地壑里出来,明显感觉和宫无绝之间的气氛不怎么对,这种让她厚如城墙的脸皮都绷不大住的诡异气氛,下意识地就让她脚底抹油。
乔青再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象征性推了推,没推动。
她扶额“老子都易容成这德行了,你也认得出?”
宫无绝耸耸肩,刚才听见有个弟子喊了一声,下意识一扭头,正瞧见乔青撒腿就跑。只消一眼,他便认出了这小子的身份!
乔青的眼睛很有味道,将挑未挑,眼瞳极深。易容再出神入化,目中的神采也无法掩饰,而这双眼,便是她的招牌。
宫无绝越盯着她看,就越是纳闷。明明是个沟壑城府深不见底的人,眼线却干净清透,一眼望进去,只觉得清清亮亮。细细观察,瞳孔深处一点幽金妖诡清丽,像是夏日海面上泛起的波光,入目粼粼。而大多的时候,那海面都平静悠然,可他见过那海底的汹涌澎湃,当暴风来临,会是个什么样子。
一句话总结,化成灰都认得!
他只笑了笑“这易容倒是以假乱真。”
以假乱真还让你一眼给看穿了,这话听着可不像夸奖。温热的呼吸倾吐在她面颊,乔青觉得痒,就着这人近在眼前的衣领子蹭了蹭“半夏谷的易容,就是玄天看着我,也肯定认不出来。”
乔青面颊痒,宫无绝浑身痒。
她倒是不避讳,一张脸直接就蹭上来了,一股麻痹的感觉从衣领处一直延续到四肢百骸。宫无绝哭笑不得,咬着牙问他最郁闷的事儿“你跑什么?”
“老子哪里跑了!正巧碰见玄云宗的出来采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罢了。”
乔青望天,语气硬气的很。这副模样在宫无绝的眼里,像是被乔青整治中的炸毛的大白。乔青仰着脖子,打死不承认她现在对这男人有点儿打怵,脖颈上忽然就传来一股剧痛——
温温热热,一瞬即离。
乔青呲牙咧嘴的骂娘“搞什么!”
细长的颈上两排深深的牙印,渗出了细小的血珠。对于紫玄巅峰的乔青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伤,可却不爽,大大的不爽。宫无绝眯着眼睛瞧她的脖子,总算出了心头的一股恶气。是的,恶气,对上这小子,神也有火气!
不说他在客栈里等了片刻,发现这小子没回来就有了预感。只说刚才,他在这二脉山头四下里找着,看见这小子的第一眼,惊喜还没来的及浮上,便被愤懑,火气,无力等一系列负面情绪给压垮。她竟敢扭头就跑!天知道宫无绝那时候的感觉,说想一口咬断乔青的细脖子不是假的,这就是头怎么养也养不熟的白眼狼!
罗刹太子爷,宫廷教育之下成长的男人,未来的鸣凤之主,学的可不只是玄气。
他要的,从来就没有逃出掌心的可能。在认清了对乔青的感觉之后,宫无绝第一时间提出了作战计划一二三四,这些针对乔青的性格在脑子里一瞬成型的方针策略,事实证明,都是狗屁。于是,宫无绝在这一刻改变了作战计划。
——既然这小子混,他就比她更混。
脖子上一滴滴细小的血珠渗出来,明艳的颜色。宫无绝朝面色不善的乔青微微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下了唇瓣,温热的舌尖沿着细小的伤口刷子一般舔过
乔青倒吸一口冷气,鸡皮疙瘩全数起立。
宫无绝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一番动作做的极慢,在乔青气得发晕的铁青脸色中,后退两步放开了她。
“惩罚。”
乔青气了一会儿,咬着牙瞪对面的男人,忽然,她笑了。
很好,惩罚。乔青狠狠一点头,她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跟人比混、比横!
她慢慢踱步上去,勾住宫无绝的脖子,宫无绝眸色一暗,没动作。乔青漆黑的眼睛睇着他不放,大力啃了上去。宫无绝眉峰一蹙,别误会,不是疼的,是这意外收获惊喜的。乔青一啃即离,和宫无绝一样,两排细小的齿印落在上面,随后伸出舌尖沿着伤口缓缓舔舐一周,这动作极慢,还带着点儿色情的意味,直到全数做完,乔青退开。
她半仰着脸,舌尖缓缓舔过嘴角,吊儿郎当的流氓德行“彼此彼此。”
乔青发了狠,宫无绝发了懵。
唔,他怎么能忘了这小子的一身反骨。以后照着这个策略走,也算是个突破口?宫无绝心里暗爽,脑子一瞬转的飞快,面上却不表露出分毫,绷住嘴角那一点笑,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脖子上仿佛还残留着方才某人舔过的温度,微疼,微痒。一团邪火聚积在小腹处,宫无绝转身,拉出张椅子坐下“说说,你早来半日,有什么发现。”
乔青哼一声,坐去他对面。
既然这人说起了正事,她也不会再纠缠在刚才那个暧昧问题上。将刚才发生的事简略说了说,总结道“玄云宗内部果然不是铁板一块,斗争程度比我所想的,还要激烈。不过林寻和三长老明显不是玄天的对手,戚云城态度不明,说他忠心,我不是很相信,毕竟戚为平为了玄云宗死了,还死后弄了个晚节不保。可要说他有反意,我也没察觉出有这意思”
“这么大的势力,想上位的多了去了。”
乔青点头,表示认可,耸肩道“倒是洛四和项七,我还没发现。”
“可以试试从乔雨着手。”
“我也这么想,如果地壑里的事是玄天一手引导的,那么在他的心目中我已经死了。洛四和项七没了用处,玄天不会放在心上,大抵会交给手下去处理,而乔雨恨我,以她的心性自是亲手来做这件事,才算放心。”乔青说完,随手敲了敲房间的墙壁“啧啧,大手笔,玄石建造的。”
不算纯正的劣质玄石,可架不住数量之多,竟能在高阶弟子的住处以这等东西建造,让他们哪怕吃饭睡觉看书的时候,都有大量的玄气刺激着缓慢的修炼。怪不得这么多人挤破了头也要往大宗门里来。
她仇富地感叹两句,外面响起阵扒门声。
乔青扭头看去,门被打开一条细细的缝,一上一下一黑一白四个圆溜溜的眼珠子朝里探着
看见了里面的人,大白闷闷的喵了声,迈着猫步走进来。就这么在乔青的眼前翘着尾巴转上一圈,再转上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见无良主人仰头望天装没看见,不爽地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喵呜——你怎么能把阳春白雪的优雅大白丢给这下里巴人就跑了!和那只黑凤凰呆在一起,简直是我高贵优雅的龙族的噩梦!
“龙族?”
乔青瞬间抓住重点。
喵?——什么,我说了什么,啊,天真蓝!
大白傲娇一甩头,继续在地上打滚,死不承认。另一边,大黑扒着门框做小凤凰依人状,圆溜溜的两只眼睛瞄着宫无绝。刚才宫无绝看见了乔青,一扭头就跟上去了,直接把这死对头一猫一鸟给忘到了姥姥家。
宫无绝却半天没说话。
乔青疑惑扭头,宫无绝正望着她,像是有什么要说。乔青一挑眉,见他一招手,大黑欢脱地扑腾着翅膀落他肩膀上。宫无绝摸了摸大黑已经长出来的毛,问她“你就这么跟着去了玄天闭关的地方?”
乔青一愣,怎么又扯回之前的问题了“不然咧?”
宫无绝瞪她一眼,叹气道“你应该明白,玄天的玄气比起我都是只高不低。上次进阶时候我就说过,到了这个等级可以一眼看穿对方的玄气。若是玄天出现”你立时便会被拆穿。
“不会!”
乔青一口否决,懒洋洋的语气中笃定非常“我早就察觉出这玄云宗里矛盾的不对劲,那一株百叶草的效果,远比我所预料的引起的矛盾大的多。那只能说明,玄天在暗处引导着玄云宗变成了这样。说不准,他这一闭关,就是一个将玄云宗整个儿清洗的突破口!”
“所以你笃定他不会出现?”
乔青奇怪地看他一眼“自然!”
宫无绝笑了,摇摇头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事有万一!”
乔青皱起眉毛“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宫无绝站起身,负手在房内踱步片刻,随后转过头正正对视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乔青,你胸有沟壑,心思百转,所计划的事情环环扣扣从无漏洞,你将一切线头抓在手里,以一个俯视的角度看着戏码以你所预想的角度去走可就像我说的,事有万一!你先别急着反驳——没有人永远不会出错,也没有事情永远十拿九稳。”
乔青沉吟片刻,宫无绝也不急着再说。
房内很静,过了一会儿,乔青一扬眉“继续。”
宫无绝知道,她听进去了“你太聪明,也太自负。你相信自己的判断,坚持你认为的事情,没有人能左右。很多时候,你就因为这种笃定,而放弃了更为稳妥的手段,宁愿去选择兵行险着。我只比方,玄天那个疯子,到底会怎么做,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如果他真的一时兴起走出来了。只这个一时兴起,就足够他发现你的存在!”
乔青嘴硬的嘀咕“他的确没出来。”
“嗤——”
宫无绝冷笑一声“这不过是个概率的问题。假如此事再来个一万次,你能笃定他一万次都不会出来?只要有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你哭都没地儿哭去!你明明可以不去,这件事这么多人在场,不会没有消息走漏出来,你却只相信自己,只相信你的眼睛看到的,而选择了冒险。”
“我不信自己,要信旁人不成?”
宫无绝被这一句堵的头疼。
他揉了揉太阳穴,看她半天,吐出两个字“信我!”
“咳咳。”又加上了几个字“还有你师傅,二伯,无紫,非杏,哪怕已经在玄云宗的洛四项七,甚至是这只肥猫!”
被点了名的大白停止了打滚,一跃,蹦到乔青腿上,蹭来蹭去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乔青一扒拉它,大白又滚到地上,不爽的开始打滚
“我再打个比方,当日剑峰上,你即便知道有埋伏却依旧上去了,你只想着要取到那株九叶鸩兰,却没想过,如果你死在了剑峰,你二伯这一生都会活在愧疚里!你对他们能付出信任和情义,却永远也不懂得什么叫合作,什么叫团队,你习惯了冒险,习惯了一意孤行,也习惯了太相信自己乔青,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乔青闭着眼,半响没说话。
她知道宫无绝说的是事实,可宫无绝并不知道,很多时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就像宫无绝说的,她可以付出信任,可以付出情义,但是大多数时候,在她心底里的家始终不是这个翼州大陆,她心底里真真正正可以交付一切的人,始终也只有冷夏一个。
眼睛有点酸,乔青从迷茫到接受只用了眨眼的功夫。
宫无绝已经叹气一声朝外走,肩膀上的小凤凰感觉到他的郁闷,跟着耷拉下了尾巴,在后方空气里一扫一扫宫无绝没想过乔青能把这些话全部听进去,可若有十分之一,若能让她在下一次做出选择之前,脑中回响起这一刻,也就足够了。
他自嘲地笑笑,走至门口。
听乔青“诶”了一声。
他一顿,转过头,乔青正浅浅对他笑了一下,笑容很清淡,不同于往日的嚣张和虚情假意,在平平无奇易了容的脸上浮光掠影般地飘过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唔,老子知道了,你说的咳,也不是没道理那个”抓头“咳咳”望天“咳,谢了。”
说完,扯过大白的尾巴,提溜回来,不自在的扭头顺毛。
一缕极细的风,穿透窗户的缝隙透了进来,拂过乔青的发丝,拂过大白新长出来的短短绒毛,带着秋意的初寒,清冽的气息,在屋子里盘旋一周,迅速被暖洋洋的温度溶化。有淡淡的什么弥漫开来,像是角落里骤然开出了一株奇异的花。
香气扩散,微苦,苦后回甘。
乔青暗暗抿了抿嘴角,一挥手——赶紧滚蛋。
宫无绝看她半响,这等别扭的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爽快。他转身愉悦地走了出去。随着人越行越远,整个空寂的院子里都还回荡着乔青从未听过的来自于宫无绝的猖狂大笑声
哦对,还有大白哼哧哼哧的贱笑声夹在里面。
乔青撇撇嘴,使劲儿蹂躏着手底下想造反的白团子,竟然被这个男人给教训了,真是——该死的不爽啊!
玄云宗,地牢。
乔雨站在牢门之外,她伤势未愈,脸色白的像纸,配上狰狞的目光整个人如昼伏夜出的厉鬼!她得意地瞪着里面的洛四和项七,两人在玄山上已经呆了有三个月,身上只受了点皮外伤,这会儿在钢筋铁铸的栅栏里连看都不看站在外面的女人。
项七捅捅洛四“哥,这女人一眨不眨盯着你看。”
洛四的回复只有一个字“滚!”
“啧啧,不是看上你了吧,哥,好福气。”
“继续滚!”
“好吧,我也觉得这女人长的是丑,比起咱们主子的英俊潇洒气质无双,那真是看上一眼都想吐,看第二眼省了老子一年的饭钱。嘤嘤嘤嘤,可是你也不能对亲弟弟”
项七阴阳怪气的话都没说完,就在洛四一个冷冰冰的眼风下蔫儿了。
项七挠头,平时还能和无紫非杏斗斗嘴,这都三个月没人陪他说话了。和这面瘫关在一起,嘴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他呲了呲小虎牙,无比怀念被主子蹂躏欺负的时候“公子啥时候能来,把这玄云宗搞死搞残?阉了那疯子玄天?哦对,还有眼前这丑不拉几的女人”
洛四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他——你在开玩笑么?
项七一愣,虽说公子平时看上去不厚道了点儿,但是她会来救人,可是两人从来都坚信着的。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一眼的意思,洛四已经瞥了眼乔雨,言简意赅“就凭她?”
项七一口口水喷出来,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是了是了,就这丑女人,给主子提鞋都不配,主子怎么可能把她放在眼里。”一边大笑着,一边瞄着洛四,还是哥你狠啊,不说话则已,一说就是戳心窝子的,老子给跪了!
乔雨已经气的哆嗦。
听着项七一口一个丑女人,她脸上的神色更加狰狞,攥着拳头冷笑声声“你们公子?你们就别做梦了!乔九早就死在剑峰底下了!哈哈哈哈她死了”
两人一起抬头看她,跟看傻子似的。
没听过什么叫祸害遗千年么?就他们公子那样的,全世界都死光了都轮不到她。
乔雨笑声乍歇,脸上带着病态的微笑“你们不信?不信没关系,很快就会见到她的,你们会在地府里一家团聚!”
项七被她笑的后背发麻,他感觉乔雨已经快要疯了,快要被玄天或者说她自己的心魔给逼疯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项七吸了口地牢里潮湿的凉气“奶奶的,真是快过年了,这帮子脑残都出来给自己办年货了怎么的?”
“哦,不对,我忽然有一个主意”乔雨歪着头笑的典雅,像是没听见项七的话,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真可惜,这样你们主仆就不能在地府相见了”
项七和洛四同时皱了皱眉,小半个时辰之后,便明白了乔雨所说的“主意”
一脉的后山上,一个极其隐蔽的洞府门口,乔雨带着被她下了毒失去玄气完全软手软脚的项七洛四,微笑着对守门的人说“我带了新的人来,你们退下吧。”
“乔雨姑娘,这不合规矩。”
乔雨冷笑一声,她自然知道这不合规矩。此地是玄云宗的禁地,别说洛四项七了,连她都不能过来。可是她也有倚仗,玄天早就忘了这两个人,她鼓足了胆子提起这事儿,玄天自然是随便一挥手,就道“随便吧。”那么此时此刻,这两人要怎么处理,还不是任她拿捏“有什么不合规矩,这可是宗主的命令。”
“可是”
“还不让开!出了什么事由我承担。”
守门的人不敢再说,这个女人本来只是玄云宗里不起眼的一个小弟子,也不知几个月前走了什么运,被宗主带在身边,身份也是水涨船高。守门人躬身退开,露出了后方阴森的洞口。
乔雨拉着根绳子,洛四项七便摇摇晃晃跟着朝里走,好像连神智都是模糊的。
一片漆黑中,什么都看不清楚。越往深处去,就越是有一种刺鼻的让人作呕的气息在空气中飘荡着。似乎还有水声,咕嘟咕嘟钻入耳朵里,无端端的让人头皮发麻。乔雨打了个寒颤,她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却是第一次来
尽头处,一盏夜明珠照出森凉的光,昏昏暗暗可见一座巨大的水池。
这池子里的水呈墨绿色,浓稠的不知是什么的液体,表面上浮着一个个的气泡,咕嘟作响。赤身的人正密密麻麻泡在池子里,有男有女,前方一堆像是极为痛苦,脸色乌青,眉毛紧拧,却做不出任何的反抗。而后方的那些,已经如死了一般面无表情地站在里面,双目睁着,却没有神采,空洞地让人心底发凉。
——药人!
玄云宗炼制药人的洞府。
乔雨看着看着,从惊,到惧,再到喜。一想到乔青两个最得力的手下,将会成为玄云宗的爪牙,没有神智,失去五感,只能听从宗主的命令,这等感觉便无比的舒坦!池子旁几个宗门子弟正在朝里面倒着什么,乔雨招招手,有一人走上来“乔雨姑娘,有什么吩咐?”
“只要泡进去就行了?”
那人摇摇头“回姑娘,这是宗门机密,不能透露。”
“哦?你不必将详细的说出来,只要告诉我,是不是丢进去就行了。”
他想了想,挣扎片刻,终于碍不过此人是宗主婢子的身份,悄声道“并非如此。其实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是宗门掳来泡进去的。而是他们自己找来的!”
乔雨没明白“自己找来?”
“是,这些人是被下了蛊,经过长年累月的蛊毒侵蚀之后,渐渐掏空了身子,失去了神智。再由蛊虫引着寻到了这里来,自动跳下这座池子。具体的,弟子也说不清,那蛊在宗主的手里,里面的一些门道不是咱们能知道的。只知道这池子,若是单单泡着,最多变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却不会因此听命于宗主。”
“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
“是!”弟子条件反射的回答,却忽然一愣,说话的人并非乔雨,而是男声!他迅速抬头,乔雨也是大惊失色,还没反应过来,身后那明明中了毒应该失去玄气也失去神智的两人齐齐朝她一笑。
电光石火,洛四一把掐住乔雨的脖子,噗通一声,丢进了池子里!
同一时间,项七飞身而起,将洞府里的几个弟子全数制住!
这一切只是个眨眼的功夫,几个弟子双眼一翻倒在地上的时候,乔雨已经整个人落入了那墨绿色的池子中。池水淹没她的全身,她神色惊惶双目瞪大,如厉鬼一般在池子里翻腾着。张大的嘴想要发出一声叫喊,终于却只变成了如被掐住了咽喉的母鸡一般的咯咯声。乔雨的眼睛缓缓闭上,再也发不出了声音,就这么软趴趴的站在了里面。
——如前面站着的人一般,神智尚存,却无力挣扎,只能泡在里面任池水一点一滴的侵蚀着,最终变成一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
“也不看看老子是从哪里出来的,区区个小破毒,也敢在半夏谷的人眼前卖弄!”
项七和洛四对视一眼,目中尽是凝重。
此时两人要出去,必然要杀了外面守洞府的人,可一旦如此,也将会惊动玄云宗的人。他们不怕死,却为知道了玄云宗这药人的秘密之后不能把消息传回给乔青这件事,满满的不甘心。项七一脚踹翻了池子里泡着的乔雨“哥,要不咱们毁了这里?也算死之前给主子送份大礼!然后”
他转向洞府门口,目光森森,失去了平日里在乔青面前的玩闹,整个人迸发出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洛四依旧沉着,面无表情的接上后面几个字“然后大干一场!”
“好!”项七哈哈大笑“死也要拉着玄云宗的一块儿,拉一个算一个,拉两个赚一个!杀他个痛快!”
“吆,有志气啊?”
门口一声熟悉的轻笑传进来,已经准备好必死无疑的项七和洛四齐齐一愣。尤其是项七,满腔大义凛然瞬间歇菜,变成眼泪咣当的小媳妇神色,哇一声扑了出去“主子你怎么才来?嘤嘤嘤嘤,属下想死你了!”
走进来的正是乔青。
她一脚踹开装模作样的项七,嫌弃巴拉地撇撇嘴“少恶心老子!”
项七被踹了这一脚,才算是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刚才还险些当成是梦,这会儿笑的见牙不见眼,死死扒拉着乔青的胳膊不松手“公子,你再不来,咱们俩都要泡在那药池子里给人下酒了。”
乔青恶心的干呕,看向洛四。他依旧老样子,不声不响,没有动作,站在昏暗的洞府里若不细看,甚至存在感低的能被忽略了去。可是四目一对,从来稳重面瘫的洛四,双目也泛上了淡淡的泪花“公子!”
乔青点点头“我来晚了!走,先出去再说。”
“公子,这里不动?”
“嗯,不动。一个乔雨不见了,玄天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说不得完全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乔青望着这咕嘟咕嘟冒泡的池子,在洞府里找了个瓷容器,稍稍舀出一点回去研究。不动这池子,此时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可若是动了这里,无异于打草惊蛇!她最后看了一眼这诡异的药池,一把药粉洒在地上躺着的弟子身上,待他们醒来,便会忘了刚才的事。
便带着洛四项七,大摇大摆经过门口呆滞的守门人,回去了二脉的院子。
接下来的时间,乔青过的很闲。
那池子里的一幕,果然没惊动任何人,便连乔雨消失了,貌似一脉那边都没有引起任何的动静。距离玄天六十大寿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宾客们已经差不多都到齐。每日里玄山五峰都像是开庙会一样,各式各样的或闲散武者或达官贵人在山上人挤人。
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那只闻其声,不辨其身的并蒂果。
谁都在预想着自己撞大运,说不得走着走着,那并蒂果吧嗒一声掉在脑门上。
“公子,你不出去瞧瞧?”
项七凑上来,眨巴着眼睛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两人虽然没受多大的伤,可在那地牢里足足有三月的时间,身上浸染了寒气,此时应该休息。乔青笑吟吟睨他一眼“厉害啊,三个月的寒气浸染,这么快就活蹦乱跳了。对了,那天还想着要以身殉主,大干一场杀个痛快呢”
项七缩了缩脖子,想溜。
乔青却不放过他“啧啧,我手底下能人众多啊,在高手齐聚的玄云宗大干一场,连命都准备豁出去了,一般人行么?内裤反穿到外边儿也不行吧?”
虽然不知道这行不行和内裤有什么关系,不过项七也识趣的不敢多嘴。知道主子是在怪他们那天生了跟药池同归于尽的心。有的人生起气来,是狂风骤雨的,也有的人,是和风细雨的。就比如乔青,心里堵着口气恨的什么一样,偏偏笑吟吟一副“我很和气心情不错”的模样,上下嘴唇一碰飙出一支支毒箭。
正中项七七寸!
项七简直想哭了,还是洛四精明啊,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就算不躺着,也不跟他似的傻了吧唧在公子眼前晃悠。这不是自找的么!听着乔青以春风化雨的温暖语调可了劲儿的朝他心窝子里咻咻放着毒箭。项七仰天长叹,三月不见,主子的毒舌功力越发精进了
“主子,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你的温暖呢——嗷!”被踹了一脚,窝着身子哀嚎“温暖啊”乔青让他给气笑了,冷哼一声“还不滚回去躺着去,让老子抬你去?”
项七不敢再蹦跶,刚准备跑路,忽然一顿。他眯着的眼睛刷刷放光,盯着乔青侧面的脖子,暧昧的“唔”了声“公子,这是什么?”
乔青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项七问的是什么。脖子上两排牙印清楚的很,她又没特意的掩饰。乔青瞥他眼,绝对掠过这问题不回答。院子大门吱呀一声,乔青掀起眼皮,正正看见肩膀上落了只小乌鸡的宫无绝走进来。
这画面不能说不喜感,若大黑再长大了些,通体纯黑,这么在宫无绝肩膀上一站,自然是威风凛凛极有面子的。可怪就怪在,这小凤凰刚刚出生,那么一点点,宫无绝的身材又极是高大挺拔,一大一小,看着极有违和感。宫无绝剑眉挑挑,望着在他肩膀上甩尾巴卖萌的大黑,也很有些无语。尾巴揪着它塞进自己的衣兜里。
乔青不厚道地笑了。
她在笑,项七却是惊。一会儿看看乔青脖子上的牙印,一会儿看看宫无绝脖子上的牙印。浑身上下瞬间热血沸腾,第六感第七感第八感第九感都在异口同声的告诉他——有奸情!
乔青扫他一眼,项七立马绷住自己激动的小眼神儿,一边朝屋子里走,一边笑眯眯朝她眨眨眼问“公子,属下有没有说,你最近有了人气儿了啊?”
乔青挑眉“老子以前是死的?”
项七也不解释,咧嘴笑笑,乐呵呵的就回去了。以前自然不是死的,可从前公子不论是什么样的表象,身体里面那颗心都是冷的。公子也不是不关心他们,不把他们当成亲人。可这种感觉,总好像隔着层什么。这次再见,公子却是变了
望着一溜烟儿跑没了的人,乔青笑骂了一句,摇摇头。
看着前面顶着她笑的一脸戏谑的宫无绝,她干咳一声,扭头欣赏院子里的风景——其实只有水泥地和几颗夹缝里的野草。
宫无绝也不拆穿她“一起出去转转?”
“歇菜吧,那有什么好转的,满山的人跟下饺子似的。”
乔青撇嘴,坚决不出去。宫无绝也从善如流,直接拉过个椅子和她坐在院子里晒着午后暖暖的太阳。两人都不说话,气氛静谧又温馨。宫无绝忽然转头问她“你在想什么?”
乔青唔一声,高深道“想人性。”
宫无绝一愣,随即笑了“想出什么了,在下洗耳恭听。”
乔青也不理他的调侃,双手支着头仰望天空“唔,我以前一直觉得,人性本恶。你想,乔雨年纪不大,然而在玄云宗十年的时间,又是下毒又是买凶,恨不得让我死无全尸不过最近我也会想,若非她妹妹因我而死,乔雨也许不会变成这样,更不会到了如今,想要洛四项七死,最后落了个那样的结局”
宫无绝望着她挑眉“你可不像有同情心的人。”
她自然没那东西,天生没长过“倒也不是同情可怜她,想动老子的人,那样的死都是便宜的!”
宫无绝摊手——果然如此。
“最后呢?想了个什么结果?人性是善是恶?”
“咳,最后我觉得,这个问题还是不想了!”乔青哈哈大笑“孟子说,性本善,然后立即就有荀子说,性本恶。还有个和稀泥的告子,叽歪着性无善无恶,最后又蹦出来个世硕,一脸的高深莫测,性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靠,这么多人都想不明白,老子耗子药吃撑了,闲着没事找这麻烦干嘛!”
宫无绝轻扯嘴角,也将双手枕着头,跟着她笑起来“你看这世上,有人行善,就有人作恶。有人就如玄天”
乔青笑眯眯摆摆手“别提玄天,说他变态都侮辱了变态。不过我知道你的意思,有玄天,就有兰萧,天生善良柔软是个二货啧啧,无紫非杏她们怎么还没到,这么久没欺负兰萧,老子手痒啊!”宫无绝笑瞪她一眼——招猫逗狗吧你!
秋日的午后,阳光和暖,不盛,不烈,有种治愈人心的舒缓。
乔青就和宫无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极其难得的和谐。不斗嘴,不瞪眼,不剑拔弩张,也不针尖对麦芒
直到外面响起一阵喧哗声,不知是什么人大喊了句什么,接下来便是脚步声重重叠叠,朝着某个方向汇聚去。隔壁的院子里哗啦一声,有人扯着方展推开门就朝外跑。两人满脸焦急又惊喜的神色,一边跑,有个弟子一边跟他道“这次是真的,方师兄,快点!那边真的有人发现了并蒂果!”
“什么,并蒂果?”
“天哪,并蒂果在哪里!”
连续不断的惊喜叫声,几乎沸腾了整个玄山。
宫无绝和乔青对视一眼,他努努嘴“怎么样,这会儿可要去转转?”
乔青一挑眉“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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