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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纯只道,“照顾好娘和你自己!”
崔氏沉声道,“楚娇,你声音再大些人就都被引过来了。”
楚娇泪水断了线的流下,却不再敢哭出声音,被崔氏带着入了船舱,谢文纯见他们离去,心放下一半。转头对三个丫鬟——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住的翠翘,平静得诡异的丫鬟莲心,还有脸色苍白但还算镇定的晴柔道,“你们到船舱里去,将面容抹黑些。”
翠翘已经吓傻,愣愣回到船舱,晴柔则跪地道,“少爷,能否给奴婢一件武器,奴婢也想出一份力。”她叫出了从小习惯的称呼。虽面色苍白却神情坚定,只是清秀的脸上因此添了些别样的魅力。
谢文纯避开她的眼,道,“给你武器才是害了你,我知你心思,去船舱吧,发生什么都当自己毫无心思反抗。”有了武器晴柔便容易被当成威胁,说不得被直接杀死。
莲心沉声道,“老爷,奴婢会武。”说着,撩起裙摆,原来她竟穿了一双短靴,从中掏出一把短刀,“请老爷吩咐。”
谢文纯立时明白过来这是崔氏为了保护他刻意留下的,心中懊恼怎么没让这个莲心跟母亲妻子去也多个保障,道,“那你武艺如何?”
李想在旁出声道,“大人,这位姑娘武艺不输在下。”
谢文纯心下松了一松,“如此,你便留在甲板上,一会儿听我命令行事。”
濯香和冯风虽说俱是没有武力之人,不过还是各拿了武器——从晕倒的几人身上搜出来了,强自镇定待在甲板上。
在众人一片静谧的等待中,夜色渐黑,李想视力极好,对谢文纯道,“大人,有两艘小船靠近我们了。”谢文纯一点头,李想和莲心俱跳入水中,隐在船下。
谢文纯对濯香和冯风道,“把那几个晕了的船夫扔下水去!”只留了一个开船的。
被问话的人断了双手,同样被毫不留情的扔到江中,血水一瞬间就荡开,两只小船停了一停,随即跳出四个人下水捞人。但与此同时,船底也响起了被凿动的声音。把持着船桨的船夫见李想和莲心两个会武的都不在了,眼睛一转合身向谢文纯扑来。
谢文纯有没有武艺?有,花拳绣腿,看着还成,打起来就不行了,那船夫松开船舵后船便开始打转,更有几个铁钩勾住船边有五个黑衣人矫健扑上。谢文纯毫不反抗,只大声道,“我是楚家二公子,何处的水匪?”
那五个黑衣人其中四个丝毫未停——他们只是拿人钱财,并不知道具体是谁买凶,领头的黑衣人却顿了一顿,“等一下!”
谢文纯假装刚认出人来,脸上浮出恰到好处的愤怒,“你,你是刑大?!你在这里做什么?”刑大的名字是他从一船夫口中得知的。
刑大也是一愣,楚二公子并没有见过他,只是派人来过心中怀疑,却听谢文纯道,“你们这群废物!我让你们去杀谢文纯,你们却来拦我的船?饭桶,统统是饭桶!楚一,楚十六,从下面出来!”他知道楚榕的仆从都是按数字命名的。
李想和莲心跃出水面——当然,身上也有不少鲜血,李想道,“少爷?”与此同时,原本在水下凿船的两人的——尸体,也浮出水面。
谢文纯没理他,对刑大道,“你们怎么做事的?谢文纯他现在怕是已经到了江西了!”
刑大将信将疑,却还是使了眼色让手下人住手,“我们……是跟的一身着富贵的老夫人和年轻贵妇……”还有一出尘俊逸的贵公子,这是楚榕描述的,并给了刑大一张谢文纯的画像。刑大细细打量谢文纯——面上有须,皮肤青白,眼角下吊,确实同画像不是一个人。
谢文纯心里也默默紧张李想给他“化的妆”不要被识破才好,索性刑大没有怀疑。谢文纯强撑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船在沉!都是你们做的好事!送我去江西!你们,都给我等着!”
刑大依旧心存疑虑,但如今他断断不敢把谢文纯杀了——万一他真是楚二公子呢?船上没有老夫人和年轻妇人,难道岸上的人真的搞错了?
无论如何,他还是打了一声呼哨,江面又驶来一艘稍大的船,对谢文纯道,“楚公子,小的先送您去江西。”虽然没有十分相信,但万一是真的此时客气一点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谢文纯哼了一声,皱眉道,“这船也太简陋……”
刑大弯腰道,“条件所限,楚公子,请上吧。”其他的黑衣人默默的把谢文纯包围起来,只静静等着。谢文纯面上只有一丝余怒,没有丝毫怯意,踩着船板上了另一艘船,道,“我的丫鬟们,刚才被吓得够呛,你们好生照顾!”
刑大见他如此做派,心中又信了半分,一边遣人速去秦河江东口岸打听消息——大半天内却回不来,一边寸步不离谢文纯左右盯着。
不管刑大如何想要套话,谢文纯总作出一副“你也配和我说话”的神情,左拥着翠翘右抱着晴柔——她们两个已经把脸洗净了,翠翘容貌精致,晴柔也别有清美之意,不断催促刑大,“快些!到了江西也许你们还有机会再返回去拦下谢文纯!若不能将功赎罪,我要你们好看!”
当他们于黎明到达秦河对岸之时,却发现岸口已经戒严,刑大感觉不对,正要掉头之时已经被几艘官船围住,当先船头一人高声道,“本官纲县县令易行止,对面匪类还不束手就擒?”正是收到崔氏和楚娇求救的易行止。
刑大猛地冲到房中就要挟持谢文纯以求生机——很显然,这个年轻人骗了他,却被侍立旁边的莲心一刀捅在腹部。刑大忌惮李想,却以为莲心是侍女容她留在谢文纯身边,没有防备。谢文纯见刑大倒地,微微一笑,从怀中也摸出一把短刃——回手狠狠地刺在了自己右腹部。
作者有话要说:
很难说崔氏和楚娇两种反应谁优谁劣啦,不过小楚也会成长的。放小易出来溜溜。
第54章十年之约
当官兵冲到船房之内时,看到的便是腹部鲜血淋漓的谢文纯和旁边“瑟瑟发抖”的丫鬟莲心,易行止见谢文纯的样子眉毛一跳,慌急道,“快抬起来!快点!”
谢文纯被人抬起,易行止在他耳边道,“子珩,子珩!上岸就有大夫了,坚持一下!”
谢文纯疼得脸色苍白,却勾了勾嘴角笑道,“别跟着我,去……审一审那个刑大,他招出来自己是楚家楚榕派来的人了……我的随从和他手下人都可以作人证……快。”他着急,是怕刑大得到楚榕或者明家的援助、保证一类,死不招供。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想这些?放心,刑大他们都分别单独押起来了,用的官兵都是我信得过的!”易行止道。
“这买凶谋害朝廷命官,即使是楚家二公子也是要流放的吧?”谋害不成,不然就是死刑了。
易行止有些反应过来,惊疑看向谢文纯,“你——?”
谢文纯眨了眨眼睛,易行止气道,“你胡闹!行了,不管你了,我去审犯人罢!”
船靠到岸边,崔氏和楚娇见谢文纯被人抬着下来,崔氏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被丫鬟扶住了,楚娇缓缓跪倒在地,“夫……夫君?”
易行止忙上前道,“性命无忧!伯母,弟妹,勿慌!”
谢文纯撑着起来竟还向两人挥了挥手,楚娇破涕为笑随即又痛哭不止,“你没事!不,你怎么伤成这样!是谁干的!夫君……我好怕,你……大夫,大夫呢?”
谢文纯被送到官驿让大夫包扎,大夫开好了草药道,“病人伤得很深,需得静养半月以上,幸亏刺得偏了一些……不然,唉。”
谢文纯捅自己时下了狠心,此时也颇为后悔,待大夫走后崔氏让楚娇扶着,来到谢文纯的床边,挥手让丫鬟们出去将门关上。谢文纯忍痛笑道,“娘亲?”
崔氏冷着脸,“你没什么想说的吗?”楚娇愣住,夫君伤了为何崔氏还如此说话?谢文纯却心知肚明,娘亲怕是发觉了什么,但承认自己捅了自己一下为了给楚榕定罪,崔氏一定会大发雷霆,开口道,“那水匪真是穷凶极恶……”
崔氏哼了一声,“那水匪手中握的匕首,难道不是你一直放在身上防身用的?”
谢文纯没想到崔氏竟会去仔细看那水匪,讪笑道,“这,这个……”
楚娇惊道,“夫君,你……?”随即怒气上涌,“你怎么敢!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流下泪来。
面对妻子的哭泣和母亲的逼视,谢文纯灵机一动“嘶”的抽了一口气,果然崔氏和楚娇俱关心道,“疼么?”
谢文纯故作疼痛难忍,点了点头,楚娇忍住泪水为谢文纯擦了擦额头,“过一会儿就好了。”看着谢文纯苍白失了血色的面容,楚娇心痛得几乎又要流下泪来。
崔氏在旁拿了一块糕点——竟然还是谢文纯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桃花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出来的,“吃一点。”虽然语气还故作冷硬,眼神却柔软了许多。
谢文纯被崔氏当小孩子对待,虽然心下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作乖宝宝状,“嗯,好吃。”
崔氏噗嗤一笑,“多大的人了,真是没出息!”心里却暖洋洋的,见谢文纯脸颊消瘦又是一酸,别过脸去对楚娇道,“你留下吧,我去伙房看看。”
待崔氏出去,谢文纯道,“娘子,再给我拿一块。”即使心中不好意思,但他不得不承认——童年的味道,就是这个味。
楚娇一笑,喂着他吃了,“睡一会吧,夫君。”
谢文纯一晚没睡又失了不少血,却强撑着一直保持清醒,“不急,等一等行止就要来了。”话虽如此,在楚娇刻意把门窗掩上床帘放下,谢文纯还是昏昏睡去了。一觉醒来,正同凝视他的楚娇对上了,楚娇略羞避开目光,“饭好了,我去给你端。”
谢文纯第一句话便是,“行止来了么?”
楚娇略带埋怨道,“先吃饭罢,让他等一会儿。”
谢文纯笑道,“让他进来,我边吃边说。”
楚娇无法,只得让人传话,不一会儿易行止端着两碗珍珠莲子粥进得房内,“托你的福,我也能混一碗这么精致的粥吃,闻着便食指大动啊。”
“快端来,一觉醒来腹中空空,实在是饿得不行。”谢文纯睡了大概一个时辰,此时食欲大振。
易行止扶着他半坐起来,拿着勺子就要喂他,谢文纯道,“我伤在腰腹,又不是双臂,要不要这么小心翼翼啊?”
易行止把勺子塞到他手里,“那你自己喝!”他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搞笑,但见一向风度翩翩的谢文纯虚弱的躺在床上还是情不自禁让人去照顾。“都是你自己作的,自讨苦吃!”
谢文纯不理他,埋头喝粥,易行止又在旁边道,“行了,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楚家二公子买通水匪行凶朝廷命官的消息估计已经传遍了,要不了几日天京大概也会得到消息了。”
谢文纯点点头,还是不说话,易行止摇头道,“这是何苦呢?伤成这个样子。楚榕买凶,即使是未遂也够他们喝一壶了,将他流放又有什么意义呢?”
谢文纯放下一瞬间喝空的粥碗,轻声道,“这样,朝廷就有理由插手江东吏治了啊。”郡守之子□□——还是已故谢阁老独子、沈灼然的学生,这种罪状足够朝廷清洗江东一批人了,这桩事情闹大还有的好处便是一些观望朝廷新政的勋贵也会对世家升起敌意,要知道新政发布后一直都有些人暗中道皇帝太过小题大做、世家没什么好让人恐慌的,更不用说百姓们的反映了。
易行止静默一瞬,缓声道,“文纯……我在江西也有三年多了,新政虽有些条目过于鲁莽,但确实利国利民,压制世家势在必行,却并非只有重商业一条途径,富民……还是易生乱啊。”
“行止,你说是许多小富户利于朝廷管理,还是几个大户利于管辖?”易行止摇头,“这个道理我明白,只是文纯你们想过没有,民富,则必生智,这……难道就易于管理了么?”
谢文纯淡淡一笑,“行止,百姓生智,难道不好么?”这便是两人最大的分歧了,易行止不反对新政富民,却隐隐担忧百姓富庶生智动摇朝廷统治,而谢文纯则是不认为百姓生智便会动摇朝廷——如果吏治清明的话,自不会如此。
易行止盯着谢文纯的眼睛道,“文纯,你究竟是一心支持新政,然后才不断完善自己的论证、观点,还是先观世情,而后定心支持新政?”
谢文纯没有躲闪目光,眼中波澜不惊道,“行止,对你,我不愿说假话。父亲去世前,我是第二种,我观得的才去相信、去支持,但如今,行止,我有什么必要再去想呢?”
易行止站起身来,眼神中仿佛被点燃了一团星火,“文纯,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你,你何必如此逼自己?”他听了谢文纯的话,明白了谢文纯的意思——如今只有一心一意同沈灼然走下去,新政实施下去成功则谢文纯定高官厚禄。
“行止,你就不想向当年那些人讨句公道么?”谢文纯沉声道,易行止同他在书院时说过易北寒由于反对天子向军中安插外戚被夺职,他后来想到易行止六岁离开江南必有原因,这才有此一说。
易行止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群人明火执仗的冲入他家中,母亲的哀求,父亲的倒地,他紧紧握住双拳,“啪”的锤在床榻上,“怎能不想,怎能不想!可文纯,天地君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谢文纯见他反应,又联系当年的事情,拼凑出来事情大体片段,“天地君亲,可没有包括君之母!”
易行止沉默不言,出于对朝廷的忠诚,他已深深将此事埋在心底,但到底——心中怎能不怨?“文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伯父的去世,同样另有隐情?”
谢文纯眼中伤痛一闪而逝,闭口不言。
易行止呵呵苦笑,“兄弟,你我还真是难兄难弟啊。”
谢文纯道,“行止,如今新政不过刚刚实施,世家还没倒,商人也没发展的多好,启民智与否,还在未知,我们不如做个十年之约如何?”
易行止同意道,“十年,你我再论!”
“行止,那你可要好好作官,不择手段点,否则到时候不要怪我以势压人。”谢文纯缓了神色半开玩笑道。
谢文纯受伤的事情很快传遍江西、江东,官文快马送至天京,皇帝于朝堂之上震怒,下旨斥责江东郡守楚恭常教子无方、治下失道,夺其一年俸禄,其子楚榕流放----粤东。这个建议还是沈灼然提出的,皇帝准奏。
谢文纯养伤养了半个月,将启程时得知了这个消息,随报信人来的还有老师沈灼然的一封信。
“子珩吾徒:
江东之事,为师甚为欣慰。今调任粤东郡守,其地处东南来往商旅不绝于路,更有狄夷等族,甚险,然大有可为。望汝慎思、敢为。吾于天京待相会之日。”另有一些关怀之话,不再赘述。
收到这封信,谢文纯虽对老师的用意的疑问打消了----看来让他去粤东是确有可为之事而非不放心自己的忠诚或者能力继续和世家周旋,然而却升起了新的忧虑----即使沈灼然笔迹似乎如常,但谢文纯还是看出来这封信写了很久,字迹有微微的抖动。
谢文纯很快回了两封信,一封给老师,一封给徐临溪----如今他做了驸马,六公主受宠,想必对沈灼然的身体有所了解,同徐临溪,他们一直没断了联系。
无论如何,身体好了一点能动了就要上路,不能再耽搁下去,同易行止告别后,谢文纯被强制着按到马车上,崔氏和楚娇俱严禁他下马车。
谢文纯横躺在软垫上,楚娇在一旁给他剥着葡萄,一时间谢文纯乍闲下来颇为不适应,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的时候。“娘子,自己也吃些。”
楚娇一笑,这才停下自己吃了一颗,两人没要丫鬟伺候,崔氏则自己在马车内补眠。“再吃些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