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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你情我愿
谢文纯进得门来,就见两个丫鬟扶着一位头发花白、十分端庄的老太太向他迎来,一见谢文纯,眼圈就红了,谢文纯知道这就是外祖母了,立即拜见。崔老夫人颤声道,“文纯都这么大了,快来里面坐着去,这一路鞍马劳顿,累坏了吧。”说着就搂过谢文纯,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崔氏在旁道,“文纯,这是你大舅娘卢氏。”
谢文纯见是一通体富贵、珠鸾叠翠的美貌妇人,忙上前拜见。
卢氏笑道,“这孩子长得可真俊,怪不得老祖宗天天挂念。”说着从丫鬟手中拿过一块宝玉,“舅娘没什么好东西,这宝玉给你挂在腰间听个响。”
谢文纯一见这玉质就知绝非凡品,深觉大舅娘出手大方,连忙拜谢。
崔老太太在旁道,“孩子还小,不用给那么贵重的东西。”
卢氏道,“文纯是个有福气的,我左思右想,也就这块玉才配得。”
崔老太太心下满意大儿媳妇识趣,就让谢文纯收下了。崔元秋虽二十多岁了,却仍坚持不娶妻,只有几个妾室,是没资格出来的。崔老太太拉过一个身量有些柔弱的小姑娘道,“这是你大舅舅的女儿,比你大上一岁,小字端康,该叫她表姐的。”
谢文纯见这个表姐长得很是秀气,心下喜欢,道,“表姐。”
端康轻声还礼,“表弟。”
崔老太太在旁看得一乐,“你明灏、明徽表哥今日不休假,在族学上学呢,晚间就能见到了。”
崔氏在旁道,“上次我见明灏、明徽,两人才那么一大点,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还长得一模一样么?”这两人是罕见的双胞胎。
卢氏笑道,“可不是,有时连我个作娘的都分不清呢。”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崔老太太道,“婷儿,带着孩子下去歇歇吧,晚上要见一些旁支的人了,到时累得紧,让孩子先睡会儿。”
崔氏这才领着谢文纯到安排好的院落去了,她当年的闺房虽说还在,可却不能再带着儿子回去住了。
谢文纯听得晚上还有许多人,只觉得前路一片黯淡无光----他虽不是不喜欢交际,可是被当作小动物一样看个不听也挺考验的,更别提那些上了年纪的妇女们总喜欢捏他的脸,一想就打了个哆嗦。
“娘,灼然先生到清河了么?”
崔氏见儿子苦着一张小脸,心下多少有些猜到他所想,“大概还有几日罢,到时若有灼然先生诗会的请帖,崔家一定会带你去的,这都不用着急。”忍不住摸了摸儿子的头,这个发旋可真有意思,又接着说,“你大舅舅心不在文学上,为官为人却很有道理,你多看看多学学。”
“娘,您说过好多遍呢,文纯记住啦。”
崔氏无奈一笑,又道,“听你外祖母说明灏、明徽不怎么喜欢读书,吃喝玩乐倒很像你元秋小舅舅,别跟他们三个玩坏了。”
谢文纯倒挺喜欢崔元秋,听这两个表哥和小舅舅很像心中反而多了许多期盼,竟突然希望灼然先生晚些来了。
不管谢文纯和这两个“不学无术”的表哥相处的多么投缘,三日后沈灼然就向崔府崔元递了请柬,说是办了个赏菊会。崔元疆将请柬给了明灏、明徽,让他们带着谢文纯前去长长见识----毕竟是沈六首。
崔老太太知了信,寻一个旁边都是心腹的机会,叫了崔氏来,“婷儿,我问你,这沈灼然是不是就是为了文纯来的?”
崔氏见瞒不过母亲,便道,“娘,这些事情我和相公会处理好的。”
崔老太太眼睛一眯,原本只是个慈祥的老太太,这么一看却平添几分气势,“婷儿,若有什么事情记得你背后还有崔家,我和你爹都还活着,哪怕将来不在了,还有你大哥。”
崔氏感动,她当年久久无子,母亲为她操心实在良多,“母亲,我晓得的。”
崔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女儿是个有心计的,就放在一边,说起另一件事情,“账本的事,都处理好了么?”事情太过重大,崔氏也没写在信中。
“那丫头已经处理了,府上李家、楚家的钉子也一下子全拔了……”
“卢家呢?”崔老夫人急声道。
“毕竟是姻亲……”
“婷儿,你怎么这么糊涂!这种事情,还在乎什么姻亲?回天京后将卢家的人也控制了,不要留下什么把柄!”
“娘,我近来就时常想,这样担惊受怕的,不如我们四家就收手吧……”
“这样的事情已经做下,收手谈何容易!”崔老夫人叹了口气,“如今你父亲在还好,一旦不在了,元疆那孩子心大的很,我也管不住喽。”
崔氏垂下眼眸,“有我和相公在天京,一定会无事的。”
崔老太太帮女儿正了正簪子,“松儿是个有良心的。唉,让文纯和沈灼然去也好,万无一失了。”
崔氏即使对着自己亲身母亲也没有说她筹划让谢文纯拜师沈灼然的真正目的----若文纯成材,就真心实意的为改革添上一把火;若相反,正好近水楼台将改革扼杀,世族势大就连皇帝也不能将文纯怎样。然而过于自负使她却没想到另一种可能,谢文纯也是会受到沈灼然的影响的。很难说谢松有没有想到这一点。
反正沈灼然想到了。他就那么傻白甜,全心全意的相信谢松宦海沉浮多年仍坚持着初衷?自然不是。而是他明白,从谢松娶了崔氏那天起,无论谢松是不是真心想暗中帮助他,都会横在他对世家改革的道路上,甚至近水楼台更容易对天子产生影响。而谢松的求助,让他看到了希望----如果那人的儿子继承了自己的理念,崔氏和谢松可能都会倒向自己一边。无论是什么原因让谢松把儿子送到自己身边,他都不惧。
“先生,陆续有人来了,您看是不是该出去了?”
“嗯。”将手中书信再次放好,沈灼然大步向园中走去。
谢文纯和明灏明徽两兄弟来得算比较早的----因为谢文纯一直在催促。不过明灏明徽其实对诗会一类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明徽道,“文纯,这个季节的菊花最适合做菊花酿……”
明灏道,“此时埋下,明年开春取出,最是甘甜……”
明徽道,“到明年,我们给你往天京寄一坛去。”
谢文纯含糊应是,他比时是有些紧张的,想给他未来的老师留个好印象----灼然先生怎么还没来?虽然他离京拜师算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灼然先生对他什么看法,还是关系到他未来几年的生活质量的。
便在此时,沈灼然到得园中,当下就有人围上前去。此次赏菊会沈灼然可说一反常态,邀请了许多名气大/有头有脸的人,而不像以往只找几个志同道合之人。谢文纯和两位表哥待人群散开一些,也上前打过招呼。崔明灏和崔明徽内心无可无不可,谢文纯却很严肃的正了正衣冠,认真道,“在下谢文纯,见过先生。”
沈灼然打量自己这个未来弟子,只见谢文纯身着一袭天青蓝的衣衫,头戴白玉抹额,面如冠玉----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沈灼然心里想的不过一瞬,亲手将躬身的谢文纯扶起,“这就是我大晋最年轻的秀才了,果然一表人才。”
谢文纯也在打量自己的未来老师,只见沈灼然皮肤微黑,续着短须,身着质地一般的白色长袍,气质感觉很是刚毅----和他想象中白衣飘飘宽袍广带的文士形象一点都不一样嘛,还不如爹好看!不管心中怎么想,隐隐失落·看脸的谢文纯算是完成了第一步。
待沈灼然和园中众人简短都打过招呼,人也来的差不多了,他一挥手,有人将盘子置于桌案之上,“众位,灼然今日没什么款待的,正巧此时螃蟹最为肥美,与菊花也是相配。我们先行几轮诗酒令如何?”
来的人本来也不指着沈灼然拿出什么珍馐,大都为参观沈六首或者讨教学问而来,自然答应。
行酒令,就是众人推一人为令官,或出诗句,或出对子,其他人按首令之意续令,所续必在内容与形式上相符,不然则被罚饮酒。行令之人必须引经据典,分韵联吟,当席构思,即席应对,这就要求行酒令者既有文采和才华,又要敏捷和机智,所以它是酒令中最能展示饮者才思的项目。沈灼然是主人,第一轮酒令众人就推沈灼然作令官,先出一句。
沈灼然道,“既是赏菊,第一轮就以菊花为题,不限韵。”沉吟片刻,道,“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
席间纷纷叫好,谢文纯咀嚼这几句诗句也觉清逸雅致还有隐隐的傲骨,很是不凡。
酒令继续向下走,都说了是赏菊会,来赴宴的人怎么可能不准备赏菊诗,一时间其乐融融,大家互相吹捧。
不多时就轮到了谢文纯这里。席间人有的听说过“大晋最年轻的秀才”,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崔太守的外孙,有些笔墨的。
谢文纯也准备过,假装想了一会儿开口道,
“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旧摘人频异,轻香酒暂随。”
席间静了一会儿,清河一颇有名望的老举人道,“轻香酒暂随,好,好,好,后生可畏啊!”
又有人道,“不愧是崔太守的后人,真是年少俊杰!”
说实话沈灼然请这么多“闲杂人等”来,心里是有些郁闷的,不过谢文纯诗做的确实有几分韵味,心中暗暗点头,也出言道,“遣词细腻,意境更是清远,好!”说着,看向谢文纯做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沈灼然不常夸人,他这么一说大家更是热烈,好不容易才继续进行下去。
谢文纯脸有些发热,心说就在酒席做几句诗就收徒了?不会这么儿戏吧?
沈灼然当然不会这样安排,酒过三巡,人们三三两两散开各自游览相谈,沈灼然来到谢文纯等人面前,“谢小公子,今年几何?”
“回先生,文纯今年十一。”
“前江后浪铺前浪啊!”沈灼然叹道,他旁边几个文士也纷纷摇头晃脑,引经据典的说了几句诗。沈灼然心说这般做派可真尴尬,面上还装着,“三位,还有岑兄、李兄,这边请。”说着带几人来到一凉亭内,继续说些闲话。
姓岑的老先生与沈灼然有些交情,来到亭中四下观赏之时看到一处,出言道,“灼然,这半首诗是你还没有做完的么?”
沈灼然心说终于有人看到了,当下故作愧然道,“写到一半,突觉笔力不足,唉,惭愧啊。”
李姓先生和谢文纯三人也围过来,李先生见这半首诗只觉口齿生香,不自禁念出,“涧树含朝雨,杯酒慰风尘。”
谢文纯心道,哦,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不过这句诗,好像在父亲书房里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早点发出来怕上飞机没信号了。。
第20章崔家心思
谢文纯记性好带来的后果就是无论多小的事情记得都清清楚楚----小到奶娘第一次喂他的柔软,所以见“涧树含朝雨,杯酒慰风尘”两句,马上就想到七岁时,在父亲书房看到的一幅画,画上写的后两句是“三杯知冷暖,笑眼看醉人”。心中暗暗想到,看来爹和灼然先生的关系比看上去好啊,那么早就有联系。
李先生和岑老先生虽觉续作不难,却担心自己续作不和沈灼然的意,这诗难不在对句而是情感。崔明徽性格较为冲动,当下道,“灼然先生,我这里有一句,您看看。”说着,提笔在空白绢纸写到,“涧树含朝雨,杯酒慰风尘。酒醒清宵半,枕月思何人。”
谢文纯在旁边看得心下一笑,心想如果这是沈灼然寄给父亲的诗那可得好好告诉母亲一下。
沈灼然赞赏道,“语句隽雅,不错,你的老师可是赵哲烨赵先生?”
谢明徽道,“我和兄长,都是师从赵先生的。”他们入的是崔氏族学,且又拜了族学里颇有文名的已致仕的前国子祭酒赵哲烨为师。
李先生在旁抚须道,“名师出高徒啊!”
岑先生道,“灼然,这可是你心中想要的?”
沈灼然道,“虽是好诗,可总觉得意境上差着一分。”说着,看了谢文纯一眼。
谢文纯心道你看我干嘛,我才不会此时站出来打二表哥的脸----至少过一会儿吧。
沈灼然又接着道,“走吧,走吧,亭中狭小,我们去用些蟹肉……”
不一会儿,沈灼然这半首诗就在席间传来了,人人在心中思量,琢磨续作。谢文纯也有些想法,他总觉用父亲书房那首显不出自己本事,也苦苦思索希望能想出自己的下句来。
沈灼然发现谢文纯有些呆呆的在想事,心中诧异,莫非谢兄没有把那张画上放在书房么?这孩子只要说出来,自己就会“大喜”,“一阵夸奖”,“收他为徒”。
这边谢文纯想着,突然想到父亲曾经对沈灼然的一句评语,说他是“心怀天下之士”,忽有所感,向使人要了纸笔刷刷写下。崔明灝和崔明徽是是第一个见的,崔明徽道,“表弟,好气魄!”
崔明灝道,“愚兄愧对啊!”
崔明徽道,“给灼然先生看看!”
崔明灝道,“表弟,你又要成名了!”
谢文纯好不容易□□去一句话,“要不还是别给原本了,我的字……”
“字怎么了?诗好就行!”说着两兄弟拉着谢文纯,将诗递给沈灼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