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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采嫣向听雪使了个眼色,听雪便朝后窗走去。赵采嫣只用眼角余光瞧着听雪举止,更多目光只驻留在方泓砚脸上,见他亦盯着后窗,神情专注中带着些许紧张,她更能确定自己的想法。
方泓砚察觉到了她在瞧他,视线转过来,与她的相交于一瞬,又让开了,再往后窗看时,神情便缓和放松了许多,反倒显得刻意。
听雪拿起一盏灯,走到窗边,推窗举灯去照,张望了一圈,轻轻地:“咦?”了一声。
“瞧见了么?”碧月也凑过去瞧,也是“咦?”的一声,为怕看漏了,还扒着窗台往窗下扫了眼。
赵采嫣急切地问道:“怎么了?”
碧月回头,纳闷地说道:“没人……”
“采嫣。”方泓砚一脸我早告诉你了吧的神情,不满地说道,“我说了什么人都没有,你为何不信我?”
赵采嫣虽然连红菱的半个影子都没瞧见,却有种感觉,她肯定在这儿呆过,可厢房唯一的出路除了门口,就只有后窗。红菱没别的地方好躲啊!
她亦走到后窗前,上下左右地张望,天井里除了花草与树,并无一人影踪。
若说红菱原先在屋里,她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从兰亲耳听见屋内动静,深信红菱曾经在屋里过,且她对采嫣十分忠诚,既然已经出头指证,更要尽力证实,万一二少爷与自家小姐争执后心里不适,拿她与碧月开刀,借这件事就能让她们因“诬陷”而受惩罚。
因此,从兰接过听雪手里的灯,探头出窗,用灯把每个角落仔仔细细地照过去,果然被她发现了端倪。她回头叫道:“小姐您来瞧。”
赵采嫣亦探头去看,从兰指着地上倒伏凌乱的花草,在她耳畔悄声道:“这些花才刚被人踩过。”
赵采嫣一喜,但马上又想到问题,亦小声问:“可人呢?”
她一边问,一边看着这狭小的天井,根本无处藏身,除非……她仰头顺着榆树粗大的主干向上望去,又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从兰,难道……
从兰朝她点点头,可惜时处深夜,灯火又弱,不管她把灯举得多高,微弱的火光也只能照到附近的一小片茂密枝叶,即使树上躲着人,也都隐藏在这重重枝叶的阴影后面,根本找不出来。
赵采嫣有一瞬间的犹豫,她这会儿几乎可以肯定,红菱十之*是躲到树上了。可她就带着这几个丫鬟,没法把红菱从树上揪下来或是赶下来。即使找巡夜的婆子来也没用,要去找会爬树的男丁或护院小厮来,上树抓人。可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得太大了,全方府的人都会知道这事。
不知为何,此时此地她忽然想起赵晗,她想若是赵晗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处置?
赵晗向来不会哭闹争抢,你以为她认输了,或以为她不在乎,可她心里都盘算好了,她不在乎表面的上的输赢,只考虑怎么做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到了最后,回头一瞧,其实赢的都是她。
挨完家法后养伤的这段期间,赵采嫣慢慢想明白了许多事,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赵晗也是重活这一世的,不然她是怎么才能做到这样子的?就连她自己都做不到!
可又没人比她更清楚,今生之事已经改变太多,时至如今,已与前世完全不同,赵晗不是因为重生才过得这么好……
若是赵晗在这儿……
她忽然就冷静下来了,就算在这里把红菱揪下树又怎样?痛打一顿出气吗?和泓砚大吵大闹吗?让公婆头疼怎么这院里又出糟心事了吗?
她能有什么好处?
真要闹得这么难看,即使她本来是受委屈的一方,也会丢人至极,让人一并嘲笑。公婆在这件事上按理应该会同情她,替她说话,可一旦事情闹大,他们本来就不喜欢她,再因此颜面受损的话,就算是责罚泓砚一顿吧,与此同时也会觉得她蛮横善妒,恐怕一样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而泓砚……怕是从此就要讨厌上她了吧?
她伤痛地合上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到底,只是私通丫鬟罢了,虽然不检点,却又算不上是大恶大过。
但就这么放过这个贱婢,她又不甘心。
从兰见她沉默老半天却不下命令,脸上愤然之色还越来越淡,不由替她着急:“小姐……”
赵采嫣示意她别说话,回身,深深地看了眼方泓砚,让他知道,她心里一清二楚。
而他,竟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赵采嫣离开窗边,在屋里坐下了,缓缓道:“还真是没别人……泓砚,我错怪你了。”说是错怪,语气里却毫无愧疚之意。
方泓砚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说话。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采嫣,明显她是瞧出端倪来了,可却没有发作,完全不像她以前的做法。
赵采嫣又道:“折腾这么半天,我已经醒了睡不着。”她看向听雪,“我忽然渴得很。”
听雪立即道:“婢子这就去打些开水来,替您泡杯木樨汤,润润嗓子。”回身又问了句,“少爷,您喝不喝?”
“我不渴。”方泓砚擦汗,采嫣这是要守着不走的意思啊!
他瞄了眼窗外,打了个呵欠,道:“我睡得好好的让你叫醒了,现在困得很,你要是没睡意就回主屋去吧。这屋里冷。”
赵采嫣摇摇头道:“既然我不准备睡了,还是你回主屋卧房去睡吧!哎,前几日都委屈你了,窝在这小小厢房里,还缺人伺候,夜里多半歇息不好吧?”
她这话说的讽刺无比,几个丫鬟都听懂了,方泓砚又如何会不懂她的意思,咳嗽一声,没接她这话。
他这会儿自己又不好走,又不能赶采嫣走,进退不得,尴尬无比。
正当这尴尬时刻,听雪提着银壶从外面进来,将桌上杯子烫了,从瓶里取出小半勺干桂花放入杯中,将开水冲了进去。一屋子的人都默默无言地望着她做着这些,一时间,屋里只有杯子与桌面相碰,以及沸水冲入杯中的轻微声响。
赵采嫣望着杯口升起的袅袅白汽,又淡淡道:“这天虽然入了四月,夜里也是挺凉的,尤其是屋顶上啊树梢上,风大,尤其的冷。”
碧月早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少夫人这是整治红菱呢,凑趣跟道:“不然怎么说树大招风呢。”
从兰听雪都笑了出来。
赵采嫣也笑:“泓砚,你和她说说,树大招风可不是这个用法啊。”
方泓砚却没笑,他不愿留在这里,再听采嫣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索性不管了,疲惫地说道:“我撑不住了,你睡不着便让从兰她们陪你吧,我回主卧去睡了。”
赵采嫣嘴角弯了弯,看起来他对红菱也不过如此……
方泓砚出了屋,却往院子门口走,虽然采嫣守在屋子里,他却可以暗度陈仓,绕到后面帮红菱脱困。可他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少爷,婢子陪您回去。”
方泓砚脚步一顿,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从兰跟出来了,只得转身朝主屋走。
东厢房里,赵采嫣望着方泓砚与从兰离开,端起茶杯慢慢地綴饮着已经温热适口的芳香汤水。
碧月走到她身边,悄声问:“少夫人,就这么和那贱婢耗下去么?”
赵采嫣瞧了眼碧月,知道她与红菱不和,一开始尾随红菱发现她进泓砚屋子的就是碧月。她冷笑一声:“我是要耗着她,可不是耗着我自己。”
她又等了会儿,看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吩咐碧月道:“你守在窗下,注意瞧着点。”
碧月干劲十足地应了,搬了张凳子过去,就在窗边坐下了,仰头望着外面的榆树。
赵采嫣自己则带听雪回主屋,入了屋内,从兰迎出来,轻声道:“少爷本来想出院子的,见婢子跟出来,就又折返回来睡下了。还有啊,那贱婢还没回来,肯定是困在树上了!”
赵采嫣“呵”了一声,果然如此。她望了一眼屋里面,只觉一阵厌憎,也不想进去与那人说话,径直走到罗汉榻前躺下了。
从兰一脸愤愤之色,欲言又止,可见她一躺下就合起双眼,便忍住了不敢打搅。取了被子替她轻轻盖上。
经历这半夜好一阵折腾,赵采嫣身心疲惫,一躺下就全身发沉,软绵绵的不想再动。可偏偏思绪太乱,脑中诸般想法来去不断,即使再累也睡不着,后半夜一直无眠。
里间的那人似乎也未睡熟,时不时能听到他翻身的动静。
耳听着远远的敲梆子的声音,五更了。
☆、第104章整治红菱
五更天,方泓砚便起了,准备去请安。唤丫鬟进去服侍洗漱,从兰入内,梳头端水时就没给他好脸色看,方泓砚也没在意,梳完头打着呵欠从里面出来,带着一付没睡醒的隔夜面孔。
赵采嫣已经洗漱好了,见他出来,微笑相迎。
方泓砚颇感意外,不觉愣了愣,随即也笑了笑,只是笑得仓促:“我去和春园请安,你一起去吗?”
赵采嫣摇摇头:“我昨夜没睡好,头疼得很,就让我再躲懒一日吧。”
“好好。那你便好好歇息吧。”方泓砚意识到她不会为红菱之事与他撕破脸大吵大闹,觉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对这样的采嫣感到不适应起来,又有隐隐的不安,总怕她只是暂时隐忍,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翻脸。
赵采嫣像没事人一样,将方泓砚送出门外。他从院中穿过时,有意无意地瞟了眼东厢方向,但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径直过去了。
赵采嫣回到院里,从兰憋了一夜,此时再也忍不住道:“小姐,您怎么忍得下来?您因为少爷小产,差点命都没了,他却背着您和这个不要脸的丫鬟不三不四,他这样做,心里根本没您啊!”
赵采嫣听得脸色发青,怒声斥道:“闭嘴,别说了!没上没下的像什么样子!”
从兰一惊,慌忙收敛起来,垂着脑袋不敢再言,心中却感委屈。
赵采嫣顺了口气,缓和语气道:“从兰,我知你忠心,为我不平,但我不想再与泓砚争执吵闹,之前那一次,明明是他亏欠我,我气极了才与他闹起来,可最后我落下什么好了……”她叹息一声,沉默下来,眼眶含泪,盈盈欲滴。
从兰不敢再煽风点火,见她伤感起来,便好言劝慰了几句。
毕竟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感情较为深厚。被从兰劝了几句后赵采嫣心里稍许舒服点了,她看着东厢方向,眸光转厉,对从兰道,“我不是要忍,该整治的还要整治,我还得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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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月在屋里等的心焦,眼看着天快亮了,她颇为期待能瞧见树上红菱的那一刻,到那时候,红菱也就不得不下来了吧,难道她还能在树上躲一辈子吗?
忽而房门打开,从兰入内。
碧月不由一喜,是少夫人准备揪红菱下树了吧?
从兰招手,碧月急忙走近她身边,从兰附耳悄声道:“什么都别问,按我说的去做。”接着就大声道:“碧月,回去吧。少爷与少夫人叫你回去呢!”
碧月吃了一惊,她本以为二少夫人整治红菱一晚之后还要捉住这个贱婢责打一顿,没想到却叫她回去了,不由满心纳闷,但是从兰让她不要问,只能大声答应,跟着从兰往外走。
两人到了外面,从兰故意用力关门,碧月小声地问道:“难道就这么放过她了?”
从兰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就守在这里,等她自己出来。”
她们俩守在门外两边,不一会儿,果然见门被缓缓地推开了。红菱探头出来,猛然瞧见碧月,吓得跳了起来,立即想要把门再关上。
红菱在树上挨饿受冻了大半夜,又困又乏,可又不敢睡着,怕睡着后从树上摔下去,双手双脚更是都冻得麻木了。好不容易听见碧月与从兰的对话,知道她们离开了,心里一松,就想下树。可她全身发冷,手脚麻木僵硬,往下爬时脚底一滑,身子猛然往下一坠,她双手死命抓紧树杈,这才避免了摔落树下。可已经把她吓得冷汗直冒。
好不容易爬下地,双手掌心已经被粗糙的树皮蹭得通红发痛。她呵着手,抖抖索索地从窗口爬回屋里,推门出去,立时被守在门外的从兰碧月撞个正着,吓得她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就先关门。
碧月守了半夜,终于能当场捉住她,哪里肯容她再把门关上,急忙伸脚,试图卡住门,却被门与门框狠狠夹了一下,尖声呼痛。
从兰借机掰住门板往外拉,碧月也忍着脚上痛楚,一起往外拉门。红菱见关不上门,索性放手,从兰一个没防备,朝后就摔,脑袋重重磕在廊子里的柱子上,顿时头晕目眩,靠着柱子软软滑倒在地上。
碧月吓了一跳,尖叫起来:“出人命啦!”
红菱也慌了神,站在门内一时不知所措。
赵采嫣本来等着从兰碧月把红菱带过来,没想到听见碧月尖叫出人命了,顿时心头一阵别别乱跳,心说别是红菱心慌意乱,不慎从树上摔下来摔死了吧?
她急忙快步赶往东厢,在厢房门外见到摔倒在地的从兰,正艰难地从地上撑坐起来。
她见门内的红菱没事,松了口气,但见从兰却摔在地上,狼狈不堪,急忙上前询问从兰:“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摔了?”
从兰只觉后脑胀痛,头昏眼花,一时站不起来,指着红菱道:“她,她……”
红菱见到少夫人过来,愈加害怕,缩着肩膀就想借着这场混乱溜走。
碧月眼角瞧见她欲逃,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拽着她到赵采嫣眼前:“少夫人,这贱婢还想逃!从兰姐差点被她害死!”
其他丫鬟听见碧月的尖叫声,纷纷过来看是怎么回事,见状两个小丫鬟过来把从兰扶起。
赵采嫣问从兰:“你怎样?撞到哪里了?”
从兰头还晕着,不敢摇头,只道:“撞到头了……婢子头晕得很……少夫人,我们抓着红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