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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管得太宽了。”唐楼打断道。
“你也知道叫我一声师父,师者父也,你的终身大事,我不管谁管?小两口闹闹别扭那没什么,小吵怡情,但你这样不闻不问可就说不过去了啊,再深的感情也得给你晾没了。”
唐楼闻言,抬脚就走,“不和你说了,越说越离谱。我和她没什么,你不要自以为是。”
“怎么就没什么了?你不是要娶她的?”
唐楼转身,皱眉,“我几时说过要娶她了?”
陆不降一愣,他的确从未说过,“但你也没否认过。”
“这世上,我没否认的事多了。”唐楼笑了笑,“难道每一件都要叫我认了?”
陆不降胡乱地摆了摆手,“算了,今日没空和你扯这些,你晚上到我府上来,记得带上你的琴。”
唐楼问道:“宫主又来了?”
陆不降“嗯”了声,“宫主和左护法今日刚到的天墉城,我在家里设了宴,你来作陪。”
“好,我洗洗就过来。”唐楼提脚离开。
“等等。”陆不降叫住他,“在人家父母面前,尽量对苏丫头客气些,怎么说也是你救命恩人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
“知道了。”
陆不降望着唐楼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丫头这回定是闯了大祸,触到他这徒弟的逆鳞了,不然怎会同住一个屋檐下,连面都不愿见,整日躲在外头。
不禁忧心忡忡起来,他这徒弟的脾气,他是最了解不过了。只要他愿意,可以无条件地纵容一个人。但,若招了他的烦,他也会成为世上最狠心绝情的人。
不知道苏丫头这回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希望徒弟只是一时心烦,不要厌倦了她才好。这丫头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人青梅竹马,多般配。再说,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也没法和宫主夫妇交代。
不行,他得从中调和调和,给他俩撮合好了。
毕竟,苏丫头才是他属意的少城主夫人。
第52章(五十二)
一道清越优雅的琴音在大堂之中响起,潺潺铮铮,似水叮咚。
苏愫酥痴痴地看着抚琴之人,双眸之中饱含经年累月沉淀而成的脉脉深情。她的目光在他抚琴的双手之上游走,又在他如刀削般的侧脸上流连。
在座众人皆是停杯搁箸,沉醉在这如清泉、如飞瀑又如珠落玉盘的琴声之中。惟有一宫之主苏又眠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在琴声之中,听出了一丝乱音。抚琴之人,心不宁。
苏又眠扫了苏愫酥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可能连苏愫酥自己都未曾发觉,她那双流连游走的眼眸之中,悄然流出的忧伤。她从小娇宠着养大的女儿,何时成了个小可怜?
她这声叹气虽微不可闻,却是惊动了身旁坐着的人。夙遇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身体微微向她斜倾过来,柔声问道:“夫人,可是又有不适了?”
她朝夙遇笑了笑,轻声道:“无妨,夫君不必紧张。”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听琴。
夙遇坐直了身子,握着她的手却是没有松开。她轻轻抿了抿唇,这个五大三粗的杀神,也只有在她面前才心细如尘。
与苏愫酥并排而坐的,是个粉衫女孩儿,十五六岁年纪,玉雪可爱,一张精致的小脸肉嘟嘟粉嫩嫩,一双漆黑有神的眼珠滴溜溜转,一会儿看看身旁坐着的苏愫酥,一会儿望望大堂之中的抚琴之人,脸上挂着狡黠的笑。
粉衫女孩儿伸出一指,轻轻戳了戳苏愫酥,苏愫酥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女孩儿又戳了她一下,这次稍微加重了力道。
苏愫酥转头,不耐烦道:“夙迟尔,别闹!”
夙迟尔朝苏愫酥眨了眨眼,道:“阿姐,我一年未见楼哥哥,觉得他又好看了许多呢,你说是不是?”
“小花痴!”
夙迟尔也不生气,笑眼弯弯,“我是小花痴,阿姐就是大花痴,阿姐方才盯着楼哥哥都看傻了。”
“夙迟尔,你有完没完?!”苏愫酥压低声音怒道,“还让不让人好好听琴了!”
夙迟尔捂嘴偷笑,“好好好,阿姐听罢,听罢,我不打扰你了。”
却就在此时,唐楼修长的中指勾出了最后一个音符,悠悠然收了尾。顿时,满堂喝彩。
苏愫酥怒目,“夙迟尔,你给我等着!”
夙迟尔吐了吐舌头。
唐楼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夙遇松开苏又眠的手,正襟危坐,浓眉低展,对唐楼道:“多谢少城主以琴助兴。几年不曾听到,夙某只觉少城主的琴技又增色不少。”
唐楼道:“左护法过奖,唐某今日弹得不好。”
“少城主何必谦虚!”
“他没有谦虚,确实没弹好。”说话的是苏又眠。
唐楼笑了笑,他知道苏又眠听得出来,这些人中,也只有她能听得出来。
苏愫酥脸色一变,埋怨地叫了声“娘”。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他的面子,他要是不高兴怎么办。
老鬼本来正坐在角落闷头饮酒,听到苏又眠这句话,放下了酒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这位魔教宫主一番。
多年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妖月宫宫主在老鬼心里一直是个妖媚艳邪的形象,今日一见,却是意外非常。
苏又眠长得不仅不妖媚,相反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端庄大气。面容秀雅,穿着素淡,且看上去似乎还有些弱风扶柳之态。这么柔弱,能打得过谁?
再观他身旁那位,妖月宫左护法,苏又眠的夫君,长着一张正义凛然的脸,目光如炬,目不斜视,与武林之中那等英雄侠客的形象没有半分出入。
老鬼举杯饮了口酒,心中暗暗称奇,这样两个人,怎么就成了魔教之主了?怪哉!怪哉!
听得苏又眠说道:“你的琴声之中,掺杂了一丝乱音。”
唐楼笑道:“唐某在琴上的造诣,的确比不上宫主。”
苏又眠摇头道:“我不过是会听罢了。抚琴之时,最忌心乱,否则一听便可听出。有道是,从琴听心。你以前的琴声,空灵幽远,淡泊悠长,听得出心境平和,无牵无挂。但是今日,我从你的琴声中听出来,你有心事。”
“宫主好耳力。”唐楼未置可否。
老鬼闻言,了然一笑。
苏愫酥一怔,神色复杂地看向唐楼。
夙迟尔凑到苏愫酥耳边,悄声道:“阿姐,楼哥哥有何心事?你可知道?”没得到回答的夙迟尔笑嘻嘻道,“阿姐,楼哥哥的心事会不会与阿姐有关?”
苏愫酥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脑中乱轰轰一片,四周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待得回过神,见到众人都已起身,准备离席。她忙站起身,目光四扫,搜寻那人的身影。
她只一眼,就见到了那人,在人群之中是如此的出挑夺目。她朝他走了过去,他身边还站着他的师父和她的爹娘。她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站好,默默地感受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香。这是他的味道啊,却久违得让她想哭,鼻子一酸,差点忍不住。
“右护法。”夙遇朝陆不降拱手道,“我这两个女儿就托付给右护法了,待我夫妇二人从西域雪山回来,便来接走她们。”
陆不降道:“宫主和左护法尽管放心去便是,还请宫主安心养伤,我和唐楼定会将她们照顾得妥妥帖帖。”
夙遇道:“有劳!”
苏又眠看了看唐楼,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大女儿,一双温婉的眉毛深深蹙起。“唐楼,酥儿,你们随我来。”说完径直走了出去,来到室外。
夙迟尔偷偷跟了出去,躲在一根粗大的圆柱之后。
天穹之上挂着一轮皎月,轻云缭绕。天墉城的夜透着些寒意,被风一吹,寒意扑面而来,夙迟尔不禁抱紧了双臂。
她看到三人在月下站定,母亲忽然弯腰朝唐楼行了一个礼。她的一张小嘴霎时张得大大的,使劲竖起耳朵听起了墙角。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她一跳,回头一看,是个从未见过的老头,浑身酒味。
“老伯……”
“嘘!”老鬼伸出一指打断他,“听墙角就听墙角,别说话!”
“哦。”夙迟尔乖乖应道。
一老一小认认真真地听起了墙角,向前一望。
只见唐楼将苏又眠扶起,挑眉道:“宫主这是为何?”
苏又眠道:“酥儿做错了事,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唐楼道:“宫主言重了。”
“我知道酥儿这回闯的祸不小,还害你丢了金丝软甲,难怪你要生气。”
老鬼闻言自言自语道:“原来,九窍丸是为了她。”
唐楼不语。
苏又眠接下去说道:“说来说去,也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和他爹宠她无度,她也不会如此骄纵。”
“娘!”苏愫酥拉着苏又眠的手撒娇道。
“你不理她,给她点教训,也是应该的。我看她这回是真的知错了,你就原谅了她这回,可好?你们小儿女闹矛盾,我这当娘的心里见了也不是滋味。看看你们,一个整日愁眉苦脸,一个心烦得连琴音也乱了,这是何苦呢?不若我来做这和事佬,此前有何不愉快,都让它烟消云散了罢,你们还回到从前,如何?”苏又眠说完,殷切地看向唐楼。
苏愫酥垂眸看着地上的月影,心又开始乱跳个不停。
“宫主怕是误会了。”唐楼道,有礼有度,只不过声音比月色还凉,“我的琴音乱,与令爱并无关系。宫主方才所言之事,我其实早已不放在心上。一直以来,我将令爱当成小妹一般关爱。妹子的过错,做兄长的,岂有长久生气的道理?宫主不必担忧。”
“你对酥儿……”苏又眠讶然。
“你方才说的什么,我听不懂。”苏愫酥直直看向唐楼,“你还是在恼我,对不对?所以,你才连琴都弹不好了。你每次生我的气都这样,对我不理不睬,你在说气话。”
“苏愫酥,我对你,从来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半点男女之情。”唐楼干脆说得通透。
“我不信!”苏愫酥大声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琴音会乱?!”
“因为他对别的女人动心了嘛!”圆柱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唐楼闻言,不禁一凛。
几人不约而同朝圆柱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柱子后探出的两个脑袋。
老鬼一把捂住嘴,缩回头。
夙迟尔呆了呆,才将头缩回,撅嘴道:“你不是说听墙角的时候不说话的嘛!”
老鬼嘿嘿笑了一声,“啊,没忍住!”
“酥儿!”苏又眠惊呼一声,却是苏愫酥哭着跑开了。
苏又眠赶紧追了上去。
唐楼站在原地,眸光幽深。月华洒下,一张半明半暗的脸上,是了悟之后的莫辨神色。
第53章(五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