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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交尾?”谢成韫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你还知道交尾?”唐楼挑了挑眉,“没错,你可知蛇类在交尾之时最忌被打断?蛇一旦发情,会变得无比可怕,对付起来也比寻常难上几倍。相反,交尾完成之后,由于体力消耗巨大,是蛇最为脆弱之时,此时再对付便会容易得多。”
“那要等上多久?几个时辰?”谢成韫一脸懵懂。
唐楼忍俊不禁,低低地笑了一声,“几个时辰?你也太看得起它们了。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谢成韫的脸颊微微泛出红晕,不愿与他继续讨论下去,静静地蹲在一旁注视着竹林之中的动静,严阵以待,只等巨蟒交尾完毕便要跳下去。
见她如此,唐楼也不再打趣,正经了颜色俯瞰下去。只不过,看着看着,眉川渐渐拧了起来,眉心打了个深深的结。
巨蟒交尾之时会散发出一股独特难闻的腥臭,随着交尾进行得越如火如荼,腥臭也越来越浓。对于常人而言,此味尚在忍受范围之内。然而,唐楼的鼻子不比寻常人,稍微一点气味都会被放大数倍,若是动着还略好,这般静候着,对他来说简直堪比人间最为极致的折磨。从未想过,一盏茶的时光会如此漫长难捱!
就在他忍无可忍之际,鼻端飘入一丝幽香。是林中起了一阵微风,将谢成韫的体香吹了过来。他趁着这一阵穿林风赶紧又深吸了一口,这才感觉好受了些。可惜的是,穿林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两下便没了踪影。他不动声色地朝谢成韫靠了过去,鼻中瞬间被她的幽香所充斥,心旷神怡。
交缠着的两条巨蟒突然发出两声巨吼,蟒头高高昂起,而后双双倒下。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谢成韫起身,一跃而下。
腥臭味卷土重来,灌入鼻中,唐楼心中忽然有一丝失落。
有了上回的经验,谢成韫举剑直朝其中一条巨蟒的逆鳞间隙插入,倾注内力一撬,将逆鳞撬了下来。她将剑拔出,对准巨蟒的喉口,正要一剑结果了它,瞥到一条庞然大物朝自己扫来,却是另一条巨蟒的尾巴,只好退了开去,闪到一边。
被撬下逆鳞的巨蟒勃然大怒,尾巴一卷,将谢成韫卷了起来。与此同时,另一条巨蟒扯开血盆大口,怒气汹汹地朝谢成韫扑了过来,谢成韫运足内力顶着蟒尾的缠夹,一剑插入了另一条巨蟒的逆鳞处,将另一条巨蟒的逆鳞也撬了下来。
唐楼凝神看着竹林之中的拼杀,眸光之中慢慢溢出流光。并没有多么华丽的招式,谢成韫每回打斗都是以快取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看不清她是何时出的剑。
然而,这些人并不包括他。他能看清她的每一个动作,甚至连她脸上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毫不畏惧、坦然自若。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手执长剑、横杀四方的谢成韫有多赏心悦目。
就像此刻,明明是一张平淡无趣的脸,他却从她身上看出了姑射神人之韵。
两条被撬了逆鳞的巨蟒,滔天的怒意简直要把这片竹林搅得天翻复地!
唐楼从巨树之上跃下,跳进竹林,抽出靴中的匕首,砍下一截细竹,从皮囊中取出一根细弦,将细竹拉弯,绑上细弦,做成一把简易的弓。
这两条巨蟒的心智比上次那条要远远成熟得多,它们眼见自己的逆鳞被撬,并不将头凑过来,只是死死地缠住谢成韫,不断加大力量。谢成韫的内力全用在了抵抗巨蟒的束缚上,一时也拿这两条巨蟒没有办法。力量悬殊,对峙下去,死的只能是自己!这一次,还是轻敌了!
另一条巨蟒见猎物已有些昏昏然,知道是时候猎杀了,毫不犹豫地高昂起头,呲开尖牙朝谢成韫扑来。
唐楼从背后的箭筒之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眯眼瞄准。
银光一闪,利器穿肉的声音响起,一支羽箭从谢成韫身后飞出,正中巨蟒的喉部,巨蟒咆哮一声,轰然倒地。
缠住谢成韫的巨蟒眼见同伴被杀,顿时愤怒得理智全消,不管不顾地也昂头扑了过来,又是一道银光,头部被另一支羽箭贯穿,蛇口中喷出一大股黑血,溅了谢成韫一脸。随着巨蟒的倒地,紧紧缠绕在她身上的蛇尾也缓缓松开。
唐楼飞身而上,接住摇摇欲坠的谢成韫,将她抱起,放到一旁干净的空地之上。转身回到两条巨蟒尸身之处,用匕首将其七寸之处剖开,小心翼翼地分别取出两团卵圆形的物体,走到谢成韫面前,道:“吃了。”
“这是何物?”
“蛇胆。”唐楼道,“对你有好处。”
谢成韫本来就对生食抗拒,更别提这种血淋淋的内脏,立时便有一股恶心的感觉泛了上来,“你留着自己吃罢,我不喜欢。”
“我用不着,你还想不想稳固内力了?这蛇胆,特别是交尾之后的蛇胆,可加速内力的稳固,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上次我不知道,白白浪费了一颗蛇胆。赶紧吃了,趁新鲜,晚了就没效了!”
听到可以稳固内力,谢成韫不再推拒,强忍着恶心将两团蛇胆吞了下去,一抬头,迎上唐楼戏谑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第41章(四十一)
“你还是先把脸洗干净的好。”唐楼道。
谢成韫抬手摸了摸脸,黏黏滑滑一片。不用说,这张假脸必定又被巨蟒的血腐蚀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找鲜竹酿的事就交给唐某罢,姑娘先去把脸洗了,若再耽搁下去,恐怕蛇毒会浸透假脸,伤到姑娘的皮肤。”
谢成韫犹豫道:“找鲜竹酿,你一个人可行?”
唐楼微微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看着谢成韫,道:“原来在姑娘心中,唐某是如此的不中用。”
“那好罢。”谢成韫抿了抿唇,“我去了,你小心点。”起身,向林外掠去。
唐楼闲庭信步踱进竹林之中,从一株竹子上扯了一把竹叶,一跃而起,将手中的竹叶撒了出去。边撒竹叶边阖眸凝听,不多时,一声沉闷的“咚”击声从身后传入耳际。他睁开双眸,调转方向朝那株竹子飞去。
与养第七支鲜竹酿的怪竹不同,这一株长得甚是中规中矩,每个竹节都细长而笔直,只不过其颜色分外鲜艳,青翠欲滴。唐楼走到这株竹子前,用匕首将盛有酒的那一节砍了下来,装入随身携带的箭筒之中背好。
刚做完这一切,谢成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公子,我好了。”
唐楼转过身,抬眸,有一刹那的怔神。
谢成韫站在离他不远之处,面部易容已除,精致无瑕的脸上干干净净,比之两年前又生动了几分,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蛾眉螓首,如瀑的青丝随细风轻舞。
明艳不可方物,他脑中忽然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谢成韫朝他走近一些,抬头望了望他肩头伸出的箭筒,笑意加深,璨若明珠,“公子真乃神速,我不过就洗把脸的功夫,公子已经将鲜竹酿拿到手了。”
唐楼很快从她明媚的笑靥中回过神,道:“没了浮蚁将军,取鲜竹酿自然是易如反掌。”他将匕首重新插回靴中,对谢成韫道:“回去罢。”
到了江边,谢成韫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唐楼反而犹豫了少许,片刻后才牵起她的手,俩人依先前的办法过了江。
谢成韫站在滚滚东逝的江水边,在猎猎鼓动的风中对唐楼道:“鲜竹酿已取回,剩下的事,想必公子应该用不上我了。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先行一步,就此别过了!”
“姑娘就这么急着走,连酬劳也不要了?”
“这一次,不要你的酬劳。”谢成韫定了定,对唐楼道,“不过,也没有下次了。我与公子的交情便到此为止罢,以后各不相干,他日江湖再见亦是陌路,公子珍重!”话毕,毅然转身离去。
望着她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唐楼心底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谢姑娘。”唐楼叫住谢成韫,眯了眯眼,狭长的双眸闪过一抹复杂,“既然姑娘都帮唐某到了这一步,又何必急着离开?”
“公子还有困难?”谢成韫不解地看着他。
“送佛送上西,帮人帮到底。待你我将鲜竹酿送到梅家之后,再分道扬镳也不迟。”
看着唐楼晦暗不明、意有所指的眼神,谢成韫这才意识到,梅家位于正派林立的蜀中,而他至今仍名列正派的通缉榜上。他这番送酒之行,等同于是将自己置于杀身之虞。是自己疏忽了,太过急于与他撇清关系,总归以后是不会再有瓜葛的,又何必急于一时?
“是我考虑不周,我陪公子送完酒再走。”谢成韫温声道,声音带了一丝歉意。
她的话像是一股清泉,冲散了唐楼心中的烦躁,令他豁然明朗。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却很快凝止,心里猛地一惊,眼中透出凉意,曾几何时,他的情绪竟然不受自己支配了。
他凝视着谢成韫的背影,神色莫辨。
为掩人耳目,俩人待到天黑才进了蜀中,摸黑来到了梅家。
敲开梅家的大门,唐楼向梅家家丁说明了来意。想是受过梅修齐的吩咐,家丁恭恭敬敬地将唐楼和谢成韫迎了进去。
“老太爷吩咐过了,将二位带到酒坊,二位请随我来。”家丁手提一只红色的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二人跟在家丁后面,唐楼边走边向谢成韫解释,“梅家现任家主梅伯安乃是梅前辈的侄辈,梅家上一辈的老者之中只剩下了梅前辈一人,是以梅家上下都称呼他为老太爷。”顿了顿又道,“说到这梅家,其实与你也算得上是有些渊源的。”
谢成韫奇道:“梅家与我有何渊源?”
唐楼笑了笑,道:“看来,你师父是白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我师父?他与梅家又有何干系?”
“你师父是钦定的武僧,十六岁时才在伽蓝寺剃发出家,此前一直在家中带发修行。你可知你师父在出家之前的俗名叫做什么?”
谢成韫摇了摇头。
唐楼瞥了她一眼,轻轻吐出三个字,“梅叔和。”
“我师父是梅家人?”谢成韫讶道。
唐楼颔首,“你师父是梅家家主的胞弟。”
谢成韫恍然大悟,虚若的不凡气度、克己复礼原来是源自这样一个经过岁月沉淀的武学世家。走着走着,谢成韫微微皱起了眉头,空气之中隐约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越往前行,酒味越浓。
“到了。”家丁在一座石砌的小屋之前停下脚步,转过身微笑着对二人道,“这就是我家老太爷的酒坊,他老人家一日之中有大半时光都是待在酒坊之中调制酒方,没有他老人家的允许,我等是不能进去的。二位请进!”
走进石屋之中,酒味铺天盖地而来,谢成韫脚步也变得沉重了几分。唐楼却是如鱼得水般自在。
石屋之中点着几盏油灯,虽不至于昏暗,但也算不上明亮。屋内摆放了五只半人高的木桶,角落之中对着小山高的酒糟。扫视了一圈,酒坊并不大,一目了然,并没有看到梅修齐。
谢成韫已经有些晕晕乎乎,唐楼瞟了她一眼,道:“出去罢。”
谢成韫转身,脚却有些不听使唤,打了个趔趄,身子一歪,便往一侧倒去。唐楼忙拉住谢成韫的手,将她往自己这边一扯,却没想到她完全不受控地直直朝他撞了过来,他没有防备,被她撞得后退几步,背靠在了石屋的墙壁上。
与此同时,听得一声沉响,对面的墙壁上出现一道石门,正在缓缓打开。石门打开之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梅前辈?”唐楼将怀里的谢成韫扶正站好。
石门中走出之人,身形不高,白发朱颜,不是梅修齐是谁!
梅修齐似不认识他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问道:“你是谁?”不等唐楼回答,鼻子嗅了嗅,喃喃自语,“哪来的鲜竹酿的味道?”
此人不是梅修齐!唐楼瞬间明白过来。
他不动声色地搂住谢成韫,暗暗移动脚步,准备趁“梅修齐”懵怔之际带着谢成韫闪出去。
“梅修齐”突然伸手朝他一指,大喜过望道:“你身上有鲜竹酿!快把它给我!”说完,就朝唐楼扑了过来。
唐楼趁势揽着谢成韫往门边闪,只差一步便要冲了出去,门却在此时合上了。
“梅修齐”得意道:“不把鲜竹酿给我,休想出去!”却又忌惮唐楼,不敢再冒然扑过去。“梅修齐”转了转年老浑浊的眸珠,一脚踩上左侧不远处的一块石砖。
霎时,从四周射出无数泛着银光的暗器。同时,唐楼和谢成韫所站的地面轰然开启,露出一个坑洞,唐楼无奈,拥着谢成韫跳进了坑内。
水花四溅声响起,馥郁的酒香充塞其间。唐楼意识到,他与谢成韫跳入的是个用来储酒的酒池。酒池不宽敞但是很深,池中的酒刚好没到他的腰际。
他不过略微松了下手,谢成韫便软绵绵地从他身上滑了下去,跌进了酒里,他赶紧一把将她捞起。
“咳咳咳。”谢成韫呛了几口酒。
“梅修齐”的声音在池顶响起,“嘿嘿,要想出来,就把鲜竹酿交给我。”
唐楼不理他,思索应对之策。若是他自己,从这池中跃出并非难事,可眼下怀里多了个醉醺醺的谢成韫,抱着她根本无法跃出去,留下她自己先出去解决上面那人更不现实,她能把自己淹死在酒里。
正思忖着,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
他一低头,对上一双迷离蒙昧的眼眸。她竟然醒了?
谢成韫睁开迷茫的双眼,脑海之中一片混沌。她是被体内的一团赤焰给烧醒的,这把火就快要将她身体内的水分烤干,口干舌燥得能喷出火来。
水,她要水。她低下头,发现自己正站在水中,顿时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用手舀了一捧就要灌进嘴中。
唐楼一把抓过她的手,无奈道:“还嫌醉得不够狠?”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她呆了呆,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一束灯光从池顶射入,打在这人的面庞之上,虽半明半暗,却让她看得分明,他就是唐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