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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门酉时就要关闭,不准任何人进出,邓锦慈算算时辰,快到了。
“你一会就回去,晚上还在宫门外徘徊,怕说不清楚,等寅时在前面的铁匠铺那里接我就行。”邓锦慈拍拍她的肩膀。
“小姐,你要多小心!”秋霜一脸担忧。
“……”
“好。”快要来不及了,邓锦慈立刻下了轿。
宫门就在眼前,邓锦慈快走几步,压低了帽子,微低着头。
“什么人?”立刻有人拦住了她。
第10章肉饼
邓锦慈站定,拿出秦月引给的那块腰牌,递给守门的侍卫。
“长信宫的?”那人接过看了看,又看了看他的帽子,黑色的帽子是低等内侍帽,那人状是无意随口道:“柳公公手下新来的?”
长信宫是梁太后的寝宫,邓锦慈不敢说话,只得胡乱点头,心想这人话怎么这么多。
那人看了她良久,忽然暧昧地笑了起来,然后将腰牌还给她,放了行。
邓锦慈被他笑的有点头皮发麻,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来不及细想,赶紧往里面走。过了城门楼,才稍稍松了口气。
前生在这宫里生活了十二年,再来时已经是另一番心境。
邓锦慈无暇感慨,脚步不停,直往长乐宫而去。按惯例,吃过晚饭后,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在御书房里看奏章,而巡宫卫士则每隔一个时辰换班一次。
边走她边在心中反复思量回忆,前生小皇上既然是被梁晟毒死,那肯定是与吃的有关了,小皇帝爱吃什么,这十有八九这毒是下在这食物里。
小皇帝还小,又没有人提点,想吃什么肆无忌惮,全没有后来萧志当皇帝时的谨慎和隐忍。萧志当皇帝时喜欢吃什么从来不让任何人知道,每次传膳时,每样菜都只吃一口,从不多吃。
有一次她无意中揣摩他的心思,把一道孜然羊肉多夹了一次给他,他当时脸色就变了,饭也不吃了,一言不发就回了御书房,把她晾了好几天,直到后来她软言相求才好了起来。
她觉得应该去御膳房走一趟。
她不敢走太快,周围巡宫卫士每隔一会就从不远处走过,她微低着头,刻意离这些人远一些。
父亲把守南宫,再有一刻钟就要巡视到御书房了,她心里有点着急。
皇上的夜宵向来不定点,只是依据父亲巡逻的时间来推断了。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赶紧出来。”忽听前方一声断喝,邓锦慈吓了一跳,脚步一滞,隐于树下。
“原来是李公公,李公公今晚不在御书房值夜,这是去哪啊?”为首一人问,隐隐带着质问。
那个李公公道:“皇上要吃肉饼,这不让我去御膳房传旨呢,怎么大人也想分一块尝尝?”
那人忙低头道:“不敢,李公公请。”很快散了。
隐在树后的邓锦慈心听到这里,却心一动,这个时候皇上想吃夜宵,莫非当年毒死小皇上的就是这肉饼。
见那李公公走远,方向确实是御膳房的方向,她便悄悄跟了上去。
七拐八拐到了御膳房,那李公公却没有进门,只是停在了御膳房的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邓锦慈不敢靠前,停在侧殿的暗影里,连呼吸都似乎凝滞了。
过了有一会,一个人影悄悄上了台阶,迎上了李公公。
“怎么样,做好了吗?”李公公小声问。
来人递给他一个食盒,看那外观式样,是宫中典型的四龙纹食盒,各宫都备有这样的食盒,为了给皇上送东西讨好。
“好了,大将军吩咐了,一定要送上去。”声音细柔,竟是女子。
御膳房前的灯火昏暗,邓锦慈看不清那女子的样貌,但能在这宫中出入,也不是小白人了。
等了一会,那女子像来时一样悄悄地走了,李公公将那四龙纹食盒拿进了御膳房。
“过来过来”,李公公的声音响起:“皇上说了,要吃肉饼,一盏茶过后,你把这个给皇上送去。”
邓锦慈站在暗影里没有敢动,又几波巡宫卫士过去了。
脚步声出来,又走远,邓锦慈知道,这个李公公应该是回御书房待命去了。
她定了定神,才发现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思忖良久,下了决心。
彼时,邓延武领着一队巡宫卫士正在巡视各宫各院。正在巡视朝阳殿,过了朝阳殿,再往前就是御书房了。
“邓大人!”一声轻唤,嗓音尖细。
听到这个声音,邓延武眉头一皱,再转过身,已经是一脸平静。
“李公公,这个时候应该在御书房伺候圣上吧?”邓延武随口问,心道这人与梁晟狼狈为奸,还是小心为上。
御书房大太监李元海似笑非笑看着他:“杂家出来自然是替万岁爷办差的。”说到这里,他手一挥,后面的一个小太监立刻呈上一个精致的食盒,“万岁爷说了,邓大人巡夜辛苦,这是今春南方新上的新鲜吃食,邓大人可解解巡夜之苦。”
邓延武愣了一下,自己巡夜多年,头一次皇上有赏,他立刻单膝点地,伸手接了:“多谢皇上赏赐。”
李元海弹了弹身上的衣服,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既然是皇上赏赐的,大人巡视到御书房时亲自到皇上跟前谢恩才是为臣之道吧。”
邓延武迟疑了一下,立刻道:“李公公说的是,自当前去谢恩。”
李元海道:“那我就在御书房恭候大人了。”说罢,李元海扭头走了。
邓锦慈心跳如鼓,上了台阶,推开御膳房的大门。
御膳房的门开了,里面几个小太监立刻抬起头来,见她面孔很是陌生,立刻警觉道:“什么人?”
邓锦慈压低了声音:“李公公说了,皇上那边着急要,派我过来取。”太监本来声音就尖细,大家见她身量不高,猜想是刚入宫的,还没有到变声期,倒不疑有他,何况只是取个食盒。
为首一个小太监挥手道:“诺,在哪,拿去吧,正好省的杂家跑一趟了。”
邓锦慈心砰砰直跳,上前拎着食盒就往外走。等到了外面无人处,才发现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
宫里的妃子们孤单寂寞之余喜欢养宠物,尤其是养猫,但猫是傲娇的动物,还很难伺候,养的久了,有一些妃子就腻了,虽然让人就扔了出去,宫里的野猫渐渐就多了起来,内侍们怕伤到贵人们,就把这些野猫都圈养在浣衣局附近的一个花园里。
邓锦慈拎着食盒向这个花园走去。
宫里的夜静极了,偶尔能听到执勤的脚步声,还有春日的虫鸣声,其他的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邓锦慈嘴唇紧泯,这里安静的仿佛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在这深宫久了,自然知道哪里能最快到达那个花园。
从前自己寂寞的时候也是养过猫的,别的妃子都喜欢纯种的波斯猫,或雪白或纯黑,最好眼睛是琥珀色的。但她偏偏喜欢那些或黑白相见或花色的猫,总觉得这样的猫才最有生气。
花园很快就到了。
邓锦慈蹲下身子,打开那个食盒,里面是四张肉饼,肉汁鲜美正冒着热气。
她拿出来放在了草地上,等了一会,忽然从黑暗处窜出几只野猫来,直接扑上了肉饼。
邓锦慈退后,静静地站在了假山下,月亮上来了,巨大的假山壁遮去了她整个身影。
忽听猫叫了几声,顷刻间几只猫都倒了下来,口入白沫。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邓锦慈心里仍是骇然一片。自己所料没有错,这毒果然下在这肉饼里,她心下冰凉,这梁晟前世今生性情竟无半点收敛。
花园外隐隐有脚步声来回走动,野猫的尸体和这个食盒是不能留在这里的,她轻轻挪动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忽然想起假山的另一边应是个废弃的水井。
自己当皇后时,有一尹姓采女被郭贵人折磨的生不如死,最后就跳的这口井,打捞上来时已经是粉身碎骨。
她在地上捡了几个树枝,将这些野猫的尸体都夹到食盒里,然后拎起食盒,往假山另一面走去。井口阴森,结满了蜘蛛网。
她顺着井口就扔了下去,很快就传来噗通的声音,应该是落了地。
她松了口气,这个肉饼处理掉了,时辰就会错过,即使梁晟想再毒死皇上,也不能那样巧就被父亲撞上了,邓家应是安全了吧。
她看了看天色,还未到子时,而宫门却在明早寅时才开,她想了想,决定到御书房看看动静。
穿过花园,她贴着墙往御书房方向走去。
前面就是朝阳殿了,当年的皇上最喜欢在朝阳殿里宠幸各宫美人。邓锦慈慢慢走,长长的回廊里是一扇一扇雕花的木门,贴着软烟罗的窗棂在黑夜里微微透着亮光。
或许是办完了一件大事,心里放松了,或许是陷入了往事,她不自觉地喟叹出声,待反应过来时,忽然身侧一扇门吱嘎一声开了,人已经被迅猛地拽了进去。
她“啊”的一声惊呼还没有出声,随即被人捂住了嘴巴,速度快如旋风一般。
“不许喊,喊就废了你。”那人一出口就是威胁,声音低沉,充满了冷冽阴鸷。
邓锦慈心极速地往下沉,这人力道很大,自己的一双手被他反钳在身后,身子切合在一个坚硬健壮的胸膛里,竟是完全动弹不得。
常年练武居然用不上力,邓锦慈莫名地觉得恐惧异常。
黑夜太暗,看不清这人的样子,但气息却好认,她清楚地感觉到周身的气息,这是一个男人的气息,强壮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全身上下散发着的气势足已让一个胆小的人吓死,她在宫中多年,十分清楚内侍是哪一种样子,这人,绝无可能是哪一宫的内侍。
这人是谁?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朝阳殿?
“咦——你——”,那人像是十分诧异,竟低低轻喊一声,下一瞬却将她挪到窗户旁,把她转过来,正对着他。月光隔着软烟罗的窗纱朦朦胧胧地透过来,将她暴露在月光里。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有一个模糊的棱角分明的轮廓,这人冰冷的眸光从黑暗里穿透过来,完全无法忽视,她忍不住周身泛起了阵阵寒意。
邓锦慈心一凉,她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由于紧张过度,身上的香汗不停地滑落,空气里已经隐隐有了脂粉的香气。
邓锦慈忽然觉得自己死定了。
第11章帝薨
夜色下,邓锦慈脸色惨白,那人却没有放开她。
下一瞬,他一把拿下她的帽子,扯下了别着的发簪,一头青丝如瀑而下,他掐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那吓人的目光。
“竟是个女人,你是谁?”那人问。
邓锦慈情急之下竟脱口道:“这里是朝阳殿,我出现在这里,还用问吗?”
说完,她好想咬自己的舌头,这都胡扯什么啊。
果然,那人冷笑,说不出的讥讽:“借口找的不错,可惜小皇上还不到十岁。”
他手上更加有力,她觉得牙齿都要掉了下来,整个脸都火辣辣的。
“再问一遍,如果不说,就扔出去喂狗。”那人的话里透着阴狠歹毒。
邓锦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脑高速运转:“那你呢,你又是谁?显然不是内侍,巡宫卫士也不可能躲在这里,皇宫戒备森严,你怎么来的?”
“显然还不够森严,你出现了不是吗?”他忽然一手探向她衣襟。
“你干什么?”她紧张起来,身子不自觉地往后躲闪了一下,一双美眸里满是惊恐。
邓锦慈拳头攥得死紧,心里的愤怒隐隐,高门贵女如何受过这种轻薄,这人就该杀了。刚这样想,忽然心一动,想起久远之前,有个人好像也这样轻薄过她。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她走在御花园里,五颜六色的花朵次第盛开,她一脸落寞,即使皇上如何宠幸她,但女人太多了,哪容得她独占。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身后的宫女内侍跟了一堆。一个身着朱红色曲裾深衣的男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撞到了她,神情狂狷不羁,肆无忌惮地审视她,全没有别人见她时的诚惶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