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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到一半,林琅觉得自己的心绪平息大半,多日的惊慌恐惧,接连的颠沛流离,所有的委屈与孤寂此刻都被口中清甜的糕点润泽安慰,甜滋滋形成一股暖流的包裹住心。
甜了口,饱了胃,暖了心,林琅摇摇欲坠的一颗心终于平稳起来了。
她抽抽鼻子,不好意思的抹了下脸,把布包递回去,想开口时才记起自己只顾着尴尬羞愧,连名字还未道出,咬了咬嘴唇,喃喃道:“小女子名叫林琅,公子勿要客气,我还没谢过公子在水里的救命之恩……”
她怯怯抬头,目光触及到男子沉湖般的一双眼,心口猝不及防地猛跳一下,口中的话说不下去,只因她终于看清对方的面目了。
第39章风华
火光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华。
男子已将面上的黑发拂开,长发披散,中间露出一张秀丽端正的脸,宽眉上扬,透出男子英气,他肌肤玉白,眉眼浓黑,真是一幅玉人模样,唇边含笑,周身气质闲适地令人见之心喜。
饶是上京一路经过男人陷害,又自小经历梦中女子的凄惨,已对男人生出恐惧之心的林琅也不免心脏大跳,目光痴然。
可见此人姿色出众,能惑其心。
林琅的眼睛霎时如同被火“烫”到一般,连忙将视线撤了下来,沈连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接过她递来的布包,彬彬有礼道:“林姑娘客气了。”
两人指尖不经意的触碰了下,林琅飞快地收手,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接着便又恢复低头颔首的羞怯样子,这缩手缩脚的姿势还是林琅学杏儿的,杏儿从前在林家唯恐被人注意,常年一副母鸡抱窝的姿势,林琅有样学样,干脆效仿学之,只因心中突突不断,莫名的令她坐立不安。
这男人长得未免太好了些,深山老林,意外出现,莫不是什么精怪吧。
风雨呼啸,雷电交加。
山洞内,火苗忽上忽下,林琅身上的衣服将将干了一半,可又不能脱下烤干,难受的扭了下身子,这厢沈连卿突然开口。
“恕崔某唐突,可否问林姑娘,为何会出现在山崖口,你当时所在之地的旁边便是匪寨,姑娘可知晓?”
林琅先是被问的一愣,迟疑了一下,答非所问的回:“我是被人追到山崖边的。”林琅对面前的男人毫不知晓,自然不可能坦言将自己的一切告知。
注意到林琅朝他一望即收的谨慎目光,沈连卿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小姑娘心思挺活,就是还不会掩饰神色。
沈连卿和颜悦色,轻声道:“那在下倒正好与姑娘相反,我是追人到那里的,”见林琅闷头不语,他神色自如,不着痕迹的放下一枚诱饵,缓缓道:“为的就是从匪盗手里救出我的亲人。”
这下林琅有反应了,忍不住问:“亲人?”
沈连卿道:“是我的母亲与弟弟。”
弟弟?
林琅的心头好似被敲了下,细长的眉微微一侧,底下一双眼睛灵动明媚,少女鲜活之气跃于眼中,语中含着几分难以压抑的兴奋:“可否问公子的弟弟名叫什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连卿欣赏着少女娇嫩的容貌,坦然道:“小弟名唤博之。”
下一刻少女一双眼倏然亮了,好似含着一壶月光,清白的脸孔浮出一抹淡红,煞是好看。不知是之前羞得,还是如今情绪上升渐渐染上。
“你是饽饽的兄长?”林琅晃了下头,感叹自己也被王鸭子给带偏了,纠正道:“不是,是博之,我在山里遇到过他。”说起来,两人还是联盟的战友呢,就是联盟中自己是个小姑娘,博之更是弱小稚童,说出来太丢人了些,林琅便没好意思说出口。
此话一出,沈连卿眯起了一双眼,若不是处心积虑,也未免也太巧合了些,他面上故作惊讶,错愕道:“姑娘见过我的小弟?”
对方能一口喊出博之的名字,又说是找母亲与小弟,说辞都与博之相同,林琅一时送了心防,喜悦盈心,便将遇到博之,与其谋划上山寨,之后遇险的种种之事如数告之。
当沈连卿听到博之不顾自身,定要上山救母时眼皮微微一抽,嘴角稍纵即逝的透出一抹讽刺的笑。
他这庶弟,年纪小小,心思倒多,据他所知,沈博之亲生母亲早死,如今寄养在继母身下,若是此次他真的弃主母而逃,无论继母平安与否,他的罪责都不会轻了。
不过须臾间,沈连卿便将沈博之的小心思猜透,耳边听着林琅继续讲述,脑子蓦地觉得不太对劲,沈博之若是不想受责何必外逃,如此一遭,反倒像被人利用。
还未将此事想透彻,他的思绪又被林琅的话语吸引。
清越的少女声音轻细好听,在狭小的黑洞中悠悠回荡,话音沉稳,唯有听得仔细,才能从中听出后怕不安的情绪来:“我们烧马厩的时候,不知为何火势猛涨,便引来了匪人,我让博之先跑,那匪人过来追我,这才无意中跑到山崖边。”
原来那火是她和沈博之放的,沈连卿眉眼一弯,若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可真够机缘巧合。
说到这里,林琅纳闷的皱了下长眉:“不过,我当时虽在崖边,可并未失足,”她抬眼看了下沈连卿,突然间问道:“崔公子是怎么掉下来的?”
沈连卿这个雷打不动的石人难得的心生慌乱,可他善于伪装惯了,就算被人戳中要害都能不为所动,何况对面坐的是个心思并不深沉的小姑娘,他微微一笑,大尾巴狼似得大言不惭:“说来惭愧,在下学术不精,是被歹人推下来的。”言下之意,便把责任全推给那个刺客了。
林琅心底恨恨地暗骂刺客让自己受了无妄之灾,在人面前又不能发作,无奈的舔了下嘴唇,红润娇唇染上一层水润,突来一阵小小的寒风吹过,正好袭向林琅的后背,令她骤然浑身打了个哆嗦,倒抽一口气。
她被冻的一缩肩膀,抬头正好看到沈连卿,悠悠暗黄的火光下,照的对方的脸半明半暗,年轻男子肤白瞳深,红唇含笑,简直就是话本子里诱惑无辜路人的艳鬼,哦不,狐狸精,还是男狐狸精。
冷风吹得林琅激动的心情冷却,她倏然一惊,发现自己将上山的事情吐了个干净,对方对自身却只字未提,除了名讳之外丝毫不知,她对博之的了解也是寥寥甚少,此人便更是了。
她松懈的心防提了起来,斟酌一番试探道:“听博之说,公子住在此山附近?”
要打听他的来历吗?
沈连卿稍一挑眉,这话问的未免太直白了些,诱人说话可不是这般,他猜中林琅的心思却不戳破,直接承认道:“没错,等之后我的家人找来后,也能一同护送姑娘归家,届时我也能带着小弟一同上门感谢姑娘的保护之恩。”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这种情况了,没打听出对方来历,反而借力打力返回自己身上,林琅登时便愣住了。
这人还要到她家去?
那怎么行,若是被人知道今天扒衣之事,紧接着他又上门,若是说了今日之事,她这辈子都与他洗脱不清了。
林琅立刻慌忙拒绝:“崔公子客气了,我还要先找到我的亲人才能去京,怕是没有机会,再说恩情什么太过,我也只是顺手帮了一把罢了。”
沈连卿没放过一个字眼,状似好奇的歪了下头,眼底流光璀璨,正望着她:“去京?”
“……”
林琅木着脸:“……是,我家中在京城。”
沈连卿:“如今秋末时日,树林凋敝,姑娘不是来访山看景的吧,难不成,是寻亲?”
林琅:“……”
这人太厉害了,她不想说,又绕不过,干脆嘴巴一闭,不说话了。
小姑娘还有点脾气呢。
沈连卿微微一笑,火光下,这样柔和的笑容特别蛊惑人心,从林琅的角度看去,更是波动人心的震动。
林琅只觉得心口有个东西狠狠地被波动了一下,令她方寸大乱的心慌意躁,明明身子是冷的,脸皮却热的发烫。
不妥,大大的不妥!
沈连卿这边继续展现他的无敌微笑,随即眉心轻簇,口吻带了些许落寞:“姑娘可是对我心存怀疑,也是,在下一心关心幼弟,只顾一直询问,没能照顾到姑娘家的不便,多有得罪,崔某惭愧。”
这番诚意自责的话语说的林琅马上就不好意思了,这人怎么说也救过自己,就算她不承认,他估计也猜到了,何必遮遮掩掩惹人愧疚,她干脆松了口,道:“没有,崔公子多虑,您说的没错,我是上门寻亲,事有紧急,所以不得不谢却了。”
沈连卿顿时眉开眼笑:“哪里哪里,姑娘客气,没有得罪姑娘,在下便放心了。”这话含着三分暧昧,听得林琅脸皮又热了几分,闷闷点头应了声,故意转了个方向不对着他了。
沈连卿却不愿意放过她似得故意惊诧一声:“哎,瓜子。”
他声音带着浓浓的可惜,令林琅不得不回头问:“瓜子?”
什么?
沈连卿悠悠微叹,之前亲手扒的小山堆的瓜子仁怕是吃不到了,等回了府也定已受潮,平白费了诸多心思,若是再让他见到那个刺客,决不轻饶,他摆了摆手,吊人胃口:“没什么,想到一些琐事,惊扰姑娘了。”
沈连卿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打出一小片扇形阴影,下面他的衣衫并没有拢的十分平整,玉白脖子下面的胸前有一条细缝,胸膛若隐若现,面上的表情端正清然,反差对比中杂糅出一份异样的风姿,看的人脸红心跳,更魅人心,方才的微笑是主动攻击,如今是隐形诱惑?
林琅有一瞬真觉得对方就是个狐狸精,还是那种无形中媚惑于人的。
他什么都不要,别人却愿意主动挖出心脏捧到他面前,就为博美人一笑。
说起来,最开始在山崖边遇到这人,他不就是无声无息的站在自己身后的么,刚刚脱他衣服的时候,这人体温也是十分微凉。
怎么想,都不像是活人。
寒风阴魂不散的一缕缕吹来,林琅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不动声色地又朝洞口的方向挪了两下,被冷风冻的浑身发抖都不在意了。
她最怕这些鬼怪妖精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她打定了主意,等雨一停,便甩了这奇怪的男人,赶紧找平叔他们。
第40章毒发
连绵细雨化作倾盆骤雨,秋雨肆意淋漓,狂风大作,龙王爷仿佛是要趁着秋末最后一点时日来一场惊天谢幕,翻云滚浪,一副毫无休止的架势。
林琅一心等雨停离开的计划估计要落空,中途不死心的去洞口探了探脑袋,寒风携雨阴险的喷了她满头满身,冻的林琅脸上顿时浮上一层青。
这雨真是缺了大德了!
林琅兴冲冲地转身回洞,把手放在火堆旁烤,青葱嫩指绕着火光,细白如笋,过了好半天身上才回暖过来,旁边,还有个看得饶有兴致的男狐狸精,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声音再好听,语气再温和,怎么听都含着几分幸灾乐祸:“林姑娘神色匆匆,是在担心什么?”
林琅低眉敛目,稳住心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无精打采的道:“我担心家人安危。”她察觉出自己被对方套出太多关于自己的事,语调带了点冷冰的不耐烦。
沈连卿眨了眨眼,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对方,明明初说话时还脸红羞怯,怎的不过几刻后,态度一变,竟然对他不理不睬的了,他又不吃人。
沈连卿无心害人,倒也不想被害,继续探她的身份,“姑娘的亲人若是在山寨倒是可以放心一二,昨夜山寨大火,匪窝必定不存,那群匪人也如蛇虫鼠蚁般逃窜下山,被关押的人多半会趁乱逃跑,在下为救舍弟,也是请了不少人帮忙,顺手解救也是举手之劳,就是不知那群匪徒会不会提前下狠手。”
言下之意清晰明了。
林琅若是出身贵重,匪徒们必然不会对她的家人下手,可若是无足轻重之人,杀了也便杀了,也能出气泄愤。
林琅细细品过他的话,回味过来后,也顾不得隐瞒自己的身家来历了,如今确定平叔杏儿的安全是首要,她眼底浮出几丝不安惶恐,忍不住问道:“我是半路被截得,被他们抓的是我的仆人和丫鬟,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过那匪首昨夜骑的良马还是我家的,他们会不会认为我家富贵,就没下手……”说到最后,林琅的声音已微微发颤,显然对自己的这番想法不太乐观。
沈连卿见少女凄然不安的咬着红唇,一张青白小脸煞白无血,还带着几分懵懂稚气,此时眼中满是惶恐,神色并不似作假,姑娘小小,倒是很重情义,被关在山寨里的只是几个奴仆,她竟冒失的上山去救人?
他真是不知该感叹什么,小姑娘心诚且值得表扬,不过实在是太过自视甚高的不知轻重了。
而且实在太不经吓。
若她真是个身家清白的小姑娘,有些怜香惜玉的沈连卿也是不忍令其忧思难过的。
他微叹了口气,声音轻微却很有分量:“若是还没探清来历,他们应该不会马上动手,而且昨夜事发突然,他们应该只来得及拿走金银,哪里还有时间杀人呢,而且若是我找的人救出我的家人,定会一同安顿其他被关之人,姑娘不必忧心,且等雨停,随我一起去找找便知道你家人的下落了。”
沈连卿有意隐瞒身份,没说救人的是自家的暗卫,只是恐怕连他自己都未发现,他有一瞬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性子,而且言语中多有安慰之意。
林琅面上浮起无法抑制的惊喜,莞尔感谢的笑道:“真的?多谢崔公子!”
“姑娘客气,”沈连卿慢悠悠地拢了下耳边的头发,对林琅微微一笑,别有深意道:“林姑娘对在下舍弟有救命之恩,方才又不顾自身来帮助我,于情于理都是我的恩人,谈什么谢字呢,只要姑娘不要焦灼叹息,总去洞外察看免得惹上风寒便好。”
他一番话说得温柔绵绵,如同寒冷腊月饮入一碗热腾腾的羊汤,暖的人身心都畅然舒坦,眼圈都要感动红了的那种。
火下美人无形诱惑,看者无不心跳大作,林琅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把持住!
对于沈连卿说会解救平叔他们,林琅自然满心感激,不过她一路来遇过不少险阻,人心隔肚皮,笑里可藏刀,这句话林琅早在王氏身上领教过,绝不想再栽个跟头。
虽说暂时无法轻信他,可也不免心潮起伏的愉悦,她与男子接触甚少,不知该如何回答,接受或拒绝似乎都不好,所有的情绪化作唇边的嫣然一笑,细密的长睫低垂,火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嘴角微微弯起,含着浓浓的少女烂漫笑意。
这笑容太过温柔和煦,暖如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