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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群女人袅袅婷婷地离去,史箫容觉得新皇的这些女人们比之前的后宫女子有意思多了。芽雀捧着新茶上来,低眉顺眼地说道:“太后娘娘,碧澜苑的玉兰花开了,今天天气好,要不要去看看?”
碧澜苑是专门栽植花卉的院子,里面种了林林总总的花树,终年花香弥漫,是后宫妃嫔喜欢去的地方。史箫容摇摇头,“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永宁宫的花树就已经够多了。”
“太后娘娘,听说今年新来了几十株白玉兰,站在阁楼上看,就如雪海一般,您不是最喜欢玉兰花,若是错过了,就又要等到明年了。”芽雀依旧不卑不亢,坚持劝说。
史箫容心中咯噔一声,伸出手抓住了芽雀的手,芽雀整个人微微一抖,但眼睛抬起,依旧看着史箫容,方才的恐惧已经一闪而过,乌黑的眼眸深深如黑夜,传达着莫测的讯息。
史箫容慢慢松开她的手,银牙暗咬,却不能发作,坐在位置上许久,芽雀也不催她,只是毕恭毕敬地候在一边,但神情除了恭敬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淡定从容。
许久,史箫容才说道:“就依你吧。”
永宁宫的宫人已备好华盖仪鸾,芽雀挑起帘子,走到院子里,出言:“撤下吧,太后娘娘要简装出行,备三四个宫人便可,其他人留在宫中。”
她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史箫容立在宫门口,看着她亲自挑选陪同的宫人,都是面生的宫婢,在芽雀面前有种天然地服从。史箫容已经知道芽雀的恭敬柔顺都是装出来了的,或者只是给人的一种错觉。她叹了一口气,芽雀这样,总比之前皇后宫的两位明着嚣张跋扈的宫婢要好得多。
芽雀打点妥帖后,走过来,双手放在衣裙前面,低头说道:“太后娘娘,我们走吧。”
史箫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雪白光滑的手背,什么也没有说,朝着碧澜苑走去了。
雪白的玉兰花亭亭立在枝头,密密匝匝,果然如雪海般美丽。
“太后娘娘,小心,奴婢扶着你上去。”芽雀扶着史箫容的手,领着她往雪海中央的高阁走去,木梯上缠绕着藤蔓,碧叶间开着几朵淡粉的柔嫩小花,木梯间已铺着一层厚厚的青苔,只有人走过后留下的浅浅痕迹。
史箫容什么也没有说,芽雀将陪同的几位宫人留在了下面,只有她陪着自己往高阁爬去,显然是要带着自己去秘密见一个人。
但是她猜错了,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高阁上的风景开阔疏朗,花海尽在眼底,大风起兮,史箫容刚刚站稳,便听到了男子爽朗的笑声。
她看到皇帝负手立在高阁窗前,一点都不吃惊,但是身旁青松般傲然的身影,只是一眼,就让她的脊背犹如被无数细针扎了一下般生疼。
一股水汽氤氲而生,笼罩在她的眼底,直到芽雀低低地说道:“太后娘娘,奴婢候在这里,不能再过去了。”
史箫容硬生生将泪意与恐慌憋了回去,抬脚移步走向那两道身影。
温玄简听到脚步声,转过身,那双眼睛澄澈纯真地看着史箫容,略有些夸张地说道:“母后您终于来了。”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虚扶住她,摆出一副孝子的模样,将她领到了谢蝾面前,“母后,您看谁来了。”
谢蝾半跪在地,行了礼,史箫容身侧就是温玄简,他的气息像毒蛇一样扑在她的脸侧,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她才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起来吧,先生不必多礼。”
谢蝾起身,始终不敢抬头看自己这个已经位高如斯的女学生。
温玄简指了指旁边的茶桌,“先生请坐,您难得与母后见面,有许多话可以叙旧吧。”
谢蝾垂首,依言坐在了茶桌边上,而史箫容不动,温玄简几乎是半强迫地将她按在了茶桌边上,正与谢蝾正对着而坐。温玄简自己则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身子偏向史箫容这边,桌子底下,一只镶金玄黑靴子正慢慢地移向史箫容裙摆下的绣鞋。
史箫容整个人都如同坠入云中,天地失色,冷汗涔涔,再看到茶桌上摆着的东西,瞳孔不禁急剧一缩,泪意氤氲升腾,笼在眼底,她整个人如同大理石般僵硬在位置,一动不动。
那是一副黑白玉棋,帝王家的东西,即使是死物,都透着一股灵气。阳光下,玉雕的棋盘微微透着光芒,玲珑剔透。在史箫容眼里,却犹如一副来自地狱的棋盘。
谢蝾忍不住称赞道:“陛下这副玉棋真是剔透无暇,称得上千年珍品了。”
温玄简大笑,“能得先生这一赞,朕将这玉棋摆出,真是值得了。”
他们聊得热笼,温玄简此刻好像也变成了嗜棋如痴的人,与谢蝾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棋的轶事。
史箫容勉力撑着,忽然,她眼睛微微睁大,一只脚压住了她的绣鞋底下的脚趾。
她看向身侧偏向自己的皇帝,他神色如常地谈笑着,不见一丝异样。史箫容花了很大的气力,才忍住将面前棋盘掀翻的冲动。
谢蝾的额头已经微微沁出冷汗,他看向今天有些不太一样的皇帝,总觉得他有吃错药的感觉,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兴奋。他刚要提出离开的请求,温玄简像是忽然想到了史箫容的存在,笑意盈盈地看向史箫容,“母后不是也喜欢下棋吗?今天难得与先生一聚,不如母后跟先生切磋一盘?”
史箫容一边听着他的提议,一边忍着裙子底下已经攀到小腿的脚的轻轻摩挲。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带着笑意的温玄简,觉得他的笑容简直如魔鬼般恐怖与恶心。
他简直是以折磨自己为乐!史箫容移开视线,抬起手,拈住了棋子,忍住了浑身颤抖的冲动,终于看向了谢蝾,七年后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谢蝾苍老了许多的脸,他蓄了胡须,眉眼依旧俊秀,只是那双眼睛里有着难以抹去的忧伤。听说他已经娶妻生子,仕途一帆风顺,史箫容是真心替他感到欣慰的,先生终于有了自己稳定的生活,她心中情愫再深,也须忍住,不能惊扰了他的生活,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史箫容对着谢蝾露出一抹微笑,“先生,机会难得,我们来下一盘吧,以后就可能再也不能了。”
谢蝾朝着她露出清风明月般的微笑,史箫容掩住悲伤,举起棋子,落在了棋盘的中央。
“太后娘娘这一步棋……”谢蝾微微一怔,随即摇摇头,落下了自己的一子。
他们一子一子地下着棋,史箫容盯着棋盘,渐渐地陷入了棋局之中,桌子底下,那只脚已经从她小腿滑落,按在她的脚背上,一直不动。
温玄简观棋不语,看着专心致志的两个人,眼眸幽黑,他原本还想着对史箫容做更过分的挑.逗,但看着她忧伤洁白的脸庞,他忽然就暂时放弃了。剔透整洁的棋盘,温暖的阳光照在上面,下棋的两个人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棋局之中,此刻她不是太后,他也不是翰林学士,两者之间更没有那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单纯的棋局对手,干净纯粹得让人甚至有些嫉妒,容不得一丝杂质,更不会令人想起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一感受到他们之间无法融进的默契,温玄简怔愣之后,忽然有些后悔将才子谢蝾带到她面前试探,试探出来的结果,让他非常愤怒。
一阵风吹来,玉兰花海摇曳在大风之中,而下棋仍在继续。
接下来有好几次,史箫容视线模糊,看不太清楚前面的棋局,额头滑落的冷汗打湿了她长长的黑色睫毛,颤抖的手指将黑棋子落下的时候,已经大失水准。
谢蝾不敢出言提醒她,硬着头皮继续下着。皇帝忽然出声:“母后似乎很紧张。”
史箫容唇色已然发白,却不是因为棋局,而是裙底下兴风作浪的脚。
他竟能羞辱自己至此,不知是多恨自己。
☆、分分钟死给你看
许久,史箫容坐在位置上,看着面前布着黑白棋子的棋盘,连谢蝾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她木木地抬起手,将棋子一枚一枚地捡回到棋盒里。棋子落在檀木盒底的声音清脆空灵。
她整个人仿佛都已经远去,神情恍惚,周身笼罩着庞大的忧伤。温玄简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隐秘的恐慌,这样的史箫容,脆弱悲伤得让人很想抱一抱,安慰她一下。
温玄简这样想,也这样做了,他伸出双臂,抱住了她的双肩,刚想说不要怕。史箫容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目光冰冷如淬了寒毒,吐出一个字:“滚。”
温玄简的双臂瞬间僵硬了,他明明抱着的是一个人,此刻却像抱着一块冰,冷彻骨髓。史箫容一动不动地坐着,整个人已经麻木了,刚才的忧伤退散得一干二净,她的脸庞又恢复成了以往死寂般的沉静,纹丝不动。
等到他终于不甘心地将双臂放下,史箫容才继续收拾棋盘上的残棋,直到将所有棋子放回棋盒里。她起身准备离去,一股大力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臂,直接将她拉回了位置,温玄简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脸庞上,“就刚才那样撩你,你就恼了?”
史箫容平静地看着他的脸,温玄简的眼睛很大,眼眸幽黑,清澈纯真,宛如晨间小鹿受惊的眼眸,小时候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也一定很容易蒙蔽很多人。“雅贵妃如果知道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孩子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一定很失望。”
温玄简的瞳孔微微收紧,雅贵妃没有来得及看到他成功登基的那一天,就自杀随父皇而去了,她在他的生命里是母亲般的存在,但即使是这样,在她心中,父皇也远比自己要来得重要。因此,他看着面前曾经夺走雅贵妃心爱男人的史箫容,低沉地说道:“你不配提起她。”
史箫容看着他沉痛的反应,心想原来他对雅贵妃还是有一点感情的,还算不完全冷血无情。雅贵妃的死讯传来,史箫容一点都不讶异,这是她做得出来的事情,雅贵妃对先皇有着全心全意的爱,诺大的后宫,唯一至情至性的妃子,可惜先皇到底还是负了她,贪恋上了少女年轻滑嫩的身体,将旧爱遗忘在了角落。
想起雅贵妃,史箫容心中涌出一股悲伤,但很快就掩饰住了,她已经在温玄简面前暴露了太多情绪,这样很不好。
“陛下一定恨我入骨,才不肯让我轻易死去,要慢慢羞辱我,直到我不堪承受死去,这样,大概会很有成就感,对不对?”史箫容看着神情莫测的皇帝,低低地说道,“陛下果真好手段,当初若赐下三尺白绫,哪来如今肆意羞辱人的乐趣。”
温玄简不语,垂眸的神情高深莫测。史箫容欲再度起身离去,他却再次将她用力拉了回来,这次将她直接拉到了自己身边,让她坐在了自己双腿上,史箫容尚未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忽然压过来,大手揽住她的后腰,几乎将她整个人托在他的掌心里,双目对视的时候,他低低沉沉地说道:“之前那些,还不算羞辱吧。”史箫容心中警铃大作,但已经迟了,他托住她的后脑勺,吻铺天盖地而来。
霸气的,不容抗拒的长吻简直让她喘不过气来,更恼人的是,他另外一只手还极其风流地抚摸上了她微微颤抖的身躯,实则抚摸,却是牢牢钳制住了她整个人,让她挣扎不得。
等到她唇上的胭脂全数被他吃尽,他才抬头,眼眸氤氲着一层不加掩饰的欲.望,笑得邪恶俊美,“母后,这才叫羞辱。”
史箫容脸颊苍白,一双红唇却新鲜欲滴,落在看的人眼里更多了一份诱惑,温玄简伸出舌头,邪气地舔了一下她的脸颊,嗓音低迷地说道:“真想现在就办了你!”
原来他不仅仅只是羞辱自己,而是觊觎上了自己的身体,回想之前的林林总总,史箫容深深懊悔竟没有察觉出他真正的用意,但他的想法实在惊世骇俗,史箫容完全预料不到也是正常,即使此刻已经落在他掌心里,她也依旧不太敢相信温玄简干得出这样龌蹉的事情。
温玄简将她抱回位置上,抓住她的手,用她的手指将自己嘴唇上的胭脂一点点抹去,然后弯腰,慢条斯理地穿上靴子。他立在史箫容面前,俯身,嘴角勾起,眼睛含着莫测的笑意,凑到史箫容的耳侧,声音极具魅惑地说道:“母后,我们来日方长。”
史箫容大脑一片空白地坐在位置上,茫茫的记忆大海里,她忽然回顾了一下今天的行程,就在温玄简抬脚离去的一刹那,回忆完了:早上听了一群女人吵架,好像是因为兔子死了,然后她刚刚见到了自己的先生,与他下了一盘不知所谓的棋,先生走后,她被温玄简羞辱了一顿,其实被撩了小腿,被吻了嘴唇,跟活着相比,实在不算什么,她不该为了这些事情去死的,但是,她刚刚见了自己先生啊,纯洁的少女记忆还在她脑海里浮现着,如同窗外洁白的玉兰花,她并非什么贞洁烈女,但此时此景,她觉得自己最美好的东西已经被温玄简彻底摧毁了,再活下,只不过是他掌中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玩物,今天只是撩小腿吻嘴唇,那明天呢,后天呢,再以后呢,她还年轻,还有漫长的人生岁月没有走完,难道真的要这样充满屈辱地活着吗?她甚至想起了自己背后的史家,庞大而肮脏的家族,将她架上了皇后乃至太后的位置,她还要活着,让他们继续哄骗自己,维持他们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荣华地位?自己混得连一个宫女的话都不得违抗,皇后宫那两位嚣张跋扈的宫人还有低眉顺眼的芽雀,最后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实在太可悲太可笑了,她受够了这些!千万不能让这些可恶的人如愿,宁愿去死,也不能让他们如愿。
史箫容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温玄简还没有走到楼梯口,他心中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他盼了这么久,觊觎了史箫容这么久,终于可以将她握在手掌心,她逃脱不了自己,这样一想,就觉得十分安心。只要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就会极尽温柔地对待她,让她接受自己。
史箫容空灵宁静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陛下,我错了,搬入永宁宫的第一晚,我就应该效仿雅贵妃自缢而亡,是我贪恋活命,才有了如今的耻辱,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不能让悲剧再继续了,对不对?”
温玄简脊背一僵,转身,刚想问她说这段话是什么意思,目光触及到她的位置,幽黑的瞳孔急剧一缩,心脏几乎骤停,他想说些什么,但瞬间苍白的嘴唇变得干涩无比,竟让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朝她扑过去,但距离实在太远,中间的棋盘忽然成了绝佳的阻挡物,硬生生将他们两个人划开了一道界线,温玄简一把掀翻棋盘,完整无暇的玉棋掉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就在这一刹那,史箫容冷漠的声音传到他耳里。
她说:“陛下,你赢了,我这就去死,让你如愿,好不好?”
史箫容说完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在他的面前,终身一跃,从十米高的阁楼窗户边上跳了下去。
雪白淡雅的裙摆宛如坠落的蝶翅,温玄简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裙角,撕啦一声,宛如将他的心脏活活撕裂成两半,刚才还鲜活生气的人已经坠落在草地上,砰地一声,非常迅猛,完全没有时间再去挽留。温玄简跪在地上,才喃喃地说道:“不要,求你……”
听到动静的芽雀冲过来,跪在地上,“陛下!太后娘娘……”她没有看到史箫容的身影,却看到了皇帝手里死死攥着太后娘娘身上的碎裙角,而皇帝半跪在一地碎玉里,俊美的脸庞苍白如雪,乌黑的眼睛笼着一层朦胧的水汽,最后化成泪水,滴在了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阁楼底下守护的宫女们一阵惊呼,远远地传来,“是太后娘娘,娘娘坠楼了!”
“快去请御医,快!”
“好多血,太后娘娘……”
芽雀看着皇帝一动不动的样子,只好咬牙起身,冲到窗户前,趴在上面,朝下面的宫女一声怒斥:“闭嘴,还不快去请御医,谁都不准碰太后娘娘!”
底下才渐渐安静下来,等待御医的到来。
芽雀离开窗户,转身,皇帝已经不在了,她也连忙提起裙摆,匆匆下楼,因为太过急切,走在长满青苔的木梯上,还滑了一跤,她爬起来,不顾受伤流血的胳膊,朝楼下奔去,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