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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灵见他这番表现,犹如魂魄抽离一般,心中一紧,试探着喊了他一句:“徐大哥?”
没有回应。
于小灵一惊,秀眉皱起,又当即喊了一句:“世子?”
还是没有回应。
于小灵大惊失色,连忙站起来去拉他的衣袖:“徐泮!徐泮!”
徐泮眼神空洞,被于小灵拉扯着晃了几下,猛然看见了她放大的面容,和她下巴鲜红的血!
父亲被人抬着送来的时候,满身上下汩汩的热血从身体里流出来,染红了无数的绢帕,父亲的脸色越来越白,他紧闭的双眼,微弱到没有的呼吸
“徐泮!徐泮!”有人喊他,那些赤目在眼前晃过,徐泮心中大恸,忽的张开双臂,将眼前的人抱在怀里。
“不要!我不要你死!”他低声吼道。
他手臂上霸道的力度,箍得于小灵臂膀发疼,她的侧脸紧贴着徐泮胸膛,坚如磐石,被他挤压着的喉咙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可她还是继续喊着:“徐泮!徐泮!”
好久好久,就在于小灵觉得自己快要被他勒死的时候,忽的觉得身上一松。
清凉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了于小灵的口鼻里,她大口喘着粗气,却不敢放松一丝,紧紧盯着徐泮的双眼,见他眼中慢慢聚起了光,才又试探着喊道:“徐泮?”
徐泮英眉痛苦地团起,那英眉深深地压迫着眼睛,眼睛慢慢紧闭,泪水夺眶而出,喉咙哽咽,胸膛跌宕起伏,他颤抖着痛哭流涕。
“父亲父亲!”他低声嘶吼,父亲的音容笑貌在眼前划过,却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不清,他伸手想抓,可那些飘渺却倏忽不见了。
伯父、祖父、母亲、父亲为什么,老天还要将他留下,为什么!
泪水似决了堤的银河水,自九天之上一泻而下,徐泮在哭,哭出来的,都是命运对他的不公。
于小灵看在眼里,鼻头发酸,眼眶竟也湿润了去,可她终究哭不出来,她反过来张开细弱的臂膀,抱住了徐泮。
“哭吧。”她低声道。
于小灵斟了杯茶递给徐泮,见他神色悲戚,眼眸却不再混浊,微微有些放心。
徐泮接过茶水,喝了一口,面上颤动了两下,慢慢开口道:“父亲被刺杀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
于小灵掀起眼帘看向他,见他极力压抑着痛苦,哆嗦着微带湿润的唇,继续说了起来。
“那日父亲要去大营练兵,说是练兵,其实就是战胜之后,鼓舞气势。那日天很晴,所有人都很高兴,父亲还让人抬了百余只羊过来,说要与众同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些士兵的呼声都快冲上了九天”
徐泮回忆着那次最后的狂欢,目光变得飘渺又虚幻,他说着那些极大的喜乐,神色却希冀而又抗拒。
于小灵看着有些不忍,终于听见他结束了回忆,顿了顿,说道:“我当时喝了些酒,风一吹有些头疼,父亲让我先去帐篷里吃几碗热茶,缓一缓再回来。我想都没想就去了,可只一碗茶下去,就听见帐外刀枪相接的声音响起。
我当时还愣了一下,以为有人舞刀弄枪来助兴,可紧接着,就听见有人高声大喊,说有刺客。我转身跑出帐外,却看见方才父亲在的方向,刀光剑影,混乱不堪,可等我再跑过去的时候,正瞧见一个黑衣之人身中数刀,可他的刀那刀却插进了父亲的胸膛里”
他说到此处,大口呼吸起来,好似落过水的人回忆起被淹没的噩梦,惊惧到不敢再提起。他又痛苦地闭起了眼睛,过了几息,才慢慢平复下来。
“父亲浑身都是血,当时还有呼吸,还有脉搏。可是即便如此,父亲勉强撑了一天,也还是再也撑不住了,他的血流得太快,太快,他的手越来越凉,他说不出来话”
泪水在肆虐,狠狠地肆虐。
于小灵看着他颤抖的手,禁不住就覆了上去。
她的小手带着些许暖意,紧了紧覆盖这徐泮微凉的手背,安抚着他颤抖的灵魂。渐渐地,徐泮的颤抖消失了,于小灵收回了手,拎起青花茶壶,给他续了些水。
徐泮低声道谢,一饮而尽。
“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他道,眼眸中的神色变得复杂而疑惑,他抬起眼帘,目光看向于小灵,肃穆道:“父亲弥留之际,曾按住我的手,让我小心!”
于小灵一惊,心头一颤,脱口问道:“小心什么?”
徐泮默了一息,摇了摇头:“父亲没说。”
于小灵自己给自己也续了些水,捏着青花茶杯小口喝下,才觉得自己的惊讶渐渐收敛了起来。
小心,也许只是提醒他刀剑无眼吧。
可是
“你是不是也有所怀疑?”徐泮低沉的声音响起。
于小灵默了一息,点了点头,又问道:“没有活口么?”
徐泮摇头:“都是瓦剌人,人和刀法都没有错,全部被刺死当场了。”
刺客没有留下活口,忠勤伯也没留下其他的言语,此事到如今,看起来已是十分明了了。瓦剌人不甘被夺走土地,战事又连连惨败,这才想到刺杀主帅,破大宁之势头。
这日正逢忠勤伯离开帅府,到西大营来与众同乐,既是战胜,又是庆祝,守备自然不如从前,瓦剌死士便瞅准时机趁虚而入,以几名死士的命,换忠勤伯遇刺身亡,再合适不过了。
主帅亡了,便是对挺进西北的大宁军队迎头一棒,坐卧紫禁城里的帝王没了手中尖利的刀,也无法再一展雄心壮志。
绵延几近一年的战事怕是很快就要结束了,西北的和平指日可待,或许更多的人会为了平静和安宁的到来,暗自庆幸,只是,谁会懂得忠勤伯府的众人,那透彻心扉的痛呢?
尤其是徐泮,他应该很快就承袭这个血淋淋的爵位了吧。
于小灵看着他瘦削的脸颊,哀伤的眉眼,心中的叹息一声叠过一声。
这孩子,可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