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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何是吏部,成青云心里自有计较。
吏部的卷宗浩瀚如海,南行止让人开了门,带着成青云进去。
“你想看什么卷宗?哪一年哪个人的?”南行止提示她,这里的卷宗都是按年份和人名来分类排列的。
成青云很是客气恭敬,“多谢世子,我自己找就好了。”
南行止轻笑,“如此,”他将手中的灯盏交给她,自己走到一旁的桌案前,拿起卷宗翻阅。
成青云抬头,浩瀚的卷宗一眼看不到尽头,高而长的卷宗书架排山倒海一般。她在重重书架之间徘徊,总算找到了卷宗排列的规律。
她心里计较着,总算找对了地方。她踮起脚,将那一年的卷宗都拿了出来。把琉璃灯放在地上,干脆席地而坐,一本一本地翻阅。
光景流逝,琉璃灯盏变得明灭恍惚,她放下书,看着一旁堆起来的一摞书,揉了揉眼睛。
忽而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起身,扶着书架,锤了锤蜷得酸涩的腿和膝盖。
“世子。”她看着慢慢靠近的南行止。
“灯快没油了,你去添一些吧。”南行止对她说道。
成青云将地上的灯提起来看了看,油果然快见底了。她转身出门去添些油回来,又想到地上放着那些卷宗,生怕南行止会看出端倪来,又匆匆忙忙地赶回去。
灯光迤逦而去,将原本明亮的房间更加的通透,她见南行止依旧站在原地,地上的书还是原来的模样,并没有被动过,便稍稍放心。
“这些卷宗,都是十几年前的,”南行止说道,“那时你也不过几岁,你为何查看这么久远的事情?”
他随手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卷宗来,翻了一页,“你看,这一页上记录的这个京兆府尹,其实早就去世了。”他合上书,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还清楚地记得,他是哪一年进的京,哪一年当上的京兆府尹,哪一年去世。他去世时,也算是功德圆满,一生为官,虽然没有大作为,但好歹也没有犯过大错。”
成青云险些就要问他可否记得刑部或者大理寺的某位官员,可话到了嘴边,连忙吞了回去。南行止这是故意想要套话,她可不能上当。
“我再找一找好了,”成青云继续坐在地上。
南行止说道:“这里的卷宗太多,你这样找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蹙眉,“这里阴冷,你膝盖能受得了吗?”
“快了,”成青云说,“我知道我想要找什么,并不是每本卷宗都细看的。”
“如此,”南行止目光快速掠过她看过的卷宗,全是大理寺与刑部官员的卷宗。看来,她想查的人,是在大理寺或者刑部做官的人。
他稍微停留了一会儿,发现若是他在场,成青云便拘谨又小心,故而还是回到桌案前,并不打扰成青云。
成青云越看越快,却越看越仔细,但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关于她父亲的记录。
难道父亲给她留下的印象都是错误的,还是她当年年纪太小,根本就记不清细节了,或者是记错了?
她失落地将所有的卷宗都放回原处,透过重重遮蔽的书架,看向窗外,天色已经黯淡。
提起地上的琉璃灯,走到桌案前,轻声说道:“世子,走吧。”
南行止透过那淡淡的光,隐约能察觉到她的失落和疲惫。他自然知道她一无所获,便也没再多问,带着她一起出去。
吏部侍郎见南行止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拱手行礼。
南行止问道:“赵侍郎,在京城为官之人的卷宗,都在此处了吗?”
礼部侍郎立即回答:“是,凡是有品级的,都记录在卷宗之上。”
成青云稍稍怔了怔,心里的疑惑越发深浓。
若是在有品级的官员都由吏部记录在案,那为何找不到关于她父亲的记录?难道父亲并不曾当过官?或者……父亲成怀谷的身份是假的,他真实的身份,从来不曾告诉过她。又或者,这吏部有关于她父亲的卷宗,都被人销毁了?
吏部侍郎谨慎地看着成青云,又看了看南行止,问道:“世子可是要找什么人的卷宗?”
南行止与成青云对视一眼,说道:“刑部和大理寺的卷宗都在这里了吗?”
吏部侍郎立即让人来核对,核实之后,说道:“是,都在此处了。”
南行止若有所思,说道:“请你再仔细查证昭熙十七八年的卷宗,尤其是大理寺和刑部的。”
“是,”吏部侍郎立即让人去查阅。
成青云的心微微一蹙,惊愕又茫然。她没想到,南行止竟然已经看出端倪,知道她是想要查昭熙十七年到十八年的卷宗。
昭熙十八年,也正是成青云五岁那年。她与父亲离开京城,随后达到蜀郡。
五岁之前的记忆,成青云记得十分的模糊。五岁南下那一年,对于她来说,或许是整个童年的转折,那年的风雪和艰困,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脑海之中,以至于她忘了其他的事情,可离京时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南行止敏锐地察觉到她失神,却并没有揭穿。
与礼部尚书商议了片刻之后,他带着成青云离开。
昭熙十七年,禹王被判谋逆,被软禁于皇宫清华殿。昭熙十八年初,祥昭太子被禹王谋害去世,禹王被判斩首,禹王一府及其子女被流放。
昭熙十八年,成青云离京到达蜀郡,那时茫茫北方,千里冰封。
昭熙二十年,先皇去世,当朝天子南明德登基为帝,天子年幼,先帝遗诏,瑞亲王与三公辅政。
当朝天子在朝十年,如今年近二十,却还未完全掌权……
一路上,成青云思绪难定,直到南行止轻轻的握住她的肩膀,她才恍然抬头看着他。
“有心事不妨说出来。”他蹙眉,看着她。
被南行止得知自己是女人那几天,成青云惶恐不安,甚至想过亲自去向他解释,只求他就算要治罪,也不要连累青岚。入京为官,虽然一开始并不是她的意愿,但是欺瞒已成事实。后来发现南行止并未追究,她放心下来。
如今她要怎么说?难道告诉他,她怀疑自己并不是父亲亲生,而是逆贼禹王之后……
她脸色一白,低下头去。车内昏暗的光线将她眼底的阴翳涂抹得更加深浓。她眨了眨眼睛,说道:“世子,我没事……”
南行止浅笑,那双锐利的眼眸倒是依旧洞察秋毫般,灼灼地看着她。
“无妨,”他将手挪开,“以后再说也行。”
成青云抿唇,轻轻地点点头。
当天晚上,成青云便收拾好东西,与胡柴一同回了卫宅。
南行止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多吩咐了胡柴几句,让他保护成青云周全。
成青云回了卫宅,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清婉。
自从成青云开始查案,她便是三天两头地住在了瑞亲王府,清婉甚至担心她不会回来了。她又听卫则风说,成青云在追查罪案过程之中受了重伤,担心害怕得不得了,想要去看成青云,却因为自己只是个奴婢,无法进王府。
如今好了,她终于见着成青云了,而且她完全无损地回来了。
第170章浮生小闲
成青云要收拾屋子,没想到这么些天不住人的屋子依旧纤尘不染。
窗外皎皎月色,月色如霜,映照而来,越发衬得干净的房间清静整洁。她只把衣物等放好,刚要点灯,清婉便端着热水进来了。
清婉眉开眼笑,淡淡的笑靥映得双眼明亮清澈。
“先生,热水准备好了。”清婉笑意吟吟地对成青云说道。
成青云将灯芯拨亮,满室淡淡流转的华光染上旖旎温暖的灯光。成青云坐下,示意清婉将水放好,便可以离去了。
清婉却舍不得离开,“先生,听说你受了重伤?”
成青云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是。”
清婉脸色变了变,“真是吓人,我听卫大人说,你都快要……快要死了……”她声音哽咽,“先生,你查案可真是危险啊。”
成青云摸了摸桌面,“我不在时,都是你帮我收拾屋子吧?辛苦你了。”
清婉轻笑,唇边的笑靥甜美,“不辛苦的,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她顿了顿,试探又小心地问道:“先生,今后你查案,都要长时间住在瑞亲王府了吗?”
成青云定住,立即摇头,“当然不是,我并不是瑞亲王府的人,也不是瑞亲王府的门客,我只是一个六品下的员外郎,长期住在瑞亲王府,会让人说闲话的。”
“哦……”清婉笑着点头,又问:“先生饿不饿?我煮了粥,蒸了鸡蛋羹。”
“我不饿,”成青云轻笑,可又不忍心拂了清婉的好意,便说道:“但是可以当做宵夜。”
清婉秀丽的眉眼立即笑得弯弯的,雀跃地蹦跳着去厨房。
成青云继续收拾包袱,一一将东西整齐的放进柜子或者匣子里。打开衣柜时,忽而发现衣柜抽屉里的锦盒。
盒子里放的是端午节南行止送她的长寿缕。她将锦盒打开,那长寿缕之上两颗珍珠浑圆皎然若月,她用手轻轻摸了摸,突然就笑了。
一切拾掇妥当之后,清婉也将粥和鸡蛋羹端过来了。她喝了粥,让清婉将鸡蛋羹去送给胡柴,清婉虽然不愿,但也送去给胡柴了。回来时委屈地对成青云说:“胡柴好凶,说话好大声,我一点都不喜欢他那么粗鲁的男人!”
“呃……”成青云愣了愣,说道:“胡柴只是生性豪爽耿直了些……并不粗鲁的。”
胡柴就住在她院子里,她方才也听见胡柴的声音了,清婉给他送夜宵,他分明很高兴,连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高昂欣喜。
看来清婉这小姑娘不喜欢男人太大声说话,否则就以为是在凶她,她得跟胡柴提个醒才是。
早早入睡,倒有些不习惯了。她静静地睁着双眼,呆怔地看着云影从窗棂之上姗姗移过,直至终于熬不住了,才昏沉地入睡。
次日破晓,京城的晨钟缓缓涤荡过京城,成青云有些恍惚地看着屋梁和淡淡的晨曦光色,这才记起这是回卫宅了。
院子里有了走动声,她起床梳洗,照了照镜子,仔细看了看脸上的伪装,用粗细不一的笔细细地补过之后,才换了衣裳,开了门。
清晰的空气扑面而来,清婉刚好从厨房之中走出来,手中端着水盆,盆中冒着白色的雾气,热气腾腾。
早在院中锻炼的胡柴见状,立即上前帮她。清婉瘪瘪嘴,半推半就的将手中的水盆给他:“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你拿去吧。”
“啊?”胡柴蒙了蒙,“你为我准备的热水?可是我刚刚已经用井水洗过了。”
清婉蹙眉,怒道:“爱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倒掉!”
胡柴迟疑地看着她,有些无措,他木讷地不知清婉为何突然就生气了。
成青云出了门,对胡柴说道:“胡柴,那是清婉特意为你准备的,是一片心意,就算你洗过脸了,也要谢过清婉才对。”
“……哦,”胡柴低下头,片刻后又对清婉一笑,用袖口擦了擦浸着汗水的脸,说道:“那谢谢你了。”他伸手就把清婉准备的热水端了过来。
清婉咬牙,轻哼一声,转身看向成青云,脸上的笑靥甜美清浅,“先生,我为你打热水去!”
成青云见清婉雀跃地打水去了,便对胡柴说道:“今日我会去户部,继续查看卷宗。”
胡柴胡乱用热水洗了脸,拿搭在肩上的毛巾抹了抹,说道:“世子已经对我说过了,他说你今日肯定还会去户部,让我护你周全。”
“是吗?”成青云微微愣住,说道:“如此,那用过早膳之后便去刑部吧。”
成青云已经许久不曾去过刑部,入了刑部之后,才得知刑部的人正忙得无瑕顾及她,更没有时间去讨论她断错案子的事情。
蒋府一案由她破审,她一到刑部,刑部尚书便将整理此案卷宗的事情交给了她。
她的桌案上,已经堆起了高高的卷宗,她一坐下,堆得如砖块般的卷宗便挡了她的视线。更麻烦的是,刑部整理卷宗的人不断地询问她关于案情的细节。她一面整理,一面纠正,还要应付大理寺的人,一整个上午都没有空闲。
“青云,来。”卫则风将一份卷宗放到她身前,“你看看这份白司琪的口供,若有误就快说,我不想再重写一遍了。”他一手握笔,另一只手夸张地揉着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