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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青云在册子上登记了,与小唐一同进去。
义庄用于暂时停放无名尸体,几位大人的尸体停放在别处不能更好的妥善保存,故而停放在了义庄内专门设置的冰房之中。
往常若是有了需要检验的尸体,于案情有重大利益关系的,也会停放在冰房之中。
越是往里走,越是寒冷阴森。为避免阳光,停尸房窗户很少,光线昏暗,只几盏挂在墙上的灯,闪烁明灭着。
兰行之跟在身后,与成青云一同进入了停尸房。
停尸房中,两具棺材,一左一右停放,棺椁精致,雕刻花鸟宫殿,与前几日成青云来验尸时不同。
她转身问吏役,“怎么放了棺材?”
吏役提着一个木箱,脸色苍白,眼神闪烁恐惧,他躲在成青云身后,也不敢去看停尸房,只是打着颤说道:“成捕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位大人死后变作厉鬼的事情……”他一梗,“那日别驾大人被害之后,曹参军家人,就匆匆地将曹参军的棺椁带回去下葬了。来领棺椁时,那几人又悲痛又害怕,连棺材都不敢开,钉死了就直接抬回去了,还一路让僧人道人念经超度……”
他缩了缩肩膀,“若是大人允许,小的也会找个道长画个符贴在棺材上……”他一怔,连忙双手合十,念念叨叨:“大人莫怪大人莫怪……小的本分守职,大人可千万别找上小的我啊……”
成青云没好气地从他手中拿过木箱,打开,木箱内放着浸过黄莲水的蒙面巾,还有一些简单的验尸工具。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拿出两张蒙面巾,想要递给小唐,小唐如避瘟神,连连推开,“头儿,我……我就不进去了吧。你让兰大人进去,兰大人可是大理寺的……”
话音未落,成青云手中的蒙面巾已经被兰行之拿走,他蒙好口鼻,露出一双修长俊利的眼睛,漆黑深邃,似噙着几分笑意。
“走吧。”
成青云走入停尸房,迎面一阵阴寒,兰行之从小唐手中拿过灯盏,走在成青云身后。灯光照在她的背影上,勾描摇曳,在房间内映下恍惚绰约的身影。
房屋边缘堆放的冰块反射出淡蓝色的幽光,更添几分阴森冷意。
“头儿……”门外传来小唐的声音,“你……你快些验完尸体就出来啊……”
成青云并不理会他。兰行之将灯盏放在地上,从箱子里拿出一把铁锤。
棺材已经被钉死,只有先撬开棺盖。
兰行之走到离成青云近一些的棺材前,用铁锤一端插入棺盖缝隙之中,用力往上撬。
这一个棺材不知钉了多少枚铁钉,成青云只听见一声一声的敲击声,还有一声声铁钉落地的声音,不久之后,棺材终于可以打开了。
成青云与兰行之合力推开棺盖,兰行之将灯盏提高,光照亮棺材内逼仄的空间。
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棺材内,散发着浓烈的尸臭。成青云蹙眉,目不转睛地看着尸体,向兰行之伸手:“灯给我!”
兰行之将灯盏给她,她立刻走到棺材一端,将灯探进棺材内,似乎要去查看尸体的脸。
借着灯光,兰行之看清楚那张脸,虽然污绿肿胀,可依旧还能辨别出五官和轮廓。照理说,死去不到七天的尸体,不应腐烂肿胀成这样的。
成青云脸色剧变,抬头看着兰行之,“不对!这尸体不对!”
她目光如铁,氤氲着担忧和不安。兰行之大步流星走到她身前,低声问:“哪里不对?”
成青云咬牙,盯着那尸体的脸,一字一顿说道:“我根本就不认识这具尸体!”
兰行之略微怔忪,下一瞬,脸色却是狠狠地一沉,“你说什么?”
“这棺材里的人,不是司马大人,也不是别驾大人……”她将灯探入棺材,指着尸体的颈部咽喉,说:“你也知道,几位大人死于被割断咽喉,而这具尸体,并不是,他的颈部没有伤痕……”她再用灯盏,从尸体头部移到尸体脚边,将尸体上上下下照了一遍,“这具男尸,身着粗布蓝衣,脚踏布鞋,衣服上有泥土,手上还有常年劳作的茧子。这大概是个农夫,根本就不是死去的大人!”
兰行之沉静片刻,说:“是不是开错了棺材。”说完,他又停了片刻,“或者,几位大人的尸体被移到了另外的停尸房中。”
“不会!”成青云摇头,十分肯定地说道:“义庄之内,只有停放重要的尸体才会放入冰块。其他的尸体,都是流民乞丐或者其他的无名尸,若是有人认领就让人带走尸体,无人认领,就抬到乱葬岗埋葬了。”
兰行之目光如鹰隼,拿起铁锤,走向另一口棺材。
很快,那口棺材被他撬开,棺盖打开之后,成青云查看其中的尸体,依旧摇头,“不是。”
“尸体被人掉包了?或者是被人偷走了?”兰行之阴沉着脸,不怒反笑,压抑愤怒的声音嘲讽又阴冷,“还是,尸体真的变成厉鬼,自己诈尸走了?”
成青云的心微微缩了缩,似打了个寒噤。
她提着灯盏,走出冰房。兰行之在冰房内,让小唐进去,合力重新将棺材钉上,才走了出来。
成青云正在查看登记册子,阴沉氤氲的脸色让一旁的吏役不敢靠近,值得小心翼翼地垂手站在旁边,一句一句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自从曹参军的尸体停放进来之后,可有什么特别的人来过?”
吏役犹豫着,拿出登记的册子,给成青云指了指,“来过的人都登记在册的,有的是前来吊唁的大人们,有的是死去大人的亲人,还有的,就是来认领尸体的人,没什么特别的。”
成青云将手中的册子合上,阴沉沉地看着他,“那么,没人来,有鬼来过吗?”
吏役瞬间感觉背后窜起一阵阴风,他摇头似拨浪鼓,“没有啊,怎么会……怎会有鬼呢?”
“你仔细想一想!”成青云厉声说道:“你们这里的看守,到底有没有疏漏!”
吏役缩了缩肩膀,平日里,义庄里只停放着乱七八糟的尸体,看守并不严密。有重要的尸体停放进来,才会加派人手。
可义庄的出口只有大门,其余地方连窗户都没有,别说是什么人,就连阿猫阿狗进进出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吏役苦哈哈地看着她,“成捕头,实在……实在没有啊……小的与弟兄们看守尸体,不敢有任何懈怠,小的可是知道,出了岔子,会掉脑袋的,小的总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吧?”
兰行之将那几本册子翻开,快速地浏览查看,又对成青云说:“他说得对,目前从登记来访的人来看,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而这义庄,四面不透风,没有其他门窗,不会有人进来偷走尸体。”
成青云很不甘心,深深地看了那吏役一眼,与兰行之一同离开。
“此事先不要声张,以免引起恐慌。”兰行之说。
“我知道,”成青云心乱如麻,片刻后,又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脸色却依旧阴沉泛白。
兰行之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落下时,手微微一顿,收了些力道,说:“总会有新的线索的。”
成青云沉默,微微转头看着那只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犹如剔透润泽的玉,在华灯初上的夜色光影中,如玉竹一般。手心的温度熨帖而来,她肩膀依旧肿胀,可并不疼痛。
她略微蹙眉,微微缩了缩肩膀,避开他。
兰行之蹙眉,问道:“青云兄脸色似乎不好。”
“没什么,”成青云抬手摸了摸肩膀,“只是前两天,被一个歹徒打到了手臂,脱臼了,肩膀还疼。”
兰行之略微偏开眼,轻笑,“是吗?我那儿有些京中上好的创伤药,回去后给青云兄试试。用了之后,很快就好。”
谁是你青云兄?
成青云乜了他一眼,无所谓的摆手,“不用了,不过是脱臼而已。”
话说,那歹徒下手精准又狠辣,一掌将她的手臂打到脱臼,疼得她现在回想都想哭……
兰行之讪讪的,也不计较了,跟随她离开。
第7章障眼戏法
夜幕降临,成都城华灯初上。临河栈道之上,杨柳依依,灯火迤逦,点缀琼楼玉宇。
画舫游船在河面荡漾,灯影交错倒映,潋滟粼粼。
成青云没有心思欣赏美景,兰行之兴致依旧不错。
三人骑马到了一处蓉绣酒楼,酒楼之类喧嚣热闹,歌舞升平。有酒香菜香飘渺而来。
兰行之下了马,成青云转头看着他,见他走过来拉住马缰,说道:“下马,吃饭。”
成青云抬头看见了酒楼的招牌,眉头一挑,说道:“你请客?”
兰行之说道:“好。”
成青云这才下了马,小唐兴冲冲地跑进酒楼里,率先找了个酒桌坐下。
三人的位置正对酒楼中央的戏台,成青云为兰行之介绍了蜀地的特色菜之后,被戏台之上的表演吸引。
那是一个变戏法的清瘦男人,男人将一个笼子放在黑色的木桌上,笼子里有一只小兔子,笼子上了锁。
男人表演一番,拿出一块黑布,优雅神秘地将黑布盖在笼子上,双手在笼子周围绕了一圈,似在施展法术似的,引得台下众人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看着。
那男人突然抓住黑布,快速往上一掀,黑布揭开,顿时全场爆出激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成青云清楚地看见,那笼子里的兔子瞬间变成了小猫。
小唐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兰行之淡淡地看着,用筷子研究桌上的珍馐美味。
戏台上的戏法还在继续。这回,男子撤去笼子,将手中的黑布高高的提起,慢慢地遮住自己,直到完全遮蔽。
座下的人纷纷昂首引颈,想要看到那黑布之后到底有什么名堂。
那男人的手还在轻轻地晃动着黑布,黑布质地柔软,在灯光下泛起光泽的涟漪。
倏然,那黑布应声落下,男人身边,竟然多了一个美貌妩媚的胡姬!
胡姬绝色,难得一见,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出现,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一般,座下众人拍手叫绝。
之后,那男人拿出一个密封的箱子,胡姬动作曼妙,款款将自己缩进箱子里。
变戏法的男人将黑布盖上箱子,下一瞬又揭开,手探进箱子摸了摸,那箱子变得空荡荡了一般。
随即他拿出五六柄利剑,一剑一剑,将箱子刺穿。
座下的人心惊肉跳,生怕那美貌的胡姬被那五六柄利剑给刺得血肉模糊。
越是惊险,众人越是看得聚精会神。
利剑全部将箱子刺穿后,男人慢慢地将利剑插入旋即又盖上黑布,轻轻抖了抖,那黑布里,似有一个人站了起来,动作优美曼丽。
在激烈的掌声中,男人将黑布摘掉,美貌的胡姬安然无恙地跨出箱子。
一时间喝彩不绝,台下众人纷纷上前抛银票,抛红绡珠宝……胡姬和男子行礼感谢,将地上的打赏捡起来。
成青云看完戏法,回头见兰行之蹙眉盯着桌上的一盘白斩鸡。
难得他竟然没有被精妙绝伦的戏法所吸引,成青云认为,或许这人身在京城,这等戏法他早已见过,所以不足为奇。
“大人,这白斩鸡是成都一绝,你尝尝。”
兰行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似笑非笑地问:“这是鸡?”
成青云不解,都叫白斩鸡了,难道不是鸡?
却不想兰行之嫌恶地将鸡肉扔到桌子上,冷笑着说:“以为在盘子里放个鸡头就是鸡了?这酒楼,未免也太奸诈了些。”
成青云不解,一旁的小唐看完戏法之后埋头大快朵颐,根本没听他说话。
成青云看了看那盘白斩鸡,摆盘考究,刀工了得,每块肉大小均匀,严丝合缝地码在一起,拼接成既身的模样,前方一只鸡头,组成一只完整的鸡。
兰行之将一块鸡肉放到成青云眼前,说:“鸡肉细腻,腥味不重,而这盘子里的肉,皮厚,略粗,肉质糙些,并不是鸡肉,而是鸭肉。”他摇头,有些不齿地笑了笑,“以为把鸭头换成鸡头就是鸡了,这是欺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