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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漾回完迎曼的消息后,这时,沈鹤行也接完电话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问一句,“什么电话啊?你接了这么久。”
沈鹤行:“是寺里的住持打来的。”
乔漾哦了声,唇角不自觉地抿了下。
沈鹤行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以为她问这些问题,是想知道自己的事,便没有隐瞒她。
“住持问我回不回临台寺过年。”
乔漾:“那你答应了吗?”
沈鹤行:“没有。”
乔漾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她要和剧院里的同事去渭青山的事。
虽说临台寺就在渭青山,但也只是山中的冰山一角,不一定会去。
沈鹤行:“先回家吧。”
乔漾嗯了声。
从电影院到望泗山庄不远,沈鹤行没开车,两人徒步走了回去。
年节期间,街上冷冷清清的,没什么行人,但过年的氛围不差。
街道两边挂着红灯笼,就连光秃秃的树枝上都挂满了小灯笼形状的LED灯。
就是现在禁制烟花爆竹了。
不然年味会更足一点。
“电影好看吗?”
沈鹤行突然问起。
乔漾啊了声,“挺好看的。”
be结局让人遗憾。
而她还是她喜欢中式大团圆结局。
沈鹤行唇角掀了掀,“嗯。”
说到这里,乔漾突然想起——
三年前,两人看完《三千如是》后,她也曾问过他‘电影好看吗’。
如今两人倒是调转了身份。
她心思一动,抬眸看向沈鹤行,“那你喜欢吗?”
沈鹤行迎上她的目光,“嗯?”
乔漾顿了下,重新问:“喜欢《三千如是》还是《时光恋人》。”
一个是佛,一个是情。
可当她问出这个问题后,却有些后悔了。
问一个心怀菩提心的人,是喜欢佛还是喜欢情,那答案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想到此,乔漾连忙解释:“我开玩笑的,两部电影都很好看。”
她尴尬地笑了笑。
何必问这些问题给自己添加不愉快?
她看着脚下,冷不防地听见沈鹤行开口,他声音依旧清冽入耳,但乔漾却莫名地听出了缱绻之意。
“电影内容有编纂的成分,对于现代社会来说,不真实。”
他停了下。
乔漾稍怔,又抬起了头看他。
这么一抬头就对上他的眼睛,“但你是真实的。”
乔漾心脏攸然一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什么意思?”
“两部电影我都很喜欢,但最喜欢的——”
沈鹤行看着她,眼中名为“爱”的情绪破土而出。
“是你。”
所谓的佛和情,到头来始终是她而已。
刹那间,天地冰雪消融,万物生长。
乔漾僵持在原地。
沈鹤行从未说过如此露骨的情话,就连当初他表达追求之意时,都带着商量与克制的语气。
乔漾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神,转过了头,故意胡搅蛮缠:“那释迦牟尼不喜欢了?阿难陀不喜欢了?佛也不喜欢了?”
沈鹤行笑了下,“嗯,喜欢。”
他下一秒,他又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乔漾:“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自问自答,“哦对,我没有菩提心,是个俗人。”
“不是。”
沈鹤行否认,他沉吟了片刻,说:“佛是本愿,而你是唯心。”
心之所想,不由人控。
乔漾心跳加速,她咬着唇,一时说不出来。
好在这时,望泗山庄也到了。
她慌乱道:“我、我得进去了。”
沈鹤行:“好。”
乔漾转头,刚走出两步,突地被他叫住。
“怎么了?”
“晚安。”
沈鹤行看着她,身形挺拔,清冷的眉眼里透出深情与温柔。
乔漾唇角弯了弯,“晚安。”
-
初四一早。
乔漾收拾好行李箱,搭上了剧院包团去渭青山的大巴。
对于去渭青山的事,乔漾还是没跟沈鹤行说,只是告诉他她和剧团的人去旅游了。
沈鹤行并没有怀疑,甚至让她好好玩。
乔漾顿时生出了几分愧疚感。
这种愧疚感直到上车后,在同事们热闹的下,才渐渐消散。
乔漾早上起得早,坐上车没多久就困意连连。
她从随身包里取出了眼罩,又盖上了小毯子,开始补觉。
从海城到渭青山,有四个小时的车程。
睡得正迷糊着,乔漾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她睁开眼,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
并不是她的手机响了。
她正想闭上眼之际,意外地看到了沈鹤行在半个小时给她发的微信消息。
沈鹤行:【到了吗?】
看到他的消息后,那股压下去的愧疚感又涌上了心头。
毕竟她去的是渭青山——
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乔漾也不知道自己到没到,便问了身边的迎曼。
迎曼回:“还有半个小时吧。”
乔漾哦了声,顺便敲字回了沈鹤行:【还有半小时。】
沈鹤行:【嗯。】
沈鹤行:【注意安全。】
乔漾叉掉聊天界面,靠在椅背上看窗外的景色。
被这么个小插曲打断,她此刻也睡不着了。
越靠近渭青山,越能看到连绵起伏的雪景。
海城也会下雪,但降雪量小,几乎看不到北方那样的冰雪世界。而渭青山山势高,到了凛冬时节,山上便会被白雪覆盖。
半个小时后,大巴车停在了民宿门口。
渭青山山脚下民宿多,放眼望去全是成片成片的仿古式的建筑。
办理好入住手续,已经下午三点了。
这个时间上渭青山是不可能了,只能明天去。
迎曼叫住了乔漾,“乔乔,带汉服了吗?小张一会儿带我们去拍照。”
乔漾回:“带了。”
小张也是剧院的人,爱好摄影,平时出去旅游或者有演出,会帮同事拍照。
迎曼:“行,那你先去换衣服,我们在楼下等你。”
乔漾:“好。”
乔漾是跳古典舞的,平时买的汉服多。这次来渭青山,她特意带了两套明制的。
换好衣服,乔漾又给自己扎了发髻,化了妆。
等下楼后,其他人已经到了,都穿上了美美的汉服。
渭青山这边比海城冷得多。
约莫五点多的时候,天色便昏沉了下来。
小张拍完最后一张,“各位姐姐们,等我修好照片发到群里。”
“小张辛苦啦。”
“得把我修好看点啊。”
“麻烦你了,小张。”
“……”
大家七嘴八舌地感谢。
小张腼腆一笑,“应该的,大家不用客气。”
拍完照,同事们又约着一起去吃了火锅。
寒冬腊月,外面白雪纷纷,热辣的火锅一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吃完饭,大家才抵说说笑笑地回到民宿。
民宿是剧团提前定好的,双人间。
刚好,乔漾跟迎曼是同一间。
泡完热水澡出来,小张已经把下午的照片发了过来。
乔漾一一点了接收。
不得不说,小张的拍照技术真心不错,每一张都很有意境。
乔漾:【谢谢。】
乔漾:【等回海城请你吃饭。】
小张秒回:【乔老师,不用客气#憨笑#憨笑】
小张:【你本身底子就好,这照片我都不用怎么修。】
乔漾回了个表情包后,挑挑选选,最终从这些照片里选出了三张最满意的,发了朋友圈。
…
次日要爬渭青山,早上七点,乔漾就被迎曼叫醒了。
吃过早饭,她与同事一道乘坐旅游大巴上了山。
渭青山的景点不止临台寺这一处,而且旅游大巴也不能直达寺庙。
约莫到了山腰处,旅游大巴就停了下来,余下的上山路就只能让游客徒步走上去。
石头堆砌成的台阶早已覆盖了冰雪,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正走着,耳旁响起同事兴奋的声音:“听说临台寺的姻缘签挺灵验的,到时候我们也去求一支吧。”
乔漾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那名说话的同事。
同事接收到她的目光,笑着打趣,“乔乔也感兴趣?”
爬了一个小时的山路,乔漾有些气喘吁吁,还没开口,又听她挤眉弄眼道:“是不是也想脱单了?”
乔漾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临台寺的和尚都沾染上情爱了,那、姻缘签应当是相当灵验的。
迎曼笑着接了同事的话,继续调侃她,“是上次来探班的C大老师?”
“什么老师?”
同事们都八卦了起来。
乔漾:“……”
迎曼毫不客气地揭了乔漾的短,说起了那名‘C大同事’。
听她说完,同事们不约而同地拉长声线哦了声。
“难怪乔乔也对姻缘签感兴趣,原来是心里是有人了。”
“那这签肯定是要求的。”
“乔乔听我说,这签咱们一定要求,没准今晚就成了。”
“对,乔乔,这次你得身体力行的给我们验证一下姻缘签到底灵不灵验。”
“……”
听着同事们的起哄声,一向大方不矜持的乔漾也不由地红了耳朵。
“……”
她这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只能尬笑回应。
约莫走了两个小时,一群人终于到了临台寺。
乔漾站在寺庙门口,迟迟没动作。
不知是因为赶路还是触景生情,她心脏咚咚大力地跳着,连耳边都是她心跳声。
这就是沈鹤行从小长大的地方。
庙门前整洁如新,厚厚的积雪被寺庙里的小沙弥清扫干净了。
这些年因为旅游业的发展,寺庙翻了新。听舒蜜说,她小时候去临台寺时,寺庙里还是破破烂烂的。
乔漾在门口停顿了好几秒,才抬腿走了进去。
年节期间,来寺庙的游客很多。
乔漾独自逛了会儿,就与同事们走散了。
这临台寺翻修后,规模扩大,她一时没找到回去的路。
恰巧这时,乔漾就看到一光头少年从不远处路过,大概就十四五岁左右。
“法师。”
乔漾叫住了小和尚。
小和尚回了头,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
乔漾着急问路,没注意到小和尚眼中的不可置信。
“法师,从哪里可以出去?”
了空仔细地看了眼乔漾,才不确定道:“乔施主?”
乔漾愣了下,“你认识我?”
“嗯。”
了空解释:“三年前,我和师父找梵一师叔辩经的时候,见过你。”
他这么说,乔漾才恍惚间想起来。
三年前的某个傍晚,她去找沈鹤行时,刚好碰上他和另外一名老僧,当时她还给了他一颗糖果。
“你叫慧空吧。”
了空双手合十:“我改名了。”
两年前师父离世后,他便来了临台寺,因为名字和上一届住持同带了一个‘慧’字,乱了辈分,就改成‘了’字辈。
就算不改名,他也理应叫梵一一声师叔。
乔漾了然:“没想到你记忆力这么好,还记得我。”
“不是。”
了空顿了下,如实说:“是我在梵一师叔回山后,见过你的照片。”
乔漾呼吸一滞,“什么照片?”
了空想了想,说:“施主,你跟我来。”
乔漾思忖了下,点了点头,跟上他的步伐。
了空带着乔漾穿过大殿,来到僧人的宿舍。
他站在一间宿舍门前,“施主,这就是梵一师叔的房间。”
乔漾舔了下唇,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看。
房间打扫的很干净,设施也很简单,一张床、一方书桌、一个柜子。
别说娱乐设施了,连电视机都没有。
沈鹤行……
他以前过得日子真的好素好清。
“我可以进去吗?”
乔漾低头看了眼了空,询问道。
了空:“当然可以。”
得了答案,乔漾这才抬腿踏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跟他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即便是他现在不在寺庙里了。
但住持还是把房间给他留了下来,并让小沙弥经常过来打扫。
乔漾在柜子里看到了他从小到大的课本、佛经。
她忍不住笑了下。
看来他以前也跟普通小朋友一样,会学语文、英语、甚至数理化。
乔漾打开了柜子,看到了卷成纸筒的宣纸,上面有用墨水写字的痕迹。
她以为宣纸上是沈鹤行抄的佛经,结果摊开后才发现是情诗。
而且这每页情诗里都有些她的名字。
乔漾那颗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惴惴地跳动起来。
她一张一张地翻开。
这些情诗古今中外都有,甚至也有他自己写的。
不过对于她这个不爱看书的性子,显然是看不懂的。
直到她看到最后的那一张。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是仓央嘉措的《那一世》。
并且是一首完整的。
乔漾忘了她是多久看到的这首小诗,也只记得中间的两句。
后来认识了沈鹤行,觉得这首诗很适合他,就在他那张十八岁的照片背后,把唯一记得的两句写了下来。
她那时候也期盼着,沈鹤行会像诗中所写的那样——
喜欢自己。
这会儿再看宣纸上沈鹤行写的这一首,她心绪难平。
他的字很漂亮,笔锋有力,飘逸灵动。
乔漾指尖颤抖地抚过字迹,似乎能感受到他就在上面的温情。
这时,鼻尖也开始泛起酸涩来。
“我以为你喜欢这首情诗。”
冷不丁地,她听见门口响起了熟悉的男声。
她猛地抬头,看向了门口。
沈鹤行逆着光而站,面色掩藏在昏暗里,有些看不清楚。
但这一刻,乔漾还是感觉到了他无法忽视的存在。
就像是她心里永远灭不掉的野草。
野火吹不尽,这野草枯萎了三年,到头来还是春风吹又生。
“你怎么来了?”
她深吸了口气,声音控制不住带了些哭意。
沈鹤行解释:“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你没隐藏地址。”
乔漾:“……”
她故作面无表情,“哦,那我挺笨的。”
沈鹤行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
他来得急,身上还带着风雪的气息,冰凉凉的。
“我看到朋友圈后,就赶了过来。”
被人抓包,乔漾低头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只是是……”
“没关系。”
沈鹤行打断了她。
他站的近,淡淡的檀木香包裹着她。
乔漾双手紧捏着宣纸,呼吸也因他的靠近而变得急促起来。
她静默片刻,“你写了多少首?”
这么厚一沓,应该有一百首左右。
沈鹤行:“没数过。”
他垂眸看着乔漾,轻声说道:“我以为你喜欢这些情诗,所以我把能写都写了下来。”
其实这也是他欠她的。
当初他没有勇气承认这份心动喜欢,等她走后,只能无能地写下这些酸诗。
乔漾眼眶泛红,又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她擦了擦眼睛,瓮声瓮气地开口:“你写那么多,是不是嫌弃我不会读书?是不是显示自己很有才华?”
“不是。”
沈鹤行忙不迭否认。
他神色急切,眼里也涌出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真的只是想要用这种方式表达——
他很喜欢她。
仅此而已。
就在他着急要想解释时,乔漾却倾身过来,抱住了他。
沈鹤行身形一僵,怔在原地好几秒。
他缓缓抚上她的后背,声音沙哑,“乔乔。”
“沈鹤行。”
乔漾打断了他的话,“我只会跳舞不会念书,你现在不嫌弃,以后也不准嫌弃。”
“你要是嫌弃了,我们就真的完了。”
沈鹤行稍怔,随即唇角无声地牵了牵。
他单手捧着她的头,将她按在自己的胸口处,温柔又克制,像是要揉进骨血里。
“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