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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云子抚了抚胡子,道:“我刚刚看了星象,你师父我渡劫在即啊。看来是时候带你们去见见长辈了。”
重韫心中咯噔一声,便知不好,只觉后槽牙隐隐作疼:“所谓的长辈,不会就是何师叔吧?”
这位何师叔给重韫留下了极深的童年阴影。
当年重韫刚被褚云子救上崂山的时候,受了重伤,褚云子为保他性命,遍访仙山名庐,只为从在尘世修仙的仙人手里讨一枚能护住他心脉的丹药。
他出去寻访丹药,便将重韫丢给自己的师弟何弥勒照顾。
何弥勒是个胖子,十分好吃。每每跟他同桌吃饭,重韫必定饿肚子,若是跟重韫躺在一张通铺上睡觉,重韫半夜总要被他压醒。他心眼粗忘性大,画的符总是失灵。有时到山下收个孤魂野鬼,也能误伤重韫。弄得重韫一整天提心吊胆,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死在自家师叔手里。
然而最令重韫蛋疼的是,这缺心眼的师叔居然带他进黑店吃了回人肉包子。
这事说起来一言难尽。大概就是某一日二人下山后,在道上遇上了个独自挑菜的柔弱女子。他那师叔见这女子生得貌美,体格单薄,遂生了恻隐之心,替这女子将菜担挑到家中。
这女子家中是卖包子的,为了感谢何弥勒帮忙,便极力邀何弥勒进店里尝一尝她的包子。
这包子店开得如此偏僻,这女子的美貌又如此地令人难以忽视,要是寻常道人,定然早就察觉到不对劲,可这何弥勒竟然丝毫没有防备。
重韫本劝了他走,何弥勒却道,人家一番好意,咱们要是推辞的话,未免也太不给人面子。硬生生将重韫拽入店中。
那女掌柜端上一盘大白包子,骗他们说是素菜馅的,可两人咬了一口,才发现是肉馅的。要吐已然来不及,那包子一入口便似活了一般顺着食道钻入腹中。二人顿时只觉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省。
之后他们被剥得赤/条条的,好似白斩鸡上案板,被人拿水泼了一脸才猛然惊醒。
拿水泼他们的包子店女掌柜,真身是个蛇妖。
她扭着柳枝儿一般的细腰袅袅地走到案板边,将一双冷冰冰的手在重韫脸上和赤/裸的躯体上乱摸,一面摸,一面啧啧只道可惜:“这么俊俏的小郎君,这么一身白净细滑的皮儿,要是长大了,还不知得惹了多少姑娘伤心呢。唉,可惜过会儿就得进蒸笼了。”
被五花大绑的何弥勒挣了挣,发出的嘶吼险些把瓦上的灰尘震下来。
“臭蛇妖,你娘的!快放开你家道爷!你要是、要是敢动我那师侄一根汗毛,道爷我把你剁碎了喂猪,喂狗,喂蛇,喂……唔唔!”
蛇妖用擦锅的布巾堵了何弥勒的嘴,手中砍刀一转,刀背在他那肥厚的肚皮上敲了两下,道:“死肥猪,你别急呀,我一会儿就来收拾你。”
那蛇妖拿着一把亮铮铮的砍刀,对着重韫的胸膛正中比划了一下,娇媚地笑了笑,伸手在重韫脸边一揩,道:“唉呀,你这孩子模样怪好的,我倒舍不得下手了。”
重韫闭上双眼,长长的睫羽在眼窝处投下深深的暗影,没有半丝颤抖。
蛇妖便觉得没趣了。她又拿着刀转回何弥勒那边,将刀横在他的脖颈间,哼了声,道:“算了,你这死肥猪皮厚油多,先拿你来开刀好了。”
手起刀落,就要给何弥勒来个断头。
就在此时,蛇妖腰间忽然猛地遭人一踹,那个位置正是她的蛇身七寸之处,被人这般狠狠踹上一脚,当下腰骨酥软,不由顺着案板边缘缓缓滑了下去,手上的刀眼瞧着要落到何弥勒的手臂上,斜拉里忽又飞出一个蒸笼,咄地将那砍刀打进了案板边的柱子里。
何弥勒扭头一瞧,只见重韫不知何时已解脱了束缚,颤巍巍地从案板上爬下来。他手里捏着一枚铁钉,如一只小狼般扑了过来,将那枚铁钉按进了蛇妖的七寸里。
那蛇妖顿时发出一阵哀嚎,下/身现出一条青黑色的长尾,匍匐在地上,疼得将长尾乱扫。重韫跳到案板上,从边上的柱子里拔/出砍刀,将何弥勒身上的绳子砍断。两人趁着蛇妖尚不能动弹,便提着裤子没命地往楼上跑。
到了厅堂,从柜台后翻出被蛇妖夺走的法器。何弥勒从包袱里摸出一瓶硫磺,就要下去结果了那蛇妖,却被重韫拦住了。
十二岁的少年目光清明,带着难以言说的果决。
“师叔,咱们虽然偷袭了那蛇妖,一时制住了她,但决计不是这蛇妖的对手。现下趁她受伤,咱们应该到附近去搬救兵才是。”
何弥勒挥手道:“小师侄你莫要担心。正是趁她病要她命。要等我们大老远搬了救兵来,这蛇妖跑了怎么办?”
何弥勒不听劝,最后还是拿了硫磺和法器找那蛇妖单挑去了。重韫自然不可能放下他师叔独走,只能跟去。可他们两人谁也不曾料到,那蛇妖修行已近千年,头上已生出一只犄角,已然是个半蛟之身。
一番酣战,到最后,那蛇妖吞了两人的法器,长尾将二人卷住,。在二人几乎被勒死之际,重韫身上忽然爆出一阵华光。
何弥勒被那华光一闪,登时睁不开眼,只觉一阵经咒似的念歌钻进耳朵里,登时整个脑子就迷糊了。等到他清醒过来,便见那蛇妖哆哆嗦嗦地跪在重韫跟前,千磕万叩,要他饶命。
重韫的眸子一只黑如墨,一只亮如灯,狂风绕身,长发飞扬,看上去恍如鬼魅。
他伸出小小的手按住蛇妖顶心,只见那蛇妖顿时好似一只充满了气的皮囊被人扎了个小孔,眨眼间萎瘪得只剩一张蛇皮。
重韫将那蛇精吸成了一张皮后便昏了过去。何弥勒将他带回崂山后,问起重韫收服蛇妖的手段,重韫只答不记得了。
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唯一能记得只有最后被蛇妖缠住那一段。
何弥勒闻言脸色变了变,自此见了重韫避如蛇蝎。
重韫呢,也落下个毛病。自此见了这胖师叔便想起那口吞入腹中,呕不出来也拉不出来的人肉包子。以致现在他见了包子便如临大敌,必定要将那包子“开膛破肚”,才敢放心吃到肚子里。
荨娘坐在葫芦的另一端,默默地听褚云子讲起重韫小时候的事情,听到趣处,便也会心一笑。只是那笑浮在面上,并不真心。
重韫一望过去,荨娘便躲开他的视线,或是望天,或是望着远山。
褚云子见了两人眉眼间的官司,便伸了个懒腰,道:“哎呀呀,居然这么快就到了。你瞧见了没有,你师叔的樵隐斋,就在下头呢。”
小倭瓜和小白俱趴到葫芦边缘,朝下望去,只见莽莽苍苍的青山中坐落着一片屋宅,那宅子里灯火通明,隐隐传来丝竹之声,听上去分外热闹。
小倭瓜吞了吞口水,问重韫:“爹爹,胖师叔真的很胖吗?”
重韫想起何弥勒那个大如铜钟的肚子,便道:“何师叔体型确实较之常人确实……庞大了一点。”
“那胖师叔烧菜真的很好吃吗?”
“嗯,很好吃。”
但前提是你得吃得比他快。不然他自己做的菜,最后还是全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小倭瓜语出不绝,小白一句话都插不上,不由暗自郁闷起来,心道这个小鬼真是烦人,他一来,主人就成他一个人的了。
褚云子将葫芦降下去,正落进一条穿山而过的溪里。
他们才到宅子前,便有一粉衣白裙的小婢打着灯笼推门而出,朝众人盈盈一拜,道:“主人已知有客远道而来,特遣我来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