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惹相思

桃木刻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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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足第一天,姝宁关起门来拜谢公主救命之恩,公主明知故问道:“你谢我什么?”

    姝宁笑道:“昨天你一醒来就喊着要打要杀的,实则是为我开罪。我若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这些年就白跟着你了。”

    公主哈哈一笑,这事就过去了。说到禁足,从小到大,除了有些无聊外,她还真不觉得禁足是什么委屈的事。

    姝宁却替她委屈起来,打抱不平道:“要我说,实在冤枉你了。这事并不能全怪你,官家迷恋丹药,贪图长生不老,你也是想着讨好他,这才有了后来的事。官家怎么只字不提自己的过错,你的一片心意,他也视而不见。太冤了!”

    公主赶紧捂住姝宁的嘴,幸好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道:“嘘——阿宁师傅小声一点。我知道我在宫里面子大的很,可还没大到敢指责我的父亲。我也就是心里想想,哪里敢说出来。”

    这时,凌雪端着一摞书敲门进来,道:“刚才来人将咱们所有的话本传奇都收走了,一本不剩。只送来这些《女诫》《女则》《列女传》之类的。”

    公主一看见这种书就头疼,提议姝宁和她一起偷偷跳墙跑出去玩。

    姝宁则摇摇头,提议道:“不如找一些佛经来抄。一来练心性,二来练字,三来,讨好官家。”公主不解。姝宁笑道:“你想啊,今日是六月初四,等咱们禁足一过,七月初四当天,你将抄好的佛经送过去,再说些好话,官家一高兴,说不定许你出宫逛七夕灯会呢。”

    公主乐得直拍手,她长这么大,还真没逛过民间的灯会,于是满心憧憬起来。

    自从公主听了姝宁的话,每日里耐着性子看书、练字、抄经书。却唯独不见香穗儿。大家都奇怪,平日里那么勤快的一个人,怎么禁足以来,茶也不倒,画也不描,连个人影也不见。

    殊不知,自那天郑垣当众对她表白心声后,就整日沉浸在爱恋的喜悦之中,魂不守舍,尽躲在没人的地方发呆傻笑,想入非非。

    香穗儿也是憋得慌,满心的话无处言说。公主尚未出阁,有些话不能对她讲;凌风凌雪她们几个年纪尚小,不懂情爱之事;只剩姝宁年长几岁,学识渊博,所以就认准她了。

    瞅着空,香穗儿将姝宁拉到偏僻无人的房间里。也不管她爱不爱听,自顾自的娇羞说道:“阿宁师傅,你知道吗?前年的一次阅春园赏花会上,我见过他一次,惊鸿一瞥,从那以后,我就对他念念不忘了。”

    姝宁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香穗儿神神秘秘将她带到这里来是说这个。郑垣心里的人是香穗儿这件事对她来说打击已经足够大了,却不成想,香穗儿这里还不算完。

    只见香穗儿两眼放光,深情看向窗外,晃了晃手,却也不能打断她,继续深情款款道:“匆匆一别两年多,我就这么一个念头,谁也不曾告诉。今天大着胆子告诉了你。本想着朝朝暮暮就此默默想着他,哪里敢想还会有今日。他竟然也同样记挂着我,这太不可思议了。”

    姝宁笑而不语,一心只想离开这里,却被香穗儿一把拉住,问道:“阿宁师傅,你说,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缘分。”

    姝宁苦笑一声,又及时收敛住,道一句“恭喜”。表面上点头附和着,其实早就陷入了自己的心事,并没有专注她接下来说了些什么。

    香穗儿时而欢喜时而忧虑,自顾自说着:“阿宁师傅你说说看,香穗儿能有什么,论容貌、家世、才情样样不及他人。何德何能惹他一笔相思情债,真真是折煞我了。”

    “阿宁师傅你还记得那晚么?”说到这里噗嗤一笑,道:“他以为我死了,哭的那样伤心,我都不敢出声,只怕吓着他,结果我一说话,还是吓着他了。他还怕我烧糊涂了,连问两遍我是谁,我一说我是香穗儿,看把他高兴的,跳的那样高,真是逗死我了。哎,对了,阿宁师傅,那日你也看见了,你说他好笑不好笑。”

    “想想我也真是丢人,那天晚上又丑又黑的,全被他看见了。你说,他以后会不会记一辈子,会不会拿这个笑话我一辈子?”

    姝宁望着她,不由得心生羡慕,道:“放心吧,他只会记住你的好。”

    香穗儿紧紧拥抱着姝宁,道:“真是太感谢你了。那晚,他说了好些动人的情话,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姝宁挣开她,努力笑了笑。

    香穗儿则掩着口鼻大笑道:“阿宁师傅你知道吗?你那晚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犹犹豫豫站在那里发呆的样子也很好笑。想来你也是头一次碰见这种事,被吓着了对不对?”

    姝宁刚要回答,她又突然忧虑道:“唉,想我还有四年才能出宫呢,也不知他能不能一直等着。我听说他家门第高贵,而我出身贫寒,也不知他父母会不会嫌弃我。不过,我也想好了,只要他肯真心待我,做妾我也是愿意的。”

    说到这,满心满眼的甜蜜,感慨道:“世间再难寻到如此痴情的男子。他舍命救我,你说我该拿什么报答他呢?”

    姝宁捂住脸,尽量不让香穗儿看出端倪,配合着不断点头说是。

    香穗儿发现了不对劲,生生掰开她的手,仔细看着她的脸,安慰道:“阿宁师傅,你怎么了?啊呀!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身为公主的大宫女,最擅长的莫过于察言悦色,许多年来,她什么场面没领教过,怎能不察觉这些。

    香穗儿连连道歉,道:“你看我一高兴就犯糊涂。一个情字害的我心烦意乱,口不择言,竟忘了你也没有经历过男女情爱之事。都怪我我平日里问你问惯了,总觉得你什么都懂,却忽略了这一点,该死该死。”

    姝宁只推说是自己突然心口疼,并不介意她说了些什么。

    香穗儿赶紧扶着她回房间去了,边走边说道:“阿宁师傅,你千万别多想。你年龄比我大,却没能遇见个像对我这般也对你好的人。其实你也别灰心,你那样好,总会和我一样,遇见一个为你不顾性命的人。”

    姝宁点点头,心想着但愿吧。

    如此过了几日,香穗儿又来找姝宁,问道:“我是替凌风凌雪来问问你。你说,等咱们禁足过了,如果想去感谢一下郑垣郑大人,送他点什么好呀?”

    姝宁看着她扭扭捏捏的样子,早就猜到了,故意说道:“大恩不言谢。人家救了你的性命,你日后想着知恩图报,心意到了就好。”

    香穗儿道:“我日日虔诚念佛,又跟着公主抄写经文,可总觉得少点什么。想着送他点东西,可不知送什么好”

    姝宁打趣她道:“是你送还是凌雪凌风她们送呀?”

    一句话道破,香穗儿害羞不已。

    姝宁又道:“不逗你了。郑大人手腕上原本带着红绳的,那天慌乱定是遗失在火场了,你再送他一个吧。”

    “甚好,那我就送他一个同心结吧。”

    话音刚落,凌风凌雪突然冒出来,齐声喊道:“那我们呢?”

    二人被吓了一跳,也不知她们什么时候来的。香穗儿心道:糟了,刚才的话肯定都被偷听去了。于是借故赶紧逃走。

    姝宁却被她两个扣住,只好说道:“那日救火,郑大人受伤不轻,衣服、鞋、发簪,破的破,丢的丢。你们可以送他鞋袜、发簪、腰带、头巾、荷包。不拘泥于送什么,一片心意吧。”

    凌风凌雪相互看看,姝宁心知她们的顾虑,她们是担心珠玉在前,自己送的东西怕他瞧不上。又说道:“你们多心了,那位郑大人既然不顾个人安危舍命相救,就不会瞧不起你们,东西是小,真心实意才好。”

    话说禁足期间,公主日日抄写经文,背诵女徳女诫,学习宫规礼仪,面壁思过,亲力亲为。

    一个月满,终于熬出了头,公主命香穗儿捧着抄好的经文,急于去延福宫请示七夕逛灯会的事,姝宁提醒她:“不可,你应该先向官家皇后请罪问安,再说些大彻大悟洗心革面的话。最后请示一下,可不可以通传那位郑大人到朝露殿来,好当面谢过人家。哦,对了,记得问问人家的伤势。”

    公主去延福宫请罪问安。

    皇后道:“你可知你的一个香炉足足烧坏了一排屋子。咱们一个月禁足容易,而那些工匠们就可怜了,修复宫殿一个月可不得完工呀。”

    公主按照阿宁师傅教的,说了一大堆悔悟的话,并提出要好好谢过郑垣,最后拿出抄好的佛经。

    皇后看了是公主的笔迹,这才松动了嘴角,恩准了召见郑垣的要求,笑道:“看来,这次你的狗头军师出力不少呀!”

    公主知道被识破了,笑而不语。

    话说郑垣救驾有功,官家问可要什么赏赐。本以为会提香穗儿,没想到他只说了些报效朝廷、忠君爱民之类的话。最后,官家赏了他许多银子和官升一级。所有人都羡慕他的运气,殊不知这一个月里,他又成了太医院的常客。

    这日午后,郑垣得了去朝露殿的旨意。由小海公公前面领着,四个小太监后面跟着,等进了内宫门,退下两个太监,又换成两名宫女。到了朝露殿外,其余人全部退下,凌风凌雪凌竹凌松四人在此恭候多时,等禀报过后,郑垣这才入了正殿。

    公主一见郑垣来了,看一眼香穗儿,掩嘴偷笑,又赶紧正襟危坐,拿足公主的气派。与郑垣见过礼数,看茶让座,随口客套几句,说些朝廷尽忠之类的话。然后起身行一回大礼,嘴上说着谢过当日救命之恩。

    郑垣早就预料会有这么一出,忙起身将她扶起,自己跪地,连连说着不敢当不敢当。

    公主一招手,香穗儿和凌风凌雪又上来齐齐拜倒,嘴里也说着谢过救命之恩之类的话。

    郑垣作揖不跌,挨个将她们扶起。站到香穗儿面前时,却犹豫了,悬空的两只手停顿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众人看着他两个奇奇怪怪,别别扭扭,想笑又忍住不笑。

    公主起身再拜一次拜,说这一拜是谢过西夏救命之恩。

    郑垣道:“公主严重了,臣在西夏只救过一个名叫姝宁的宫女,要谢也是她来谢才对。”

    说罢环视一周,唯独不见姝宁的踪影。

    公主顿时想起来西夏之事非同小可,便不再提了。

    郑垣打刚才一进来就偷偷寻找姝宁。一月不见,也不知她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身为朝露殿的教引嬷嬷,出了这么大的事,公主不知会怎样处罚她。不由得担忧起她来。而自己身为臣子,没有理由过问朝露殿宫女的去向,公主不说,自己也不好意思主动提问。

    公主问道:“郑大人的伤势可好些了?”

    郑垣回过神,回道:“多谢关怀,好很多了。”

    公主冲香穗儿招招手,她们五个宫女便一字排开,每人手中捧来一个红漆托盘,托盘中放着各样事物。

    公主微微一笑,道:“看吧,这些都是给你的。”

    郑垣赶紧跪地谢恩,道:“一月前,官家亲自晋升一级官阶,司封郎中也给了许多珠玉金银等物,金部司还给我做了新的官服官靴。今日,公主又亲自拜谢,实在是给的太多了,微臣不敢再收了。”

    公主一挥衣袖,笑道:“哎呀,哪跟哪呀!他是他的,我是我的,我们是两家,不一样的。这是我单独给你的。”

    郑垣推脱几次,无奈只好点头同意收下了。

    公主走到托盘前为他一一介绍道:“这把扇子上是我亲自抄写的心经一篇,很是难得;这个护身符,白龙寺送来的;这个瓶子里是烫伤药膏,独家秘制;那个瓶子里是祛疤痕的药膏,说是可以一点不留疤痕的,也不知真假;这个盒子里是灵芝,那个是人参,还有一点小龙团;另外还有碧玺手串、珍珠、玛瑙、翡翠什么的,你回去慢慢看吧。”一扭头,恰巧瞥见桌上的碗,便随手端过来塞给他,道:“喏,再给你一碗猪肉脯吧,我刚吃过,可好吃了。”

    郑垣一一都接了过来,连连谢恩。

    公主又一努嘴儿,香穗儿拿过一个纸包来,里面是她与凌风凌雪她们三个单独送给郑垣的一份心意。他刚要拆开,香穗儿眼疾手快一把摁住,笑道:“你急什么,等回去再看呀。”

    他一抬头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笑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笑了一下,心中郁闷,不知她们卖的什么关子。

    等谢过了公主恩典,出了朝露殿。小海公公带他走另一条路回去。

    这条小路竹枝飒飒,僻静幽然。走了一段,一转弯,前边的芍药花丛传来脚步声,来人正是香穗儿。

    小海公公与她打个照面,非常识趣的走开了。

    香穗儿走到郑垣面前,跪地谢恩,说道:“郑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

    郑垣赶紧扶起来,打断她的话,说道:“大可不必,方才已经谢过了。”

    香穗儿这一个月来积攒的相思之情全部拥堵在心口,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吞吞吐吐道:“一月不见,你就没话跟我说么?我,我却有,许许多多的话对你说……”

    郑垣一心想解释清楚,四下看看,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希望她能听懂自己的暗示,于是问道:“怎么不见你们的阿宁师傅?”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姝宁,心中不免疑虑起来,答道:“啊?哦,她呀,一大早就被南橘叫走了。”

    “是啊,和我猜的一样。哦,那个,后来,公主有没有再罚过她什么?”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

    说罢,笑了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转身去找小海公公了。走至内宫门口,又是方才那四个小太监领着他出去了。

    香穗儿目送他离开后,百思不得其解,站在原地发了好一阵呆,最后托着落寞的步伐回去了。

    再说公主这边谢完了郑垣,又去请示皇后。姝宁提前教了她一大套说辞,结果一句都没用上。公主也没想到,一说要出宫看七夕灯会,皇后一口就答应了,连问也不问,仿佛事先商量好似的。

    公主心下佩服她的阿宁师傅:看来她说的没错,好好表现,就会有好结果。于是欢欢喜喜等着七夕的到来。

    等郑垣回了家,赏赐之物也送到了郑府。拆开那个纸包,里面是一双袜子,一根发带,一对护腕。不约而同的是,每样东西上都绣着一朵小巧精致的兰花。

    他轻轻揉捏着兰花,心中一惊,要知道,这个秘密只有他与姝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