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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稽之谈!”辛励垂眸冷哼说道。
就在这时,夏禾和桃枝各抱了一摞话本子走进听风阁,夏禾边走边说道:“主子,书局老板说数这些书卖的最好,若说最懂这风月戏的,还得是那些操笔杆子的文人,这些您先看着,不够奴婢再去买,还有什么拿不下的?!”话本子堆得很高,二人一路走的很艰难,亦没有留意到辛励在场,只凭直觉往里走,却不想与辛励撞个正着,夏禾手里的书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风月宝鉴》《春情秘史》《鸳鸯会》《桃花扇》《西厢记》杂七杂八的躺了一地,甚至有本图册子若隐若现的藏在众书之间,那图册子的画风甚是泼辣大胆,辛励眼力极好一下子将这些书名看了个七七八八,他抬眸深深的看了孟瑶华一眼,默了一瞬,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孟瑶华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羞愤欲绝,她遇到他就没一件好事儿!真是晦气!
辛励回到宫中,想着那些花里胡哨的书名,他悄悄将自己的暗卫叫了出来,吩咐暗卫将那些书一一买来,长夜漫漫,闲着也是闲着,看些书也是极好的。
等那些书都呈到他面前时,他随手翻了翻,眉头愈蹙愈紧,这都什么玩意儿?!她在看些什么玩意儿?他忽然想起那个侍女的话来,什么没有拿不下的?!她想拿下谁?宋临?!
辛励顿时一阵火起!她眼瞎吗?居然看上了宋临?怪道要那副样子跟宋临说话!她不是今春刚刚和离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有新的目标了?
他敲着御案,心中思量片刻,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些什么?她说得对,自己命她不许跟其他男人说话亲近些,是有几分无理取闹。
可是让他听着她用阿妧的声音去跟别的男人调/情,甚至有朝一日还会在别的男人怀里婉转承欢,莺啭燕啼,他整个人光想想就头都要炸了,他接受不了!完全接受不了!
于是,他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暗中派人问过郎中了,论如何悄无声息的将一个人毒哑?
他心地还是十分善良的,特意打听的无痛方子,只要灌一剂药下去,世界就清静了。反正她也不指着卖唱为生,即便以后不能再唱曲儿了,凭借歇芳楼的繁华热闹程度也够她今后的吃喝了,大不了他多去歇芳楼几次,赏些银钱给她。
这样,自己再也不会为她的声音所苦恼,一了百了,计划通。
辛励想着如此狠辣的招数,迷迷糊糊的睡去,一觉睡到天亮,难得的好眠,只是在他将醒未醒之际,又见到了阿妧,阿妧摇摇头,劝他切莫造孽!甚至她还哭了。
辛励躺在御榻上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依计划行事,阿妧不要她造孽,她倒是活过来啊,活回他的身边,做他唯一的妻子,如此他便可不造孽。
哪里像现在,卿埋泉下泥锁骨,独留他在人间孤独的活着,他不造孽又能干什么呢?
他垂眸看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毫无青壮年男子在清晨的时候应有的反应,宫里的女人个个都在守活寡,不过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不想出宫去。
孟氏之所以是他唯一一个撵出宫去的女人,无他,只因孟氏占了他的正妻之位,那是阿妧的位子,除了阿妧之外,无任何其他女人有资格占去。
孟氏即便再嫁也没什么,只是她命不好,有个视权势如命的父亲,她的父亲必不会甘心如此,只是这一切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又过了几日,正好赶上休沐,他拿到了哑药在手里摸了摸,按道理他没必要自己去亲自将沈蜜娘毒哑,派个得力的人寻个名头将其毒哑也是个不容易犯错的主意,只是他这几日在宫中待的有些烦闷,正想出门走走,这哑药等他寻着机会亲手喂给她吃更妥帖些,只是要好好筹谋一番,不要叫她发现了,最好不要惊动洛阳府尹,麻烦。
辛励打定主意,骑马朝歇芳楼走去。
只是今天不巧了,他刚刚到了歇芳楼,却被楼里的伙计告知教习娘子去白马寺烧香了,马车才启程没多大功夫。
辛励从歇芳楼出来,打马去追,却遥遥瞧见宋临在一辆七宝翠盖马车旁大献殷勤,不禁心头一阵急怒,将坐下的马催促的更快了!
远在长安的孟怀鸣查阅着手下送来的洛阳简报,不住的点了点头,不错,一切朝他期望的方向发展,蜜娘的本命蛊有望恢复。
他再三嘱咐手下的人:“切勿让陛下和娘娘发现端倪,一切行动要隐秘。”
皇帝是个倔驴,喜欢钻牛角尖,正常途径压根打不开他的心扉,所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待蜜娘的本命蛊恢复之后,他们做不成夫妻便做不成夫妻吧。
第12章
白马寺,牡丹花下。
孟瑶华手持一支红签,仔细想着刚刚老和尚说的话,说什么她抽到的姻缘签是上上签,签文为凤凰于飞,和鸣锵锵,将来必能得一位琴瑟和鸣的如意郎君。
孟瑶华:“……”她哪里来的姻缘?!虽然这是佛门净地,她还是忍不住叹一句,那老和尚一辈子未曾入世过,如何给人解姻缘签,可见不靠谱。
哎,也不是她非要凑这份小姑娘家才爱凑的热闹,实在是蛮蛮这姑娘看中原的风物样样都好奇,她少不得陪蛮蛮到处玩玩逛逛,这会儿蛮蛮还在缠着老和尚问东问西,宋临偶遇好友,难免要去寒暄几句,是以三人说好在白马寺的这株牡丹旁见面。
辛励隔着人山人海望向孟瑶华,手里摩挲着那包哑药,心里计较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喂给她吃。
喂给她吃吧,自己从此以后再也听不到跟阿妧这么像的声音了,一想到这里他仿佛被抛弃在空幽山谷的深处,终其一生也寻不到出路。
不喂给她吃吧,他着实看不惯她用如此甜腻的声音跟别的男人说话,就好像阿妧不爱他了一样,不,阿妧怎么能不爱他呢?!他心跳如鼓,完全接受不了这个假设!
她不是阿妧,不是阿妧的,自己只是将她毒哑,并不会伤害她的性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要怪就怪她命不好,谁让她生了一副跟阿妧一模一样的声喉呢。
思及此处,辛励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春天的风淡淡的吹着,雍容华贵的牡丹花随风战栗着,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孟瑶华蓦然回首,正巧看到辛励朝这边走来,她嫣然一笑道:“好巧,金公子。”
辛励脚步停在她的面前,刹那之间牡丹花染上了姹紫嫣红的艳丽色彩,然而都比不过她的石榴裙和丹唇上的红胭脂,周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只有她有着鲜艳的光芒。
他心中大震,转而露出淡淡的疑惑神情,为何站在牡丹花下的她是不同的?他的眼睛已经阔别色彩许久,乍然得见,光怪陆离的让他有些不适应,袖中包着哑药的草纸被手心的汗水浸的潮乎乎的,他垂下鸦羽般的长睫,尽量收敛着阴暗的心思,贪图这一刻的光丽。
忽然,孟瑶华心尖微微一动,转瞬一道极尖锐的疼痛从心窝处传来,疼麻四肢百骸,她手中红色的姻缘签应声而落,砸到了辛励的脚面上,她瞬间花容失色,摇摇欲坠!
“沈娘子?沈娘子?你怎么了?”辛励捡起地上的红色姻缘签,顺手牢牢的扶稳孟瑶华。
本命蛊突然大动,孟瑶华痛的喘息困难,脸色煞白,辛励来不及多想,他将姻缘签揣入自己的怀中,一把抱起孟瑶华朝寺外走去。
孟瑶华现在哪里还敢多言?她的本命蛊是号称半个落月圣蛊的医蛊,凡是有危险出现时,若被本命蛊嗅到气息是会给她提示的,危险越大本命蛊动的越厉害,离危险越近本命蛊动的越厉害,她刚刚在慌乱之中试探了一下,离辛励越近,本命蛊越不安,是不是就证明了本命蛊躁动的原因来自辛励??!
他要对她不利?!她此刻疼的快要晕死过去了,然而她强撑着不敢晕,谁知道这个黑心肝的要对她做什么?救命!
她强提着一口气道:“我有同伴的,有劳金公子将我放下来……”
辛励看她痛的小脸煞白,模样甚为可怜,就这还不忘惦记男人呢,心中不由一团火起,嘴上却说:“沈娘子现在的情况应当赶紧去看郎中。”
孟瑶华瑟瑟发抖,她哪里需要看郎中,她离他远点就好了!
正在这时,蛮蛮拿着自己的姻缘签出来了,抬头正瞧见一个形容英伟的男子将阿姐抱走,她连忙追上去道:“站住!”,凑近打眼一看不禁大惊失色,阿姐这样子明明是本命蛊在作祟,但是蛊在中原一带是禁忌,是不能被人发现的存在。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道:“阿姐这是老毛病了,金公子将她交给我吧。”
辛励连个眼神都欠奉,什么老毛病能疼成这样?!还是找个郎中来看看比较好,他脑海里不断搜索着哪个御医的宅邸在这附近,未果。
孟瑶华强忍着疼痛,花光所有力气掐了辛励一把道:“听我妹妹的吧。”
辛励坚持将孟瑶华送回了歇芳楼,夏禾伺候孟瑶华服了克制蛊动的丹药,她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见辛励仍戳在听风阁不动弹,她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了,她抬头看了夏禾一眼道:“去派人通知宋公子一声,我突发旧疾,提前从白马寺回来了。”
夏禾道:“早在白马寺的时候,奴婢就寻人跟宋公子道了别,主子莫忧心。”
孟瑶华点了点头,辛励不离开,她也不敢睡,只闭目养着神,心里战战兢兢的,实在不知这煞星要干嘛。
听到孟瑶华都病成这样了,还在惦记着宋临,他心中的那团火烧的更旺了些,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哑药包。
夏禾下去替换房间里的茶壶,蛮蛮捧着自己从白马寺请来的姻缘签一脸的若有所思,辛励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他看见夏禾端上一壶茶水,“体贴”的望着孟瑶华道:“沈娘子口渴了吧,喝些水如何?”
辛励一句话,集齐房间里三名女郎的目光。
夏禾心想:这金公子比宋公子上道的多啊,主子为了和宋公子培养感情才将人约到了白马寺游玩,结果这宋公子人缘着实是好,一路上碰到旧友无数,时常被绊住脚步寒暄几句,就连听说主子犯了旧疾,也只留了一句好好休息的话,再无别的表示了。而金公子就不同了,不仅为了主子忙前忙后,还十分温柔体贴,真真是孺子可教也,况且他就连长相也比那宋公子出色。真的,不妨劝主子改改目标吧!肯定会事半功倍的!
蛮蛮心想:果然我还是更看好金公子。
孟瑶华心想:完了!这厮要下毒害我!终于要来了吗?!终于要来了吗?!我命休矣。
她吓得连忙摇摇头道:“我不渴,多谢金公子好意。”
辛励将哑药包里的药轻轻抖落到杯子里,状似无意的晃了晃杯子,将哑药溶到了茶水中,他心中微顿,不由自主的看了榻上的孟瑶华一眼,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空。
自己手中的这杯哑药,只要她喝下去,自己就再也听不到魂牵梦萦的《凉州词》了,阿妧已逝,难道自己连与她相似的声音都留不住了吗?
况且,他只喜欢阿妧,不会要别的女人,如果为了这声音而将沈蜜娘留在身边,这算什么呢?对谁都不好?!他永远不会背弃与阿妧的感情,但亦没道理辜负别人的一生,他与沈蜜娘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这无论怎么想都足够的荒唐!
而沈蜜娘又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毒哑她是最省心的办法。
辛励垂下眼帘,内心的戏台子开了一场又一场,杯里的茶汤渐渐由热转温,而他的神色也愈发坚定起来!
孟瑶华躺在床上在疯狂的想自救之策,她见辛励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坚定,她的心都要凉了!
“哎!”孟瑶华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她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对辛励说道,“不瞒金公子说,妾身这身子骨大抵是不成了,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去登台献唱,我给金公子最后再唱一次《凉州词》吧,多谢金公子今日相助。”
她就是在豪赌,赌辛励对《凉州词》的情意重过她的生命。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孟瑶华适时一阵猛咳,好似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阿励,我再为你唱一遍《凉州词》吧,等明天你就能重新看到北疆的河山了。”阿妧平静且忍耐着无尽悲伤说道。
“够了!”辛励心绪起伏跌宕,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掷在月牙几上,转身走出了听风阁,脚步慌乱,却并未犹豫。
孟瑶华止住咳嗽,重重的躺回榻上,她心中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阿妧姑娘,谢了啊!她凭借《凉州词》在阎王手里讨回一条小命!
夏禾与蛮蛮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这时桃枝从外面拿来一对学舌鹦鹉,边走边说道:“怎么金公子形色匆匆的?还险些撞了人,这可不像他。”
“桃枝姐姐,哪里来的鹦鹉?”蛮蛮开口问道。
“长安齐国公府送来的,说是世子爷费了好大功夫才淘换来的新鲜玩意儿,特意送给主子解闷的。”桃枝说道。
“这对鹦鹉真会说话吗?”蛮蛮好奇的问道。
“姑娘逗逗便是了。”桃枝将鹦鹉架挂好,她顺手拿起了辛励放在月牙几上的茶杯给鹦鹉的小瓷杯中添水。
“哎——”孟瑶华还没来得及阻止,其中一只鹦鹉已经啄了起来,她连忙说道,“那水不干净,赶紧给它换水。”
桃枝闻言连忙将鹦鹉的水杯泼了,孟瑶华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那只喝了水的鹦鹉,见那鹦鹉活蹦乱跳并无异状,她心中缓缓升起一团疑惑,本命蛊是不会认错毒物的,看那人最后放了她一马,这杯水应该是有问题的,怎么鹦鹉没事儿?
就在这时,蛮蛮逗鹦鹉道:“笨鸟,笨鸟!”
其中一只鹦鹉回应道:“你笨!你笨!”
另外一只饮过水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嘎嘎,嘎嘎!”
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夏禾、蛮蛮好奇的问道:“怎么这只学鸭子叫?”
桃枝讷于言敏于行,她看了看倒掉的水,又看了看孟瑶华,不确定的问道:“主子?”
孟瑶华此刻算是清明了,领悟了,那茶杯里放的是哑药!他说她再与别的男人亲近,他会毒哑她,真的是言出必行呢!
恍惚间,她惊起一身冷汗来!
这个毒夫!
那竹架上的鹦鹉约摸是一对,一只哑了,另一只记仇的对着桃枝大叫:“毒敷,毒敷。”鹦鹉的口舌到底不比人的灵活,听在耳朵里也分不清毒夫还是毒妇?!
这时,夏禾与蛮蛮才顿悟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果然越美貌越危险。
第13章
辛励心绪复杂的走出了歇芳楼,脚步略显凌乱和慌张,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心软?为何会下不去手?
沈蜜娘不过是个普通的民妇罢了,纵然有几分姿色,那又如何呢?自己没必要对她心慈手软,留她一命已是极限,为何还会选择放弃将她毒哑呢?
是那首独一无二的《凉州词》吗?是她故意作态用阿妧的语调唱《凉州词》吗?一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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