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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交给我。”说罢,甄达阔步跨出了宅子,不由分说,步伐坚决。
此深仇大恨怎么报?
已入秋,天气稍有些凉意,青葱的绿意开始渐渐变得萧寥。
短短的一个月,京城里发生了两件惊天大事。
第一件事是关乎开国两百年的庆典,因查实礼部尚书与其朋党在筹备庆典时好大喜功,铺张浪费,中饱私囊。太后颁下懿旨,取消庆典,礼部尚书及其朋党立刻革职斩首,所有家眷流放。
与此同时,颁布昭令大赦天下。
甄太后有心主持庆典,既然不能得偿所愿,她干脆就取消,并牵怒众臣,出言劝谏的数位礼部官员都受连累。
第二件事是关乎权势滔天的李氏家族。
甄达一纸罪状呈递到负责监察百官言行的御史台,直截了当的弹劾李洪毅,将他多年所犯的重案一一列出,并着重指出他在审办金谷客栈一案时,栽赃陷害屈打成招。
当御史大夫董文闲收到状纸时,震惊至极。见甄达执意要弹劾,便赶紧请示甄太后。甄太后闻询,也是震惊,忙是召见甄达问其原因,甄达只道:“害妻害女之仇不报枉为人夫人父。“
甄太后先是安抚,道是要敬李父,李父健在不可动李家。谁知,第二日,李父突然急火攻心的暴毙。
李父一死,甄达再次在朝堂之中当面对质李洪毅,只字不提私人仇怨,言词掷地有声的攻击李洪毅为官不仁。
得到甄太后的授意,御史大夫董文闲随及严查李洪毅,李洪毅作恶多端,查到他的罪状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李洪毅多次求见太后,太后自是不愿见他。他自知大势已去,李家终是毁在这个女人手里,只不过延缓了十余年,在这十余年间她的权势却在逐渐壮大。在他被提审时,他怆然道:“本官就是太后娘娘的一条犬,她让本官咬谁,本官就咬谁。”
此话传入甄太后的耳中,她只是笑笑,云淡风清的道:“李洪毅斩立决,满门抄斩,诛三族。李家后人永不得踏入京城,永不得为官。”
一道长长的懿旨上列明了李家所犯的恶事,包括陷害大皇子和二皇子,简直罪恶滔天,罪不可赦,从重处置。还写着因甄达的上书,使太后看清了李家的险恶,太后非常自责,竟被奸臣的巧言令色蒙蔽多年,愧对天下苍生,已在皇帝面前谢罪,得到皇帝的原谅,自罚跪在如意宫思过三日。
甄太后把一切恶名都推给了李家,敢于承认自己是被奸臣所惑,也敢于惩罚自己。
顷刻间,盛极多年的李氏家族轰然倒塌,转瞬败落,不少欢呼声觉得大快人心。那些因李家冤陷的案子逐一翻案,为受迫害的人正名。还活着的官复原职,补偿家宅及财产。已死去的,全都再厚葬,厚待其家人。大皇子和二皇子因此被追封为王。
李氏家族的这场浩劫中,唯一幸免是甄夫人李氏。
不时的有枯叶落下,甄璀璨独坐在凉亭中,闭目回想着这些日发生的事。李家被彻底的扫除,余波也已平息。她并没有报仇后的快意,只不过是第一步落下了,是时候要迈出她的第二步。
“大小姐,大小姐,”春樱喜不自禁的奔过来,“六殿下回来了。”
甄璀璨赶紧站起身,闪亮的目光四处寻着,“他在哪?”
“奴婢是在皇宫中见到他的,”春樱道:“奴婢跟着秋尚宫大人去如意宫为太后试新衣时,看到他从如意宫走出。”
甄璀璨的唇角染上了笑意,笑颜如花。
春樱也替大小姐开心,大小姐紧锁了一个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甄璀璨快步回到闺房,坐在镜子前重新梳了妆,又换上了新制的衣裳,放下所有的事,只是倚在窗前,开始倍受煎熬的等,等华宗平的翩然而至。
想必华宗平跟她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对方。
☆、第六六章
从傍晚等到入夜,依旧没有等来华宗平。
烛光中,甄璀璨的欢颜已渐渐被阴霾所替,紧张他是否又遇不测?
春樱轻声劝道:“可能六皇子今晚要事缠身,明日再来呢?大小姐何不先歇息?”
甄璀璨不为所动,此时不过刚三更,或许他会在夜深人静时掩人耳目而来?
她目不转睛的望着窗外,一点风吹树动都使困乏的她提起精神,以为是他来了。
这一等,就是等到了黎明,他依旧没有出现。
甄璀璨落寞的阖起眼帘,回到床榻上睡了两个时辰。晌午,她一声不吭的牵出马,独自纵马直奔去六皇子府。
秋风吹在她的脸上,稍有刺痛,她毫无察觉,皆被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的焦急不安淹没。
围在六皇子府墙外的蔷薇花都已调谢,孤独无望的栖在枝头,墙角落着厚厚的枯叶。她拾阶而上,敲开了府门,道:“劳请通报,甄璀璨要见六殿下。”
见来人是甄大小姐,门里下人忙去通报。并没有让甄璀璨等太久,府门迅速的打开。
无暇环顾四周,甄璀璨疾步跟随着仆人,在许多双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大步进入了华宗平的书房。
书房门被轻轻的关上,连同书房的窗户。
房中燃着多盏灯,亮如白昼。
华宗平懒洋洋的坐在紫檀木案旁,面前堆积着如山的书卷,他像是一夜未眠手不释卷。
“你刚回京,就有很要紧的事要忙?”甄璀璨问得很轻很淡,穿过摇曳的光影,按捺着激动的望着他,他的神态没变,依旧如初识时闲雅,俊美无俦。不由得,她松了口气,只要他安然无事就好。
华宗平偏头瞧她,抿嘴笑道:“我能有什么要事,不过是翻翻古籍打发无聊。”
“你刚回京,就没有什么事可做,只能借翻古籍打发无聊?”甄璀璨的语声不由得发钝。
“依你之意?”华宗平慢悠悠的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斜倚在案边,定睛看着她,多日不见,她越发的美丽动人,只是静静的站着,也使人难以挪开目光。
甄璀璨轻声道:“我得知你回京了,昨晚,我等了你一夜。”
华宗平笑了笑,笑得很闲适,舌尖却泛起涩意,“你很笃定我会去找你?”
“是的。”甄璀璨很认真的道:“我深信阔别多日,你最想见到的是我。”
“那你呢?很想让我去找你?”
“要不然呢?我为何不顾一切的过来看看你到底怎么了。”
“不顾一切,”华宗平一字一顿的重复着这四个字,不禁蹙起眉,朝她一步步的走去,驻步在离她极近的地方,酌量般的问道:“你急于跟董家结盟,也是不顾一切?”
他的呼吸轻洒在她的额头,凉凉的带着冷意,冷得直让她发寒,与以前的温柔判若两人。
甄璀璨的心口陡震,她下意识的想向后挪。
他不容她闪躲的攫住她的下颚,强迫她跟他对视,低哼一声,语气略哑的问:“愿意嫁给谦谦君子董弘川,可也是不顾一切?”
她的心口被紧攥,满眼全是他,他的目光冷沉锐利似刀深邃如渊,几近骇人,直直的锁定她。
“那晚你与他在山中独处,可也有不顾一切?”他气息一促,把她往身边拉进了些,带着凶残的力道,霸道的禁锢住她。
甄璀璨钝钝的将眼眸撇开,他不许,更为用力的攫住她的下颚,几乎要将她的下颚捏碎。她疼得倒吸口气,伸手就去推他,触到他结实的胸膛时,手猛得就缩回,便顺他的意,换上一副清冷的目光,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道:“请松手。”
他整个人被冰封住似的眯起眼睛。
她再次重复:“请松手。”
看到她眸底深处的冷漠,他指腹的力道轻了些,在听到她很客气说出“谢谢”时,他的血液骤然凝固。
甄璀璨深吸口气,痛苦在心中凿出一个洞,散泄而出时全都堆垒成冰硬的盾,她清声道:“我有无跟董家结盟,是否真心情愿的想嫁给董弘川,凭你用动粗的方式质问就能得到实话?”
华宗平怔怔然。
“董弘川是天下绝无仅有的谦谦公子,他勇于袒露心意,大方的承认他钟情我。知道我无意于他,他很洒脱的面对,很稳重很自律。他的好,是每个女子梦寐以求的样子。”甄璀璨负手而立,肃然道:“只可惜让我心动之人不是他。”
华宗平的眼睛里闪着期望的光芒,如此的明媚:“你心动之人是谁?”
他要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甄璀璨勉强牵牵唇角,坚定的道:“也注定是一个有缘无分的人。”
华宗平额角的血筋抽了抽,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忽想到她方才的冰冷,吓得又赶紧松手,一时间有点无措。
“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再取得你的信任。”蚀心的疼痛使甄璀璨清醒无比。
华宗平道:“我印象中的甄璀璨是不会违心说出‘愿嫁董弘川‘的话,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无论是什么处境。她是聪明狡猾,说的话真真假假,但对待情感是真挚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根本不屑敷衍。”
是的,他说的是。可那是以前的甄璀璨,以前的甄璀璨的对手是李家,现在不同了,她要面对的是更危险更高深的人,她不得不改变战术。
看着他信以为真在等着听她解释,甄璀璨捏了捏手指,刚想要和盘托出,一句疯话就灌入耳中,“还是你恍然大悟嫁给他更有益?”
甄璀璨眸色一凌,道:“我该告辞了。”
“嗯?”
“等你足够冷静,能理智一些,会用温和的方式交流时,我们再谈。”
“是啊,”华宗平自嘲的道:“我是不如你,你无时无刻都能冷静,能心细如发的权衡。在我身陷囹圄时,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很理智。”
“我是没有为你四处奔波着求情,没有为你绝食而消瘦,”甄璀璨呐呐说道:“我做的是求太后杀了你,道是我看中了你租给我的宅子。我说的是你没有给自己积多少德,不如让你早死早托生。这些看上去就像是一道一道的催死符。”
华宗平沉声问:“为何?”
她绝不能向太后求情,太后希望看到的她跟皇子们为敌。如果他无法领悟,她说了也没有用。
甄璀璨铁面提醒道:“你也不妨心细如发的斟酌,你姓华,我姓甄,我们之间的宿命。”
“那日在东营驿站我带你奔出重围,在你坠崖我别无选择的跳下去时,我就知道你姓甄,我姓华。”
“没错,你救了我一条命,它日,我定会救你一条命。”
“……”
“对不起,我记错了,你是救了我两条命,那日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将跟我娘一起共赴黄泉。”
华宗平咬牙道:“我并没有要跟你清算这些。”
“需要把账算清楚,一笔一笔的消,”甄璀璨故作轻松的耸耸肩,“消完后,我们就可以情断义绝,从此陌路。”
华宗平惊愕。
甄璀璨转身走向屋门,轻描淡写的道:“敢拦我一下,一切债务就两清了。”
屋门打开,耀眼的光扑面而来,仿佛是千万支箭齐齐的穿透了她的身体。
华宗平不敢拦,他甚至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真是一个绝决强悍的女子,能毫不费力的握刀刺入自己的心脏里,笑着把心挖出来,不知疼痛,无畏。
甄璀璨走在阳光下,再暖的火炉也暖不热她的心,步步似踩在刀山上。
出了六皇子府,她径直去皇宫,进如意宫找甄太后。与其等人向甄太后报信,倒不如自己处于主动。
“祖姑母,”甄璀璨稍有委屈的道:“璀璨刚去了一趟六皇子府。”
甄太后饶有兴趣的在听。
“六皇子竟然被赦免了!”甄璀璨先是一惊,随及又恼道:“大清早,他就派人敲甄宅的门,道是未经他的允许私改宅子另建屋舍,只给璀璨两个选择。”
重重的叹了口气后,她接着道:“第一个选择是赔付两千两银子,可继续租。第二个选择是抬高租金三倍。一副爱租不租,不租搬走的架势。”
甄太后温言道:“你瞧你,竟会因他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