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第4节

南希北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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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寻访

    说来也真是可笑,张斐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三月有余,但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于他而言,仍旧非常陌生。

    因为他到来这里才半天,就被衙差给捉住了,然后就一直住在牢里,不见天日。

    刚刚出狱的他,并没有什么闲情雅致,去欣赏这里的风土人情,不过这里的商业之繁荣倒是令他有些惊讶,什么酒肆、茶楼,随处可见,街道两边的商品,是满目琳琅。

    这大多数封建王朝,都是采取集市制度,临街是不能随便做买卖的,但是宋朝就是特殊一点,买卖是随便做,而且还不宵禁。

    这倒是给予张斐极大的方便,他先是就近找到一家看上去比较干净的旅馆落脚。

    洗了个澡,换上许遵赠与他的旧衣服,但由于其头发不长也不短,他也不知道如何打理,于是又花钱从店主那里找来一个巧手女婢来帮他处理。

    “啧……看来那老头的眼力,全都用在审案上面了,至于这量体裁衣,可真是不敢恭维啊!”

    张斐站在铜镜面前,使劲的拉了拉衣襟,但还是显得有些短,是颇为不满地摇摇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以前那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已经在记忆中变得模糊起来,镜中的自己,十分消瘦,脸颊泛青,双目凹陷,仿佛重疾在身一般。

    一时间,只觉万分伤感。

    忽然,张斐从镜中见那身后女婢正含羞偷偷打量着他,不禁一笑,转过身去,取出十文钱,递给那女婢,道:“赏你的。”

    那女婢顿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张斐。

    许遵共借给他两贯钱,省着一点用,过上一个月,那还是不成问题的,毕竟这登州的消费跟汴京是不能同日而语的,不过如他这种过法,只怕撑不了太久。

    张斐见那女婢呆若木鸡,不禁问道:“嫌少么?”

    那女婢小脑袋直摇。

    张斐道:“那就拿着呗。”

    那女婢这才从张斐手中接过铜钱来,又是弯腰点头道:“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张斐嘶哑地笑道:“是我要谢谢你,是你帮我找回了一点点自信,这对于现在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说话时,他摸了下头上的头巾,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出得门去,留下一脸呆萌的女婢。

    ……

    来到旅馆的大堂,张斐直接叫了四盘荤菜,四个大馒头,然后风卷残云般地将整个桌面都一扫而尽,这令一旁的酒保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们想不到这个模样青秀的男子,干饭能力竟然比那些干苦力的大汉还要猛。

    真是人不可貌相,胃不可斗量啊!

    “唔?”

    一杯茶水落肚,张斐差点直接吐出来,他赶忙一手捂嘴,强行咽了下去,只觉扁桃体以下全都是食物。

    没有办法,他牢中成天都是吃一些清汤寡水,剩饭馊菜,肚子里面是空荡荡,这绝对是他人生中吃过最美味的一顿饭。

    过得好一会儿,他才晃了过来。

    正巧这时一个酒保过来收拾碗筷,他问道:“酒保,你可知道那韦家村该如何走?”

    “知道!”那酒保点点头,又道:“往西门出城,再行三十里左右,便到了韦家村。”

    “三十里?”

    张斐望了眼门外,心道,如今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明日再去吧!

    饭饱之后,他便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昏昏睡去。

    这一睡可真是昏天暗地。

    往日种种,今日种种,在梦中是来回闪现,被噩梦惊醒的他,却又犹如在梦中。

    浑浑噩噩,也不知是醒是睡,更不知自己是在宋朝,还是在后世。

    等到第二日起来之后,已经是下午时分,无法前往韦家村,只能吃过晚饭之后,再回去休息。

    第三日他倒是早早起来,但是刚走到西门,还未出城,他就是气喘吁吁,仿佛一阵风都能够将他吹倒,如今可没有的士,上哪都是一双腿,无奈之下,只能返回旅店。

    直到第七日,张斐才感觉身体恢复不少,而且他觉得此案不能再拖下去。

    这日清晨,整理一番后,便出得旅馆,他在街边卖得几个大包子,灌上一壶茶水,便往韦家村行去。

    行得大半日,张斐终于来到一个山坡上,只见他盘腿坐在山坡上,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想,看来我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如此身体怎能打赢这一场官司。

    休息了好一会儿,渐渐缓过来的张斐望着坡下那个拥有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道:“这应该就是韦家村了。”

    下得坡去,来到村前,正好遇见一个扛着出头走向田边的汉子,他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出门耕地。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即过,他赶紧上前,面带微笑地问道:“这位大哥,请问……”

    他话未说完,那汉子便恶狠狠瞪他一眼,然后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张斐尴尬挠了下额头,心想,这宋朝的村庄都这么排外吗?

    这出师不利,令他感到有些害怕,他不禁心想,贸然进去,会不会挨揍,在门前踌躇片刻,他还是鼓起勇气往里面走去。

    如今大多数人都在田里忙活,村里只闻犬吠鸡鸣之声,鲜有说话声。

    “哎呀!”

    张斐突然一拍脑门,我也真是糊涂,如今大家都在农耕,我在这里找什么。

    他刚转身,准备去农田那边看看,忽闻一阵哭声。

    而且是男人的哭声。

    张斐稍稍皱眉,四处张望,突然,他目光锁定到一个小农院,他小心张望着走了过去,来院外往里面瞧了会,可是却瞧不见屋里的情况。

    他又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于是悄悄推开木栅门,来到屋门外,往里面一瞧,只见一个大汉躺在床上哭泣。

    不得不说,此汉子长得可真是奇丑无比。

    宽鼻阔嘴,如月球表面的脸庞,坑坑洼洼,下雨天估计就能够蓄水,地中海的发型就不说了,前额还长着一个紫色的大瘤子,宛如人形独角兽。

    这人着实……嗯,太那个什么了。张斐突然看向这汉子的右手,见其小拇指上缠着白布,当即面色一喜,可正当这时,忽闻院外传来一声叱喝,“你这贼人好生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行窃。”

    张斐回头一看,来者正是方才在村外遇见的那个汉子,说话时,那人已经冲入院中。

    此时,屋内的丑男也惊醒过来,立刻下得床来,操起锄头冲出屋外,鼓着凹目,瞪着张斐,仿佛见到杀父仇人一般,再加上他那尊容,着实恐怖。

    “二位大哥莫要误会,我是来帮你们的。”

    张斐一边往角落退去,一边慌张地挥舞双手。

    那丑男似乎聋了一般,兀自鼓着眼,瞪着张斐,另一个汉子停下脚步来,下意识问道:“帮俺们的?”

    “是的!是的!”

    张斐直点头道:“我叫张三,是受阿云所托,前来帮助你们的。”

    “阿云?”

    那丑男闻此名字,狰狞的面目变得扭曲起来,又是痛苦,又是惧怕。

    他身边那个汉子却是怒不可遏道:“那个恶毒的婆娘险些杀了俺大哥,她会有这么好心?”

    那丑男不是别人,正是阿云一案的男主角韦阿大,另一个汉子则是其弟韦阿二。

    张斐立刻道:“正是因为如此,她自知罪孽深重,才拜托我前来补偿你们。”

    “如何补偿?难道你能够将俺大哥的断指接回去么。”说着,那汉子眼中已是饱含热泪。

    张斐摇摇头,充满歉意地说道:“抱歉。这我倒是做不到。”

    说着,他又立刻道:“但是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吧!整件案子中,唯有你大哥才是真正的受害者,阿云她是罪有应得,但是她纵使一死,也难以弥补他给你大哥造成的伤害,如今你大哥下田干活都成困难,未来又该怎么办?”

    韦阿大闻言,想到自己的未来是一片黑暗,一时间悲从心来,扔掉锄头,蹲下身去,抱头嚎啕大哭起来。

    韦阿二见到大哥如此痛苦,也是情难自禁,他横袖抹去即将流出来的眼泪,又向张斐问道:“你是她什么人?为何要帮她?”

    张斐迟疑了下,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韦阿二哼道:“那恶婆娘也会救人?”说着,他瞧了眼张斐的脸,又讽刺道:“她定是瞧你生得俊俏,才救得了你。”

    “过奖!”张斐微微一笑,又道:“但我是来帮助你们的,不是来跟你们讨论我的私事,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的。”

    韦阿二审视张斐一番,问道:“你打算如何帮助俺们。”

    张斐道:“我尽量让你大哥下半生无忧。”话说至此,他稍稍一顿,又道:“最好还能够娶得一个媳妇。”

    哭声稍减,但韦阿大仍没有抬起头来。

    韦阿二瞥了眼大哥,又向张斐问道:“当真?”

    张斐点点头道:“但是首先,你们得告诉我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韦阿二质疑道:“那恶婆娘没有跟你说么。”

    张斐道:“有些事她也不知晓,比如说,你们是如何与他们家谈成这门婚事的。”

    第四章告状专业户

    韦阿二见张斐一副书生打扮,眉清目秀,面容和善,看上去真的没有恶意,关键他们兄弟两也没有什么可图的,于是稍稍放下戒心,请张斐去到屋里坐下。

    那韦阿大似乎没有缓过来,也可能是有些怕生,并没有随着进屋,而是坐在院子里面,但眼神时不时就往屋里瞟去。

    “十亩田地?”

    张斐疑惑道:“你说他们家只需要你家的十亩田地,便愿意将阿云许配给你大哥?”

    韦阿二点头道:“是的。”

    张斐皱眉道:“我听闻阿云可是附近有名的美女,如果只要十亩田地的话,我相信附近很多人都会愿意,甚至愿意拿出更多的田地。”

    韦阿二道:“张三哥,你有所不知,俺家的那十亩田地,刚好将他们家的田地隔成两半,而且还占着水渠源头,如果他们家能够得到俺家这十亩田地,便能新开一条水渠,可灌溉他们家所有的田地。

    所以他们家很早就想花钱买下俺家的这十亩田地,不过那十亩田可是俺家祖传下来的,俺们兄弟一直都没有答应,直到……直到他们家提出这门婚事,俺们才答应下来,可是哪里想得到,竟引得这场大祸。”

    “原来如此。”

    张斐若有所思,又问道:“他们家就没有说些别的吗?比如说,阿云是否愿意嫁给你大哥。”

    韦阿二想了想,道:“这倒是没说,婚姻大事,不都是要遵从父母之命么,阿云父母皆已经去世,这叔父为大,他说的话,当然能够作数。”

    张斐皱了下眉头,道:“那他们有没有形容过阿云的为人,以及对于这场婚事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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