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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蕾罗妮优雅颔首,一双绿眸冷漠高傲的让人倍觉凛然和疏离。“我遵循伟大赫蒂尔斯女神冕下的命令,到此方世界历练,功德圆满后,就将返回神国——到时候,我会得到允准,将表现最优秀、最得我心的人带进我的私人属地与我一起升入她的国,永享长生久视之乐……雷蒙德先生,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雷蒙德巫医看着浑身都充满着神圣庄严气息的蕾罗妮,心头涌现挣扎,到底还要不要再信一次,到底还要不要……
“我乃赫蒂尔斯女神冕下指定的水之掌控者,整个赫蒂尔斯大陆的水源都归我统辖,诸位毋须背井离乡,只要我还在,只要大家勤劳肯干,就永不会尝受干渴、饥饿之苦。”蕾罗妮没有再搭理面露挣扎之色的雷蒙德巫医,重新把注意力投向在场的所有人。与此同时,她额头的金光也紧跟着消弭无踪。
“尊敬的蕾罗妮殿下,您所说的永不会尝受干渴、饥饿之苦是什么意——”
雷蒙德巫医的问话还没说完,蕾罗妮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那是原来的蕾罗妮的眼睛,温柔又善良,带着些许天真的味道。
“老师,您叫我什么?殿下?您……哎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惊呼一声,满脸震惊之色的往自己高高扬起的左手看去——随着她的动作,在场众人也无意识的把眼神投递了过去——那儿仿佛凭空出现了一条河流一般,清凉剔透的小水瀑哗啦哗啦的从她掌心处争先恐后的汩汩涌了出来,如同浪花翻卷一样很快就把地面铺着的地毯打得湿透。
这时候,在场村民没有一个人欢呼出声,相反,他们彷佛石化了一样的傻愣在原地,大脑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这、这……”雷蒙德巫医激动的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等人也都是一副激动的几乎要休克过去的表情!
“……教父!沃尔森先生!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快点拿东西来装水呀!快呀!”蕾罗妮倒像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她语气急促的催促着在场所有村民,一副很担心这水源随时都可能会消失的紧张模样。
赖特牧师也因教女的提醒找回了离家出走的声音!
他一面让安东尼副牧赶紧安排,避免争抢,一面小心翼翼地凑近教女语带急促和关切的问她,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听了赖特牧师这番充满着关心和紧张的话,蕾罗妮眼眶禁不住的就是一红,她勉强自己够了勾唇角,露出一个与往常几乎没什么区别的甜美微笑,“教父,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有些担心这水突然就没有了……”
被赖特牧师提醒的杰拉太太等人也关切的围了上来问蕾罗妮现在的情况。
而三五成群小跑回去寻找盛水工具又三步并作两步急冲回来的村民们则用一种近乎膜拜的眼神注视着左手虚握成拳,拳中清水如瀑的蕾罗妮,眼睛里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崇慕和……敬畏!
蕾罗妮彷佛没有看到大家情态各异的面部神情,一边像个人形水笼头一样站在原地,老老实实的看着大家不停地在安东尼副牧的安排下滚来一个又一个大木桶或者几人合作的扛着大石缸过来盛水,一边像个乖宝宝一样对赖特牧师等人的询问有问必答。
在大家热闹的仿佛在庆祝什么节日一样的凑将过来盛水的时候,蕾罗妮也没有忘记反客为主的问大家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手心里怎么就突然可以冒水了,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她的这一问让大家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得不自然起来。
他们都想到了自己刚才的咄咄逼人。
满心忐忑尴尬的众人小心翼翼的打量蕾罗妮脸上的神情,想要从那上面找出点什么异样来,但是不论他们再怎么努力的用眼角余光偷瞄,都只看到浓浓的惊喜和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赖特牧师做为蕾罗妮的教父,义不容辞的清了清嗓子上前打圆场。
不愿意教女对雷蒙德巫医生出什么芥蒂的赖特牧师改换了一下说话的口气把刚才的情形言简意赅的说给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状况之外的蕾罗妮听,又问蕾罗妮对刚才发生的事情·特别是蕾罗妮殿下借由她的身体显圣这一事·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蕾罗妮呆若木鸡的听完,好半天才摆出一副脑子不够用的迷茫表情说:“……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是半点印象都没有呀……我就记得奥兰多哥哥给我倒了杯水让我喝……然后就什么记忆都没有了……教父,妈妈……你们真的看到我的前世出来了吗?她到底用了什么魔法让我的手里居然可以涌出这么多的水?还有还有……我该怎么让它收起来啊,总不能一直就这样握着吧?!”蕾罗妮望着不住往外面冒水的虚拳简直头大如斗。
蕾罗妮的这番话让在场绝大部分人都在心头浮现了几许劫后余生的感慨出来。
“亲爱的蕾妮,如果你还能够坚持,那么就尽量坚持的久一点吧。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神迹能够延续多长时间。”雷蒙德巫医眼神痴迷的注视着不断从蕾罗妮虚握的粉拳中汩汩流出的清澈甘泉。
蕾罗妮乖巧地点着小脑袋,“老师,您放心吧!我能握多久就握多久!”她在村民们感激涕零的眼神中挺了挺已经有点小规模的胸,“如果可以的话,待会儿我们也许可以试试让大家把我抬到田地里去……我就维持这个姿势不动,争取把我们村子里的田地都灌溉一遍!”
“噢!善良的蕾罗妮小姐!仁慈的蕾罗妮小姐!我们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够表达对您的感激之情!”听到蕾罗妮这番话的村民们只差没喜极而泣。
蕾罗妮笑得满脸与有荣焉,“我很高兴能够为大家尽点心,这段时间看着大家受苦,我心里也非常非常的不好受呢!”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村民们的表情就有些讪讪然的,他们哼哧半晌却没有哼哧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始终站在女儿这边的杰拉太太不忍这些老村邻们太过难堪,打圆场的恳请他们去踅摸块稳当点的木板来把蕾罗妮抬到田地里去。
在大家如蒙大赦一般去找木板的时候,雷蒙德巫医咳嗽一声,在蕾罗妮把注意力转向他的时候,表情格外认真严肃地说:“蕾妮,老师欠你一句对不起。”
“啊?”蕾罗妮眨巴着茫然的绿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雷蒙德巫医把赖特牧师那些用春秋笔法掩盖的具体情况毫无保留的说给了蕾罗妮听,还诚实的袒露心声,“我不该对你产生怀疑和怨怼之情……蕾妮,我不配做你的老师!”
“这段时间的天气不是一般的炎热和糟糕,火气旺盛的村子里也肯定不止您一个……恰好今天又地震储水窖漏了,您才会忍无可忍的对我发难……老师,我不怪您,真的一点都不怪您。”蕾罗妮脸上是满满的赤诚,心里却有一丝淡淡的心酸和嘲弄在缓慢滋生。
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不管遮掩的再严密,也总有暴露的一天,既如此,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自己把盖子掀翻开来。
我是你的老师,错怪你了,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很郑重的和你说对不起了,这一页自然而然的也就应该就这样顺顺当当的翻篇过去……
再计较,就是她蕾罗妮小鸡肚肠,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了。
哈,还真不愧是全大陆都闻名的巫医大人。
呵,这姜块也的的确确是老得要更胜一筹。
为了充分利用蕾罗妮手中的这股清泉,村民们也算是豁出去了!顶着两个黑黢黢的熊猫眼,扛着蕾罗妮是把整个村子都绕了个遍。不仅如此,还撸袖子甩膀子的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抢修了几个渗漏的不怎么厉害的储水窖,让蕾罗妮站在窖旁往里面注入宝贵的清澈水流。
蕾罗妮困得上下眼皮子直打架,却依然努力坚持——为了避免自己已经举得酸乏的手臂情不自禁的一再耷拉放松下去,蕾罗妮每次都会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然后让她能够放心假寐的亲人们帮她扶着手或者饿了的时候喂东西给她吃。
赖特牧师、杰拉太太、杰弗里夫人和奥兰多、杰克也因为这个接连换手的把她护怀里或枕肩膀上,继续硬撑。
杰米也被村里人紧赶慢赶的从阿普丽尔庄园喊过来帮忙了。
他也是蕾罗妮非常信任的人,每当他靠近蕾罗妮的时候,蕾罗妮整个人都会变得十分放松。
赖特牧师和杰拉太太以及杰弗里夫人到底年龄不小了,他们越来越容易感觉到疲惫。
尽管护持着蕾罗妮与她一起给储水窖注水对他们来说是非常荣耀的事情,但他们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力有未逮。
奥兰多和杰克两兄弟也没好到哪里去,有一次帮蕾罗妮举手举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头脑昏沉,睡眼惺忪的关系,差点就两个人抱成团的滚到注了一半水的储水窖里去了——惊出了旁边陪守围观的村民们一身冷汗。
终于,在废寝忘食的坚持了两天两夜后,赖特牧师等人围在蕾罗妮身边让她尝试着把已经只能维持着一个虚握手势的掌中水给重新收起来。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们特别特别的舍不得……也特别的忐忑和紧张……
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他们还是懂得,而且短短几天时间不到,蕾罗妮就已经瘦得下巴都显尖了,可见这苦头是吃得够狠,为了避免涸泽而渔,只能冒着极大的风险让蕾罗妮收手。
蕾罗妮明明难受的厉害,但还是坚持着硬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问还要不要再注满一个储水窖,“也许这只是一次例外,下次我就召不出来了怎么办?为了以防万一,我看还是——”她满脸的忧心忡忡和为大家考虑。
听到她说话的村民们眼眶都情不自禁的红了。
望向蕾罗妮的眼神也不仅仅是单纯的崇慕和敬畏那么简单了!
“没什么还是!”赖特牧师冷冰冰地打断自己教女的话,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因为这段时期旱怕了而到底面上显露出几分意动和惭愧、挣扎的村民们,咬牙切齿地说,“蕾妮!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铁架子打出来的!在场的有几个人能像你这样把手高高举起来,还虚握成拳的一握就是好几天!蕾妮!你没有欠任何人!相反,若不是你,现如今还能够好好站在这里的根本就没几个!你不需要感到内疚!因为你已经做得足够、足够好了!亲爱的!教父的乖宝贝!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的让乔安和乔莉给你按摩一下胳膊!然后去帐篷里睡上一个扎扎实实的懒觉!”
赖特牧师这番意有所指的话让很多良知尚存的村民们涨红了一张脸,他们慌不迭的附和赖特牧师,言语十分恳切的劝说蕾罗妮收手,好好歇息。
既然大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蕾罗妮自然也就不再自虐的就坡下驴。
她试探性的动了动有些僵化的左手五指和酸麻刺痛的胳膊,脑子里略一动念,那股清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大家怅然若失的看着那注得满满的几座储水窖和至今都显得湿漉漉的·完全浇透了的田地,莫名其妙的在心中发酵出几分:啊,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原来这几天所发生的这一切不是在做梦的感慨出来。
按理由说,既然那清泉都消失了,蕾罗妮也该像她教父说安排的那样去临时搭建好的帐篷里注意了。可是大家却仿佛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围着神情疲惫憔悴的蕾罗妮满脸惭愧的欲言又止。
蕾罗妮拂开乔安姐妹俩过来搀扶她的动作,表情格外温柔地说:“大家是想要确认一下我还能不能把刚才那股清泉召唤出来,对不对?”
村民们很是惭愧的点点头。
雷蒙德巫医、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副牧对于这一点也很是注重。
蕾罗妮弯了弯眼睛,“刚刚把它收起来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两天我们真的是太过小心了……原来,这股清泉早就落入了我的掌控中,我想要召唤它,它就会响应我,我不要用它了,它就会自动消失……就和我眉心的芙兰花胎记一样,这两天真的是太麻烦大家了。”
这样的蕾罗妮简直让村民们无地自容。
“蕾罗妮小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知道,您这两天之所以会如此小心翼翼也是为了我们,您也是希望能储存多多的水,以防万一,我们都明白的……也非常非常的感谢您。”
“这又有什么好感谢的呢,我从小就是你们看着长大的,能够为长辈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开心还来不及呢。”蕾罗妮脸上的笑靥璀璨如花,村民们却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仿佛什么珍贵东西彻底丢失了的寥落唏嘘感。
※
蕾罗妮蜷卧在这两日大家紧急为她搭建起来的帐篷里,似睡非睡。
有些抻得僵直的左手被双胞胎女仆动作轻柔的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揉捏着。
酸麻痒胀各种感知从敏感的神经末梢传来,让她眉心不自觉的一再紧蹙又松散开。那很是显眼的芙兰花胎记也随着她眉心的小弧度动作而变幻着形状,偶尔,乔安和乔莉还能眼尖的瞅见一缕如头发丝般粗细的金光从那芙兰花胎记上一闪即没。
乔莉的性情比姐姐乔安要活泼的多,哪怕她如今已经做了一个小男孩的母亲。
“姐姐,你快看!”她压低嗓门,眼睛闪闪发亮的注视着自家小姐眉心那枚精致小巧的胎记。
“嘘,别说话,让小姐好好休息,她这两天可真的是累坏了。”乔安竖起一根食指比在有些干燥泛着白皮的嘴唇上,提醒妹妹不要这么跳脱。
乔莉先是缩了缩脖子,噤了口,但很快又因为心有不甘用比蚊子都大不了多少的声音继续嘟嚷,“照我说小姐就不该再摒弃前嫌的帮那些白眼狼!姐姐你想想,自从咱们跟了小姐以来,她为村子里的人做了多少好事,村子里的人不感激也就罢了,前段时间还流传出那样让人生气的流言……雷蒙德大人也很过分!他是小姐的老师,还那样对小姐!如果不是咱们小姐确实是个有能力的——就前两天那危机一旦的紧绷气氛……我都不敢往深里想!”
乔莉和乔安与蕾罗妮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如果蕾罗妮因为犯了众怒而被绑上火刑架,她们这两个做贴身女仆的,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因此乔莉心中才会满腹怨言和后怕。
乔安性格确实比妹妹稳重,但稳重之人也容易多思。前段时间,在村中民怨沸腾之际,乔安心里的担忧和恐慌并不比妹妹乔莉的少,不但不少,有时候还严重的简直可以说是整夜都在辗转反侧。
因此,她很理解妹妹此刻的心情。
不过,由于心中诸多顾虑的缘故,她又不能顺着妹妹的话往下说。
“乔莉,你别看小姐年纪小,行事却颇有自己的主张,她又是个善良的人,哪里忍心看村子里的人受苦……”乔安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也很坚定,“不管小姐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只要跟在她身后听她的吩咐就好了。”这才是一个好女仆应该有的表现。
把话说完后,为了避免妹妹再嘀咕吵到自己真心喜爱敬畏的小姐,还又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为了加强效果,这次还添加了一个并不怎么凌厉的瞪视以作警告。
乔莉对自己的姐姐还是很信服的,尽管她心里还有些许不甘的牢骚想要嘀咕,但到底还是在姐姐不满的瞪视中闭嘴了。
帐篷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不过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大概过个四五分钟的样子,杰拉太太就掀开帘幔蹑手蹑脚的钻进来了。
见她进来的双胞胎女仆想要起身提裙屈膝——杰拉太太连忙摆手阻止了她们,先是用充满怜爱的眼神看了女儿一下,然后也刻意压低了嗓门问:“你们小姐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中途醒来说身体不舒服什么的?”她知道女儿这两天累得够呛。
乔安恭敬的回答了杰拉太太的问题。
杰拉太太松了口气,“等她醒来就过来通知我一声,我和她大嫂就在前面的帐篷里。”
乔安连忙屈膝低声应了。
这两天为了配合女儿的工作也极为辛苦的杰拉太太又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帐篷。
她走后没多久,赖特牧师、杰弗里夫人、雷蒙德巫医、奥兰多他们也不约而同的一个又一个的钻到帐篷里来瞧蕾罗妮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关切和疼爱的表情。
蕾罗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累得狠了,帐篷里的人进进出出都没能把她惊醒。
直到大家都离开了——双胞胎女仆也帮着蕾罗妮按摩完毕,抽空去给自己的孩子哺·乳后——蕾罗妮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双格外清醒的甚至带着些许冰寒冷诮的绿眼睛。
福利院出身的孩子很少不会说谎的,过早被扔进社会这个大熔炉中的他们,天生就知道该用怎样的谎言让自己生活的更好。
在绝大部分人都把苗头对准她的时候,蕾罗妮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给自己变出了一张十分可靠的的挡箭牌和靠山。
——这几乎是一种基于自保而衍生出来的神奇本能。
蕾罗妮不愿意失去自己在乎人的心疼和喜爱,也不愿意像个愚蠢的白痴一样任由利用她的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毫不客气的压榨她——特别是在她才发现自己拥有了一个足以改变整个赫蒂尔斯大陆的大杀器不久。
这确实是一个很棒的想法!
有时候在理智还犹豫不决的时候,本能反而能给出最好也最有效的解决方案。
蕾罗妮把薄薄的毯子拉高到尖尖的下巴处,默默睁大眼睛看五颜六色的帐篷顶。
这座帐篷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自然谈不上什么美观,遮挡烈日和艳阳的顶帷都是用各种各样的布片拼凑起来的。
这样的布片别看着散乱,但质量在村子里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上等了。
蕾罗妮嘴角有些机械的弯了弯,在这方面村子里的人总是能够做得无从指摘。
当然,在翻脸的时候,也不会再想起过往那些所谓的深厚情感。
蕾罗妮知道如果她不自虐的话就不应该胡思乱想——可是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她总是在脑子里拼命假设!如果她在两天前没有幸运的正式开启那个半位面,在村子里地震储水窖又渗漏的情况下,那些个口口声声尊敬她喜爱她感谢她的村民们会不会在盛怒和绝望中把她绑上火刑架!他们会不会真的活活烧死她!会不会!
越想她的心就越痛苦,越想她就觉得整个人都是凉得!冷冰冰的!
用力闭了闭因为有些久瞪而泛酸涨红的眼睛,蕾罗妮强制命令自己把脑子里的那些不断滋生喷涌而出的负面情绪驱赶出去。
没什么好想的!
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当年既然选择了要走这样一条捷径那么即便是跪着也要把它走完!
更别提她还幸运的得到了穿越者几乎人手必备的金手指!
哈,一个随身空间!
多好呀!多适合她继续装神棍呀!
只要她好好的保持下去,她完全可以依靠这个神奇的空间让她自己让她的家人和爱重的人过得非常、非常的舒适快活!
这是天大的幸运和好事呀!
她应该高兴应该很高兴呀!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却难过的只想掉眼泪呢!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悲哀的只想要嚎啕大哭一场呢?
蕾罗妮又一次警告自己让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
其实这样也未必就全是坏事。
她在心里这样暗暗告诫自己。
撕开了表面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她以后再也不会让教父和沃尔森先生他们因为她难做了。
曾经的她有感于村民们对她的喜爱和尊崇,一直都无条件的站在他们那边为他们谋福利,由此,经常会损伤教父他们这些上位者的利益,导致教父他们在凯奇主教等上司面前难以交代。
那时候的蕾罗妮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在做好事,教父他们也乐得纵容她,才把她宠出了一个堪称‘吃里扒外’的单蠢性格出来。
如今认真想想,升米恩,斗米仇。
蕾罗妮发现她真的很有必要认真检讨一下自己往日的一些言行举止了。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又何尝不是被我‘惯’坏的呢。”蕾罗妮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胸口的印花薄毯重新拉高,彷佛怕冷一样把自己裹了个密密实实。
因为水源得到充分供给的缘故,小莫顿村的村民们不需要在伤脑筋抛弃安乐幸福的故土跑到外面去逃难了。
他们感到由衷的喜悦和幸福。
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带来的,因此对蕾罗妮真的是说不出的感激——只差没众星捧月的把她捧上天。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心里的错觉。
自从蕾罗妮小姐的前世……也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从神殿下毫无征兆显圣过一次后,蕾罗妮小姐身上似乎也带上了些许神性的感应,整个人都变得凛然不可侵起来。
如今,虽然她还是对着他们如同往日一样亲厚,笑脸迎人……可是感觉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村民们没办法说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他们所能的对蕾罗妮小姐和她身边的人更加努力的好。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等人都把蕾罗妮和村民们这段重建家园时的表现看在眼里。
赖特牧师私下里与蕾罗妮进行了一次只有他们教父女俩个才知道的私密谈话。
“亲爱的蕾妮,自从你小小年纪就展现出神异,又深深走进了我的心坎,你的老教父就一直在暗暗的为你的处境感到担忧。也许在别人看来,得到整个村子追捧敬仰的你是如何的风光得意,唯独我在我心中却一直满怀焦灼……我的孩子,登高必跌重,惹火定烧身,你与村子里的村民走得太近,往来的也太过频繁——这极大的削弱了你在村民们心目中的权威和神秘性——他们依赖你却不敬畏你,这无法不让我为你感到忧心忡忡。幸运的是,经过这一起风波,你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在努力的调整和改变,我的宝贝,你的老教父真是打从心底的为你感到骄傲。”
赖特牧师这番话说得含糊,蕾罗妮却听得明明白白,她知道赖特牧师已经猜到了她一人分饰两角的小把戏,也明白了赖特牧师之所以和她挑明只是为了向她表态。
——即便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我依然如同往常一样的纵容着你宠爱着你,只因为你是我的教女,是我打小疼爱到大,放入心坎里的宝贝疙瘩。
蕾罗妮把整个人都投身进赖特牧师已经不再像她幼年时那么强壮的胸膛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突然觉得,十多年前在教堂里上演的那一出精彩大戏也不是全无收获,最起码的,她让一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把她爱进了心坎里;最起码的,她还是收获了一份真正的、难能可贵的亲情。
“教父,您说的很对,我确实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也会更加努力的去调整和改正自己的处事方式,希望教父您老人家能够一直伴随我左右,继续看着您的小教女成长下去。”蕾罗妮把自己哭得狼藉一片的小脸蹭在赖特牧师带着汗味的袍子上。
为了节约水,如今身上衣物穿的时间都比往日延长了些许。如今又正值炎夏大旱,对有点洁癖的人来说,这还真是一起无从避免的可怕酷刑。
“对此你的老教父当然求之不得,亲爱的,我只恨自己与你相遇太晚,不能陪伴你更多的时间……等我垂垂老矣,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正放下你,撒手人寰。”赖特牧师的声音唏嘘而惆怅。
蕾罗妮想起在半位面石屋里看到的那个布特太太的灵魂球,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既然舍不得,就一直陪伴我走下去吧!教父,只要您愿意,您可以永生永世的都陪伴在我身边!”
赖特牧师近乎震惊的把教女的脸从自己怀中扒挖出来,“……蕾妮,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神情激动的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磕巴了。
他的心底更是有一道声音在情难自控的失声循环——难道前不久教女当众承诺的那句“永享长生久视之乐”不是她在情急之下随口抛出来的一个欺骗大众的荒诞谎言吗?!
蕾罗妮看着激动的简直说不出话来的教父,嘴角抿出一个俏皮的弧度,一双明亮的眸子更是充满着愉悦欢快的光,“教父,布特太太现在就在我的私人属地里以灵魂的形态‘活’得好好的,您希望我把她请出来让您好好的见上一面叙个旧嘛?”
赖特牧师如遭雷击的看着自己笑靥如花的教女,整个人都彻底呆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