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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繁的状态已然好了许多,他难得嘴软:“别着急。”
昭昭咬着手指眼圈红红,头顶蓦然落下一只温暖的手,那人一触即分,却恰到好处安抚住她的焦灼。
“震位有新的提示,不妨看一看?”
谢浔白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冷定,在场那么多元婴高手,竟没有人留意到他是何时来到高台上的。
昭昭揉了把眼睛,猫着身子就要往震位走,却被谢浔白拦下,他看向巫繁:“墓主人想你一个问题。”
昭昭仰起脸看谢浔白——睫毛好长……啊呸她在看什么!那可是三界大能!
“他问你,若有朝一日傀儡术大成,能将不听话的活人炼制成俯首听命的傀儡,且不会让他失去神智,你会对求而不得的人下手吗?”
这是封暝的心结。
昭昭看向巫繁,他轻嗤:“还以为这位大能有多厉害,留下来的考验竟只有这点格局?怪恶心人的。”
昭昭来了兴致:“怎么说?”
“师父告诉我,修习傀儡术最值得骄傲的,是用一堆破铜烂铁炼制出能跑能跳、与常人无疑的傀儡。”巫繁哼笑,“对活人下手?歪门邪道罢了!”
他话音刚落,棺盖上的法阵飞速转动起来,坎位与他的手臂严丝合缝,棺椁上的的金光褪去了,巫繁手臂舒展,推开棺盖。
众人无不松了口气。
唐挽秋重新将拂尘披挂在臂弯里,她起身退到高台边缘。
经由方才之事,她已然可以确定棺椁里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便是失传已久的傀儡术。既与道门无关,她自当功成身退,免得一会夺宝打杀起来误伤了她。
她一退,容韶卿也识趣地退了三步。
棺椁之内,还有用锁链封锁的木棺,上好的沉香木经历三百年依旧如新。
高台下,祁越泽那柄插入地面的重剑再度翻涌起雷电,墓室震颤,却不是因为这柄剑,而是从黄金棺椁中的沉香木棺里,散发出极其危险的气息。
都是经历过生死大浪的高手,感知到震颤的第一息,祁越泽撤走抵在宋涛恩喉间的细剑,翻身抽离高台,唐挽秋再退,从高台之上飘飞到虞念娇身边,容韶卿虽然站得近,但焚月宫独传的身法飘逸轻灵,灵力调动到极致时,他退得比唐挽秋还快。
巫繁有伤在身,反应稍慢,是昭昭先推了他一把,与他心意相通的两只小傀儡这才反应过来,一左一右挟持着他往外走。
于是昭昭和谢浔白倒成了反应最“迟钝”的,众人寻好落脚的地方撑开结界时,才留意道昭昭和谢浔白这两个“小废物”连高台都没下,急得虞念娇差点就要举剑冲上去。
倒不是昭昭不想走,是谢浔白不让她走。
在发现沉香木棺的异常后,谢浔白便传音入密让她尽量留在原地,好——好什么来着?
还没等昭昭捋清楚,千斤重的陨铁锁链便轰然断裂,沉香木棺四分五裂,浓郁的鬼气在墓室里四散开来。
昭昭祭出流云剑勉强挡住了迎面扑来的攻势,谢浔白皱了皱眉,终还是带着昭昭退到高台的边缘。
数道鬼气在墓室中逡巡了几轮,几声桀桀的怪笑后,猛然涌入从木棺中升起来的躯体里。
等到黑气散去,昭昭这才看清那个“人”的脸。
“……程霭?”昭昭不可置信。
那人拢起所有的黑气塞入口中,直到全部咽下,才缓慢活动各处关节。
这样森然的鬼气……
昭昭恍然:“不是程霭,那是……”
“是厉渊。”谢浔白沉声。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鸠占鹊巢的鬼将很快便适应了这具喂养了三百年鬼气的凡人躯壳,他抬手抓起棺椁里的女尸,唇角勾起艳丽的笑:“你们——在找她?”
自然没有人敢贸然回答。
三百年前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鬼将厉渊就这么尴尬地把自己塞在一具不合适的躯壳里,尴尬地卡着玉娘的脖子,尴尬地耍威风。
“好像有点……”昭昭同谢浔白咬耳朵,并且隐晦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少女的气息扑在脸颊,让谢浔白忍不住闪躲,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引来厉渊的注目,他只能僵着脖子保持微妙的距离,任由她把话说完。
他似乎应了一声“嗯”,又似乎没有。
但小白泽却好像发现了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低下头难耐地憋笑。
谢浔白无奈。
好歹是曾经的鬼将之首,鬼王之下第一人,多少给人家一点面子呀。
不过昭昭身负白泽血脉,如今的厉渊的确对她一点威胁都没有,但——后面元婴修士都老老实实趴着,开光却在笑,似乎不太好?
谢浔白将宽大的袖子虚虚地遮盖在昭昭头顶,为她挡去厉渊探寻的视线。
一室寂静,众人都低着脑袋当鹌鹑,就连最狂妄的祁越泽都顾念身上的伤坚定地装一回孙子,这让无聊了三百年的厉渊更加无聊。
但他自持身份,底下全都是小辈,他一个曾差一点一统冥界的大能,欺负小孩子算什么?
不过也不是不能找点乐子。
厉渊摩挲着下巴,忽然长笑一声,掐着玉娘的脖子将她拎得更高些:“既然是第一次见面,那本座便送你们一大份礼罢。”
昭昭不笑了,她警觉地抬起头。
玉娘的尸体从她头顶倒飞出去,厉渊轰然一掌隔空击打在她的身体上,埋在她各处穴位里的摄魂钉被这一掌拍了出来,缠裹着透明的傀儡丝在半空交织成型。
一共是一百四十七枚摄魂钉,排列过后与傀儡丝一道幻化成一张图纸。
说时迟那时快,鹌鹑堆里乍然飞出两道身影。
先出手的是祁越泽,他不装了,直接明抢。宋涛恩紧随其后,两人各自抓住图纸的一角,眼神交汇处全是噼里啪啦的火光。
认真算起来,祁越泽是后起之秀,宋涛恩是他的前辈。他天赋卓绝,自小心高气傲,头上却偏偏压着一条宋涛恩的成名路,但都是仙门首徒,都是进益神速,他半点都不服宋涛恩。
抓着图纸的一角,祁越泽咧唇一笑,得意地倒打一耙:“我就是知道你会动手!”
宋涛恩被他的无耻气笑了,懒得同他掰扯,一记清风拂月直逼他的面门。祁越泽灵巧地翻身闪躲,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他鸿元剑谱第一式。
两个不要脸的土匪当着巫繁的面你一招我一招打得有来有回,昭昭抓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厉渊……喜欢这种?”
“冥界十大鬼将他主‘杀’,”谢浔白答道,“这种程度,在他眼里不过是逗闷的开胃菜。”
“那接下来他会大开杀戒吗?”
“不会。”谢浔白笃定,“他养了程霭的身体三百年才养成如今的模样,但依旧不算合身,他应当会韬光养晦休整一段时日。”
昭昭放心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厉渊便打了一个呵欠,恹恹地抬手将图纸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三。
各自抓着图纸一侧斗法的宋涛恩和祁越泽脱力落地,第三张图纸悠悠荡荡地从高处落下,众人齐刷刷抬头,紧张地盯着它。
厉渊端详着巫繁,良久才发出一声嫌弃的“啧”,他抬指操纵着第三张图纸塞进巫繁怀里,说道:“封暝也就这么点破烂眼神了,既然是他选的人,那本座就大发慈悲成全他一次。”
被天降馅饼砸了一脸,巫繁神色茫然。
厉渊却已蓄力一掌轰碎墓室的穹顶,灰惨惨的天光流泻进来,还不若室中的烛光明亮。
厉渊飞身离开,没有人敢拦他。虽然并不清楚他的身份,但想来不会是个简单角色,他既然没有伤他们的意思,他们当然不会自找麻烦。
而况眼下有更大麻烦。
不知是因为厉渊那一掌的力道太过恐怖,还是因为陵墓机关如此,在厉渊离开后,石块自他们头顶簌簌落下——墓室要塌了!
飞扬的尘土里,法器的光芒此起彼伏,循着厉渊砸出来的大洞,众人大显神通,各自逃命。
昭昭御剑开路,去的方向却是摄魂钉钩织图纸的地方。失去图纸的支撑,玉娘的尸体从高处落下。眼角余光瞥见谢浔白将她拦腰放入乾坤袋后,昭昭便掐诀操纵流云快速离开。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昭昭带着谢浔白一头撞进迷雾之中,只在眨眼,风声弱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海浪翻涌的声音。
流云剑稳稳停在无涯海的演武台上,八大仙门的掌门与长老笑意盈盈地看着出现在演武台上的弟子,激动一些的索性不顾形象,拍着大腿直呼“精彩”。
也不知道精彩个啥,秘境里头折了那么多人,敢情他们当戏看。
昭昭郁闷极了,不太开心地和谢浔白打过招呼后,垂头丧气地混入天衍仙门的队伍。
天衍仙门倒是人人健在,只是除了宋涛恩和虞念娇,其余人多少有些狼狈。
昭昭一见陆衡,差点又要哭出声:“六师兄,你好像去粪坑游了一圈。”
实在是太难看太凄惨了。
陆衡脸上笑意一僵,捏着洁尘术给自己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才咬着牙开口:“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段师姐说你像去掏鸟蛋结果没掏着还被鸟啄了一顿的。”
昭昭捂住头上的揪揪,不开心地噘嘴:“段师姐怎么出卖我!”
台上掌门师尊清了清嗓子,老怀大慰地为这次秘境历练做简单的总结:“见到诸位道友在此次秘境中的表现,我深感修仙界的未来一片坦途!大家都是好苗子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又来了。”昭昭生无可恋,“一到总结,师尊就能满嘴跑马胡诌他个七天七夜。”
陆衡点头:“而且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意思。”
昭昭和他对视一眼,露出狡黠的笑,默契地和他做了个向后的手势,两人猫着身子脚底抹油,溜到队伍的最后盘腿坐下,开始从乾坤袋里掏六博棋。
仙人揽六箸,对博泰山隅。
昭昭原本玩不明白这些费脑子的游戏,但无奈师尊每日的晨会都太无聊,陆衡和她一对臭棋篓子凑一起,玩着打发时间,竟也让她琢磨出点好玩的意思来。
昭昭只顾埋头把玩棋子,一时不察身旁落下小片阴影,待她落子后抬头,就被段玉螺笑眯眯的脸吓了好大一跳。
昭昭捂着胸口:“师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师兄来逮我们了。”
“做贼心虚呀。”段玉螺捏了捏她的揪揪,“还没出秘境就收到你的传书,要约我一见,我想着你家师尊还有的忙,就过来看看,怎么了?”
听她这么一说,昭昭总算想起来了。
在陵墓放置灵宝的那间墓室里,她从死去的修者身上得到了一枚红色的球,发现里面的关窍后她便迫不及待地给段玉螺传了一封信。
昭昭从乾坤袋里拿出那枚球递给段玉螺:“这个给你。”
“这是?”
“这是鹿蜀的内丹。”
段玉螺震惊:“哪个鹿蜀?是那个鹿蜀吗?”
昭昭理所当然地点头:“就是神兽鹿蜀。”
段玉螺倒吸一口凉气,环顾四周后,压低嗓音:“你哪来的?”
“秘境极西之地。”
不怪段师姐没见过世面,实在是因为神兽鹿蜀这一脉很早很早就全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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